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丨小船工抗倭奇遇记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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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殃莫大于叨天之功
明军处所的校场之中，各色旗帜飘忽不定，哨兵则盔甲明亮，闪闪耀目。
行辕大帐之中，巡抚大人正在听一名参将汇报战功。
“我以舟师击倭于海中七星山、屏风屿，斩首六十七级，生擒一十九人。”巡抚大喜，吩咐道：“查验功劳，上报朝廷，分发银两，犒劳军士，抚恤伤亡。”
参将报毕，先向北阙谢恩，又向巡抚行礼，后而退下。
传宣官宣令镇将入大帐。
一位镇将领着那个哨长，恭敬入帐，行礼后禀报：“巡抚大人，我福清一哨所袭击倭寇于油松口海滨，斩首五十三级，生擒两人，夺中型福船一艘”。
巡抚问道：“你小小哨所，人马不济，如何斩获甚众？”
镇将回禀：“我坐镇哨所，指令数哨人马，埋伏在油松山口，海雾溟濛，在天色似明未明之际，突袭泊岸的海盗之船，贼寇熟睡，固能奇胜。所领士兵的哨长在此，特来请功”。说着，示意那哨长前来施礼。
巡抚慢条斯理地问道：“昨夜东北风大，如何有海雾弥漫？”
镇将不知如何作答，那哨长上前一步回答：“昨晚的确起东北风，但油松口海湾僻静，安澜不惊。我官兵所斩首级、所获贼寇全部带来，所获船只，系于港口，请巡抚大人查验”。
正说之间，外面一阵骚动。
只见一人双腕前缚，身腿矫健敏捷，一连踹倒几个校尉，大声喊道：“大人冤枉，大人冤枉”。闯入帐中。
巡抚侍卫拔剑冲上前去，那哨长情急之间，早已拔出腰刀欲杀死长年。
巡抚从座椅上猛然站起，拍案叫道：“都给我退下！”
顿时，帐里一片肃静。长年凛然肃立在帐门之央。
巡抚缓缓坐下，慢条斯理地问道：“来者何人，一脸狰狞之相，有何冤枉？”
长年说道：“巡抚大人，我虽面相不雅，但大人慧眼，可以洞察我的心相。我本是福州长乐人士，自小居于福州西禅寺旁，耳濡目染，颇受佛法恩泽，摄持正念，与人无争，感怀于我朝中宫郑和大人七下西洋之壮举，正如天妃灵应之记碑所云：观夫海洋，洪涛接天，巨浪如山，视诸夷域，迥隔于烟霞缥缈之间。而我之云帆高张，昼夜星驰，涉彼狂澜，若履通衢者。从而弃田罢耕，走海奔浪，以渔为乐，以海为生，几日之前，不幸被海盗所劫掠，捆缚在他们的船上，我和所掠海民一道，用计灌醉倭儿贼，杀贼夺船，九死一生，趁风转向，杨帆回乡，得以逃生。不料想”……
那哨长急中生智，大声叫道：“巡抚大人，此徒万分狡黠，通用我土语言，刚刚被我生擒之时，几乎也被他能言所惑，幸得贼人内讧揭发，才擒获这个凶险之徒。另一个贼寇就在帐外，请求押来作证。
长年不由愤慨，怒目那哨长说到：“你这无耻之徒，你可知道殃莫大于叨天之功，罪莫大于掩人之善，恶莫深于袭下之能，辱莫重于忘己之耻？我等杀贼夺船，从贼穴得以逃生，今日反被你夺功袭能，蔑善为恶，真是无耻之至，不知道自己已经大祸临头了么”？
巡抚闻听此言，对其侧目而视，暗暗额首。
那哨长还想说些社么，巡抚制止道：“不必多言，把言之证人带上”。
十六.倭儿贼的舌头
巡抚的大帐之中，没有风声，一片神秘的静默，而莫名的气息在四围挤压，却又在无限地膨胀。
吴举从外面被押了上来，并无捆绑，进帐俯身跪下。
巡抚指着吴朋问道：“你是何人，东洋还是本土？”
吴举回答：“大人，我是福宁人，自小被人抱养，少年时便随养父贩洋，出没于巨浸风涛，冒险于严霜寒露，海上长大，不幸遭遇海啸之灾，养父身亡。我虽保全性命，却又被倭人所掠，因为通夷多年，识得对方语言，流落倭人群中，苟且寄生，实在是不得已的事情。还望巡抚大人体谅小民的凄苦处境，绕我一命，绕我一命”。
巡抚问道：“闽人多养子，长则令其贩洋商贸的习俗，本府亦知道，现在要你指正此人，是我土乡民，还是东洋海盗”。
吴朋暗暗地看了哨长一眼，牙关紧咬，低头说道：“此人是通晓我地理风俗的东洋人。庆幸官军救我性命，不再漂泊海上，流落异乡”。
长年冷笑道：“好你个卑鄙小人，可知道卑鄙不是你的通行证明，不是你的护命神符！”然后转身对巡抚说：“大人明察，可问此等人众，众倭寇的刀剑何在？所谓捕获我等之时，可曾收拾敌人兵器？”
巡抚质问哨长：“是啊，海盗的兵器何在，又有多少”？
哨长镇定回答：“只缴获一把短刀，其余皆抛掷海中。”说着，把那把银鎏金短奉上。
长年说道：“倭儿贼刀剑本有一百多把，长兵器多在与海盗追船相斗时，击敌投掷，余下三十多把短刀，海民视为凶险之物，只余一把防身，其余全部投入到油松山口，我们所夺敌船船尾的海中。请大人明察。只是，兵器被海民视为凶险之物，但官军为何投掷海中”？
巡抚哼哼一笑，迅即指令手下前去查看，又乜斜众人一眼，指着长年说道：“你说自己是中土之人，我暂且可以相信，但又说杀死海盗，凭你等海民身量，如何灌醉众寇，又如何杀死五十多人？”又指着镇将和哨长说道：“好好的兵器为何不缴获存证？我官兵素来力薄，你几哨人马不过百人左右，如何敢偷袭五十多倭寇的贼船”？
巡抚正在质问之间，军营校场之外，传来喧哗之声。那是王承恩和蓝海玥等人，在辕门处对军校求情不过，一起大声呼喊，要见巡抚大人。
巡抚闻讯，大声喊道：“带喧哗之人上来”。
王承恩、蓝海玥被带入帐中。王承恩上前施礼，高声喊道：“巡抚大人啊，我等是这位长年大哥所救之人，他真真并非夷人凶徒，而是智勇双拳的好汉。我愿以自家性命担保，愿以祖父清誉为证”。
镇将怒喝道：“何方书生小子，在营外喧哗闹事，又什么‘祖父清誉’”？
长年说道：“巡抚大人，将军，此人是阳明先生之后，是我们一同在船舶之上惑杀倭儿贼、夺船逃生的智勇之士”。
巡抚闻听阳明先生之后，追问道：“守仁大人虽因立异为高被朝廷追夺伯爵，但毕竟功德盖世，盛名美扬，你是何方人士，也敢盗名欺世”？
王承恩赶快回禀：“巡抚大人，我祖父虽然一遭罢黜，但其立言之学毕竟深入人心，流行世道，也必将会传播百代，遗泽后世”。
巡抚突然问道：“你可知道贵州龙场?”
王承恩答非所问：“圣人之道，吾性自足，向之求理于事物者，错误也。心乃万事之本，万物之源，守此心而知清明，知天下，知乾坤。心外无物，心外无理”。
巡抚站了起来，神秘说道：“心外无理，心外无物？那群山之丛林，花树自开自落，于我心有何干系？”
王承恩对道：“你来看此花时，此花与你同归于寂，你前来观看此花时，那时此花娇容颜色，一同明亮照射，相互辉映。便可知道，此花不在你的心外，就在你的心中”。
巡抚哈哈笑道：“果然熟知阳明先生的心学主旨。”
蓝海玥也上前行礼道：“大人，我等虽为女子，也愿意以性命作保，长年大哥确确是仁慈智勇之人，是杀贼立功的英雄奇士”。
见此情景，镇将说道：“此人即便是阳明先生的后人，也不能说清此贼人真实身份，况且一介书生和这些愚昧女子如何知道世道善恶伪装，遭受迷惑也未可知。”
长年指着吴朋朗声说道：“巡抚大人，在夺船之后，我本就要杀死这个奸贼 ，只是他巧言令色，众人劝说饶他性命，又念及同为滨海之民，一族同袍，饶恕了他的性命；至于哨长贪功夺利，视百姓性命如草芥，我虽普通海民，亦有防备。大人您在正邪善恶之间自有辨析，而且我有实证在手，不使大人为难”。
此时，一个军校进帐禀报：“在油松山口海岸搜救福船一艘，在船尾打捞刀剑三十三口”。
长年说道：“我只留下了一把银鎏金短刀，被他们收缴。”说着，一手指向哨长，又指指案头的那把短刀，接着道：“我知道被他们捕获之后，必然凶多吉少，就在斩获倭儿贼之时，留下证据，以防不测，清白真身”。
巡抚说道：“你有何证据，可以清白自明”？
长年说道：“请大人解开我手上绳索，取来证明”。
巡抚一挥手，驱散近卫的疑虑，指示道：“松绑”！
长年被解开手索之后，扼腕叹息，又抱拳说道：“请大人查看所斩首级，一敌酋短辫被剪拔，七倭儿贼的口舌被割掉”！
此言一出，众人惊讶。
很快之间，军校验证完毕，匆匆来报。果然，所斩获首级之中，有七人无舌，一人头辫剥割。
此时的长年，从怀中掏出那个鱼皮嚢，解释道：“巡抚大人，我等被他们围捕之后，我引领帮助他们斩割海盗首级之时，趁机割下了七个倭儿贼的舌头，拔掉了敌酋的发辫，请大人明察”。说着，把皮囊奉上。
那巡抚仿佛早已成竹在胸，打开皮囊，果然见此铁证，不容众人慌乱，指着瘫痪在地的哨长和吴朋，威严令道：“拿下，以贼同罪。”
几个虎狼之士一拥上去，不由哨长和吴朋告饶苦求，相继拖出。
巡抚又严令镇将道：“不查部下凊浊，谎报战功；念你也受蒙蔽，现革去镇将之职，在军中戴罪立功”。
那镇将早已战战兢兢，闻言开罪，慌忙谢恩退下。
十七. 摆酒庆功
紧张而肃穆的大帐之中，此时才看到，有阳光早已灿灿的投入，两侧近卫的盔甲闪耀着光芒，众人的眼睛明明亮亮。
巡抚吩咐道：“给勇士们赐坐，摆酒庆功”。长年，王承恩和蓝海玥躬身谢礼，分别落座。
巡抚说道：“你等杀贼夺船，立下奇功，请细细说来。”
王晨恩和蓝海玥把如何迷惑海盗，如何杀贼，如何夺船、如何摆脱贼船的追击、诱敌触礁等等一一解说，说到动情之处，喜怒哀乐，溢于言表。
巡抚一旁细细听来，不由连连点头称赞，举酒相庆道：“长年可谓奇人义士，承恩也不愧少年英才。请问长年贵姓，师从何人？”
长年答道：“海民自小父母双亡，只知道本姓王，却无名字。承蒙我佛善缘，少年时被寺院收留，多受佛家恩惠，至今孑然一身，并无家小，所幸心神安宁，内里澄明；平素打渔为生，多供寺庙佛事，又向往阳明先生，与其弟子多有书信来往，求索心学宗旨精义，略知一二典故”。
巡抚微微点点头，又说：“承恩乃名门之后，修养智勇之气，前途必将无量，只是朝廷斥责罢黜，如若改换姓名，可以在我帐中行走历练，共谋抗倭事宜。”
王承恩和王长年，相互看一眼，不由会心一笑。
王长年说道：“他为践行祖父悟道之场，正是从故土奔往贵州龙场，寻觅祖父旧踪，为掩饰其行迹和真实身份，早已更名林回”。
巡抚笑道：“林回？林回，果然好名字啊，可是取‘林回弃璧’的典故？”
王承恩答道：“巡抚大人博学，正是说周朝有一个诸侯国灭亡了，亡国的难民中有个叫林回的人，他舍弃了价值千金的玉璧，却背负着婴儿一路逃难。有人不理解就问：‘真不明白，国难当头，家园破碎，你抛弃宝玉，却背负着一个吃奶的婴儿这个包袱，到底是为什么？’林回背负着孩子说：“那块宝玉是因为值钱才和我在一起，这孩子却是我的亲生骨肉，和我的感情连在一起。”
长年叹道：“夫以利合者，迫穷祸害相弃也；以天属亲情，骨肉情义而共生的，即使迫穷祸害也会相依为命”。
巡抚道：“君子之交淡若水，小人之交甘若醴；君子淡以亲，小人甘以绝。彼无故以合者，则无故以离。此典历来为人传送。承恩果然与守仁大人同脉共源，血气相通。现在，我有一事相商，不知你们意下如何？我想请两位留在本府，为朝廷效力，共同抗倭杀敌，涤荡贼穴，安平城乡，安澜静海。王长年博学多识，知典通古，智勇双全，我愿上奏朝廷，秉请战功，为你请封副将之职”。
王长年站起身来答谢：“诚谢大人高看，如此厚爱深恩，海民十分感谢。只是海民愚浅，况且浪迹海上已久，只愿依海洋之利，以舟楫为食，闲暇野鹤海鸟，松林樟树，寺僧文友，酒肉之徒而已，巡抚大人之伟业，抗日平倭之伟志，滨海之民无不敬仰，而长年日暮，力不从心，承恩正值鎏金滴翠年华，可以留下为朝廷效力，为巡抚大人效劳”。
王承恩短短数日，经历诸多事变，亦有从军之意，但是见到王长年推辞不就，不由说道：“承蒙巡抚大人抬举恩典，只是我宗族带罪之身，跟从大人左右，必会徒添负累。我只愿跟随长年大哥江海漂泊，秉承祖父遗志，求问祖父立言之学”。
巡抚叹息道：“林回弃白璧，千里阻同奔。君为我致之，轻赍涉淮原。精诚合天道，不愧远游魂。既然两位另有志向，我不再强求，只是你们一行人士是否可以跨马游营，壮我军营将士抗倭之气，扬我海民智勇双全之威”？
王长年不好再予以推辞，拱手领命。
巡抚吩咐道：“准备仪式，让我英豪在各军营之中夸耀斌斌之才！”回首又对长年说道：“暂且留步，我有一言相送”。
之后，那王长年、王承恩、蓝海玥等众人，披红戴花，随众仪仗前呼后拥，敲锣打鼓，在军营巡视展览，盛况空前。
临行，巡抚又赐财物金银，施礼相送。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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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简介：曹旭，河南省许昌市魏都区教师进修学校干部，笔名陈草旭变，近年来有数百篇散文、小说见散文在线、红袖添香、古榕树下、凯迪社区等文学网站，合著有人物传记《那年的烛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