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著名制片人的反思:我们都沉迷于二元辩证法,无论是个人还是国家 | 二湘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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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子摄
编者按:本文为美国著名纪录片导演肯·伯恩斯(Ken Burns)5月19日在布兰代斯大学戈斯曼体育中心本科生毕业典礼上的演讲,肯尼斯·劳伦·伯恩斯是美国著名纪录片制片人,伯恩斯的记录曾两度获提名奥斯卡金像奖,多次获艾美奖奖项,他的主要作品有:《内战》《棒球》《爵士乐》《战争》《罗斯福一家》《越南战争》《乡村音乐》等。
当天肯·伯恩斯穿着黑色学术袍,白色兜帽,在讲台上发表演讲,背后是一面大蓝色横幅,上面写着布兰代斯大学和大学标志。舞台上还有其他穿着学术袍的教职员工和贵宾。
本文翻译是我们空间的资深作者菊子,她盛赞这篇大学毕业演讲稿,今天11维也会刊发她亲临毕业典礼现场写的一篇文章《儿子毕业典礼,饥肠辘辘的毕业生和令人耳目一新的毕业演讲》。
布兰代斯人,我真喜欢。
列博维茨校长,罗恩,丽莎·克兰克主席,以及董事会的其他成员,卡罗尔·菲尔克教务长,和我一同接受荣誉学位的人,杰出的教职员工们,自豪而如释重负的父母们,平静而安详的祖父母,心不在焉但私下感到高兴的兄弟姐妹们,女士们,先生们,2024届的毕业生们,早上好。
你们邀请我在这样一个重大的场合,在你们生活中如此重要的一天里,说几句你们可能会发现值得你们关注的话,我深感荣幸和特别。谢谢你们给我这个荣誉。
听着,我从事的是历史的行当。在现今的大学校园里,历史并不总是一个令人愉快的主题,尤其是当各种力量似乎拿定主意要消除或淡化我们的过往历史中的困难部分,尤其是当这个主题似乎汇总成了一种过时和无关的追求,尤其是它在这个时刻给我们带来了强烈的紧迫感的时候。然而,我的任务,是提醒人们,我们过往的历史也有力量,它通过引人入胜的故事、记忆和轶事,能够帮助我们更好地理解现在发生的事情。我的任务,是试图从历史中找出模式和主题,使我们能够解释我们面前这令人眩晕、有时令人沮丧的现状。
近50年来,我一直勤奋地实践,尽可能避免鼓噪,在我的工作中,严格试图保持有意识的中立,试图向所有的公民发言。在这几十年的时间里,我了解到一个重要的事实,那就是我们并不是总是像俗语所说的那样,不吸取前车之鉴,必将重蹈覆辙。这是一个美丽的,甚至是诗意的短语,但它不真确。也不存在就像学术界周期性地推广的那种所谓历史的周期。我认为,《旧约圣经》,尤其是《传道书》说得对,曾经发生的事情将再次发生,曾经有人做过的事情,将会有人再次去做。太阳底下没有新事。这些老生常谈,似乎是说人性从不改变或几乎不改变。
我们不断地将复杂而矛盾的人性,覆盖在看似随机的混乱事件之上,我们固有的所有优点和弱点,我们的贪婪和慷慨,我们的禁欲克制和我们的淫荡放纵,我们的美德和和我们的邪恶在我们眼前鱼贯而过,一代一代又一代。这常常给我们一种印象,似乎历史在不断重演。但其实历史没有重演。据说马克·吐温说过这样的一句话:"没有哪一个事件发生过两次,它只是押韵而已"。我已经穷尽我全部职业生涯在寻找那些韵脚,我不可救药地受到历史的力量的吸引。我感兴趣的是,听到一个真实、诚实、复杂的过去的许多不同的声音,这个过去并不害怕争议和悲剧,但我同样被那些表明对人类精神有着持久信念的故事和时刻吸引,特别是这个杰出、有时也功能失调的共和国,在人类的积极进步中扮演的独特角色。
菊子摄
在我工作的过程中,我已经熟识了数百种甚至数千种这样的声音。它们在过去的几十年间激励着我,困扰着我,跟随着我。当你试图想象并理解你们今天的生活轨迹时,其中一些,可能会对你们有所帮助。
听着,听着。1838年1月,在他将满29岁时,一个常常陷入令人痛苦的抑郁中的又高又瘦的律师,在伊利诺伊州斯普林菲尔德的青年学会发表演讲。"我们应该在什么时候期待危险的来临?"他问他的听众,"我们是否应该期待某个跨大西洋的军事巨人踏上地球,一击就将我们打得粉碎?"然后他回答了自己的问题。"永远不会。即使尝试千年,欧洲、亚洲和非洲的所有军队,都不能强行从俄亥俄河中取饮,或者在蓝岭山脉上留下足迹。如果我们命中注定必将毁灭,那么,只有我们,才能毁灭和终结我们自己。作为一个自由人组成的国家,我们必须经历它所有的时刻,或者自杀而死。"
这是一个惊人的、非凡的陈述,自从我四十多年前第一次读到它以来,它一直激发着我对美国经验的理解。那个年轻人当然是亚伯拉罕·林肯,他即将在这个国家最接近全国自杀的时刻——我们的内战时,成为这个国家的总统,然而,在他那天的非凡、令人不安、预见性的话语中,也包含了一种彻底的乐观主义精神,这种乐观主义,隐隐地识别了自从1812年英国人在1812年战争中烧毁了白宫、激发了(创作美国国歌的)弗朗西斯·斯科特·基的灵感以来,东西两面两个强大的海洋(太平洋和大西洋),和南方北方两个相对温和的邻居,为我们所提供的地理力量势场。
林肯那天的话语,表明了那些碰巧居住在这个幸运而精致的国家中的人民有多么伟大,多么善良。这就是你们现在继承的世界:我们的工作道德和我们的不羁活力,我们的创新和我们的即兴发挥,我们的社区和我们的高等教育机构,我们对权力的怀疑。我们似乎坚决致力于解析个人和集体自由之间的意义;我想要什么与我们需要什么之间的差异。我们都如此努力理解托马斯·杰斐逊写下那个神秘的短语——"追求幸福"时的真正含义。提示,它就发生在这里,发生在贵校致力于其中的终身学习和持续改进中。
但是,这两个海洋的隔离,也帮助催生了对我们不太有益的习惯和模式:我们对金钱、枪支和阴谋的痴迷,我们对一切事情都笃定自信,我们固执坚持自己的特殊性,以至于我们对需要修复的事物,尤其是关于种族和民族的问题,也视而不见。我们总认为一切都是他人的过错,个人层面如此,全球层面也是。我想起记者I.F.斯通曾经对他一位年轻追随者说过一句话,这位年轻追随者因为他赞美托马斯·杰斐逊深感失望,斯通则告诫他,"这是因为历史是悲剧,而不是情节剧。"这是完美的回应。
在情节剧中,所有的恶人都是完全的恶人,所有的英雄都是完全的善人,但生活并不是这样的。你在你的内心深处知道这一点,我们的历史也不是这样的。小说家理查德·鲍尔斯最近写道,"世界上最好的争论,"——女士们,先生们,我们所做的就是争论——"世界上最好的争论,"他说,"也不会改变一个人的观点。唯一能够做到这一点的,是一个好故事。"我一生中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努力做这个,试图讲述好的、复杂的、有时自相矛盾的故事,欣赏细微差别和微妙之处和暗流,分享尚未和解的对立中的困惑和困扰。
但是,很明显,作为个人和作为一个国家,我们都沉迷于二元辩证法。一切要么是对的,要么是错的,要么是红州,要么是蓝州,要么是年轻的,要么是老的,要么是同性恋,要么是异性恋,要么是富的,要么是穷的,要么是巴勒斯坦人,要么是以色列人,要么听我的,要么滚蛋。无论我们在哪里,我们都被这些陈旧的、疲惫的、二元的反应、假设和确定性困住了。对于电影制作人和教师、学生和公民来说,这种沉迷会将人束缚起来。
然而,我们了解、我们听到、我们表达的只是争论,正因为如此,我们忘记了历史和人性的令人烦扰的复杂性。例如,三大宗教,他们的信徒,都是亚伯拉罕的子女,他们的教导的核心都是尊重所有的生命,每一个都与同一块神圣的土地有着核心的联系和合法的权利,他们都违反了他们自己的行为准则,使这片永远争议的土地成为了一个可耻的墓地。上帝不会将死者分门别类。"你能吗?"
菊子摄
"你能吗?"我认识的一个在中东有多年的经验、非常聪明的人,最近挑战我,"你能否接受有两个都错和两个都对的想法?"
听着,听着。在我40多年前与作家詹姆斯·鲍德温进行的一次录制下来的采访中,鲍德温说,"没有人生来就同意成为奴隶,没有人会接受它。也就是说,奴隶制是从外部强加的。当然,我一说这个,"鲍德温继续说,"我意识到,由于他们自己的各种原因,成千上万的人每天每小时都在用这个或那个教条,用这个或那个虚幻的安全,用这个或那个谎言来奴役自己。例如,"他接着说,"反犹太主义者是对幻觉的奴隶。恨黑人的人是奴隶。热爱金钱的人是奴隶。我们真的生活在一个充满愿意成为奴隶的宇宙中,这使得自由权利的概念和自由的概念变得如此危险,"他结束说。鲍德温做出的是一种深刻的心理甚至精神的陈述,而不仅仅是政治的或种族的或社会的陈述。他知道,就像林肯也知道的那样,敌人往往是我们自己。我们继续用我们误以为自由的链条来束缚自己。
另一个声音,我们革命期间的一位哲学家和历史学家梅西·奥蒂斯·沃伦这样说,"人性的研究同时揭示了灵魂的美丽和丑陋的画面。我们在那里发现了植根于人的本性之中的一个崇高的原则,但是,当良知的监督被抛置一边时,人性就被遮蔽了。"我有幸在近半个世纪的时间里制作关于美国(US)的电影,但我也制作了关于我们的电影。也就是说,两个字母,小写,复数代词(us)。所有的"我们"(us)、"我们"(we)和"我们的"(our)的亲密,以及美国(US)所有的辉煌、复杂、矛盾,甚至争议。如果我在这些年里学到了什么,那就是只有我们。没有他们。无论在你的生活中是谁,只要有人向你建议有一个他们,就逃跑。他者化是制造和识别敌人的简单的二元方式,但它也是最铁定的 让你自我监禁的方式,它迫使我来到了我一直害怕的一个时刻,迫使我暂停我长期试图保持中立的尝试。
今年十一月,我们没有真正的选择。我们只有这脆弱的249年的实验的延续,无论你认为它多么有缺陷和虚弱,或者如果我们走另一条路,那便是将会吞噬和摧毁我们的熵。如梅西·奥蒂斯·沃伦所说,当"良知的监督被抛置一边时,灵魂的丑陋画面就被揭示出来了。"人们推测中的共和党候选人是所有阿片类药物中的阿片类药物,是一种简单的解决方案,一些人认为这是解决我们众多痛苦和问题的解决方案。而事实上,有了他,詹姆斯·鲍德温会说,你最终会重新成为一个更大的问题、更糟糕的病症和瘾、"一个更大的幻觉"的奴隶,正如林肯预言的那样,成为毁灭和终结我们国家的存在,让我们国家自杀。不要受简单的平等化的诱惑。这个等式中没有什么是平等的。我们在我们的政治和公民生活中处于一个生存的十字路口。这个选择不能更清楚了。
肯·伯恩斯
[观众鼓掌]
听着,听着。三十三年前,世界失去了一个伟大的文学巨人。小说家和讲故事的人,不是争论者,艾萨克·巴什维斯·辛格(Isaac Singer)。几十年中,他一直在写关于上帝和神话和惩罚、命运和性、家庭和历史的书。他用一种表达力极强的语言——意第绪语写作,这种语言既悲伤又快乐。有时候,它似乎是无所不知,令人发狂,然而又对上帝看似任性的意愿感到无奈。它也是一种没有国家的语言,在一个试图消灭或孤立那些长期受苦的说这门语言的人的世界中,它是一种正在消亡的语言。辛格在《犹太前进日报》上写作,帮助让意第绪语生存下来。现在,我们自己美妙的鱼龙混杂的美国语言中,充满了数十个意第绪语的词汇和短语、寓言和智慧的谚语,而且,其中很多词都是表达厌恶和绝望、傲慢和幽默的完美词汇。如果你曾经遇到过一个笨蛋,你就知道我说的是什么。[观众笑]
在他漫长而多产的生命的暮年,辛格表示惊奇:他那么多用这种晦涩的、有人说是无用的语言写成的书,为什么会被广泛翻译,在全世界有五十六个国家都有翻译。"为什么,"他带着他那特有的幽默感纳闷道,"为什么日本人会在意他关于一千年前东欧犹太人隔都中生活的简单故事?""除非,"辛格停顿了一下,眼中闪烁着光芒,"除非这个故事讲述了灵魂的亲缘关系。"我认为辛格谈论的是那种将我们所有人连接在一起的无法定义的东西,那些我们作为这个星球上有机生命的一部分所共享的东西,灵魂的亲缘关系。我喜欢这个。
好的,我直接对毕业班说话。小心,建议来了。听着。要有好奇心,不要装酷。不安全使我们所有人都成为骗子。记住,我们没有人能活着离开这里。生活的不可避免的变迁,无论我们的社区多么篱笆高筑,都会造访我们所有人。悲伤是生活的一部分,如果你探索它那痛苦的边界,它会使你变得更加坚强。做好事,帮助他人。领导力就是谦卑和慷慨的平方。记住,信仰的对立面不是怀疑。怀疑是信仰的核心。信仰的对立面是确定性。灵魂的亲缘关系始于你自己有时会松懈的自我检查。试着改变《传道书》中那个无法改变的人性,但从你自己开始。"最需要改革的东西,"马克·吐温曾经嘲笑我们,"就是别人的习惯。"[观众笑]
不要把成功和卓越混为一谈。不要过分深入专业化。规训你所有的部位,你会更健康。不要在一个地方停滞不前。"旅行是对偏见的致命打击,"吐温也说过。待在大自然中,那里总是完美的,没有任何东西是二元的。它的庄严壮丽,可能会让你想起你自己的微不足道,正如一位观察者所说,但在野外的神秘和矛盾的方式中,你会感到自己变得更加强大,更有灵气,就像我们中间的自我中心者,会因为他或她的自高自大而变得渺小。
在某个时候,生儿育女,这是会发生在你身上的最伟大的事情之一,我是认真的,将会发生在你身上的最伟大的事情之一,就是你将不得不担心,我说的是真的担心,为除了你自己以外的其他人担心。这令人获得解放,也令人振奋,我保证。问问你的父母。
[观众笑]
选择荣誉而不是虚伪,选择美德而不是粗俗,选择纪律而不是放纵,选择个性而不是小聪明,选择牺牲而不是自我放纵。不要失去你的热情,在希腊语的词源中,热情这个词的本义就是"我们内心的神"。为你的国家服务。坚持我们要打正确的战争。谴责所有地方的压迫。
[观众鼓掌]
说服你的政府,正如林肯所理解的,真正的威胁总是来自这片幸运的国土之内,今天依然如是。坚持我们要支持科学和艺术,尤其是艺术。
[观众欢呼]
艺术虽然无法直接保家卫国,但却使我们的国家值得保卫。
[观众欢呼]
记住路易斯·布兰代斯说过的话,“最重要的政治职位是私人公民的职位。”请投票。你们不可磨灭地...[观众鼓掌]请,投票。你们投票时,你们不可磨灭地强调了你们的公民身份,最重要的是,强调了我们彼此之间的亲缘关系。祝你好运,一路顺风。
菊子:武汉人,燕园学子,北美码农,个人微信公号“菊说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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