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 | 发生在中国的科学革命？从本草出发，看明末清初的历史转型

以植物为原料的本草，构成了人们对于古老中国的文化想象。“神农尝百草”的故事，以及以《本草纲目》为代表的中医典籍里，蕴藏着古人独特的自然观与宇宙观。曾几何时，“本草”处于治疗法的中心，但随着不同社会的交汇，传统的认知体系与科学观念被打散与重构，药学从医学的中心退场，并被重新归类于新的学科分类系统之中。

长久以来，在一种盛行的社会成见中，中国传统与西方现代性之间存在着二元对立的关系。在经典的“李约瑟难题”里，中国的科学与技术被认为在17世纪前曾超越欧洲，但于此后停滞不前，甚至急剧衰落。而任教于普林斯顿大学东亚研究所的边和教授，在她的Know Your Remedies（普林斯顿大学出版社出版）一书中，挑战了这种对立传统与现代、中国与西方的二元叙事。

本草的科学史转向

边和以“本草”为出发点，围绕着药理学实践，详细描述了从明末到清初中国人对自然世界认识方式的转变。这种转变虽然与当时欧洲正进行的认识论变革不同，但却是并行的。科学革命并非单单发生在欧洲；在世界的东方，中国也出现了不同于早期认识论的更为复杂的理解。中国基于各种动植物治疗特性的药学知识，有着一条与欧洲自然历史研究截然不同的轨迹。中国本草的历史长期以来一直被线性叙事所主导，并发展出了清晰、系统的本草系谱史。在这种标准下，本草作品被区分为主流正统和附属异端。这种系谱式的历史，虽然有助于进行持续的记录，但也会诱使后人对知识进行价值判断，把“非现代”、“非科学”的知识从科学体系中剔除，从而将本草与创造它们的丰富背景相分离。但科学并不仅是一种单一的、独立于社会之外的知识探索与积累模式，而是嵌入进历史与社会发展之中，由各种情境化的因素构成的实践。延续着科学史的学科脉络，本书并未简单将本草知识分类为植物学、博物学或药理学，而是将本草置于16世纪以来，中国内部的社会、政治、经济和文化的需求变化中。

“本草”，社会与自我

作者将药学典籍、药材运输、医药管理、药材贩卖、药店运营等，与更为广阔的社会与国家的关系结合起来，从而巧妙地将近代中国早期产生的众多分散的、异质的本草作品，编织进同时期的政治和社会生活中。在研究资料上，He Bian将目光投射在了主流本草集之外的其他重要作品上。除了分析这些文本，她还利用了很多其他资源，比如政治法规、当地报纸、精英作品等。以此，本书挑战了盛行于观念界的假设，即本草知识的碎片化和分散化意味着中国博物学传统的衰落。相反的，明末清初出现的本草知识的革新，恰恰代表着当时的知识生产领域正经历着一场变革——一场由理学思想、政治纷争、商业出版互动而产生的变革。
至此，本书为读者展示了明清之际，千变万化的社会状态：“药理”在社会的变革中，成为了儒家学者思考道德、原则与自我的素材；“草药”成为在财政改革谈判中发挥着重要作用的砝码；“本草”成为贸易链条中的重要商品；“药房”和“典籍”则将大众文化、精英书写与乡土知识紧密联系起来。它们之间彼此联系，却又在环境变化中不断地被建构和重构。
本草，或草药，是古代中国人理解他们周围的物质世界、从而理解自我和天理的一种方式。而《知晓你的药方》，通过回归传统中国的药理观及相关历史，为理解中国历史，理解我们当下对中医、西医地位的辩论，提供了一种新颖的方法：文明并非是一个静态的实体，而是一个动态的过程。在任何一个文明中——无论是中国文明还是其他文明——都没有单一的科学传统。知晓本草，是知晓过去、社会与世界的一种方式。了解我们的药方，也就是了解我们自己。

本书获得2022年美国亚洲学会

“列文森中国研究著作奖（pre-1900）”荣誉提名

PUP作者简介

边和

普林斯顿大学历史和东亚研究副教授。她于2014年获得哈佛大学科学史博士学位。边和教授的研究兴趣涵盖了许多与中国传统文化中的权威与变化相关的主题，尤其是16世纪和19世纪之间的医学和自然科学领域。

PUP名家推荐

“作者从大量的原始资料中为读者提供了丰富的材料，她对医学知识及其产生的社会背景进行了细致的分析。”

——卜正民， Great State: China and the World的作者

“这部宏伟的作品带我们穿越到了一个使用本草疗法的世界。通过此书，读者可以了解国家和市场的关系，了解在明朝成为贡品、在清朝逐渐成为商品的草药。对于所有对中医科学和历史感兴趣的人来说，这本书不容错过。

——Dagmar Schäfer，马克斯·普朗克科学史研究所

“本书将药学知识、以及药学实践（制作和销售）变成了一部有说服力的指南，引导人们了解中国近现代的知识与物质生产的重大变革。作者巧妙地运用了典籍史、政治史、科学史和物质文化研究的方法，重构了我们对明末清初的知识范畴与内容的理解。”

——Cynthia Brokaw，布朗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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