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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访王晶垚

丁邢 丁东小群 2024年09月28日 20:02

                   

9月16日,宋彬彬去世。次日,我急就一篇《一面之缘宋彬彬》,引起不少读者关注。有人认为澄清了真相。也有读者质疑,你只见过宋彬彬一面,就为宋彬彬辩白,是否轻率?其实,我不仅读过有关师大女附中85事件的三卷本文集,还认识好些相关当事人。只是一篇短文,不能尽述而已。比如,不接受宋彬彬道歉的王晶垚先生,我就有交往,且不止一面之缘,而是三面之缘。

认识王晶垚先生很久以前,我就认识了他的儿子王行。那是1965年,我和王行成为北京师大一附中初二二班的同学。一年以后,王行同学的母亲卞仲耘不幸遇难,我听说了。同学们和王行见面,不敢提及这件伤心事。后来上山下乡,各自西东,再见面已经是半个世纪以后。

2003年春天,李慎之先生去世,我和几个朋友编辑《怀念李慎之》文集,收入一百多篇怀念文章,手手相传。此书很快传到王晶垚先生手里。他和李慎之既是燕京大学校友,又是社科院同事。他虽然没写怀念文章,却是名副其实的生前友好。某日,我接到一个电话,自称王晶垚,约我到他家一叙。于是,我骑着自行车,来到昌运宫社科院宿舍,进入王宅。

我和王先生初次见面,他已82岁,精神很好。我说,我和王行是同学,早就应该来看您。他对我说,《怀念李慎之》我看了,编得很好。请你来见一面,是因为我也有一本书,想请你编一下。我问什么书?他说,卞仲耘留下很多工作笔记,我计划编一本书。他怕我不了解卞仲耘的意义。告诉我,北京师大女附中不是一般的中学,而是一所“皇家女校”。卞仲耘之死也不是一般的事件,而是国家暴力。他当下点了师大女附中学生中几个国家领导人女儿的名字。

我说,愿意帮您编书,这些资料我要拿回家阅读整理。他说,东西你不能拿走,你要来我这里编。我说,我手里还有几件事正在做,不可能天天到您家里来,婉言谢绝了他的邀请。

听说,后来他又请徐晓帮他编书,没编成。

还有师大女附中的老三届学生,来到他家,帮助编书,付出了很多劳动,未能修成正果。

我恍然大悟,王先生心里有一张既定的蓝图,如果别人的操作不能适应他的预想,很难把事做成。

后来,中学同学聚会,我见到王行,提起此事,他对我说,你退出太对了!

大约过了一年,冯克力来北京,为《老照片》组稿,问我有什么好选题。我告诉他,认识了王晶垚先生,他手里有一些照片,意义非同寻常。卞仲耘1966年8月5日死于非命,王先生8月6日便买了一台照相机,拍摄了一些照片,有卞仲耘伤痕累累的尸体,有血衣,还有四个子女在母亲遗体前的合影。冯克力马上决定向王先生约稿。我们一起打的来到昌运宫,再次拜访王先生。

我开门见山,向王先生表明了约稿意向,并向他介绍了《老照片》的定位和影响。王先生拿出当年拍摄的照片,冯克力感到非常震撼,表示愿意发表,想请王先生写一篇相关文章,介绍照片的拍摄经过。冯克力说,您只要把文章寄来,我马上安排发表。王先生答应写。我们便告辞了。谁知,等了很久,王先生并未写出文章。这个选题,只好不了了之。

又过了一些时间,我突然接到胡杰电话,说他到了北京,让我马上来王晶垚先生家见面。我立即起身,赶到昌运宫王宅。原来,胡杰想给王先生拍纪录片。王先生与胡杰素昧平生,心存警觉,未能应允。我向王先生介绍了胡杰的情况,特别说明他的纪录片《寻找林昭的灵魂》的社会影响。王先生立即同意接受胡杰采访,并打开箱子,向胡杰展示了文革遗物,那些血衣、那些贴到家门口的大字报,已经保存了几十年,让我们看得触目惊心。胡杰是个果断的行动派,当下用摄像机拍下看到的一切,接着采访了王先生,很快剪辑出来,完成纪录片《我虽死去》,赢得盛誉。王晶垚先生的不凡形象,由此走出国门,迈向世界。

后来,我读到李慎之的口述史和杨天石的回忆文章,了解到王晶垚先生的更多往事。他在燕京大学读书期间加入中共,发动学潮,李慎之先生有生动回忆。王晶垚后来到近代史所工作,1965年邀请在师大一附中教书的杨天石参加协作研究,在杨天石的学术轨迹上留下特殊的印记。

从1966年8月5日悲剧发生,到2021年8月29日100高龄辞世,王晶垚先生55年如一日,为亡妻追讨公平正义,其态度之执着,性格之坚韧,世上罕有其匹。

我尊敬王晶垚先生,不等于认同他的所有观点。比如,他认定1966年8月5日向卞仲耘施暴的有几位党和国家领导的女儿。我通过向多位师大女附中的老三届同学了解,这一判断与事实有距离。她们能够忆起的8月5日施暴女生,都不是党和国家领导人的女儿。

我主张,历史研究宜细不宜粗。我当时是师大一附中学生。师大一附中的书记兼校长刘超和卞仲耘是很熟悉的同事,在1966年8月,他们有相似的遭遇。卞仲耘死于非命,刘超被打得奄奄一息。对师大一附中校领导施暴的组织者、实施者是刘平平。她和宋彬彬同为中央领导人的女儿,同为文革初期的中学临时机构负责人,80年代同在美国获得博士学位。我没听说刘平平生前有过道歉。相比之下,宋彬彬没有动手打人,只是劝阻不力,事后公开做出道歉,难道不应肯定吗?8月18日,宋彬彬上了天安门,举国瞩目。但是,“要武嘛”不是出自宋彬彬之口,署名“宋要武”文章不是出自宋彬彬之手。后果的确非常严重,难道应由宋彬彬承担吗?

宋彬彬去世后,有人在网上发文,说1947年卞仲耘曾在武安县土改中打死多名地主,1966年的悲剧是历史的“回旋镖”打到自己身上。如果王先生活着,对此会作何感想?我更赞同的是王明远、钱江等认真还原历史细节的学者。卞仲耘参加土改,是1948年。当时她做了些什么,没做什么,应以求实的态度认真还原,而不能捕风捉影,移花接木。

反思历史,只有建立在真相的基础之上,才是可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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