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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对于中国制造业到底有什么影响?

施展 施展世界 2020-09-06

有几位朋友发来这段议论,问我怎么看。



我的回答是:这段议论太多似是而非。



01/
怎么看停摆?


首先,对外界而言,中国真正停摆才半个多月,1月23号封城才真算开始停摆,第二天就是春节,国外企业与中国有供应链关系、需要备货的,早该备好了,他们都知道没有疫情也会停摆一周。按照这种准备,对国外企业来说,从正月初七(1月31日)开始到现在,才真的算是停摆。企业做这种配件储备一般不会超过两个月,估计国外的储备也快用完了,真出问题的话应该是再过一个月之后。不过,出问题的主要会是周边亚洲国家,因为主要的制造业都是集中在这些地方,而它们遇到麻烦时,在欧美股市上会是何种呈现呢?未必是线性关系。



02/
怎么看美股?


其次,除非是剧烈的暴涨暴跌,否则股市的短期涨跌不说明实体经济上的太多问题,股市的长期走势才能说明问题。去年10月初的美联储扩表,可能对于最近几个月美国股市上涨的影响力更大。更以及,讨论股市涨跌,不分板块讨论,则意义不大。最近美股在涨的主要是科技股,这本来就是美国的比较优势所在,这个板块的涨跌与中国制造业之间的关联会很间接,更是非线性关系。



03/
大宗商品价格


第三,再多看一下会发现,油价最近在下跌,这个是与中国制造业之间有直接关联的。西德克萨斯中质原油的价格,前期低点是2019年10月2号的52.45美元,之后一路上涨,2020年1月6日达到近期峰值63.27美元,之后一路下跌,2月10号到低谷49.57美元,一个月跌去了21.6%,之后微有回升,2月20号是53.61美元,仍比一个半月前的峰值跌去15.3%。不仅油价,全球大宗商品的价格普遍在下跌,要分析中国经济停摆对世界经济是否有影响,这些数据才是更能说明问题的。


至于最近新报出来的很多消息,比如因为中国停工,导致苹果手机产量下降;中国配件运不出去,韩国现代、起亚等汽车厂被迫停工,等等,这些相信很多人也都看过了,这里就不多啰嗦了。这些也是说明问题的。



04/
多层分包结构与供应链


当然,经此一疫,很多外国品牌商会意识到风险,不能把代工厂的鸡蛋都放在中国,必须得多国布局,才不会在未来遭遇到类似的风险,所以它们会要求代工厂到其他国家去布局。这是中国会面临的现实问题,不过对中国的影响也不会像初看上去那么大。因为最近这些年的制造业逻辑发生了深刻变化,复杂产品对于供应链网络的需求越来越深,网络上的每个节点都只做特别专门的产品,各种节点的配合关系还很可能是在多层分包结构当中实现的。


比如,苹果会把手机生产承包给富士康,富士康作为一级承包商,会去歌尔买声学系统,歌尔就是二级承包商,歌尔又会去某厂定制模具,去某厂购买金属线……这些属于三级承包商,三级承包商又会去其他厂家买别的东东……一种复杂商品有十几级甚至几十级承包商不会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国际品牌商要求代工厂向中国以外转移,能转出去的也就是一级、二级承包商;越往下层级的承包商,就越难转出去,因为越往下,就越是已经分工到太专门化了,它们的生产,对于在整个网络中的协同性,需求太高了,如果不是整个网络转出去,它转出去肯定会死,而要是整个网络转出去,海外没有任何地方有足够的生产能力和足够多的合格工人、工程师能够承接中国转出去的这些网络。这就会带来一个结果,一级、二级承包商向海外的部分转移,反倒会让国内的三级、四级承包商获得了海外市场,从而牵动着整个供应链网络向外的扩展。这就是我在新书《溢出》当中所讨论的话题。



05/
从消费全球化到生产全球化


还有个数据很能说明问题,1990年代全球贸易中,制成品贸易占70%以上,这就意味着绝大部分产品是在单个国家内部完成生产的;到2018年,全球贸易中70%以上是半成品零部件,这就意味着绝大部分产品是横跨多个国家完成生产的。前几天刘润与我讨论这个问题,他将之总结为,二十多年前是属于消费全球化,今天则是属于生产全球化,今天的制成品贸易虽然只占不到30%,但从绝对规模上来说,有可能比二十多年前的那个70%还要大。


这次疫情,确实很可能会让很多中小企业死掉,但是它们在此前所去满足的那些需求,仍然存在,并未消失。这些中小企业死掉,但是它们的资产、设备、里面的熟练工人、工程师、管理人员都还在,只要需求还在,这些就会被活下来的企业吸收,滋养活下来的企业获得新的机会。当然,对于那些死掉的中小企业来说,这个过程是非常残酷的,但是并不能由此得出中国制造业经济会因此崩盘的结论。中小企业应该琢磨的是怎样让自己活下来,努力让自己成为被滋养的那一个,而不是滋养人的那一个。



06/
需要更新分析框架


我们通常对经济的分析方式,是几十年前形成的,分析二十多年前的经济是有效的,但是最近二十年的变化太大了,网络经济的出现以极高的速度推动着经济系统的演化变迁,它的运行逻辑跟此前已经区别巨大了,也让二十年前有效的分析方式在今天已经失效了,必须找到新的分析方式。


我在2019年在越南做了深入的制造业调研,深入研究中国制造业向越南转移的问题,过程中越来越深地体会到,民间的经济空间与国家的政治空间已经越来越不重合了,讨论经济问题不能以政治空间为单元来思考了。制造业流程在供应链网络发展起来之后的深刻变化,各种制造业环节的跨国分布性,以及中国民间各种无尽的聪明自救的本事(这些在调研中看到太多了),使得中国经济和中国Politics的周期性不是同步的了,中国经济当然会受Politics的影响,但跟过去想象的根本不是一个逻辑了。


所有这些,不管你喜不喜欢它,都是分析中国经济与世界经济关系时必须注意到的一些前提。忽视了它们,就很容易用愿望代替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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