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尔赫斯的自习课和索尔仁尼琴的一厢情愿 | 二湘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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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尔赫斯的自习课
博尔赫斯的自习课“天堂应该是图书馆的模样”,这是博尔赫斯告诉我的。八年前,我从一家小店抱着三卷博尔赫斯乐颠颠地跑回寝室。
逃课。阅读。窃喜。
博尔赫斯的自习课,从那个下午开始。他不是老师,我不是学生;没有上课铃,也没有下课铃。
事实上,此前两三年便读过他的诗歌与短篇小说了。如果说我还有一点奇思,那和他有关,与屈原有关,与他所尊敬的庄子有关……
自知尚无什么重量级的作品问世,不过在上海的一个角落里苟且着,在本报讯、专访和老军医广告间写上自己的名字,等待着月初的工资和岁末的年终奖。
十年以来,我一点点地接近他,受惠于他,却从不想说热爱他。他的诗歌奇谲锐思,但老实说,我只喜欢其中的十分之一,仅这些便足以开启我的思路。所读的他的第一首诗我已记不起名字,原文也不很清晰,那注定是另一篇文章的内容。但我正好举出他其它黄金般的诗行:
我的头脑本来就浑浑噩噩,一副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架势,而他轻轻在耳边说,只有二流诗人才只写好诗。事实不正是如此吗?李白也只有一篇《将进酒》,一篇《梦游天姆吟留别》(当然还可继续列下去)……东坡居士真正豪放的妙词也不过十来首,让那些说某人的作品篇篇经典的评论家见鬼去吧。
别人在赞扬博尔赫斯时我往往沉默,也许我是在更偏执地更深地误读他,但这至少是木叶自己的博尔赫斯——
他并非像人们说的那样博览群书,而是善于将这些纸页连接并转动起来,同一个句子他甚至会引用多次,他更多的是不断地重读塞万提斯等人,《神曲》不少于十遍。他自幼眼力不佳,青年时期高度近视。1938年,祸不单行,眼睛严重撞伤,开始逐渐失明。母亲与爱人为他所读的篇章毕竟有限。
他并非样样准确,甚至有不少讹误,当然被我们美化。
是的,这的确是他的幻美文学,虚实的界限打破了,文体的界限打破了,一与多、自我与他者、生与死、瞬间与永恒的界限都打破了,融合了,美化了,连接这一切的是文字,是“另一个博尔赫斯”,叔本华尼采等人所开启的诗与思的传统,在博尔赫斯的手中达到极致。
他有时用词甚至是贫乏的,玫瑰、神秘、迷宫、镜子这样的词会常常出没在字里行间。
他有着海明威“压力下的风度(美)”,而在博尔赫斯的简洁面前,海明威的简洁是缺乏张力与神奇的。
他是他家族中的第六代失明者。“像黄昏一样慢慢降临”的失明并未压倒他,像荷马一样,他有着自己的嗓子。
他不求其大而博大,“在所有方面他都是一个欧洲人,除了他观察欧洲文明所用的超然态度”,这种批评反而是赞语,他爱着《草叶集》、《一千零一夜》、《红楼梦》,爱着维吉尔、柯勒律治、爱伦·坡、史蒂文森、弗罗斯特,爱着一个个远方。但那些诗,只有那个阿根廷人博尔赫斯才能写出。
纸做的博尔赫斯,盲目的博尔赫斯,被抬得过高的博尔赫斯,一直作为一名自习生和图书管理员的博尔赫斯。我怀疑你是否存在过,我怀疑自己的热爱是否一直以误解的方式在行进。
索尔仁尼琴。回来。
文/木叶
沙皇尼古拉一世问普希金,若十二月十四日你在彼得堡,你会做什么?普希金答:我将在起义者的队伍里。
是的,诗人将反抗。
这一答,是一粒种子,一种“俄罗斯病毒”。索尔仁尼琴亦受感染。不同在于,普希金得到了赦免,后来者则远无这般的运气。
《古拉格群岛》,我浮光掠影。“献给没有生存下来的诸君,要叙述此事他们已无能为力。但愿他们原谅我,没有看到一切,没有想起一切,没有猜到一切。”唉……
开篇不久,索尔仁尼琴写道:旅长把“我”叫到指挥部,问是否带有手枪。“我”便交了出去,丝毫没怀疑会有什么名堂。突然,两个反间谍人员自角落里蹦出,抓住“我”,说:“你被捕了!!”是的,两个叹号(索尔仁尼还喜欢在文字下加着重号)。德军炮弹炸得玻璃直颤,他们连忙推索向门口,这时传来了旅长的“神奇的话”:“索尔仁尼琴。回来。”
原著就是两个句号吗?或许。时间在他们之间停了一停。接下来,旅长的话,点破了“我”被捕的缘由。恕不交待。其实,早被人说滥了。
旅长最后道:祝您——幸福——大尉!
此时,这位大尉已是“人民敌人”。而他真正的回来,是多年后的事。且,他不断回来,不断离去……
一百五十万字,三块砖头一般,读来却并不太费力,行文满是“古拉格的母校”“天堂岛”等等索式笔法,他喜欢的“癌细胞”象征亦在延续。另,这部作品可自任一段落切入。
索尔仁尼琴延续了俄罗斯民族的壮阔风格。长篇,巨制。这是中国作家的弱项吗?
说说成名作吧。《伊凡•杰尼索维奇的一天》。一天,一生,一个时代。有些减弱了,有些增强了,今朝看,别具意味。
《牛犊顶橡树》封面照片很糊,很酷,第二二三页他道:“只要还活着,或者直到牛犊顶到橡树上折断了脖颈时为止,或者是橡树被顶得吱吱响,倒在了地上为止。”
这是雪域大山的性格。经过山后,风向有变,风力弱了。
索尔仁尼琴批苏俄,也批西方。专制、强权,他反对,他控诉,他艺术地抒写。面对民主、自由,他亦有着自己的审视。他并非都对,然始终横站。
政治成就了他,也伤害了他。在他那里,政治就是一个人和一群人的,命运。
“当行动与个人有关时,个人便应成为‘主角’”。主角论,赞。终究,主角是不易做的。
终究,读他的人要比谈论他的人少太多太多。
好的文字都是写给死者的。入了土的,行走着的。
索尔仁尼琴始终是一个问号。于政治,他有他的一厢情愿,甚至盲点。于文学,他有他的笨拙,或不完美……
(这均无损于一个问号的伟大。一种伟大到伤痕累累的“知识行动”。这是另一种力和美,润泽、激荡并拷问着后世的魂灵。)
《那些无法赞美的》序诗
那些无法赞美的赞美着世界
“红玫瑰。百合。马蹄莲。还有郁金香。”
她们不需要同时抵达
一个个地来就好,最好都不到访
她们住在你和哀伤之间,通过
发明对方而安慰你。你与一根刺一起生长
屈尊于花蕊的美,屈尊于世界的暴虐
“核酸。月供。北京。盐。鸡毛菜想你。”
万物赤裸,一些繁琐的事物锻造着生活
锻造。将锋利移入体内。锋利。死
也是一种妥协。我点燃一支烟,重新思考
那些无,那些无法赞美的东西
那些无法赞美的东西赞美着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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