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玩家永不为奴”的维权大战，救活了原本被判死刑的游戏
加盐 | 文
从停服，到官方宣布“复活”，《云裳羽衣》只花了四十天。
2月20号的时候，我在每日B报里提了一嘴它的停服。当时，外界对这件事确实没有什么预期，万千停服中的一件，稀松平常。
可以清晰回忆的几年内，没有一款游戏能够在官宣停服后，达成秽土转生的成就。
但《云裳羽衣》现在不仅活了，关键还是靠玩家共同努力，并敦促中国消费者协会（中消协）推进的成果，这十分难得。
“玩家战胜大厂、战胜资本”基调的展开，让游戏在昨天短时间里登上了热搜第七。
我看见有网友揶揄官方，希望他们能珍惜“这辈子最红的一天”。
《云裳羽衣》，这款在2019年就被玩家戏称为“小糊游”的恋爱换装手游，开服之后的热度并没有持续太久。
本作由西山居开发，腾讯发行，2018年6月上线。游戏质感与剑侠情缘IP一脉相承，属于唯美、清新的古风。玩法系统和设定使然，游戏受众以女性为主。
从过往社群讨论看，部分玩家认为前期的运营策划是“有在当人的”：明码标价，容忍范围内消费得起，运营“老实不作妖”；策划愿意听意见，玩家呼声大的衣服就去做。放在一款以换装为玩法核心的游戏里，这样的相处氛围相对理想。
但另一部分玩家眼中，《云裳羽衣》打一开始就算不上优秀：开服以来月流水就没好看过，大概腾讯已经将其打入可放弃的类型；西山居对待《云裳羽衣》的运营也很佛系，宣发活动少。换个角度理解“老实不作妖”，便是“不作为”。
人气一路走低的几年后，如今的《云裳羽衣》几乎只剩下忠实的老玩家，停服无非随时通知一声的事。
半年之后几乎再无波动
当然，这些玩家对游戏格外上心。无论直白的安利还是热情的讨论氛围，即便声量不大，这群人依然为可能对换装游戏感兴趣的潜在玩家创造出了积极的环境。
前年的一个知乎问题
无奈现实骨感，和很多人气收入双低迷之际宣布停服的游戏一样，结束的那一天来了。官方称由于“代理协议到期”，即将在今年4月28日终止游戏运营。
类似的官话套话大伙都已司空见惯。协议到期是表面理由，说到底还是游戏不行了。
但这里没有出现常规流程中的告别、感恩出现，反倒声讨一浪高过一浪，公告下面挤满了吐槽的玩家。
因为直到公告发出后玩家才意识到，《云裳羽衣》的开年返场活动，原来是临死前最后的挣扎——挣扎着恶心你一下。
02
停服往往是“艰难的决定”。玩家没得玩，官方也没钱赚，萧瑟之下人人卷铺盖溜号，留下个即将消逝在互联网的烂摊子 。
网络恶搞图，非真实新闻
看到停服两字，玩家都会心里咯噔一下。但停服前推出返场活动，让玩家在一片热闹景象中迎接戛然而止的终局，操作之骚实属不多见。
去年12月29日，官方发博预告名为“妙笔霓裳卷”的活动，按公告里“每月1日到22日”的说法，长期举办的可能性很大。很多错过珍贵服装的玩家因此激动不已，消息也唤回了一些弃坑的老玩家。
游戏允许通过肝或氪获得这些套装。然而当大家吭哧吭哧的刷衣服，第二个月的活动周期还没结束时，噩耗从远方传来。
那感觉就像，身为乙方的你花了好久做的方案好不容易通过并且快完成了，甲方通知你突发状况合作取消，没有违约金不说，以后还不会再合作了。
在亲身经历的玩家看来，游戏明知停服前夕，还推出要付出精力或金钱的活动，“割韭菜”之心昭然若揭。
错愕是必然的。官方后来给出的停服补偿仅有“剩余未消费道具转化为其他腾讯游戏里的对应Q币礼包”，属于以前没有引发太多争议的老操作。但在这次的背景下，玩家开始愤而指责官方敷衍了事。
尤其他们品了品公告的一句话，“参与补偿活动视为认可，未能在时限内参加则视为自动放弃”，愈发觉得霸道。
有人搬出《关于加强网络游戏虚拟货币管理工作的通知》里的条例来抗议，得到了很多赞同。
原文为《网络游戏管理暂行办法》，已废止
现行有效的《关于加强网络游戏虚拟货币管理工作的通知》重申了这点
退钱or其他能让用户接受的方式，既然退钱不可能，方案大伙也不接受。玩家随之提出诉求——变为离线单机以保留数据。
这下没有意外了，官方贯彻了“佛系”的作风，未对玩家的诉求做出任何回应。
官方如死水泛不起涟漪，那段时间玩家频繁出没于深圳消协、第三方投诉平台、工信部等处，声情并茂地控诉官方的行为。当然，吃闭门羹是常态。
于是人们展现出了空前的坚持，随着315的临近，舆论浪潮渐渐蔓延到这里。
我注意到自3月初开始，中消协的315问题征集微博下面，最高赞的评论就已经是《云裳羽衣》超话KOL对官方的控诉。
也是这个节点到315晚会举办后的时间段，《云裳羽衣》玩家在中消协官博下面的高强度蹲点，能看到中消协每天、每条主题各异的微博下，都有不同的玩家在输出。
直到3月18日，连续多天的维权轰炸下，中消协称“关于消费者集中留言的云裳羽衣游戏问题，我会已关注”。
声音终于被听到。虽然中消协介入后发生了什么，事情会不会有转机，无人得知。但走到这里，人们仍没有停下维权的脚步。
有超话KOL和玩家将战场进一步扩大，他们提到不限于腾讯旗下的诸多游戏中，类似的关服“霸凌”时有发生，以至于成了大众默认的现象。
网友在一篇“告广大玩家书”文章中号召，《云裳羽衣》只是前车之鉴，希望大家加入抵制行业霸王条款的行列，做中国游戏市场乱象的“吹哨人”。
此时他们还不知道，自己真的能将心爱的游戏从死亡边缘拉回来，就算那是暂时的。
站在如今的“成功”节点回望，仍有不少疑问等待解答。这件事会成为个别现象么？还是说，它已经确确实实的成为一个划时代的里程碑？
03
得知游戏“活了”之后，《云裳羽衣》社群进入了短暂的狂欢时刻。
有人普天同庆，奔走相告，一起感谢中消协；有人重新打开游戏笑着端详大家努力得来的一切；由于之前的下载已经关闭，求资源的人也有不少。
很快，冷静下来的众人开始思考事情的后续，因为问题并没有得到彻底解决。
比如中止停服是否是暂时的？重新上架开不开放新玩家注册？（2月24日已经关闭玩家注册）如果以后再停服，数据会不会删？
不难预见，无论热度如何，游戏终将面临停服；而不开放新玩家注册，此番复活带来的热度，也无从转化为切实的新鲜血液，为游戏的健康生态续命。
说到底，能不能善始善终，达成供需双方都能接受的结局，现在都是未知数。玩家们暂时在忧虑中，紧张地玩着可能只是强行“回光返照”的游戏。
他们转而想要一个明确的后续方案。
有玩家在中止停服公告中“抠起了字眼”
像改为离线版的核心诉求，这个被很多玩家视为停服最佳的长远解决方案，其实有不少先例可以参考。
类似操作在日系手游中相对常见。比如之前“二次元手游先帝”《扩散性百万亚瑟王》的续作《乖离性百万亚瑟王》，就在停服之际改为离线版，玩家可以继续观看剧情和卡牌等内容。
还有去年的《刀剑神域》前年的《爱相随 every》等游戏，本体没了，但还有可互动的app、离线客户端等内容让玩家聊以慰藉，这些都是鲜活的例子。
国内不少人觉得，尽管这些游戏活得磕磕绊绊，但死的时候也算保留了体面。
账号所有权和数据使用权究竟归谁，至今没有标准答案。企业认为游戏数据归我，玩家觉得账号里的东西归我，都没问题。游戏存续时大家相安无事，一旦停服，二者的主张便会产生矛盾。
从玩家视角看，离线版是条较为合理的疏通之道。不过离线并不是程序员几行代码一敲就能实现的事，需要游戏从开发之初就要有所规划，也和玩法特性相关，以收集、养成元素为主的游戏更适用这个机制。
然后，选择日本那边惯用的引继制（将玩家的数据存到本地手机），或者在线下载数据？无论怎么做，都会造成诸如服务器存储、账号数据管理、隐私等一系列衍生问题。
而能否想到这一步，还是基于行业对“人的情感”这一点有多重视。
实际上，日本那边并无规定强制厂商必须制作离线版等方式保留数据。除了玩家的情感寄托，曾有日媒采访相关开发者，了解到这帮人其实也希望能“留下点什么”“不想自己辛辛苦苦做的东西就这么没了”。
SE的某FF手游
提供了一个可以观看过往游戏事件、玩法内容的app
从企业角度出发，停服是运营、成本的考量，无可厚非。而从被服务的玩家角度出发，停服那刻就代表“售后”阶段的开始，如何令人满意，对品牌的未来影响十分重要。
详尽立法的推进，维权渠道的设立，可能还要游戏更广泛、主流的认可，而从内部圈层来看，全行业和玩家都自发形成共识才是关键：游戏不单单是一个产品，而是无数人的心血，玩家要理解厂商，厂商更得理解玩家。
离线版作为答案并不完美，但究其本源看，似乎可以当成互相尊重的一种表现。
像这次《云裳羽衣》时间中，除了官方停服前的“恶意”骚操作，玩家后续的激情维权其实也造成了周围的困扰。比如西山居旗下的剑网3等游戏社区，便遭到了少数网友的冲击。
而一次成功的出现，谁都不敢保证网络舆论的巨大能量，以后将借用“维权”的名义引发多少越界行为。
当然话说回来，这次由玩家坚持维权引发的事件，给整个互联网的象征意义还是挺大的。
起码人人都会侃上一句“玩家永不为奴”了，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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