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张尚芳纪念专栏 | 徐川山:独托幽岩展素心——回忆郑张尚芳先生
郑张尚芳
Zhengzhang Shangfang
1933.8.9—2018.5.19
出生地: 浙江,温州,龙湾区永中镇
代表作:《上古音系》《温州方言志》《郑张尚芳语言学论文集》《汉字字音演变大字典》《温州方言文献集成》等。
独托幽岩展素心——回忆郑张尚芳先生
上海教育出版社 徐川山
5月10日下午,我给郑张尚芳先生发去一个简短的问候微信,却一直未见回复。我隐隐约约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5月19日上午,我首先在黄河博士的微信上看到了郑张先生去世的消息,感到非常惊讶和难过。我与先生交往的往事,又浮现在眼前,历历在目。
因为工作的关系,我和郑张先生有较多的交往。2000年秋天,我和张荣先生在温州第一次见到了郑张先生。温文尔雅的郑张先生话不多,当时谈了些什么,大多记不得了,印象深刻的是,郑张先生极力赞美自己山清水秀的家乡,多次提到雁荡楠溪之美。
2003年秋天,为了让郑张先生排除干扰,专心完成《上古音系》,潘悟云教授安排郑张先生住在上海师范大学招待所赶写《上古音系》。一个阴雨天,徐时仪教授带着我和梁玉玲同志拜访了郑张先生。那时师大招待所久未装修,有些简陋,光线也不好。郑张先生的房间里堆满了各种资料,他每天5点就开始工作。虽然赶稿时间很紧,但他仍然和蔼可亲、耐心细致地回答了我们的问题。有的地方我们不懂,他就把一些难写的方言本字写出来给我们参考。这次交谈很融洽,不知不觉半天时间过去了。
回家的路上,梁记者说,郑张先生这么大的学问,一点架子也没有,真是平易近人呀!因为报纸篇幅关系,那次采访稿作了大量的减缩,以《郑张尚芳先生的治学道路》为题,刊登在1032号《语言文字周报》上,又作为附录收在《高山流水——郑张尚芳教授八十华诞庆祝文集》一书中。
我早就听说郑张先生是社科院的藏书家,收藏的方言文献尤其丰富。我去北京,总想着去霞光里访书。有好几次,因为家属在里屋休息,我没能看到先生的藏书。郑张先生一心钻研学问,生活是很简朴的,他的寓所陈设很简单。“功夫不负有心人”,在跟朱宇清编辑一起去北京的那次,我们终于如愿以偿。虽然早就知道他是藏书家,但看到他的藏书的时候,还是被震惊到了。郑张先生的藏书从地板一直堆到天花板,占据整整一面墙。没记错的话,从东墙往外数,是三层,三层呐!郑张先生说,他的藏书分几处堆放,霞光里只是很小的一部分。郑张先生愉快地逐一介绍他的藏书,抽出珍本给我们看。我突然问他,要看里层的藏书怎么办?也许没有访客问过这个问题,郑张先生一愣,说这个不难。他随手拿起一片薄薄的木板,横插进外层的书缝里,再拿两片薄木板左右竖着插在横木板下面的书缝里,形成一个框。这样把外层的书取出后,上层的书不会塌落,里层的书也就容易取出了。郑张先生的这一举动,我和朱编辑惊得目瞪口呆!郑张先生笑着说,书放在哪里他很熟悉,常用的书都在外层,探洞取宝式的里层取书,只能偶尔为之。
郑张先生待人诚恳谦虚。他的古文底子很好,用词古雅,有时候文章不免艰涩难懂,并不适合普通读者阅读。那时《语言文字周报》正在连载他的《史语漫话》,每当我向他请教的时候,他总是能为读者、编辑着想,认真地听取我们的建议并作修改。郑张先生有大学问,是汉语古音构拟研究领域“郑张-潘”体系的开创者。坦率地说,他的论著我不懂其万一,更多的时候只是做了一些校对的工作。郑张先生对自己的著作高度负责,一丝不苟。通篇符号的校样上,往往是改了又改;想起疏漏,又一改再改。他深知这样多少会给编辑、排版、印刷等环节带来一些麻烦,每次联系总是抱歉在先。大家风范,令人感动!
郑张先生非常念旧,处处想到他人。他把2006年以来发表的论文结集成册,交给他信任的老朋友上海教育出版社出版。他为出版社考虑,联系了家乡温州市的一家单位给予论文集资金上的支持。后来因为资助单位有申请时效和出版地点的限制,出版资金没有落实,郑张先生因此很焦虑。我宽慰他说,即使没有资金支持,我们也愿意出版。他立即对上教社再三感谢,并表示稿酬只要够买书赠朋友就可以了,基本放弃了酬劳。
3月29日我去潘悟云教授那里,我们很自然地谈到了郑张先生。潘先生对郑张先生的身体状况极度忧虑。他还谈到,郑张先生在近期对西夏文的研究又有重要成果,可以补证他的“汉语与同语系语言的同源词研究”。可惜郑张先生只是在学术会议上发表了他的见解,还没有论文发表出来。潘先生主张应该赶紧请人在郑张先生的床头把他的研究内容记录下来。不料只一月余,郑张先生就永远离开了我们,令人扼腕!
此时此刻,我想到“绿荫不减来时路,更得芳华处处春”这句话。这是潘悟云教授给《高山流水——郑张尚芳教授八十华诞庆祝文集》写的序言的题目,其中深意,值得细细品味。
—— 写于2018年5月20日晨
本文即将在《语言文字周报》刊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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