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界需要更多敢说Fuck奥斯卡的游戏制作人
本文包含少量剧透，不影响实际游戏体验。
加盐 | 文
2017离我们已经有四年之远，但那届TGA上的一幕至今犹新：
带着将发售新作《逃出生天》登场的制作人Josef Fares，伴随TGA创始人兼主持人Geoff的尬笑，脱口而出：
“Fuck Oscar！Fuck you！”眼神迷离的他，甚至对镜头比了个国际友好手势。
重 温 经 典
这番言行点燃了“游戏界的奥斯卡”。对于Josef惊为天人的言行，网友戏称，“这老哥怕是磕嗨了”“多大仇”“哪来的疯男人”。
现在明白了，老哥的“暴躁”是有点东西的。《逃出生天》获得了口碑和商业的双丰收，然后今年的《双人成行》斩下包含年度游戏在内多个大奖，成功用实力合理化了当年的出格。
而玩过他三款独特的游戏，尤其最近又重温他的第一作，并了解其导演时期的电影作品后，我愈发对他脑瓜里究竟装了些什么，产生了一丝好奇。
刚好今年TGA后，关于Josef早期电影作品《条子骇客》的经典场景再一次出现在了社交媒体上，这是张你我大概率以前冲浪时看过的gif。得知出自他手的那刻，我竟然没觉得多少奇怪。
Josef应该是最有资格将电影和游戏放在一起讨论的人之一。所以我们不妨从电影中来，到游戏中去，看看这个身为小有名气的前电影导演和业界知名的游戏设计者，他是如何贯彻自己的“游戏道”的？
01
一位“小导演”
回忆那幕激情的发言，一些人猜测Josef是不是因为在电影行业碰了壁，受了委屈，不得志才转的行，但实际并没有足够事实佐证。
拍电影时的Josef境遇算不上拉胯：处女作即获多项提名，还在瑞典国内进入了当年喜剧票房的前几名，生涯的其余几部电影也均拿到了不错的成绩。
想要了解Josef的想法，绕不开他的第一部片子《Jalla!Jalla!》。
豆瓣上Josef的照片被换成了比中指...
还挺合适
影片中文名《三十不立拉警报》，其中“不立”也暗含“不举”的意思，因为讲两个互为好兄弟的男人，各自面对爱情时的烦心事，身兼导演编剧的Josef赋予了两位主角搞怪又真实的设定：一个遇见真爱却boki不能，另一个被家里逼婚却不想结婚。配上轻松的叙事，一部关于人种、家庭、爱情伦理的性喜剧由此诞生。
当时看过的不少人意识到，这位新人导演绝对有个性：镜头语言充满初生牛犊的野劲，青涩且直接，动辄跳跃的转场，以至于被现在的网友理解成了“任性胡闹”。故事要深度也有，但能感觉出拍的人不想故作姿态，非得引发什么深刻的思考。
不光如此，在瑞典这座性开放程度不低，甚至有资格竞争欧洲成人片发源地的国家，本片的叙事又有点反套路。
比如电影里“找邻居借东西”这样的欧美标准成人片开头后，人们以为惯例吸引眼球的色色部分要来了，结果只等到一对情侣故意搞节目效果的假爱情动作桥段。
好在反转目的在于营造喜剧氛围，所以不至于令人生厌，看得出来，导演不想循规蹈矩。
此外，你能发现很重要的一点——从拍摄电影开始，Josef就展现出了对多视角叙事的偏好。
那张知名gif背后的《条子骇客》，Josef的第二部电影，它有个听起来就普通的梗概：某个瑞典小镇因为犯罪率太低，一帮警察经常无所事事，为了不让警察局被关闭丢掉饭碗，他们不得不自行整点烂活案件来解决，以提高出勤率。
Josef的哥哥这次扮演了一位叫Jacob的警察，虽然故事里有四个警察，但严格说，戏份主要是耍酷哥以及Josef的哥哥更多。
前者贡献的那个足以载入喜剧影史的骚操作，几乎囊括了整部片子的特质——无厘头，浅显易懂。四位警察风采各异，每条故事线笑点满载，国外电影网站IMDB上打好评的人纷纷表示，“适合大多数人观看，看得非常开心”，吹成“有史以来最有趣的瑞典电影”也大有人在。
IMDB评分
不难发现，Josef可能是个天生擅长娱乐别人的人。
10年电影导演生涯，Josef共拍了三部喜剧、一部自演的犯罪片、还有一部传记片，从整体评价看，他的喜剧最受人欢迎，通俗接地气，即便远在中国的影迷，也能直观的从中得出“好玩”的结论。
当然，娱乐之外，当年那部以自身逃离黎巴嫩战火的童年经历为蓝本的传记片，也曾被瑞典选中，代表国家出战奥斯卡。
可见Josef对现实题材有着并不简单的思考，只是他选择了能被更多人理解的道路，来阐述这些思考。
可以说，执导电影的这段经历，深远的影响了他在游戏领域的创作。
02
“Fuck shit up”
比起欧美，Josef更像日本的明星制作人那套做派，在游戏里你能感受到浓重的个人元素。
处女作《兄弟 双子传说》（以下简称双子传说）的Steam页面介绍中，你能找到这样一句话：
由远见超凡的瑞典电影导演Josef Fares和顶级开发者Starbreeze工作室合力推出的冒险游戏。
暂且不论这句话是否为他本人自卖自夸写的，但凡看过Josef的采访，你一定觉得这个人的思维太活跃，到了跳脱的地步，状态总跟打了鸡血似的。
Josef说他“无法控制对游戏的热情”，所以无法控制自己在TGA上怼天怼地。开发《双子传说》的时候，他的想法实在多，以至于一度与团队没法好好配合。
相信玩过《双子传说》的人，除了惊艳于2013年的解谜游戏画面这么好外，就是被“蹩脚”的操作方式弄得无比难受。
是的，游戏安排了一对兄弟作为主角，但它并非双人合作玩法。和一般的多视角叙事游戏比如COD里是转场后的新关卡切换角色不同，《双子传说》选择把两个主角放在同视角下，你要一个人两只手操控两个角色的移动和交互。不夸张的说，到通关你仍能感觉到自己天生不是练左右互搏的料。
后来的手机移植版
不用多想，这绝对是个很冒险的设计。如果不玩到最后，都是有劝退的负面效果的。但也正坚持了如此离经叛道的想法，游戏结尾得以透出很强的情绪感染力，升华了前面的流程。
《双子传说》有极少的横版视角
《双子传说》的谜题简单，解开速度完全取决于你两只手有多默契。之所以要求一位玩家来玩，是因为后期的某个剧情节点，玩家将失去两只手中的“一只”。当双线操作变成单线，前半段好不容易养成的操作习惯骤然崩塌，这是种虚实边界模糊的难得体验。
Josef经常跟自己成立的Hazelight工作室团队灌输，他们的开发哲学，就是简单的一句“Fuck shit up”，字面意思为“搞砸了”或者口头说的“去他妈的”。
这很Josef。
我很难解释Fuck shit up有什么具体含义。就像拍电影比起要讲个什么故事，更看重怎么把故事讲好，Josef和他的同事们并不喜欢规矩地打造游戏流程。刚开始，他们追求好玩，如今，追求不止好玩，Josef认为开发者应该在“想到怎么做”的基础上再多做一层，达到让玩家脱口而出或心里默念“这他妈是啥”才对。
成立Hazelight后的第一部作品《逃出生天》，Josef决定采用更多的电影元素。这部基调在三部当中最为成人化的游戏，讲好基友一起越狱的故事，并首次实装了真正的双人合作玩法，视角从第一部的俯视角，变成了自由的全3D视角。
像当初对待自己的电影一般，这款游戏里，Josef不再拘泥于对镜头语言的运用，我觉得他甚至在故意炫技，长镜头、蒙太奇、正反打...只要不突兀，一股脑全放了进去，让你和朋友操作的时候总有新鲜感。
这让剧情看着本来就这的普通“越狱美剧”，呈现出了游戏才拥有的独特样貌。
反派的视角也能看到
其中一幕被不少玩家称为神级转场的医院追逐战里，想必致敬了韩国老电影《老男孩》里的横版打斗场景，眼见一位主角从走廊夺门而出，视角瞬间切换为横版，敌人还未出现，你应该就能感觉到那股隐约的情绪被调动起来，该战斗了。
还有结尾反派被枪击坠入泳池的场景，致敬了上世纪的经典黑帮片《疤面煞星》，即使没看过原片，你也能感觉到游戏反派光速去世的那种凄凉、解气、搞笑混杂的氛围。
而来到《双人成行》，Josef游戏创作方法论又“更新”了，也更好总结：用你几乎意想不到的玩法构成，舒服地填充整个流程。
《双人成行》便是这个方法论的最好范例，游戏对玩法类型的“缝合”，既让人有意料外的惊叹，实际上手又情理中的合适。每打完Boss，过完简单的CG进入新的场景后，关卡之间不重复的核心机制，让你对接下来会遇到什么始终保持期待。
游戏的剧情几乎用一句话就能概括，即便从童话角度看，这一样是个老掉牙的“解除诅咒”套路，关卡和玩法的乐趣得以占据绝对上风。毕竟玩到通关游戏，你大概也没记住那本啰嗦的魔法书，给你讲了几个关于爱情和睦的大道理。
本色出演的Josef负责了魔法书的动捕
注重给玩家出于已有经验与单纯直觉的游玩体验，才是《双人成行》的制胜法宝。
这么看，Josef之前对业界一些惯例的“不屑”就解释得通了，虽然不否认其他游戏中重玩性、可收集元素存在的合理性，但他个人是对这些元素嗤之以鼻的。
而这其实都是他从电影到游戏创作思路的变相延伸，三部作品也反向贯彻了几点：流程均偏短，小游戏填充在主线的流程中，稍微探索便能发现，此外再无其他内容。
从这个角度看，游戏和电影没太多不同，排除二刷三刷这样的真爱粉操作，第一遍看完理应获得最好的观感，无关懂或不懂，简单分析或过度解读，你可以慢慢回味，即使再看一遍能得到新的理解，从0到1的兴奋却永远不能复现了。
对于Josef的理念，我在一位Next Studio设计师撰写的文章中看到一个很有参考价值的观点，可以拿来佐证。
游戏设计中有一个现象叫“虚构层的脱落”，意思是指，随着玩家反复地玩，会逐渐从故事中跳脱出来，意识到叙事和表现之下的玩法挑战模式，从而把精力聚焦于内在机制与问题的解决上。
大白话就是为了以完成游戏交给你的“任务”为目标玩游戏，而非全方位享受各个层面的内容带来的乐趣。
相信在漫长的游戏生涯中，你也许碰到过几次这样的状况——某个时间点，从心流的深潭中浮出来，转而为了完成游戏而玩。
这时候，一个想着让玩家保持沉浸在“这他妈是什么”状态中的游戏设计师，就显得尤为可贵了。
03
残酷的美好的
现在想想，Josef怒喷奥斯卡，自然不出于什么电子游戏高于电影的认知，更多是倾向于对奥斯卡一路以来推崇“正确”拍电影的不屑，好比Hazelight的口头禅：
“fuck shit up”
电影和游戏某种程度上并没什么本质区别，都是娱乐大众的产品，能爽看爽玩，从来都不失是个好方向。
我想起了昨天报道的《双人成行》中国玩家占一半的事，这个现象很有意思。一个中国媒体曾和Josef对话，Josef惊讶于采访者之前没朋友一起玩这类非网络游戏的遭遇。
这在单机游戏文化尚不算主流的国内还很常见。
而后来，这位采访者找到了朋友，无数中国玩家也找到了一起玩的朋友。
甚至与很多出圈的游戏一样，一些平时对单机有所涉猎的网友称，在自己都还不太了解《双人成行》的时候，这游戏就已经让周围许多基本不玩单机游戏的人加入进来，构筑起了人与人的无数连接。
其实在Josef的游戏，残酷的美好的部分总是非常干脆地甩到你脸上。
三部作品里，你会发现Josef执着加入一些温柔的部分。《双子传说》里不时出现的看风景长椅，让兄弟俩得以暂时的喘息，《逃出生天》和好基友儿子打篮球，《双人成行》里送小动物幼崽回母亲身边。
同时，残酷的也有。相信玩过《双人成行》的人都对游戏里那段杀死小象的桥段略微皱眉，有种好好的童话世界玩到这儿已黑化的违和。
而《双子传说》里的巨人战场关卡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场景，更将奇幻世界观下的血腥，毫无遮掩地的摆在了玩家面前。
Josef用各种台面上的细节传达美好的感情，但动起手来也有不亚于老虚的魄力。这是一种非常高效便捷的手法，就像电影爱用的意象手法，或许错过就错过了，但敏感的察觉到会让你对故事有多一层的理解。
相比之下游戏要直接一点，时刻保持互动的玩家的注意力很容易被抓住，从而产生情绪上的变化。
何况合作游戏，游戏外的合作也该是整部作品带来的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体验，一起玩的两个人，对游戏任意内容做出的任意反应，都是让游戏的滋味变得更加醇厚的调味剂。
这说来和童年一起玩小霸王、PS1之类的回忆场景差不多。那是种在没有过于旺盛的胜负心干扰，和朋友共处心流与同种情绪下的感受。
一种简单、纯粹、没有负担的游戏快乐。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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