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土叨叨：之前，我们大号做书单的时候，推荐过叶嘉莹教授的《给孩子的古诗词》（讲诵版）。有位读者给我们留言，说她收到书后，非常失望。我们想着专门写一篇文章来解释一下这件事，并不是为了反驳这位读者，而是因为关于古诗词启蒙，有一些很普遍的误解，而讲清楚这些，对孩子的语文启蒙是有帮助的。
我的小伙伴莫愁之前是他们市的文科状元，之前我们公号也发过几篇她写的关于语文学习的文章，今天这篇继续由她执笔。这位读者的不满，我非常理解，因为同样的困惑，多年前，我读书时想自学古诗词的时候，曾遇到过。1.为什么这本书只有很简单的讲解？为什么市面上，很多给孩子的古诗词书，都没有很详细的讲解?我想找一本有正确发音、有逐字讲解、有注释的古诗词讲解书怎么就那么难？
2.为什么要搭配这么枯燥的“朗诵”？（这里我先解释一下，这本书配的不是朗诵，而是吟诵，吟诵跟朗诵是不同的。我后面还会细讲。）这是文章所配的是古诗词吟诵的二维码，扫描可以听到全书的吟诵：
我这里也放一段叶嘉莹教授吟诵的音频，请注意前面是普通话朗读，后面才是吟诵，确实可能如读者所说是“比较枯燥”的。
诚如读者所说，叶嘉莹教授的头衔确实非常大。她毕生致力于古典诗词的教学，能同时从中西文化角度进行古典诗词的研究，并且能够自己作古诗词。说是国宝级的专家，一点儿也不夸张。讲述她诗词人生的纪录片《掬水月在手》去年才获得了金鸡奖最佳纪录片奖。
所以，这位读者说期待很高。
为了解答这位读者的第一个困惑。我先给大家看几个例子。
我们作为有过悲欢离合经历的成年人，瞬间就被这短短十个字击中了。时间的流逝、岁月的蹉跎、人生的辗转飘零、故人重逢的感慨……这一句诗，用的都是很简单的字，我孩子四岁半，基本上每个字都认识。但是我怎么给孩子解释呢？我没有办法逐字解释，因为“浮云”“流水”都是意象，而不是具象。而这样的写法，在古诗中太常见了。比如李益《喜见外弟又言别》里有一句：
秋，不只是一个时令，作为在中国文化语境下生活的人，我们很快就能体会到，秋天所关联的意向：悲伤、离别、萧瑟……但是我翻译给孩子听，我没法一一直译，“秋山”到底是个什么山？峡里谁知有人事，
世中遥望空云山。
云山到底是什么？“被云遮盖的山”？“像云的山”？“像山的云”？或“云中的山，云下的山，山上的云”？
答案是没有标准答案，就是因为云和山空间关系的不确定性，才构成了诗。模糊性和兼容性才是诗。诗词贵含蓄，一旦直白地翻译了，尤其是一一对应翻译，不仅不是给孩子讲得更清楚，反而恰恰是消解了多元的意义。一个对读者负责的、专业的古诗词书，可能会讲背景、会讲大意，可能会对生僻词进行注释，也可能也会全文阐释，但是不会每个词一一对应翻译的。直白的翻译，只能求得表面的准确，但失去的是诗词语言的丰富和感性，而我们尤其是孩子，不该失去这种感性理解的机会。
那么，既然不建议一一直译给孩子听，我到底怎么能让孩子懂呢？这就要说到，叶嘉莹教授在这本书里采用的方法，也是古代儿童诗词启蒙的方法——吟诵教学法。先生带着学生吟诵，只加少量讲解。
过去我们嘲笑这是“不求甚解”“囫囵吞枣”，但我们今天学英语最热门的理念——“二语习得”，不就是同样的，不一一对应翻译，而是相信孩子能够内化吸收的方式吗？这个吟诵，跟我们今天最常见的普通话朗读、朗诵，不是一回事。朗诵可能采用的是话剧腔，是没有声调和音乐感的。但吟诵的时候，老师是把他对这篇诗文的理解，化成了声音的平仄、长短、轻重、高低、缓急，还有节奏、旋律，传达给了学生。孩子跟着听模仿读，就是跟着在理解。诗词兴发感动的力量是伴随着声音出来的。所以，当我们只朗诵诗词，而不是吟诵诗词的时候，我们就失去了原诗词一半的情绪。打一个不甚确切的类比：我们单单看方文山的歌词，觉得已经写得挺好了：此时，我们再配合周杰伦的谱曲，加上笛子、古琴的传统乐器配乐，加上曲调唱腔，跟歌词的意境是互相成就的，我们听到的配了音乐的演唱，感受就更深刻了。这就是文字之外，声音的作用。举周杰伦歌曲的例子，是想说明声音在传达意思中的重要性，但为什么这个类比也不甚确切呢？
比如说，《经典咏流传》这个节目，请了不少明星来传唱古诗词。这是一种向大众传播传统文化的有效方式，但是这不是吟诵。
吟诵，没有这么好听，因为不是表演性质的，听着还有些枯燥，确实可能如这位读者所说“听着都没有兴趣”。这里有一个叶嘉莹教授吟诵《诗经·秦风·蒹葭》的视频，并且在开始解释了为什么要推广吟诵。大家可以看一下，观赏性、娱乐性肯定是不及歌唱：
但是吟诵的作用是歌唱做不到的。无论我们听多少遍，王菲唱的《明月几时有》、跟邓丽君隔空合唱的《清平调》，我们都不会作诗词。但是一个人如果熟练掌握了吟诵，不仅可以更好地理解和欣赏诗词，而且会自己下笔作诗词。大家知道，古诗词的平仄、对仗、叶韵是非常严格的，看得人头疼。
但是所有古体诗、近体诗、词、曲的格律，都可以用吟诵解释明白。几千年来，诗人就是用吟诵来创作诗文的。吟诵得多了，等到写诗时，是嘴上先能自然说出符合格律的句子来，然后用笔写下来的。很多年前，朱自清先生就指出：“现在多数学生不能欣赏古文旧诗、词等，又不能写作文言，不会吟也不屑吟恐怕是主要的原因之一。”即便现在语文新课标里传统文化的分量加大了很多，但是今天的考试也依然是诗词填空、默写、正确读音、正确解释，等等。孩子会不会吟诵，对诗词的理解够不够深入，并不影响考试的。甚至，因为吟诵要合乎格律，是承认入声字的，反而跟今天的普通话读音不一样。(入声字的消失，是另外一个话题，如果大家感兴趣，改天再说。）但是对于民族来说，是有损失的。正是由于吟诵逐渐沦为 “绝学 ”，才造成了今天的我们跟古诗词之间的割裂。
需要解释的是，吟诵从教学中消失并不是近几十年的事情。而是从1905年废除科举、私塾逐渐消失开始的，到西方的朗诵方式随话剧进入中国，到新文化运动等等，诸多历史条件的叠加。
叶嘉莹教授年轻时给孩子讲古诗词
据她回忆，她年轻时也不讲吟诵，
年纪大了日益意识到传承吟诵的重要性
吟诵从主流文化里消失的一百多年里，古典文化逐渐式微，懂得吟诵的人日益稀少，如果再不留下记录，恐怕将会绝迹。
所以，当我看到，叶嘉莹教授以90多岁的高龄躬身入局，留下宝贵的声音记录资料，做这个传承工作时候，有的只是深深的佩服和敬意。叶嘉莹教授，将毕生收入3568万元捐助出去用于传承古典文学，并且自己仍然在一线讲学。我所查的资料里，《给孩子的古诗词》(讲诵版）的声音的录制是分了11次完成的，历时数月，强度很高。
一方面，传承的责任是很辛苦的。另一方面，她是豁达和通融的，这是突破自我中心后的福报。对我个人来说，我自己对吟诵是有兴趣的。这仿佛，江湖流传一本武林秘笈。而有一位得道高人告诉我：“秘笈上的字固然重要，然而怎么练的心法也很重要。我现在将我的毕生所学，传授给你。” 那我肯定得日夜苦练。
所以，2021年的一个flag是吟诵的入门。我大概估量了一下学习量，如果只是入门的话，大概相当于大学里一个2分的必修课。至于我们给孩子做启蒙，要不要学呢，我觉得要看孩子自己。如果是为了课内考试，那么统编教材里的篇目也足够了。如果内心希望孩子对古典文化有更深入的感性理解，即便不学吟诵，趁着记忆力好，多读多背是必须的。仅仅依赖课本上的古诗词的篇目，是不够的。
但是不够的话，哪些是值得学习的呢？《全唐诗》就有4万首，加上后面补录有5万首，绝大多数都是不值得学的，那么选诗的水平就太重要了。教材选出的75+80首古诗词，这些古诗词的选择会综合多种因素考量，是带着镣铐跳舞。而叶嘉莹《给孩子的古诗词》里收录作品218首，“唯一的考量是要适合孩子的阅读兴趣和能力。对于只刻画工巧取胜的不予选录，超出孩子认知水平的也不予选录”。
所以，这本书仅仅是选诗的水平，也已经有足够充分的理由让我们选择了。
之前我们订阅的《东方娃娃》上周已经寄出啦，大家可能陆续收到了。我们也都带孩子看了，非常喜欢。收到后有任何疑惑，欢迎跟我们联系。
只有6位石家庄的读者，单号已经有了，但受疫情影响，快递发不出来。感谢您的理解，祝愿早日渡过难关，恢复正常生活。
这里有一群因为读书、工作、结婚、生活来到魔都的新上海人。不管生活在哪里，身边总要有个能聊得来的人，关注这里，就可以～～关于孩子的语文启蒙，你还有哪些想交流的，欢迎留言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