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部世界》背后的「脑科学男神」
神经学家大卫·伊格尔曼(David Eagleman)有多重身份——斯坦福大学精神病学和行为科学系兼职教授、在《自然》和《科学》等著名期刊上发表超过100篇学术论文、古根海姆研究员、世界经济论坛理事会成员、畅销书作者,艾美奖提名电视剧《深入大脑》(The Brain with)的编剧和主持人。
然而在今天这篇采访中,他的身份是HBO科幻剧《西部世界》(Westworld)的科学顾问。
《西部世界》改编自《侏罗纪公园》作者迈克尔·卡莱顿的同名小说,讲述了一个机器人主题公园技术失控的惊悚故事。
第一季中,一群为满足有钱人类客人最暴力的幻想存在的机器人“接待员”,如被传染般一个个开始默念“所有暴力的欢愉, 必将以暴力结局”,最终以一场让所有观众担心的人工智能机器人大暴动结尾。
伊格尔曼的主要研究方向是大脑可塑性、时间知觉、通感和神经法,《西部世界》还在编剧阶段时,他就与编剧和制片人就“记忆”、“意识”和“人工智能的各种可能性”展开头脑风暴,从科学上完善了这个脑洞奇大的科幻故事。
剧中,机器人的记忆不断被“重置”,使得他们所有的体验都是“第一次”;直到安东尼·霍普金斯饰演的福特一点点打开机器人的“记忆”,他们的意识开始觉醒。
伊格尔曼提出了一个在哲学和神经科学中持续多年的问题——既然人类对自己存在的认知来源于“感知”和“记忆”,如果这两样东西都可以被模拟,那么“人类的存在”到底是不是一种模拟?
近几年硅谷经常在谈论类似问题——人类是不是生活在一个复杂的计算机模拟环境中,就像《黑客帝国》一样?或许有一种比人类先进一百万年的生物,对人类运行一万种不同模拟,观察我们在不同的情况下会做什么反应,从而理解我们的现实。
《西部世界》第二季进程过半,主题公园DELOS已经被机器人变成“人间地狱”,大家都揪着心想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 《西部世界》官网上的人类游客求救信号
《Discover》记者Jeremy Hsu采访了大卫·伊格尔曼,就新一季出现的新话题、本片编剧背后的讨论、科学顾问的工作方法 等问题,跟这位“脑科学男神”做了深度沟通,以下为实录。
采访/Jeremy Hsu
翻译校对/LEE
采访内容来源/blogs.discovermagazine.com
---- WARNING!采访内容有剧透 ----
Q:《西部世界》科学顾问是怎样一个角色?跟编剧和制片人沟通的过程是什么样的?
伊格尔曼:我想强调的是,这些人真的很聪明,他们不需要我。第一季制作时,我所做的全部事情就是去了趟洛杉矶,和他们(编剧和制片人)开了8小时会,对这部剧中所有的核心问题提出我的想法。
例如:“从零碎的记忆中建立意识”可能是个怎样的过程?机器人会产生意识吗?什么叫“自由意志”?我们拥有自由意志吗?机器人会提这种要求吗?——这些也正是神经科学目前要回答的核心问题。
之所以花了8小时讨论,因为没人有正确答案,大多数时间我们都处于辩论状态。《西部世界》最酷的是,他们也没给出一个明确答案。
第二季,有趣的事发生了,他们开始讨论“自由意志”的本质问题了。
▲ 《西部世界》第二季剧照
当机器人表现出一些类似“自由意志”的迹象时,编剧又会安排一些情节,让他们怀疑自己的“想法”是否真的是“自由”产生的,还是被人类编排好的。
▲ 《西部世界》第二季剧照
机器人觉得自己有自由意志,却又时常怀疑这一点——人类也一样,也许根本不存在真正的自由。
我喜欢主创这种做法的原因之一,就是这些问题在科学上还没有得到解答。
Q:所以他们只是在取笑人类意识的不同方面,比如情感、记忆、体验......每一件小事?
伊格尔曼:当你写了一个计算机程序,用它来运行各种复杂的图形或其他计算时,它只是在运算0和1、以及把电压推到晶体管上,这就是它需要做的一切。
所以问题是,我们是否认为你的计算机程序是有意识的——《西部世界》里的机器人就像某种程序,他们表现出的“意识”是“自由”的、还是对符号的机械操控?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在神经科学中,我们并不知道答案。我们拥有的只是存在的证据——就是我们自己。
人类是由将近1000亿个神经元组成的,每个神经元又都有大约10,000个连接,所以我们的构成非常复杂。我们知道自己是有意识的,所以计算机产生“意识”似乎有可能。
但另一方面,我们怀疑人类科学是否还太年轻,无法探测到底有没有其他东西对这一切做干预。
我们现在还没有一整套系统的意识理论,根本不知道意识是什么样子。
我跟想跟你说,如果进2再做一个三重积分(表达一种复杂的数学算式),就能尝到Feta奶酪的滋味、或是肉桂的味道,再或者获得观赏日落时的美好体验......
这显然不行,我们还无法用科学语言来表达“体验”这件事的本质。
这让我想起一位人工智能研究员说过的话:也许《西部世界》并不是关于「我们如何走近AI」,而它更像是举起了一面镜子来反射人类意识、以及是什么在驱动我们。
伊格尔曼:我想两者都是。至少可以说《西部世界》不仅仅是关于人工智能的。这就是第二季故事刚发生的转折——你如何通过上传一个人的意识,从而获得“永生”状态。
Q:这种论调不算主流吧?至少还不是我们研究能力所及的范围?你怎么看这件事?
伊格尔曼:我不想简单肯定或否定,我只想说——人们现在还不知道。
大脑是由碎片和部分构成的,理论上它应该可以被下载。我们应该能够在你想要的任何媒体上重建它,不管是在啤酒罐、网球还是硅片上。
一旦我们理解了它的算法,就应该能够复制;如果这个算法等同于意识,那意识也理应可以被复制和转移。
如果我把你的大脑放到另一种物质上,然后问你:“嘿,你感觉怎么样”,你回答说:“我觉得有点冷,还有点饿”;这其实是你在体验意识,所以这个话题并不是人们想象得那么“非主流”。
唯一问题是,我们现在没有能力去实验这个理论。
可能得再过——我假设个数字——50到100年,才能说:“好吧,现在我们有足够的计算能力试着模拟整个大脑。”
但人们已经在朝这个方向努力了。目前还没有成功的项目,而且近期也不会有,但我认为大家的目标都相当清晰直接,着手去做只是个时间问题。
Q:你的意思是说,这项工作成功与否,更多取决于计算能力和资源?
伊格尔曼:没错,是的。你想模拟一个完整人脑的话,如果你对每个电子显微镜下的大脑切片都进行重建,那么它需要耗尽整个地球的计算能力,所以挑战很大。
但是,如果用“高山”来形容这个项目的话,神经科学家“登山探险队”已经开始“攀登”了,没有什么能阻止这项尝试。
这是个开放的科学问题:我们对大脑进行超级详细的扫描,在电脑上对它全面重建,然后按Go键,看它最终是否会有意识。
换句话说,你运行的算法是否等同于意识,或者我们还需要什么才能建立起意识?一切尚未可知。
所以,《西部世界》的设定相当聪明——它发生在30年以后,那时我们已经弄清楚了大脑运作的原理,而且人类计算机的运算水平也远超现在,所以理论上你可以在比大脑小得多的东西上复制它。
第二季中我们会看到,有一颗“大珍珠”似的球体被放置在机器人脑中,成为所有机器人脑部操作的中枢。
大脑就像是大自然母亲成功将数十亿细胞聚集到一个创造意识的设备中;但人类自己能用更好的技术、和以更小更高效的方式把它做出来吗?
Q:我很想了解你对现在所谓人工智能的看法。这些技术显然与人类意识相去甚远,你如何看待它们之间的差异?
伊格尔曼:现在媒体上出现的很多所谓人工智能,都是“狭义”的人工智能,它们已经能做出不同寻常的事情:你可以训练一个类神经网络来识别狗与猫之间的区别,而且它的识别效率比人类要高很多。
但是,如果你试着教这个网络识别一些更复杂的物体、或是与人展开讨论,它会彻底失败,你需要重新训练它。
“狭义”人工智能在自己“狭窄”的训练范畴里,做得比所有人类都好;但问题在于,它拥有的智力水平还不如一个三岁孩子。
三岁孩子整体的智能水平比我们现有的任何高级人工智能都好:比如拿起食物把它塞进自己嘴里、从地上捡起一个奇怪的物体并快速学会怎么摆弄把玩、在屋子中找到位置和方向......
所有对人类而言稀松平常的事情,对人工智能来说都非常难。所以我认为不太可能会出现一个像人类一样的人工智能。
▲ “人类大脑是我们所知物质范围内最复杂的组织。”——阿西莫夫
我们人类所拥有智能是广义智能,你可以用它完成各项任务,我们在认知上是非常灵活的。
相反,现在和将来会深入我们生活的人工智能,在“狭义”方向上的能力是惊人的。
所以,尽管我很喜欢《西部世界》,但那并不是人类要迈进的未来,因为那没有意义。你还不如建造一个更有用的机器人,它可以在轮子上快速移动。
▲ 机器人公司“波士顿动力”开发的人形机器人,和像小狗一样能开门的人工智能机器人
创造人工智能和制造机器人的真正原因,是为了帮你去做那些人类并不擅长的事情。
拿谷歌地图来说,你需要它帮你指出每条道路上的每一处交通情况,告诉我哪条路走得更快——这些都不是人力所能及的。
▲ 谷歌在2018开发者大会上发布的“谷歌地图”和无人驾驶服务
我每天都在用这样的人工智能,而且每次都被它的能力惊艳,而它只是渐渐消失在生活背景中,成了我们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Q:在你参与《西部世界》的过程中,有没有什么激烈的讨论点,或是你不得不站起来说「这很不合理」的时候?
伊格尔曼:我们讨论的大部分问题都是终极问题,所以确实发生过激烈辩论;但有趣的是,这些问题都没有正确答案。
换句话说,即便我是神经科学家,也不能轻易说这不是真的、或者这是真的。因此,热烈的辩论不可避免。
给《西部世界》当科学顾问还有点“个人的好处”:伊格尔曼让电视剧主创们帮忙宣传了他自己的创业公司NeoSensory设计的“触觉反馈电子背心”exoskin。
这个背心包含32个感官马达,类似“虚拟皮肤”,能增强穿着人的感知,可以用于VR场景,解决VR缺乏的身体感知问题;或是为聋哑人和盲人这类天生感知有缺陷的人提升其他器官的感受力。
美国“大片”有全球影响力、是“软实力”的代表,但曾经有段时间它们充满科学常识错误。
所以,2008年美国国家科学院(NAS)推出了“科学与娱乐交流项目”,帮好莱坞影视编剧对接科学家、大学教授等学者,从源头纠正剧本里的科学错误,让涉及科学技术的影视故事更准确、更有气质。
《西部世界》编剧乔纳森·诺兰是大导演克里斯托弗·诺兰的弟弟,他们兄弟俩与物理学家紧密合作,成功打造出电影《星际穿越》,被美国科学家们评为“最科学的电影”。
▲ 克里斯托弗·诺兰和物理学家基普索恩在讨论《星际穿越》剧本
▲ 基普索恩的科学顾问分享
反之,家喻户晓的好莱坞影视剧,也让美国的科学家们变得越来越性感,推动了科普的进展,为国民整体科学素质的提高建立起良性循环。
极客电影与科普品牌三四匠(Science Masters)从去年起共同推出跨界节目《影想力》,灵感就从“科学顾问”而来:
从一部电影出发,让同为影迷的中国电影人、科学家和科技企业家坐在一起,透过电影聊它背后的科技趋势,把想象力和科学技术结合在一起,让这样的思考方式传播得更广、更有影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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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ɪblɪŋ] 标注
geospatia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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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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