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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写作·百人诗选(特刊)

现在写作 现在写作 2023-01-15


卷首语:


现在写作,提倡在场的、与生命有关的写作。从广义上说,所有好的写作,都是渗透着个人生命历程的写作,也都是现在写作的朋友。本辑特刊,由一百位在诗歌界或有影响、或无名的诗人的作品组成,旨在为当代中国诗歌留下一个侧影。而个别的读者,在阅读后能有所感悟,那么本辑百人诗选的价值就实现了。(现在写作编辑部)



现在写作·百人诗选(2021年6月)

本辑诗人名单:


马叙 叶宁 朱庆和 高星 王音 蓝石 黑瞳 尚仲敏 彭先春 洪朝晖
邢东 小亮 于小斜 默问 赵原 皮旦 于斯 龙俊 鲁亢 张军 阿廖
文康 老德 芦哲峰 徐冬 温国 兰戈 张随 云瓦 钟相达 桔子
沙马 陆子 罗辑 李文武 叶明新 李之平 王楚 倍长衣 敏男 朱泓彦
束晓静 西楠 鲁鱼 刘畅 第一闲人 纳兰寻欢 北鸟 老猫 黄沙尘
林乐之 黑莫尼章 青未了 草钤 李威 一丁 韩惊鸣 刘健 风儿
赵小北 川美 蒲秀彪 壹篮小麦 丹东栗伟 菊子 小梅 九弟 五月牛
落莎 王林燕 风白 孙淮田 绿鱼 轩窗 倪金才 同木 月上树 陈允东
石蛋蛋 海马 四马 刘蕴慧 王宣淇 南音 温永琪 凤鸣 河之女
孙建国 邓荣成 苏志坚 阿剑 吉泉 周向山 远村之子 田半亩
游离 陈云虎 海氏 孟秋 吴晨骏 朴素

APoetry

马叙诗2首


在集装箱码头


适合午后阅读的巨著

神秘主义写作,非集装箱莫属

解读一直经典,机械:

——里面是什么?

它们从哪里来,它们到哪里去?


货物与货物亲密无间。

没有解答

只有运输

上升,平移,下降,叠放。


龙门吊矗立,十年不变,二十年不变

当然基本不变的

还有操作手(除了变胖一点点)


我因此放弃解读货物,转而对操作手肃然起敬!


2021.5.28


大象


盯住大象的某一处看,象背或象腿,或是象耳。

大象无形

这个成语到了实地检验的时候了。


其实

我更喜欢盲人摸象

摸着比大象更庞大的那一部分。

特别是深夜,零点

摸情欲。摸

焦虑。摸

恐惧。摸绝望。


总有一日,会摸到异常平静的一小块

死亡


2021.6.12



叶宁诗2首


屏蔽


在茶馆喝茶时

有人对顾前说

自己的微信被他屏蔽了

顾老师显得很冤枉

他不会操作,不知什么情况

只好委托朱庆和帮他弄


我很尴尬

我也屏蔽了一些人

我是自己操作的

万一有人问起来

理由已经被顾老师用了


2021.5.28


劝返大象


十七头亚洲象,从无人机拍摄的画面看

像十七块大肉

一扭一扭地,从玉溪

的原始栖息地,往昆明走

虽说大象是个好东西

要保护

可好东西是有附加条件的

你呆在你自己那里

就是好东西

你要是到处乱跑

就是大麻烦


群里几天来都在讨论大象

每天花费那么多粮食、水果

这事已经和我们群众有关了

群主牛半仙

天上的事知道一半

地下的事全知道

括号:某度高级用户

他问群里一位于结巴

怎样劝返大象回到栖息地


于结巴说:这,这,这好

好,好办

我跟领头的大象说:

回去吧,回去了

给你一套深圳的房子

给你孩子上深中

给你们全都,装,装,

装上粤B的号牌


2021.6.6



朱庆和诗2首


母亲住在马棚里


母亲去世那天

我接到哥哥的电话

我很惊诧自己为什么没有感应

甚至抱怨母亲

为什么不托梦给她最疼爱的儿子

说她要走了

至今母亲离开我们已两年多了

我一次也没梦到她

直到昨晚母亲出现在我梦中

我看见她睡在马棚里

作为四个孩子的母亲

她一辈子都住在马棚里

可是母亲

你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

为什么还住在马棚里

还吃着马粪


她的儿子为什么不去远行


有个女人在一条街上

每天清扫着垃圾


人们走上街头

就像他们的肠道被女人清洗


谁都没注意到扫地的女人

也没留神她身边还有个儿子


就像街道上空的两片树叶

即使落下来也无从辨别


从小街的这头到那头

儿子都不曾离开女人半步


他是她手中的钥匙

只用来打开回家的门



高星诗2


被吞没的狗子


在酒风浩荡的甘南藏区

狗子不吃不喝

还闹肚子

关键他还不懂人情世故

他站在晚霞下的草原上

一点也不激动

那片巨大的云朵

像青岛散啤的泡沫

狗子如落日一般

被黑暗吞没


拉卜楞寺的乌鸦


阳光的射线如展开的翅膀

遮天蔽日

鸟屎把庙宇的屋顶染白

吃掉一粒青稞

吃掉一滴酥油

吃掉一句祷告



王音诗2首


给谢君写首诗


我现在在路上

在回家

的路上

刚才我们谈了许多

许多的

我害怕你

你的学问太大了

你的理论修养超

一流的

感谢你

谢君,我们

至今还没

碰过杯呢


我欠你

一杯酒

(或一海酒)


2021.6.4


六月赋格


今晚上都是青岛人

也就是我说的青岛土著

今晚上我们谈的也都是

有关青岛的问题

可能太民间了

可能不上台面

但你我他

很痛快很

痛快的


关于青岛我已经

说了太多忒多了

我不喊口号

我厌恶一切

的口号


郭明强

郭先生

我的老郭

你们的强强


明天会更好

我等着



蓝石诗2首


又一春


北方的春天

花朵含苞待放

浪漫的人就迫不急待地

开始酝酿抒情

我对这个春天

无话可说

只能默默地

守护着凋零

你经过怎样的春天

就有怎样的

春天的

心情


我的春天


冬天已经过去

外面春暖花开

我的屋檐还结满冰棱

星夜里,我披衣下床

用它们

煮水

下一点白菜萝卜

只差一碗面

我就能活过

这个

最难捱的冬天



黑瞳2首


高音


一场暴雨

下在窗外

我听见被雨淋湿的人

发出的爆笑

好像被淋湿是快乐的事

这令我想起那个场景——

你碰我的时候

我就想哭

好像弹奏到最高音

是一件悲伤的事


春雨


春天连着阴雨

树叶抽出了一整排新芽

再也抽不出芽的人

开始莫名烦躁

已经死掉的枯木背着阴

长了一身蘑菇

蘑菇膨胀

低头走路的人分开双腿



尚仲敏诗2首


细雨轻拍着时光


葡萄架下,前方是磨山,磨山脚下

是东湖,细雨连天轻拍着时光

我不是过客,我的思绪在千里之外

那里也下着细雨,不知道伊人是否加减了衣裳

惦记着我的归期


只有云知道


马云,你和王菲合唱

只有云知道

唱得声嘶力竭、肝肠欲断

唱得好

你想向谁表白

只有云知道

一定是

这个人

已陷入尘埃

不能自拔



彭先春诗2首


鸟屎


我上班,回家

都会走过千姿美发廊

有一天,我看见马路沿上

有一小片鸟屎

(以前没有)

第二天鸟屎又多一些

一天比一天多

蔓延到路中间

又斜拉到对面的水木清华茶庄

每一次我都抬头看

却从来没见过鸟

昨晚下了大雨

今早出门

路面还有残留的鸟屎

我又抬头看

电线上有三只麻雀

安静的站着,没有叫


兄妹


三年前

老丈母走的时候

大家都说不告诉她二哥

他们兄妹感情好

他年纪又大

怕他难过

今天早上

二舅也走了

阳历是6月5日

很奇怪

今天是他妹妹的生日

阴历4月25



洪朝晖诗2首


小木岭


童年听得最多的一个词

小木岭

常提到它的

父母长辈

隔壁邻居

老的老

散的散

前两天

我坐车上去

小木岭

一点都不像

有过青春有过故事

它就是一座山

又高

又冷


一朵云


为了一朵云

我拍了

一棵树

几棵树

一座山

几座山

和一湖水



邢东诗2首


早晨


一匹

奥尔洛夫马驹

于昨夜降生

为白色母马

接生的人

在朋友圈

发了两张照片

母子平安

现在他在

吃早餐

有牛油果

羊角面包

和牛奶

熟悉的朋友

给刚出生的小马

点赞


2021.5.24


雷暴过境


我见过

被闪电击中的树木

主干焦黑

像被火

仔细地烧过

雷暴之后

村主任

开车带我

去现场查看

窄小的村路

枝叶遍地

车轮

撵在上面

会留下清晰的痕迹


2021.6.4



小亮诗2首


我只去过一次颐和园


九月

不是特别

理想的天气

两天后

我爬了香山

隐约中看到

一座塔

一片湖

但我感觉

那里不是

颐和园


我要找个

好天气

再去

颐和园

站到桥上

能不能看

香山


2021-2-14


模仿


找一个人,爱她;

亲手为她削苹果。

南方阴冷、多雨,

你说的是冬天,还是过去?


我要吻你,首先

要朗读你的诗;

再用手抚摸,

从脚趾,到眼睛。


我不是怪兽,

但我吃树干,也吃叶子;

深夜,偶尔醒来

嗅,仿佛你是烤熟的鱼。


黎明时我们分手吧!

在那只猫窥视的时候。

一片雪落在了她的鼻尖,

伊莎贝拉,我喊出了你的名字。


2021-1-23



于小斜诗2首


中途


你的房子,一辆房车

此刻正停在海边

你靠在躺椅里抽烟

几件晾晒的衣物随风舞动

带着海水的咸味

你的妻子赤着脚

走在沙滩上

扑上岸的海水

没过她的脚面


人生中这样的交集多么轻


在雪没有化掉的操场上投篮

有人穿过操场时停下来

问候仅仅见过一面的女生

因为不知道彼此的名字

只说了:你好


多么


就像一次次放下水杯

离开座椅



默问诗2首


飞蛾


你会质疑一只扑火的飞蛾吗

又痴又傻又决绝

你会质疑一只未扑火的飞蛾吗

躲在角落里

“嘤嘤”地死去


倒数第二首


时间从罅隙里穿过

时间从手掌心溜走

时间停滞在手指缝里

时间绕开了手指



赵原诗2首


给大海写信的疯子


十二年来

这位兄弟

每天给大海

写一封信

同时

收到一封退信


邮递员说

他无法

把信送到

但这位兄弟

依然坚持

每天

给大海写信


十二年来

邮递员

每天准时敲开那扇

被海蟑螂蛀空了的木门

退回一封信

同时

取走一封信

信封上

端端正正地写着

大海收


命运女神有16只乳房


一只可以嘲弄

一只可以抚摸

一只可以诅咒

一只可以隐藏


一只可以夸耀

一只可以唾弃

一只可以暴晒

一只可以移动


一只可以停留

一只可以入梦

一只可以喷火

一只可以吟唱


一只可以缩小

一只可以遮蔽

一只可以切割

一只可以恐吓


种了鳄梨和石楠的花园里

住着数不清的试管婴儿

这里的栅栏从没油漆过

这里就是她的家



2首


一匹白马


一匹白马正在吃着草叶

草叶也是白的,就长在白马身上

是的,白马身上长着草叶

白马还长着一个奇怪的脖子

想伸多长就可以伸多长

这样白马就能吃到离嘴最远的草叶

比如屁股上的或脊背上的

可看起来白马依然是一匹马

白马身上的草叶吃不完

一个地方的草叶刚吃掉很快就长出新的

白马不急着吃那些新的

白马的意思是把所有的草叶

吃一遍之后再吃下一遍

白马有它不容更改的开始


2021-5-16


去耶路撒冷好还是去乌托邦好


坐一只气球去乌托邦

是一首外国歌曲

歌曲里的乌托邦

不是托马斯的乌托邦

而是火星上

一个名叫乌托邦的平原

它的形状是圆的

直径大约6400里

想一想多大吧

这么大却一个人也没有

是乌托邦平原好

还是作为空想的

托马斯的乌托邦好

有一首中国诗歌

写的是坐一辆拖拉机去耶路撒冷

去耶路撒冷好

还是去乌托邦好

坐拖拉机好还是坐气球好


2021-5-17



于斯诗2首


姑姑站在街头


我姑姑四岁那年

她妈妈把她带到集市上

给她买了个饼子

对她说站在这儿,别乱跑

就这样把她扔了


忠贞药


表妹从网上得知

有这么一种超级牛逼的神药

后叶催产素

男人吃过后

就会对女人很忠贞

她决定买两包试试

男友太花心了

但这药是处方药

从医院开不出来

药店也不卖给她

她从某网店买了几包

猪用后叶催产素



龙俊诗2首


战争与和平


我突然惊醒大叫:太疯狂了

在梦里上帝对我说

不好意思,因为绝美,他没止住

山姆大叔、西部牛仔、塔利班

接着又没止住

犹太人和阿拉伯人

他们在沙漠上的绝唱

太疯狂绝妙了

来自太空的、低空的、海洋的、大漠的、地道的

立体组合

庞大的摇滚混成乐队

惊天动地的重金属绝响

太疯狂太绝妙了

基督和耶稣老泪横流

“这音乐太震撼灵魂了”


2021.5.7


阿门


阿门,是他的笔名

有时被突然问起

要想好半天才想起他的真名

他是个诗人,小说家、嗜酒者

一位有神论者


开始玩微信那会儿

他最初的名字

就叫:阿门

现在他叫

耶路撒冷的蛇

之前,曾用过

尼古拉二世

废都病人

提笔写春秋

最后的土司

毛细血管流出的也是血

等等

每封一个号

他就起一个新名


为记住他的微号

每次我不得不

在他五花八门的名字后面

添加括号,标注

阿门


2021.4.16



鲁亢诗2


读情诗


听山里人读着他写的情诗

老派的写法多半像他这样落笔:

“我记得那美好的一瞬间……”等等

不管美好还是美妙的,绝不会扣在茶渣里

想都别想,让情爱的记忆不带有苦涩

或者来一句王炸的——“在我的眼前出现了你,绿茶婊”

于是我几次瞄他手上的本子

他一页一页地念着,无奇句,只是长度可观

读完时我鼓掌给他的一闪羞涩

——最近我朗诵活动参加的比较多


只是这次是在山里头

两个人面对面

我想着屋外茂密的树木

途经一段悬崖——下午,我谈到自毁的结果

貌似家常,语气稍微重些

听者速回应“其实,不易”——

我想着刚才的五条狗

其中的高加索,喂,这要被它啃一口

来此成了为应验事先张扬的尿湿裤裆

当车前灯在山路上咬着未来

黑暗劈头盖脸让人有跳上舞台的快感

等待虚幻的石头

击中,击中,再次击中莎士比亚

爱的十四个加油站


他想些什么呢他那方寸间

五彩斑斓

屎尿未汲


补锅


现在去补锅,我想举在头顶上,举不动

它连影子都重得让人失去平衡

这便是黑暗的骨力

这便是我拖着锅还是它拖着我


我在修锅匠的门前解释

人到了,锅为什么还在话语的外面

我已经抹得灰黑灰黑的,干嘛身边还有追捕手

他们嘴里“叮叮当当”地像是口技

但他们后来说不是,“你全家才是口技”


没错,他们下手了

把我带走,蒙上眼睛,去一处熟悉的场所

扛着一口破裂的锅

作为一个工种符合强制劳动的相关规定

到修锅匠的门前,解释

为什么锅来了,人却丢在了

至暗的时刻,重新抹上黑色颜料

继而粉碎,如一口被回收的锅

乐意投身炼铁炉

消耗生锈的能量

只是跟岁月调个情但耗不下去了


谁都耗不下去了,锅

工匠们转而找一头大象之形

在他们的屋子里

我敲了许久的门,已经解释许久

他们都不理

我成了影子的传声器——

也可能本来就没有这些破事情


2021/6改



张军2首


精神流亡


写完身份认同后

我想再接着写两首

我的国家认同

与民族自豪感

可事实上,我有什么可认同和

自豪呢?我坐在星巴克,靠近橱窗的某个位置上

喝了口咖啡,又看了看橱窗外面

现在是下午,五点零三分


白衣飘飘的少妇时代


年轻那会儿

我喜欢抽大麻

几乎每次,抽完后

我都会紧紧的

紧紧的搂着我女朋友

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我想做爱了,快点

把你的裤子

脱了吧!”

可有天夜里,情况有点异常

她一把把我推开

说,谁是你女朋友呀

你认错人了



阿廖诗2首


《》


假設有兩個平行的宇宙

她在A宇宙

他在B宇宙

兩個宇宙平行進行

時間也是如此這般

只有在彎曲

到一個不得不分開的點

的時候

她在A宇宙對他招手

他在B宇宙

是看不到的

所以現在

他做了個想像

在這個想像裡

他早早來到A宇宙

A宇宙一切新鮮

有意思

男男女女都年輕


《》


天色暗了幾次

都沒有成功

我們預計會下雨

下雨之前的風都吹起來了

現在是夕陽從對面

的窗玻璃返照過來

一天即將過去了



文康诗2首


理发女(三)


从我住的六楼

看下去

她的理发店

比一楼

还要矮半层

我觉得我晚上睡觉

是睡在她头上

白天在家里走动

是踩在她头上

还是那个习惯

早晨起床

第一件事是

看她的卷帘门

开了没有

有时还没起床

就开始想

不知她今天开门没有

这并不是我

爱上她了

是因为经年累月的

我在楼上

她在楼下

她理一个头

挣十元

不洗头

只收五元

给女人烫头染发

会多一点

几十上百


在梦里过了一条河,又看到了雪


桥很窄

紧贴水面

只能过一辆小车

到中间

水已经漫过桥面

两边都是汪洋

望不到边

我心里嘀咕

起先走路时

看到这条路

就想走到底

看看前面是什么

你看现在这么好的风光

现在这么晚了


桥没有护栏

我走在正中间

还是很紧张

感觉随时会

掉到水里

(我居然骑着车)

过了桥

是一个小村镇

巷子很窄只能过一个人

拐角处

一女游客正在小解

可能是为了

不妨碍过路

她是站着的

我从她背后走出去

一片空旷

地上有积雪

白菜

菠菜

上面盖着雪



老德诗2首


理想国


我的好兄弟离开了深圳

只身前往巴马,在那里耕耘着

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那里

阳光很好,香樟树下

一些百岁老人,常常聚在

一起,谈天说地

他说:那里才属于他的理想国

一草一木,都有一种难于

言表的灵性。可是

每逢下雨的日子,他也有许多

烦心事;前天他的狗

把他的鹅咬死了

昨天,那条可爱的公猫又为

一只老鼠,离家出走

夜深人静的时候,当他从

一本书中抬起头,看见山头上的

月亮,也会孤独无助

这时,他会拿出

手机,在微信里和女人们

探讨着有机生活在当下的可能性

这时,如果我不小心

进入他的视野,他会追着

我骂:森头,天天

就知道醉生梦死。其实

他不知道,我有也有我的理想

地带,推开窗户

常常自以为是,如果叫我

一个星期,不下楼找人

喝酒,再伟大的理想也将化为乌有


2021.6.10


扑克游戏


我有许多朋友,此刻

正躲在一副扑克牌中,有的

扮演大王,有的扮演

小三,我常常以红桃K自居

穿插期间,乐此不疲

没有想到,这个该死的冬天

我把一副好牌,彻底

打烂了。弄得我面对亲人

灰头土脸。我想

重新开始,但已身心疲惫

春天了,万物复苏

到了该出牌的时候,我却

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想起小时候,和母亲蹲在

院子里,打争上游

我不但偷看她的底牌,还

夹塞自己的差牌,赢了

刮她的鼻子时,我就忍不住笑了


2021.6.1



芦哲峰诗2首


公车启动的瞬间


一个三四岁的孩子

把他的小手

伸进了我的手里

(他的另一只手

在他妈妈的手里)

我被这只突然

伸进来的小手

吓了一跳

低头看他的时候

他正抬头看着我


读诗的杨黎


一看到

生病的杨黎

就想到

生病的父亲

杨黎会写诗读诗

父亲不会

他只会和我

念叨一些

他小时候的事

他不说小时候的事还好

一说起小时候的事

我就更难过了



徐冬诗2首


炉火纯青


曾经与彭先春谈到

何小竹写诗语言的运用

达到了炉火纯青

刚才我读他的诗

又想到炉火纯青四个字

一直困惑我的

也是这四个字

现在我知道了

我一直想的

就是诗的语言

达到炉火纯青


我习惯地摸一下小花的头


每天下班回家

小花听见钥匙开门的声音

就会跑来门口

不停地往我身上凑

换鞋的时候

我会在它头上摸一下

晚上看电视

小花躺在阳台上的窝里

竖起耳朵关注我们

有时就坐在我旁边

陪我看电视

我习惯性的

在它头上摸一下



温国诗2首


赵小花


她告诉我

后来她去了一个

很远的城市

在那里改名换姓

结婚生子

只是吴晨骏不知道

在小说伐木里

把她写死了

我想告诉吴晨骏

一睁眼看见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

那么亮


忍冬藤


雨中的忍冬藤

在窗外

慢慢的开着

雨滴顺着玻璃

滑落

想起柳小鱼

她的忧伤

就是这样的



兰戈诗2首


再度重相逢


尽可能地把自己搞乱

你知道

这么干是对的

并且把自己

模糊不清的样子

显现在他们面前

直到有人说你

很不靠谱

甚至将你屏蔽拉黑

这也没什么

因为你也知道

有些事情

完全不在你

的控制范围之内

就像有些人

终究要形同陌路

而有些人

必定会再度相逢


平凡之路


从一种低落的心情中

走出来

有时并不像

随便从一个地方

走到另一个地方

来得那么简单

和轻松自在

它甚至需要

很长很长很长的时间

幸运的是

他已经走了出来

并且再一次

完整地出现

在路上



张随诗2首


屋檐下的纸飞机


青瓦停下边界的地方

屋檐持续延伸

在这里,你学习投机

投出一架纸飞机


露珠站上松塔的顶端

极目眺望前路的荒凉

你试图忍住哭泣

坐在飞行的轻巧弧线上


藤椅轻摇着慢性毒药

睡梦中人浑不知时间的药效

你只能挥手,却不能回头

濒死的人是你在高空投下的倒影


阶沿石上的坑洼满了

阶沿石上的坑洼空了

檐滴一声声敲响虚空

纸飞机飞得又慢又长


2021.2.3


江湖


大学女友,留下纸条

“相濡以沫,不若相忘于江湖”

然后坐绿皮车,咣当咣当

摇晃回了千里之外的佳木斯

一年多后的那个早晨,阳光

突然照进了我身体的内部

怎么分说?长久以来颓丧的阴影

退却得那么自然,毫不刻意

我忽然觉得饿。却不用再说服自己。

我去吃。最方便的方便面和最喜欢的荷包蛋

落肚,云在青天水在瓶。尽管与朝阳

只对视了一眼,作为鱼,我迅速成为了

鱼。阳光灌满世界,我还活着,

曳尾于过分灿烂的江湖。

现在我早已习惯游娱其中,

阳光也不再耀目,而我也将死于其中。

永逝降临,就是阳光退潮

江湖与我约好彼此相忘

但我还是决定留出最后一秒

感谢那张写下“江湖”的纸条


2021.1.14



云瓦诗2首


在北川老县城地震遗址上


有鸟鸣

有虫子在叫

我侧耳听倒塌的楼板下

没有人声

摘下口罩

空气里有草木花朵的清香

整座县城里

没有尸体腐烂的味道

一条街上

我拍了三辆被砸扁的车

两束祭奠的黄菊花

一堆一堆粉碎了的楼渣

一颗覆有青苔的白石头

纪念碑

和公墓

在埋着407名孩子的

曲山小学遗址旁边

我上完厕所出来

站在水龙头前

犹豫了一下

不知道该不该拧水龙头

还是拧开了

流出了血

我用血洗了洗手

又愣住了

一个小伙子站在我身后

你让一让


2021.6.11


管道工


这对夫妻

是我在楼道里看到电话号码

打电话叫他们来修水管的

天热了

水管滴滴答答漏水

有三处转弯

男的下楼去取弯头

女的开始拆卸旧水管

她蹲下起来

蹲下起来

没几下子就出汗了

脸像屋子的地面一样

脏水横流

她干脆一抖身子

脱掉了工作服

只穿一件宽松的背心

她蹲下拧水管时

露出腰和后背

她起来抡胳膊擦汗时

露出半个乳房

(没穿胸罩)

我从冰箱里取出一瓶冰红茶

递给她

她拧开盖子仰头咕咚咕咚喝时

她男人进来了

我回头给她男人

竖了个大拇指

夸她是个好管道工


2021.4.29



钟相达诗2首


嫂子颂


那时候

陶来常常取笑表嫂与

堂嫂们的翘乳房和大屁股


嫂子们形成合围

将跑动机灵的陶来

堵在中间

用大屁股压住他

手把翘乳房

挤乳白的奶液

涂得陶来满嘴满脸


二十年前

那是陶来最大的耻辱

三十年后

这是陶来最温馨

也最激情的记忆

即使梦中他也会哼唱

嫂子嫂子


痒痒树


痒痒树肯定是女人性质的

她长在陶来的乡村且也过往

年深月久树皮脱落光滑树身

陶来和梅梅在月光如水的夜

常常给她挠痒痒

她颤抖着笑得枝摇影动


痒痒树在城里称紫薇

如今大面积种植

打营养针,抹生根粉

早已丧失痒痒功能


陶来记得在痒痒树下

他挠痒痒树的痒也挠梅梅的痒

梅梅先笑得花枝乱颤

后笑声低小

远处隐约可见

痒痒树再颤动

伴随声声低吟



桔子诗2首


等车


想坐22路车

的时候

61

53

808

809

25

34

鱼贯而来

22就是不来

想坐61路车

的时候

22路车先来了

53

808

25

34……

又都来了

61就是不来


看云


我经常和孙女

一起在飘窗前看云

一朵朵,一片片

白白的

静静地

孙女手指着那云

这朵是恐龙

那朵是马

那高高飘出的一朵

是鳄鱼的头

云在她的眼里

是一群可爱的动物



沙马诗2首


拆迁


房子就要拆了,房子里的女人在

嘀嘀咕咕说着

那些日子,那些往事


我说要不了几天推土机就要

开到这儿把破旧的房子

铲平,我们将会去一个新的地方


她说,这有什么意义吗?人是

什么样子,不管到了

哪儿,生活就是什么样子


这个时候,我走了出去,坐在

门外一块冰冷的

石头上,一口接一口抽烟


生活的安慰


天麻麻亮,母亲就开始了她的劳作

这是生活的安慰,也是我

放弃思想的时刻。我的手跟着

母亲的手一起开始接触

具体的物质,接触我们所需要的东西

日子就渐渐亮了起来

母亲在自然中让我远离了空虚

干完了活,回家的路上,母亲也会

把一样东西放在我的手上

不让我空着手进入现实

她认为与生活有关的工具都是

一个神。我胆怯的

语言,跟在母亲身后慢慢的成熟



陆子诗2首


怀鲁迅


许多冷清的北方长夜

我独坐窗下

想起鲁迅

在京城会馆的油灯旁 一个人

研读佛经 钞录古碑

冬去夏来

晚出的槐蚕冰凉地落在他的颈上

头顶的密叶漏出一点墨蓝的青天

岁月如水

从书页中流过


再见了,中产阶级的绅士淑女们


再见了!中产阶级的绅士淑女、白领金领们,

再见!!

我,一个文科硕士,主流媒体的从业者,你们多年的同路人,

今天,2004年的最后一夜,决定跟你们拜拜。


许多年,我一直同你们生活在一起,

是你们的同事,熟人,

某位太太的先生,或者某位先生的夫人。

我深知,你们有许多公认的优点,

比如聪明、好学、上进、勤奋------

专家们断言,你们是维护社会稳定的中坚,

现代化大潮的主力军,

甚至在十六大的专题报告中,有一节还专门谈到你们。

恭喜了!


我熟悉你们的历史就象熟悉自己的皮肤。

你们个个智商高,学生时代,都是好学生,

高考独木桥绝对拦不住你们,

考场上你们身手矫健,一个箭步就跃进了大学的龙门。

从此,你们尽情地呼吸着新时代的空气,

一帆风顺,长大成人。

毕业后,你们纷纷找到了体面的饭碗,

或者读研考博,出国镀金。

你们中有相当一部分人来自农村、小城镇或者县城,

从小就梦想着成为大都市光荣的一员,

如今,你们不但梦想成真,而且事业有成,

真地是事业生活双丰收,芝麻开花节节高!


你们最大的特点莫过于热爱生活,紧跟时代。

你们知道生命是短暂的,

活着就要享受人生,让自己快活。

凭着大学毕业的本钱,经过几年的打拼,

你们如愿地在闹市区买下了一套时尚公寓,

眼下,你们又开始憧憬起郊区别墅,欧式生活。

看着满大街层出不穷的新车型,

特别是豪华的林肯、宝马、奔驰和劳斯莱斯------

你们时不时地总会有一点失落

——尽管这几年你们许多人早都圆了轿车梦。

遗憾啊!这些车你们一时怕是买不起了,

但我知道,你们正忙着挣钱

为了换一辆奥迪或别的新车。


从大学时你们就爱上了名牌,

可惜那时候你们口袋里没票子。

现在不同了,你们家里的名牌日渐丰富,

男士们不仅有了金利来、鳄鱼、金狐狸,

而且有了阿玛尼、范思哲、杰尼亚;

女士们更喜欢高级化妆品,

什么资生堂、蓝蔻、CD-----

把化妆台装点得流光溢彩琳琅满目。

从星期一到星期五,

你们中男同志习惯穿品牌西服,女士爱着高档职业装;

双休时,前者换上了名牌休闲装,

后者则尝试前卫风格。

在大众眼里,你们风度优雅,衣冠楚楚。


白天你们忙得几乎马不停蹄,

夜晚你们则是酒吧和美容院的常客。

哦,差点忘了,你们还是大都市时尚一族的主力军,

不信就瞧瞧,你们中有背包族、户外族、攀岩族------

哪里有时尚哪里就有你们的身影。

你们的手,男的白嫩,女的细腻。

这或许就是你们讲究情调格调追求品位品质的象征。


将近三十,你们中绝大多数人都循规蹈矩结了婚。

按照相似的培养计划,

你们的儿女大都入了名牌幼儿园,或在名牌中小学读书。

为了保证他们成材,你们还逼着他们在课外学习钢琴,

或者在艺术学校跳现代舞。

在不久的将来,你们希望他们能跻身名流,

至少能成为你们的接班人!


你们中许多人当年也曾痛苦过,

因为失恋因为穷因为工作不理想或者因为别的什么;

大学时代你们或多或少听过几次关于存在主义的讲座,

有的人还标榜过是西方现代主义的忠实信徒,

经常把痛苦啊绝望啊荒谬啊自杀啊等等时髦名词挂在嘴上。

如今想起这些事,你们颇有点不堪回首的意思,

暗下自嘲那时候年轻不懂事!

你们现在再也不看萨特加缪什么的了,

你们偶尔只读读成功宝奠、晋升秘诀一类,

要是碰到困惑人生的后辈,

你们会告诉他们那些东西太灰,还是少碰为好。


你们几乎个个都是实证科学的忠实信徒,

神对于你们是遥远而虚妄的事物,

宗教只不过是古人不着边际的梦话罢了。

在时代的大洋里,你们不是鲸,不是鲨鱼,

更不是海底沉默的岩石,

你们只是一群色彩斑斓的浮游生物。

据说,你们偶尔也尝试一点另类,

但从不过分。


看见大街上要饭的,

或者在报纸上读到关于低层人民生活的报道,

你们也会由衷地感叹生活的艰难,

甚至眼眶里略有湿润,有一种想要为他们做点什么的冲动,

可是一觉醒来,

你们又会嘲笑自己的多情。


当然,你们也有自己的烦恼,

你们烦恼钱不够多,房子不够大,车子不够新

老婆不再新鲜,老公有了外遇,身体开始发福,

现实的生活离梦想的生活总有相当的距离。

夜半时分你们也会感到孤独寂寞,

但你们从不深想什么,你们更不颓废

——那都是哲学家和艺术家的事情,不是你们的,

你们一直这样认为。


你们的血,永远烫不起来,也冷不下去,

你们深得中庸之奥妙,是人类大家族中典型的恒温动物。

在这个日新月异繁华富裕的时代,

你们还缺什么呢?

公正地说,你们比资本家缺钱,

比君子和侠客缺的则是道义、血性和灵魂。


再见了!中产阶级的绅士淑女兄弟姐妹们,

你们外表光鲜内里苍白。

哦,再见,我祝你们永远幸福!!


2004-12-27



罗辑诗2首


在大太阳下行走


我专走

树荫稠密的地方

稀疏之地

就目测这棵树

到那棵树的(阴影)间距

走最短距离


阳光裸露的地段

像条河流

但我不急着过河

站在岸边(树荫下)

歇歇脚抽根烟

观望对岸(树荫下)的风景

常来常往的地段

几棵树

几个探头都一目了然

栅栏边的流浪狗

蓬头垢面

不知是看我

还是望别处

突然转个身

朝我要去的方向

一路小跑


它静静的躺在大雨中


昨夜

在丁家庄小聚

与魏东、王成、何力力

林拓民、刘旭东、杨运超等朋友道别后

我与罗隶大雨中

驱车返回市区

在家对面的

3路公交站路边

我们分手

爬上4楼时才察觉

包不在肩上(钥匙在包里)

我急着敲门

同时电话罗隶(没反应)

进家小个便

然后电话接通:

我的包丢了

看看是否在副驾上

“座位上没有

你会不会丢在路上了”

于是我下楼回头去找

老远发现一坨熟悉的黑影

像块湿漉漉的石头

静静的躺在雨中的

机动车道上

过往的行人绕着它走

(好在它长的丑,不起眼)

我索性站在马路对面

望着它享受大雨的洗礼

不紧不慢

站在原地妥妥的抽了支烟



李文武2首


天使


好久没有看到天使了

写下这句话

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好像真的见过天使似的

还好,这是写诗

想着想着

我的心就平静不少


蜘蛛人


蜘蛛,人

这原本毫无瓜葛的两种生命

被越来越高的高墙

粘连到一起


蜘蛛吐丝,捉虫,繁衍

盘踞于墙体的转角,缝隙,玻璃的背面

外墙清洁的人

除尘,去污,移位

远远望去,像极了放大的蜘蛛

就有了蜘蛛人的称谓


而蜘蛛人,融合了二者的身份

仿佛矛盾体,挂在高楼,命悬一线



叶明新2首


两把弓箭


一把重弓

一把轻弓

在石板桌上并列放着

命运逼他作出选择


他只能选择后者

他太瘦弱了

没有力气

拉不开硬弓


而且他长着

一副胆怯者的面孔

缺乏支撑利器的杀气

就像谦卑之心

荡漾着善


破碎之声


安静的时候

能听到一些声音

越是安静

这些声音就越响

它们从头脑里往外涌

就像海洋要淹没一座孤岛


起初还以为这只是幻觉

后来才明白

它们就是日复一日的生活

因为怯弱和谦卑的特性

对立的矜夸的世界

就要来压扁和割碎

那些声音

就是我们破碎的时候发出来的



李之平诗1首


在市井



我跟我们片区的保洁阿姨聊天

她说三个儿女都过了三十

依旧单身。为何不结婚?

因为穷


两个儿子广州打工

没挣到老婆本

老两口六十多岁

分别在同城不同地干活

一两月回家一次


她每天打扫三四栋楼

包括马路边门面空地

每个月加上卖废品的钱

不超过三千。


她体形臃肿,每次见到我

露出不整齐的牙齿笑着打招呼

我总问她还能干得动吗

她时常问我信箱上的书还要不

你家门口的纸箱扔不扔



很久未去对面菜场

常买的几家老板已换人

太多次听到他们抱怨

生意难做,租金涨得太猛


买完菜路过熟悉的糕点铺,

正贴着“旺铺招租”

老板娘说过,每个月挣三千

仅够生活费,不如两人

都去打工。那是双份


车水马龙,人头攒动

没有谁停下来沉思片刻

更多的讨价还价,着意把

零头抹去付款。他们可能

挣的就是那点零头

商贩们转身继续吆喝,为

下月租金继续起早贪黑

每天早晨三点起床,不然拿不上好货


2021.5.7



王楚诗2首


徐州


我去过的徐州下满了盐

天不亮时,又响了几次鼓

我和火车跑了一夜

我慢,车也不快

从青年跑到中年

就为了看一看

我父亲从过军的地方


我当然没来过

那时的我

还是一颗团结紧张

的精子,想干

大事。在他的记忆里

徐州下满了雪

天地苍茫

万物的喘息

一丝不苟


我摊开地图

这地方,我知道

楚霸王住过

(巧与我名暗和)

据闻,他兴兵北伐时

鹰赶来送他

用嘴叼来一个一样的他

也摆了摆手

说了声走

这个霸王不死

匹夫刘邦瞧不见他


我想了想徐州

又冷了,我在我父亲

从过军的地方

收了下领口

像某次力透脊背射出的

一个激灵



很久没写到朋友们了

秋天睡得有些晚

城愈发深。草原又是

一个人的草原

只要坐下来

看一眼牧羊人

和不太久远的天边

朋友们又从

漆黑的纸里复活

他们死过一次

不会再死。像秋天



倍长衣2首


谋杀者


我在楼顶陪侄子

玩篮球

然后

我们玩压力水枪

我们

不断变换喷头的位置

以便射出

花样的水流

侄子乐此不疲

反复扫射

小花园的每一处

角落

似乎要把花盆菜叶

花草都变成他的

战场

我也仿佛

找到了童年

迎风滋尿的威风

她突然发来

一段话

来自菲利普.罗斯的

小说——

对一只乳房而言

这TM简直

就是谋杀时间

下一秒

我对侄子说

就玩到这吧

我们节约点用水哈


2021/02/11


生死簿在线


听说天上人间

都是互联网时代了

连写诗的都有

公众号

地府也不甘落后

推出一款

“生死簿应用”

为了增加关注

推广期可以免费查

前世档案

老倍也好奇

查了一下——

某人,男,出生地主

家大业大衣食无忧

多次资助贫苦百姓

胸怀宽广与人为善

逛夜市时英雄救美少女

死于歹徒之手

享年45岁


异诗氏曰

别说还真准

自从45岁去海南

你的前世就死了


2019/07/25



敏男2首


宴席


郊外的口粮地荒了

圈起来

就成了新区

新台面

闲人免进

流浪狗可以进

可以肆意觅食

如果哪一位叼着先人的遗骨

不吐出来

就会有一群   

前呼后拥

吃完这一个盘

还有下一盘


童年


那时候街上红旗最多

爸爸开会回来

膝盖上会有很多土

家里没有碘酒或酒精

妈妈沾点盐水

擦爸爸手腕和脖子上的勒痕

我一直盼着爸爸去开会

每次散会归家

爸爸先洗去一脸的灰土

然后看着我

用力地挤出微笑

妈妈就会煮两个鸡蛋

爸爸一个,我一个



朱泓彦诗2首


季风


韶华一触即碎

像程序受损  

数据丢失

在这大灾之年的冬天

遇见说变就变的季风

有人借助遐想

平复生活

篝火燃亮的行者

就像不能飞翔的玻璃瓶

那种种破损算得了什么

都是现实的一瞬间

瞬间分离

又密切相关

故事之外

情理之中

人们能了解多少

我是说那些个瓶子

我是说那冬天的枝桠

在时间紧握的秘密里

剩下一些智力的雕虫

在这个谄媚的时代里

枉想做个骄傲的人


2021.1.


喧响


沐浴在光明里的虚空

像梦游醒来后

无所适从的凡夫

什么都没有留下

所有的一切

突然不见

却又合情合理

听午夜的风声

似安魂的木鱼

吹到那些

有形无魂的空壳上

树影借一点月光

回想着过去的模样

很多人迷路

一夜白头

当季节和花朵又抵达枝头

忙碌的爱着一切

忙碌于不合时宜的喧响


2020.11.17



束晓静诗2首


端午


今天家里开的花

有绣球 月季 蛇目菊

幸福花 菠萝花 芦荟花

以及兰花 鸭璞 和一年蓬

栀子冬天在北阳台受冻

勉强活下来

没有力气开花

盆景石榴彻底死了

小黄和小白

我们一人两鸟

在家过节

想想跟鸟儿

聊点啥呢


宠物


我妈养的小狗

每次看见我

总要不停地在地板上

打滚求欢

前天在刘蕴慧家

她养的那只猫

也是这样

只是动作轻一点

媚一点

不像小狗

那么欢快



西楠诗2首


无题29.


早晨走在大片绿地旁散步

我们正聊起一件厌烦之事

天空阴沉,乌云密布

看样子暴雨将至

话音未落

我突然注意左前方的河道上

有一叶扁舟

上面蹲着一个穿灰布裤子的男人

他蹲在一小片绿植旁

不知在做什么

船头放着他尖尖的斗笠


无题32.


有一次

母亲对我发脾气

说恶毒的话

我站得远远的

冷淡地:

“这辈子做母女也是缘分

你别这样”

是啊。她回答:

“这辈子做完就完了

没有下辈子了”

她说着流下眼泪

不知怎么

我的眼泪

也突然流下来

像失禁一样



鲁鱼诗2首


上午


上午不像

一件衬衣那样

可以触摸和看见

上午又确实存在

整个上午我们

先吃了萝卜丝饼

然后出门去散步

散步回来的时候

顺便去超市

买了中午要吃的菜

坐下来打开电脑

看几篇

可有可无的文章

短暂的交谈

整个上午就过去了

外面的雨

还不紧不慢在下


樱花


天气很好

很暖和

看见一树花

我迟疑了一下说

樱花

小西说

红梅

的确是红梅

我心太急了

还没到樱花开放的季节

从树旁走过的时候

看见几片

粉红色的花瓣

正在

从树上飘落



刘畅诗2首


而麻木是疼痛后的症状


时间的空隙里

有人向前跑

有人向后退


时间恒定

是否可以商量,多给我一点

用来浪费,用给爱


分裂的人一天有两个面目

早晨练习开肩

夜晚睡眠时依然习惯偏向左边

而麻木是疼痛后的症状


她们说我和她们不一样

——总是和时间讨价还价

斤斤计较和审美有关的事物


一生做两件事

——活着,死去


铜板画


抓牢钢针的手没有力气导致滑丝


沥青刷在铜板上

——在轻松的表面刻划

你怀念交付出身心的日子

——艰难,有足够的热度


现在,谁也拿不走你

这让你昏昏欲睡


——右手指发力后

力量传递至心脏

后背也开始发热——体力劳动的

快乐


铜板等待腐蚀过后区分明暗



第一闲人诗2首



停好车,进休息间

茶台后

一个戴着副黑框大眼镜

胖胖的女人用眼神招呼我

我坐下,她还看着我

也不说话

左手不停捶着

平放桌面的右手

认出是中风后的老板娘

车已洗得差不多

我问你的病好利索了

我问两个孩子成家了

她都摇摇头

然后听她似乎

说了一声“苦”


开车走了好远

我还在回想

她的口型

应该是说苦


也许我只是太无聊


烈日下走的

歪歪唧唧的我

突然停下来

肯定不是

眼前的名车

我见多了

也不是长的

足够大的菠萝蜜

我也见多了

应该也不是评估

菠萝蜜

掉下来了

车该修多少万

这个我不懂

再说菠萝蜜

熟透了前

台风也吹不脱



纳兰寻欢诗2首


我站在窗前


我站在窗前

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院坝里的汽车

正一辆辆地

驶出小区

刚一盏盛被点亮的窗户

正一盏盏地熄灭

冬天挺冷

人们穿着厚厚的衣服

还要抱紧自己

边走边跺脚

两条哈叭狗

还在你追我逐

这个早晨

屋檐上面的云彩

涌动得很快


一个人在车上


天很热

你全身冒汗

高德地图持续为你导航

微信群里有消息

你自如地浏览

接了个莫名其妙的“求助”电话

你很巧妙地推了

想起明友的提醒:四十不惑,有些事儿当看得清

是的,放眼天地,惯看风月,当得空阔

奇怪得很,一天没吃东西了,你竟没有饥饿感

你只是偶尔喝口水,偶尔腾出手来,停在空中

现在是夜间了,你彻底关了窗,把自己和外界隔绝起来,让自己越缩越小

让自己,由于跳脱而失重

你已经开了九个多小时了

你要去哪里?



北鸟诗2首


孤独


二十一只鸽子

它们站在电线上

十二只白的

十只黑的

还有一只灰的


八月


时间上落满灰尘

风比蝴蝶的翅膀更轻

一只狗横穿过小巷

向我展示快乐


忧郁的水面搁浅一只木船

它曾历经怎样的沧桑

然而世事早已衰老

你看 鹰的翅膀已高过天空


你怎能说它是欲望的化身

是否人真的应学会知足

在合适的年纪干适当的事情

让一片青叶继续在人海浮沉



老猫诗2首


指纹


下班,她从打卡机上

取回自己的指纹

她用带指纹的手,抚摸

大街上,所有柔软的事物

公共汽车的不锈钢扶手

面包店的玻璃

虚构的门……

(包括从一个陌生男孩的脸上

取回一个红通通的苹果)

路边的树桩截面上,长着

巨大的指纹——一个巨大的

旋涡

坐在上面的人消失不见了

她发出一声没有人听得到的

尖叫


每个月初,她要到派出所

更换磨损的指纹

每个年底,她塞着车,去给

自己的指纹年审

每天晚上,她想象自己

和一个没有指纹的男人作爱

边呻吟边把指纹印满男人的身上

一个全身带着指纹的男人

一个全身带着指纹

而手上没有指纹的男人

她边呻吟,边哭泣


2019.10.28


春季


潮水退去。

客厅和房间露了出来。

每天。潮水带来一些东西,

床头柜、一盏台灯或者碎瓷器,

有时仅仅是,几本旧杂志。

该带走的已经带走。

疲惫的海鸟们,软塌塌地

挂衣橱里。

你光着脚坐在床沿边上,快乐地

哼哼着。每天,你给我写信,

诸如∶夕阳照耀,象群从巨大的

面包树下缓缓走过……;

诸如∶阳台上,属于独裁者

和布道者的花朵,同时开放了。

多肉植物依然茂盛,

保持沉默……。

更多的时候,你走在

海面上的街道。

你低着头走过,

每一家便利店,还有

它们和你的倒影。


2021.3.24



黄沙尘诗2首


玉米地


小时候

走在田埂上

一旁是大片玉米地

它们每一株

都比我长得高

为了看到

一整片玉米地

我爬上了河边的

一棵大杨树

我便看到了

一整片玉米地


2021.5.31


某个冬天的早晨


六点十八分

天色微亮

我出了门

路过小区那条

人工河时

河对面的楼房

影影绰绰

鸟鸣声

此起彼伏

其中一处楼顶

似乎插着

一面旗子

我看不清

它的颜色

我也看不见

任何一只鸟儿

但它们的叫声

特别明亮


2021.1.25



林乐之诗2首


少年游


我是一个少年

我在寻找朋友

诚如木心所言

我像寻找仇人一样地

寻找朋友

懂我的朋友

我也喜欢他的朋友

让我轻松愉悦温暖的朋友

他不对我高声说话

不对我怒目圆睁

很有耐心,说话轻柔

从不居高临下

愿倾听我内心

这么一个人啦

真是比找老婆还难

我一直在找在等

找了六十三年了

都成老少年了

但我依然是少年酒坛子

早些天,我被草钤

拉进现在写作群

瞬间,我发现了他

直觉告诉我

他就是我要找的人

吴晨骏,居南京

我长沙,相距遥远

可我觉得他就住在我家对面

那条叫青山祠的古朴巷子里

我将以我少年的情怀

一天三次去见他

他不会烦我的,你要信

从今往后

我变得开朗起来

脸上的忧郁如水而逝

代之以轻快动人的笑容


2021.6.1.


答皮旦问


皮旦问

诗歌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他天天睡在诗歌里

诗歌第一老婆第二

小三当然还是小三

却问诗歌是个什么东西

我好奇,打开他的诗辑

读到《飞了还飞》

答案不就是:小鸟飞么

诗歌即飞呀飞

飞到哪里都行

飞到虚无里也行

皮旦又问

你们那里有会飞的诗人么

我认识一位会飞的诗人

有一天我做梦的时候他在飞

皮旦说的这人可能不是我

可我飞过呀

我多次在梦里飞

飞过水面,飞过山巅

这是真的

你若不信,请进入睡眠

即可见到我在飞……


2021.6.6.



黑莫尼章2首


花冠疫苗


最近开普勒花冠病毒肆虐

女王运来一批疫苗让肱股大巨先打

其次是星民打

七说打完疫苗昏睡3天

像感冒

也不敢吃药

朴素打完没说什么

(黑莫不章想说

差点见不到什么

意识到女王还没打

她迅速闭上嘴)


2021.5.28.金平河东南路


旅行(节选37)

——献给永恒的地球


昨天

吴红梅从橱房返回卧室的瞬间

看见一个白发老太太

仰卧空气里

安详又冰凉


吴红梅沉默了

她一直想知道死亡是什么

发生这件事的时间是公元2021年2月17日

15点35分


吴红梅想起小学数学题

甲从A地,乙从B地

什么什么又什么什么

求相遇时间

吴红梅摔摔脑袋

去你妈的算术题


2021.2.18.金平河东南路



青未了诗2首


去买瓜子前,我要写一首诗


这间屋里

有一个暖和的烧炭炉

水开了

咕咕咕咕咕咕

还有一张床

一个微张的嘴唇强烈靠近的气息

近了些


但我现在要去买瓜子

泡杯茶

为了饱腹感

一开门

一个人微张着嘴唇强烈靠近的气息

消散了


大榕树下,站着一个美丽的女人


花瓶也是有用的

起码悦目

他们再说什么

我懒得听


我在想

大门口那两棵大榕树

要是开花

得是多热烈的美


可鸡笼子,狗笼子,鸭笼子

苍蝇嗡嗡

大榕树下根本

站不下一个美丽的女人



草钤诗2首


这不是故事


抗日战争时期

一个日本兵用刺刀

捅死一位中国婆婆

又在婆婆家奸污一个女孩时

那女孩突然用日语说起

琵琶湖

富士山说起

多摩川说起大阪说起

东京都

说起父母战火身亡 

婆婆救她收留她的过程

日本兵跪地大哭

临别日本兵向日本女孩致敬

他说

去做慰安妇吧

为天照大神的意志献身


幸福很小幸福很大


傍晚时候

小区打扫卫生的那老头

下班后拿个小白桶

到散酒店灌些酒

他举着小白桶

对着将落未落的太阳晃晃

震荡出许多泡沫

老头对等在身边的女人说

这酒不赖酒花多

女人把小白酒桶搂怀里

坐在老头电瓶车后面

老头吆喝一声稳了

就载着酒和女人

向东芷河坝子村撒欢而去



李威诗2首


看照片


一群人(其中有我)

对着照片外说着什么

听不见

很多年来,听不见

无论我怎样看

无论我看多久

他们说什么,依然听不见

我看啊看啊

几乎肯定

如果他们的声音发出来

他们就能从里面

活出来


2021/3/2晨8:17


画完了


他画了一条上山的石级小路

一个人顺着小路上山

又在路两旁

各添了一株小松

像一扇门

说,这下好了,我画完了

画中上山的人

却要想了:我从门内

还是从门外

上山呢


2021.6.2晨6:28



一丁诗2首


小亮


我们在群里论诗

我提出能否关注

美国当代诗人

多多少少有国际视野

群里的诗人小亮

扔进来一个链接

里面有三个美国诗人的作品

分别是卡佛,莱文,奥斯特里克

中英文对照

中文是他的翻译

三个诗人中我只知道卡佛

也是最近才买了他的书


今天早晨我向小亮发出了

添加微信的申请

他也通过了

他简单打了招呼后

屏幕上又出现几个字

送外卖呢,稍后再聊


2021/06/08北京


酒鬼


等待红绿灯

天太热了

我想站到电线杆的阴影中

靠近电线杆的地方

发现一堆呕吐物

不知昨晚哪个酒鬼

手扶着电线杆

在这里翻江倒海


我亲爱的酒鬼们

我亲爱的朋友们

我和你们一样

为什么我们呕吐时

要选择和狗撒尿

相同的方式


2021/06/08北京



韩惊鸣诗2首


立夏


这个时节,我小的时候

村边上一河一河的蝌蚪

现在一只都没有

这是我这次回到村里最大的感受

问起当年一起长大的玩伴

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只是说,你看我城里的那个大哥

看上去很壮实,夫妻和谐

好多年了就是怀不上一个孩子


弯道超越


孩子们,在人生的征途中

一定要学会弯道超越

这是老师在课堂上的教诲

从此他不再相信笨鸟先飞

不再相信脚踏实地,扎实用功

今年春天,他驾驶摩托车

途径323省道天台县寒山湖路段

弯道超车,车辆失控

当场死亡



刘健诗2首


无题


街边餐馆

正是吃饭的点儿

三个身着制服

左臂佩戴

“反浪费监督员”

臂章的女子

说笑着离席而去

服务员

快速麻利的

把一盘一碗的残羹剩饭

倒进了垃圾桶

只一会儿功夫

餐桌被收拾得

干干净净


爱憎分明


在外面

每当遇到

有人随口吐痰

有人随手扔纸屑

有人摘下口罩

打喷嚏

有人放响屁

老婆都是一脸厌恶

还会小声嘟囔

真没素养

只是当我

偶尔有如此举动时

老婆会笑着说

注意点形象

你好歹也是个“总”



风儿诗2首


这真是一个梦


醒了的梦,又重新续上

梦里

给我造房子的男人

夜以继日

他想给我造一座坚固的大房子

他想把最好的

都给我


写于2021年5月25日


此时,已近午夜


我们把白天

喝成黑夜

小城九点半就熄了路灯

出了酒馆,便是漆黑黑一片

我们甚至忘记了抬头,看星星

此时

小城的静谧是她的

街道的摇晃是她的

夜晚的黑洞是她的

就连我的欢喜

也是她的


写于2021年4月19日



赵小北诗2首


习惯


隔三差五,我就去

解放路上的,东北饺子馆儿

无非是在,酸菜饺子,酸菜包子

酸菜炖粉条间,来回折腾


在南方的城市里

我一直克制自己----太甜


阿文


周二傍晚,老邻居阿文来看我

手术后恢复的不错,她胖了

三年挨了两刀,乳房像

被咬了几口的苹果

她要去学车,学素描

嗯,我们还活着

其它什么事儿

都好说



川美诗2首


最美的梦


最美的梦

不是做梦娶媳妇儿

(抱歉,先生们!)


最美的梦

不是梦里捡到一堆珠宝

(抱歉,女士们!)


最美的梦

醒来不失落、不感伤

不竹篮打水


最美的梦

以我,一个多梦者的经验

悄悄告诉你——


它是梦见

在最美的自然中旅行

(祝你好运!)


梦里,独一无二的风景

只为你一人所有

即便亲爱的与你同行


最美的梦,我只做过三五次

就像真的旅行一样

(除了没有花销)


其实,真的旅行也是做梦

(如果,没有花销)

归来,就是醒


洗洗睡吧,今夜

我祝你有最美的梦

明朝,祝你双重地归来


2021.6.12


死相


神啊,求你告诉我

怎样的死相是好的


比如,酒馆里那个靠窗的女人

站有站相,坐有坐相

——是那种修养极好之人


她的长相是好的

吃相是好的

睡相也不会差


可是,怎样的死相

你将在那一刻给予她

像魔术师用蒙布猛然罩住的迷雾


以至在场的人无以描述

它的状态和氛围

连“安详”这样的词也用不上


神啊,求你告诉我

你的箱子里可有那样的宝贝


2021.4.27



蒲秀彪诗2首


一只风筝


挂在高高的电线上

看上去

像是老鹰

又像是蝴蝶

我的眼力

不太好

想请你看看它

是老鹰

还是蝴蝶

如果你看清楚了

再给我看看

拴它的那一根线

是什么颜色


看天


我一次次抬头看天

在家中阳台上看

在办公室窗边看

在广场中央看

在海边礁石上看

在山顶上看

在飞机上看

春天看,夏天看

秋天看,冬天看

晴天看,雨天看,风霜天看

看了这么多年

好像什么都看见了

好像又什么都没看见

天啊,天~~



壹篮小麦


烟缸


我见到的

最奇特的烟缸

是在台湾

其实也不是真正的烟缸

而是去一个景点

半路上一面石头砌的

护坡墙缝里

塞满了烟头

用当地导游的话说

是大陆游客把它

当成了烟缸


那时我正抽着烟

正想着把烟头

也塞进墙缝里

导游的话提醒了我

赶紧掐灭烟

装进自己兜里

烟头熄灭的瞬间

咬疼了我的指尖


2021.5.23


黑蛋糕


七十年代

村里没有汽车

也没有拖拉机

只有牛车马车

学校放假

经常去官道上拾粪

到生产队换工分


牛粪太稀

棉条编的粪篓盛不住

只有马粪蛋

是我们的最爱

油光瓦亮的

我们叫它黑蛋糕

每过一辆马车

我们紧紧盯着

左右摆动的马屁股

感觉比亲人还亲


直到现在还

经常梦到吃蛋糕

油渍渍的

口水哗哗的

一咬开

却是马粪蛋


2021.5.27



丹东栗伟诗2首


夜光


一切都安静下来,丝丝凉意浸进骨髓

初夏的夜晚,街上的行人匆匆

仿佛自己的影子


灯光闪烁,拥挤的车辆鸣笛驶过

溅起的污水涂抹着树干


活在这卑微的尘世

与时间在风中较量,讨价还价

不眠的星辰沉默,在等待再一次爆发


天空的脸色,难以预料

月亮只是一位孤独者,误入歧途

撞到墙上,流出白色的液体


黑暗设计的陷阱

仿佛深渊,谁身披着晨光降临,拯救失魂落魄之人


谢幕


握紧麦克风

在无限膨胀的空间

你尽情地表演


掌声一次次响起

捧起的花束,粉饰你高傲的身份

经历的太多了,唱出来的太少

生活的虚空

让你选择妥协,宽恕自己


一场戏剧落幕

脱掉伪装,你从舞台上消失

匆匆退场如鸟飞人散


灯光依然闪烁,你忘记扮演的角色

忘记一首苍凉的歌

还在这张唱片上,随时间而颤动



菊子诗2首


雾霾天


在另一个房间,女仆们

正与万物

备好一块夜里残存的袈裟

我们乞讨一枚金币

祈求能突然阻止住愁眉 一一

如何搓洗一块棉麻手绢

一支蜡烛,正好点亮从不说话的天空

从这时起,你所具备的

幻觉,想象力

在狭义的空间里,开始

慢慢变蓝


春天


想想,那淡绿,淡绿的鹅黄,就在你家门口

装点粉红色窗台

它们很美丽,穿着春天,就在蓝天下的浴室里

这让我欣喜,充满好奇

并且像孩子一样

开始索要蜜汁,花篮,樱桃,和草莓了



小梅诗2首


洼地人家


听另外一个人说他们那里的

山是一片一片的

路是没有的

胡乱走啊这样也好的

马头琴总是在一个固定的时间里

像一个漫不经心的人

去怀念一些漫不经心的事

若有若无的月光她啊

算是一个非常靠谱的人

他为知音人弹琴


风的黄昏


我站在那儿,看一个夏季老去。


慢慢看。

艾玛用一个蓝色玻璃杯喝水

小花在余晖里似乎要找到什么?

(她追逐自己的尾巴,乐此不倦。啂猫咪就是这样。)

阿婆端着一簸箕新茶路过

德彪西《月光》钢琴曲从楼宇间洒落

(像一些绿色柔软的发慌,似乎能听见但看不见,主耶稣又说一次。)



九弟诗2首


梨屁


房前屋后

那些枣树柑树枇杷树

被割了尾巴

母亲白天扯猪草的时候

在后山杂树丛中

找到一棵野山梨

是夜,借着月光

母亲领着哥哥

摘回来一小筐还未成熟的小青梨

我们哥俩躲在被窝里

美美地将它们一一嚼尽

第二天课堂上

我接连放着屁

顿时,教室里散发开来

一股又酸又涩的怪味

我的同桌

一手捏住鼻子

一手拍打课桌

朝老师大喊:

“梨屁,

梨屁”


按摩


她左乳切除后

医生教我

每隔一段时间

四指并拢

抚摸和触碰

检查术后的变化

随着我的手掌

从乳腺的内限到外限

匍匐前进

她会眯上双眼

进入半睡半醒状态

在我的手掌下

一马平川的左胸

隔着薄而紧绷的皮肤

她急促的心跳

透过肋骨之间的缝隙

震颤着

我的指尖



五月牛诗2首


老舅


老舅是个

虔诚的基督徒

不但信的年头长

而且道讲的好

哪章哪节哪段

随口就来

他家泥草房改造

乡里拨的扶贫款

他逢人就说

如果不信神

啥时能住上砖瓦房

他是老党员

村里乡里找他谈话

领导让他选择

他只好退了党

每当村上有人死了

老舅总说

人死了不能哭

影响去天堂

可那年

他亲姐姐去世了

他从院子里

冲到大街上

大哭一场


假学历证


我是一名侦探

穿上便装

随便找一堵墙

随便找一个

办证的电话

就拿它当线索

顺藤摸瓜

打入制证的老巢

桌上地下

堆满证书

什么大学随你挑

再看看都是

那些人办了证

哪些名字

吓得我直冒汗

他们我在电视里

都见过

开会时

坐主席台



落莎诗2首


独自玩


我有一支

世界上最干净的笔

不为什么写

活着的每一天,都是诗

也不排除苦逼与苦情


一个诗人的墓志铭


我是埋在这个地球上

最幸福的人

一切按照自然的法则

既不是他杀也不是自杀

毕竟死了

躲在地球的某个地方

举杯庆幸自己

终于如愿以偿

结束了对这个人世的探访

感谢死神的眷顾与邀请

来时我大哭不止,去时长笑不断

留下过不是太好也不算太坏的诗句

像一只在人们记忆中轻轻

跳跃过的黄鹂鸟



王林燕诗2首



清早院子里

遇见一少年带妹妹玩滑板

我说来我家

拿点贝壳给妹妹玩吧

少年和妹妹都很高兴

他们说去吃个面就来

现在已下午六点了

我读诗 听音频 做家务 小睡

哪儿也没去

好像一直在等他们


20210504


深夜


有声音作祟

不是玻璃弹珠落地

不是一物撞击一物

是来自深处

由内而外的声音

看不见

摸不着

是灵魂躁动

想出来

出不来


20210528



风白诗2首


1、


装瞎的人

午饭后

沿着林荫道去杂货店买包烟

走的是盲道

闭着眼睛走心里安然些

毕竟走的是人家的专用道

耳边的车声呼啸而过

笨重凝滞带震动的是大货车

迅疾似风的高级小轿车

有刺耳的公路摩擦声的是电瓶三轮车

电动车像小鹿在跳

路过一个工地

宣传喇叭里在喊

“各位工友,抗击疫情

注重防范,请自觉戴口罩

主动测量体温。”

“嘭”的一声

走盲道的人撞上了路边的垃圾箱

当真

装瞎的人心里是住着鬼的


2021.2


2、


是爱情吗

眉儿说

最近抑郁了

整夜整夜睡不着觉

自从那个人来了

天上的风筝就一下子砸到地面

摔得好疼

放飞的线缠绕着身体

每挣扎一下

线裹得更紧

勒出淡淡的血红色

做个一动不动的木头人吧

追风的少年

会在初夏的时候

路过你


2021.4



孙淮田诗2首


小菜贩


管理市场的临时工,一上午

拿了她两次菜

第一次是早晨,她笑脸相迎

第二次快到中午,她同样看着他

青菜、辣椒、黄瓜、西红柿……,装了满满一包

她还是陪着笑脸,然后

一到他的影子消失

才转过身,又正好一残疾乞丐

伸手拿了她一根葱

她的火气“腾”地一下

爆发了

指着乞丐吼道:

“滚!”


午间,街角的清洁工


中午的街区,神都回家吃饭了

楼角,只有那个穿马甲的女人


靠在墙根下,风穿过风口过道

穿过一只地上的桔子,朔料袋空中飞扬


冷把它们逼到安静的角落,她也一样

岁月挤干了饱满的渍水,已看不出女性美的一面


她干桔子皮似的嘴巴,在吃馒头

吃暖洋洋的阳光,大口大口的


好香,好甜,好满足的午休片刻

扫帚在身边静止,纸屑在微微晃动



绿鱼诗2首


月光


关灯后

我常常看到

月光

照在门边的

地板上


我当然知道

那不是月光

它是邻居

门缝里

漏出的灯光


但是晚上

看到它

我的第一个反应

仍是月光

然后才是灯光


2021.6.13


疼痛


疼痛每日伴着我

疼痛是诗吗?

疼痛不是诗


疼痛每日伴着我

疼痛是诗吗?

疼痛不是诗


疼痛每日伴着我

我是诗

疼痛是我


疼痛每日伴着我


2021.5.25



轩窗诗2首


我偏爱落魄的人


就像某年,中心医院住院部走廊满满的床,有我一张

那之前,比这更大的风中,我骑车从幼儿园将两个孪生儿子驮回家

然后哆嗦着拨打了好友的电话。这以前,我吃了一周药打了三天退烧针,坚持上课

未料那个暮色如此寒冷。好友叫急救车进了小区,我神志尚清,只手脚不听使唤

病床上,接远方丈夫的电话:我刚刚下了面条吃……就编不下去,流泪,离开话筒

一个女孩,手持富贵竹在病床前。得细细辨认,方才显现十多年前教室里她清瘦苍白的小脸

她毕业后,从未联系过我。听说,她偏爱在别人生病的时候出现


1967


三个青年在

二楼拐角

吸烟嘴


他们不再观望

烟雾腾腾的大街

关闭了刚才流血

的话题


高个问矮个:

摸过她吗


矮个拍拍二高个

又往窗户边偎偎:

才拉过手……


风吹开窗

一颗子弹弹过窗棂

矮个左鬓含了它:

你俩说,摸,也该快了吧……


他面带羞涩

倒了下去



倪金才诗2首


春夜喜雨


雨是悄悄落下来的

早晨,推开门时

它已经走了

只留下湿漉漉的地面


雨离开过后

被它清洗过的树木

更加光鲜亮丽

被它抚慰过的群山

更加青翠逼人


瀑布,似一条白练

从山顶倾泻而下

临河江面,白雾姿态妖娆

两三只水鸟,贴着江面低飞

你不仔细,你根本看不到


雨是悄悄落下来的

它来时,我们还在做梦

我们醒来,它已把

天空大地擦洗一遍

又还给了我们


一些我们看不见的事物


夜,浓淳如酒

有一些我们看不见的事物

比如花朵,正舒服地打开每一片花瓣

一朵一朵绽放枝头

有的再也忍不住了

从枝头一朵一朵落在

细雨中,小路上

比如微风,正顶着细雨奔跑

有光明的前程等着它

比如小草,趁着无人发现

让自己又长高了一寸

这些夜色中的事物

比什么都忙碌

蝉从蛹里忙着翻身

蚯蚓在地里忙着穿行

冬眠的蛇,周身的血液开始涌动

等待一个晴天醒来

就连一窝蚂蚁,也正在摸黑

把家搬到高地上

而我们醒来时,还不知道

此刻世界,已经发生

巨大的变化



同木2首


咕咕 咕咕……


最近几天,清晨推开窗

在鸟鸣的交响中

总能真切地听到

布谷鸟的叫声

咕咕 咕咕……


我或许和诗友九弟一样

听到的不一定是布谷鸟

而是斑鸠或其它


在故乡田野,能分辨出

四声布谷和二声布谷

不在一个频道

年少时追寻过它们的身影


今天早晨,我循着声音去寻找

偌大的公园

虽没有田野广袤

可我一无所获


诗友九弟拍到了视频和图片

叫我好生羡慕

还好,还有惊鸿和鸟鸣

来到我凌晨的梦里


2021.05.22


布谷鸟进城后


总是很执着

衔来的农事无人问津

还在一声声提醒

城里的花草

让它错乱了时节

只有播种和收割

才是它基因里的记忆


可我顺着声音也找不到它

我想告诉它

这里只有园林工人

没有农民


2021.06.09



月上树2首


《》


在同一个锅里抓饭的男人

每当喝点酒

都会讲到同一个话题

话题已经讲过N遍

耳朵都听起老茧

津津有味地讲

津津有味地听

讲故事的男人当新鲜事

听故事的男人点头说是

故事讲完

酒喝干

各自回千里江陵


发现一首诗


父亲今年六十六

跟着父母去掰烟

父亲总是慨叹自己

生日是八月十四

所以无论做什么

总是差一点

我劝解父亲

说八月十四的生日真好

每年八月十五只过一天

而他能过两天



陈允东2首


不速之客


夜,被打开。夜,是我的病历

四十多年,写就几个散乱的段落,没有章法

夜,在它上面盘旋


来了,这不速之客,在夜色中,面部渐渐清晰

但我还不能认出。我的头颅是一个洞穴

和尘世同构


和大多数人一样,遗忘之箭尚未拔出


他卸下我双肩上的藤蔓,挥去我唇上的灰尘

抽出我的舌部神经。说,你的词语要重组


一把流浪的钥匙,打开过很多门,还没留下痕迹

这曾令我沮丧。而这不速之客的来访

仿佛蓄谋已久


仿佛多年以前打过招呼。接下来

他也许会看到,一些血将从我的血管中撒离

就像我从一些夜中慢慢隐去


2021/6/2


看山


二十年前,我对玲珑说

看山有三重境界。她笑了一声

现在,玲珑还走在我身边

我说,一座山连着另一座山

一个江湖连着另一个

我双眼疲惫。雨说下就下。我无法

放弃思考。比如,是什么构成了我们

我们如何同时踏进两条河流

这世间,伟大的连续性和偶然性

让我兴奋,也让我溃败

那些早年和我一起看山的少年

我知道,他们还活在世上

在一片一片夜色中,想起他们

他们消失。山顶上,雾气正沉重

灰色的孤单落下阴影

他们如何看我?这个不断擦拭

锈迹的人,这个被时钟敲击

浑身疼痛的人。山中流水,溪畔野花

又如何看我?莫非,我最终

还是要跟肉体相望,然后消失

这时,玲珑笑了一声

就像二十年前的样子


2021-5-26



石蛋蛋诗2首


我听到了声音


她说耳朵

不是用来吃饭

是用来听声音的

说着她伸进耳挖勺

果然我听到这个和谐世界

如此的安静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一只母鸭带领一群小鸭

农展馆后湖湖面,逡巡

看着它们,心生欢喜

背后一声:“呵,一群

够顿一锅的”

回头看,是胡子邋遢

个大老爷们



海马诗2首


水月禅寺


水是有的,在某些晚上

月也是有的

禅自有玄机,它既可见

又不可见

据说,它们习惯潜隐于那些

日常的事物和动作之上

而寺,它就矗立在那里了

别具一格

佛佗、菩萨、天王、罗汉

却并无不同

在寺的拐角处或水塘前

你不会碰上貂婵了

她正藏身于深深的禅室

敲木鱼,焚香,念经

她不看水,不看花,不看飞鸟

也不拜月

她偶尔还会想起王允、董卓、吕布、曹操

当年的那些个男人

但压根儿不再看天上或水里那轮

曾经熟识的月亮


白门楼


锣鼓响起,白门楼上的英雄们

一起登场

生、旦、净、末、丑

白脸曹操,红脸关公,黑脸张飞

刘备、陈宫、张辽、宋宪、魏续一干人等

还有那跑龙套的甲乙丙丁

他们,或坐、或站、或走

刀斧手拥吕奉先上

这小子被捆扎成端午节的粽子

曹操一出口就是千古名言:

“缚虎不得不急”

几天前,吕布还坐在曹丞相的那把椅子上

与貂婵一起喝酒,唱歌

如今丢失了美人、赤兔马和画戟

兵陷了下邳城

一夜之间,吕布成了一个破产的股民

还不肯跳楼

忠厚人刘玄德似乎早已忘记

辕门射戟的历史典故

他宁可回家卖草鞋

也不肯卖情面

一阵梆子急急响起

吕布身首异处

幕落,音乐声再起——

苍茫的背景下,马车奔驰在去往许都的官路上

载着布妻、布女、貂婵

还有吕家的财产



四马诗2首


我们尽可能不要说空


我不能再说空了

宇宙中根本不存在空

我们尽量不要抬头

天空,会给我们

带来很多做不到的空想

你尽可能

不要说到天空

我们一直在地上爬行

从未飞起过


2021.5.26


骚扰电话


常接到陌生人电话

说一大堆

我打断她的话

问她

你到底要干什么

帮你装新房子

我告诉她,我不装修

她接着问

你买新房子不装修

那你买房子干啥

我只能回答

养猪

她很有耐心,涵养

细声细语地说

我们帮你设计猪槽

猪睡觉的地方

猪垃屎的位置

以及猪吃撑了散步的空间


2021.6.6



刘蕴慧诗2首


夜来风雨声


一夜风雨

泄漏了花园所有的秘密

花朵低垂着心事

熟睡的人依然熟睡

春光在赶路

猫惊觉,一夜叫未停


果然残花禁不得风雨


我一朵一朵地剪去那些花瓣

昨夜的雨水太重了

果然残花禁不得风雨

昨天它们还鲜艳明媚

让我觉得五月就应该是这个样子

现在,我把五月放在了小竹筐里

眼前的缤纷让我觉得昨天还在



王宣淇诗2首


他们的马都很累


不爱了罢


一个男人的春天是那么短

秋天又太长

他们的马都很累

食物只够自己吃


他们懊恼的样子很衰弱

说不了几句话,就走了

不用费力跟过去


长成青草和流水

微微摇晃


小鱼


今天认识了一位

戴巴拿马帽的女子

疫情的原因

她回不了阿尔及利亚

和法国

昨晚她家忽然停电

收养的流浪狗

已八个月大

它害怕地躲着

黑暗中

这里和那里

分别是怎样的?

我后来才想到这些话

而当时

我正为她

点一杯叫“小鱼”的咖啡



南音诗2首


寒山寺


在百度的词条中:它起筑于六朝,

拥有正殿、碑刻、钟楼……诸多遗产。

而在一个落第书生的诗句中,

显然,它保留了更为鲜活且长久的佳名。

但这些,并非我所在意。

多年来,我信赖的仍是——

那山中的嘉木,从不曾因香火鼎沸

而紊乱自身的呼吸,

而深藏其中的庙宇,则像一颗

收摄和主载整个山体的心脏。

这就像,我的两个诗人朋友,

他们在安静的苏州城外生活:

在世事快速摩擦的灼热里,

藉以典藉中的汉字,和隐约钟声,

在自我的冷却中,筑成了

独特的,诗意的寒山。


隐秘的秩序


在欧亚针叶林边生活的海狸,

为自己修建了中年的豪华宫殿。

却在老之将至时,回溯上千公里,

回到幼年的出生地等死。

纳博科夫一边写作,

一边在山谷里捕捉蝴蝶。

他观察到蝶翅鳞斑的变化无穷,

也通过探索文字边界,为生命注入更多幽秘。

朋友在遥远小城晨跑,发来

那些黑色的棱石,镶列在大海的堤岸上。

它们遵循着自身缜密的秩序,散发出的

建筑美感与它消解海潮的实用性,同样让我震惊。

而现在,雨水过境的午后,一些花开,一些凋零。

退缩花香中,时间流经我,一定也造成了细小的回旋。

这万物流逝中的:个体的秩序。



温永琪诗2首


三人行


信佛的人

在我对面

数着念珠

信基督的人

和我对饮

我们碰一下杯

说一声好酒

信佛的人

喝一口茶

念一声

阿弥陀佛

我们夹一块肉

说一声

好嫩

信佛的人

夹一块豆腐

断了

连念三声

阿弥陀佛


高僧和高人


长时间

打坐

处变不惊

谓之高僧

长时间

开会

口若悬河

谓之高人

高人会不会

变成高僧

不好说

僧是曾经的人

这个是

错不了的



凤鸣2首


除了幸福


从东墙到西墙

一只蜗牛

赶了很远的路

来到另一只蜗牛的窗下

它这样干的理由

没有别的


2021.6.9


梨花颂


她去异国很久了

脸上已经有了

他乡的风尘

如果我没发现

她摆拍的时候

手中紧紧握住的

是一截梨花盛开的树枝


2021.6.2



河之女2首



谁在河里洗澡

谁在河里睡


男人女人光膀子打仗

孩儿出世

在河里

孩儿快活 快活


河里有落叶

河里有天


梦想,美丽的星光


飞向银河系

船上载着

你的梦想我的梦想

无限胀大的梦想的集体

从不担心银河系放置不下

因为精神世界是一个

不受限制的超越于宇宙的宇宙



孙建国诗1首


荷花



闲居久了

需要一些文墨

来填补空白

正抄写《爱莲说》

听到人喊

荷花开了



买的时候

两个花苞

卖花人说

养到大缸

或者池塘里

可以结藕



荷花开了一朵

花和叶子

比池塘里见到的

都小

好奇的伸手

到盆子里

摸摸它的根茎

粘了一手背浮萍



还有一个花苞

不知道哪天开

买花的时候

没有注意它们

有什么差别



面对荷花

想起《爱莲说》

心里有些惭愧

又想起

开花见佛

拈花一笑



邓荣成诗2首


过湖州


孤独的行吟者呵,心划成弯曲的峦线

拐过江南的秋天,拐过湖州

春山澹澹,秋水盈盈

走近些,赵孟頫在深秋的太湖边孑然而立


夜幕降临,虚拟另一场演义。

面对你,路灯和声音阗静下来

忧郁而惹人怜爱地挺拔。黑色的长发高贵地拂过手

虚拟的一天,或想像中湖州的原色?

是呵,她们渴望起飞后每次都能化蛹成蝶:

“飞翔过生活的某一个夹角之后,才会懂得蓦然回首”


倾听暗夜的回声。我们无法抚平自己

穿不透生活的铠甲和内心的镣铐

这个短暂的夜晚,心的热炙在为你酿制醇厚的暗香:

“选择在黑夜下摊晒仅有的光。

为你的心,你的腿,缄默并服从隐忍的怜爱。”


扬州慢


十八年了

灵魂从未游离过瘦西湖的清波

记忆仍在杜郎的词里涟漪

我无法回收时间,它总会黯淡、褪色

像昔日的繁华一样躲进泛黄的史书

瞳孔里,二十桥上的笙箫依旧

而碧水,承载了多少悲欢荣悴

精彩的导游词如何能牵回往昔的桨声灯影

在如织的游人里孤单地行走,愉悦而迷茫

这真是浮生幸福的一日

我在扬州街头端起一杯香茗

眯着眼品味历史和现实

回味姜夔的绝响,史可法的梅岭

和那些语言永远无法表述的筚路蓝缕



苏志坚诗2首



我们打量一棵树

当我们意识到这一点

这棵树就立即消失


在它生命之流的每一个瞬间

我们都可能打开水龙头,或者随手关闭

让它的生命流动

或静止

我们就是这样时而得到一棵树

时而又失去了它


我们的笔触

如果能穷极一生

那些由无数片段组成的

岁月的切片


会发现这样一棵树

它的每处关节都决定着我们的姿态

它的每根枝条都刻画着我们的历程

它的每个细胞,都更改了我们一生的命运


当它体内的每个分子相遇

我们体内,也会发出爆炸的轰鸣

这都是历史的大事件

值得被人类书写

被时间所铭记


这棵树,被雕刻进岁月的最深处

为我们每个人

储藏着一生的光芒


2020.2.2


一束光


一束光被悬挂起来

垂直下落

事物在眼前发生


一束光被拉长

向前方延伸

事物在远处发生


一束光被打散

成为光团

事物在身边发生


一束光被怀疑

它隐身

事物在冥冥中发生


一束光被无视

它诞生

事物在起点发生


2020.03.27



阿剑诗2首


黄段子


一个老作家返程前,去找了失足妇女。

出租屋帘子后头静卧着

瘫痪的丈夫。

交欢毕,他们三个躺在帘子两侧,

长期失眠的老作家

收获一夜酣眠。

多年后临终,老作家央求朋友

寻找该妇女,未果。含恨而去。

这故事是作家XXX在酒宴上

说我们听的,哄堂大笑中我用手指

蘸酒水,划下一道帘子:

一侧是潘玉良,赛金花,柳如是

茶花女,抹大拉的玛丽亚

和交颈而眠的我,另一侧是

瘫痪在床的我。


听余昔青讲余振华旧事


余振华47年暨南大学毕业,当过银行职员

中学教员。57年反右回乡,做公社文员

两年后开始二十年放牛,看守桔林

深山里对牛唱歌,说话,读诗

的革命生涯,79年落实平反政策前

死于癌症。生平四百多首诗稿与书画

于三十五年后草印。今天,站在他家门口

听同乡余昔青讲他旧事。

说他毕生学问,只用于教四个儿子

吹拉弹唱,给婺剧团伴奏,为乡人

祝兴死生。

门口电线杆上红嘴蓝鹊们

七嘴八舌补充:

——看哪那个人,多有趣!

在大上海读书,为山吟诗,

替江填词,给一片桔林写赋,

对牛弹琴。



吉泉诗2首


静物画


最常见的素材

是花草

其次是水果

放进篮子

或摆放在盘子里

瓶瓶罐罐

也是很好的素材

画在画里的

雕塑,动物的头骨

感觉更安静


2021.5.18


孤独


很多人都在写孤独

和星星一样

远远看上去

大家离的很近

其实

隔着几亿光年

是件

很寻常的事



周向山诗2首


找不固定老婆


扫完墓打的回程中

的哥心肠热的发烫

一年看个一二眼

就算对死人不薄了

最打紧的是

活好活人

上眼就看出来了

智障儿子

三十好几了吧

什么,没碰过女人

罪过罪过

你这个父亲是怎么当爸的

带他嫖娼

一个礼拜一次

找不固定老婆

他进去

你在外面放哨


2021.4.8


两不相欠


朋友拿我这条老光棍说笑

不可让那杆老枪

锈的拉不开栓

给我介绍的女朋友

说的好听是性伙伴

直白讲就是炮友

见面加微信

她发来礼单

护肤品一盒

香水一瓶

口红一管

撂话

床下买齐

床上随你

不能惯成

下货装卸工

我回复

一人出一样

谁也不吃亏

她秒回

听说你是写诗的

你是北岛

也不能白搞


2021.5.28



远村之子诗2首


小心


在工地

他一不小心踩空

从三楼掉落

捡回一条命

坐在轮椅上

他逢人就说

我是不小心的

你要小心

后来别人见他绕着走

他看见就远远地问个好

老伴说何苦这样呢

他说我就是提醒一下

看到我这样

也小心了


母亲的发型


她满头白发

有一缕贴着前额

有一缕遮住左边眼睛

以前,她的头发齐整光泽

现在,她抬不起胳膊

任随头发散乱枯暗

我拿起木梳

给她轻轻梳理后

把稀疏的头发

绾一起

扎成马尾

细细的

短短的

这不是

她想要的发型

却对着镜子看了又看



田半亩诗2首


身份


某旅游公司组织老年团去旅游

在高铁上

导游提议大家都做自我介绍

有的说他是前任领导

有的说他是某企业老板

还有的说她的儿女在国外

年薪上百万

轮到乔美丽时

握着话筒抖了半天

灵机一动说

我在城里有房子

老家还有2亩地

我的祖宗八代

都是官


2021.6.14


跳格子


我们开始是

用木棍棍

在地上画格子

然后跳啊跳

感觉不够刺激

跑到村外一口废弃的

长方形井沿上跳

二胖因为太胖

没能跳过去

掉下去了

我们被吓得

各跑回各家

晚上二胖他妈来我家找二胖

我说掉井里了


2018.8.10



游离诗2


孤独


孤独是一个人

孤独是两个人

孤独是一群人

孤独是一大群人

孤独是很多很多人

孤独甚至有

十四亿人那么多

孤独是什么

孤独其实是我

也不知道

孤独究竟是什么


2020.6.6


在房间里


书桌挪一下,

床移到

窗口看不见的地方,

窗帘紧紧拉上,

灯也关掉,现在——

它们

还能看见

我的害怕吗?


我要不要

把呼吸也屏住?


2021.6.11



陈云虎诗2首


野兽


一只野兽终于离开了人类

因为他觉得他不适合人类

他在一片树林里

从人类的房子走到树林里


他很失望

所有的人都很虚伪

包括它的朋友们


它或者他

离开人类到了一片

树林里

虽然他又不得不回来

买米、买菜、做饭


它是人类中的野兽

一匹真实的野兽


2021.6.12


每个人都应该是这样的


又谦虚又自卑

又高傲又卑微

我喜欢这样的人

每个人都应该是这样的


高傲的时候高傲

谦虚的时候谦虚

卑微的时候卑微


2021.6.12



海氏诗2首


黑夜的好处


如果你内心还带着怨怼的念头

就不要睡的太早

一个人坐在黑夜里

有助于向黑暗散发自己黑暗

你可以打开一罐啤酒

独自看一会月亮

听一阵风吹响你家楼下的树叶

最好远处的街上传来车鸣

一两声就好

让你不会太沉迷黑暗

和黑暗中一片寂静无声的未知


2021.6.5


距离


W.S.默温写过一首《距离》

那是一首临摹在纸上的距离

我想说的距离

中间隔着一个下午茶

坐在凉爽的空调下

与闷热阳光下行人的距离

当然也包括我的食指

与手机屏频繁点击的间距

我浏览了普拉斯与默温见面

到死亡的距离

抛开时空

我像坐在他俩的身后

相隔的大西洋就像我一念之下

最容易忽略的一阵风

期间,我只是抿了一口茶


2021.6.11



孟秋诗2首


悲伤的说服力


地球转得很慢

几乎是最慢的了

不然我们会站不稳

手里的汤会泼出来

不仅如此

江啊海啊的

也会有更大的地盘

而如果你是

一个悲伤的人

你的悲伤

会逐渐减少

你的悲伤的眼泪

会被甩出眼眶

而没有了泪

悲伤也就没有了

说服力

还好地球转得很慢

你还能保住

你的悲伤


2021.5.31


公路


泰国的夜晚

穿过汽车疾驰的公路

一阵狂跑

没有被撞死

只是为了到对面的“7”

买一包卫生巾

我把东西递给你

你接过来撕开

然后下床

我突然心跳得厉害

想知道有没有人

在公路上被撞死过

如果有

他是谁

手里拿着什么


2021.5.31



吴晨骏诗2首


王宣淇的梦境


王宣淇架起了一个梦境

她梦见我开一辆低调的灰色的车

载了她一段路

大概在傍晚6点

我的车,停在她家门口

太阳能路灯刚刚亮起

王宣淇带着化妆后的脂粉味

钻进车的后座

我看她坐稳后

发动车的引擎


在梦里,我前一晚在常州喝了酒

还在与酒精造成的晕眩搏斗

我接到一个陌生电话

一个男人让我开车来接王宣淇


我的车载着王宣淇

在空无一人的马路上狂奔

连闯好几个红灯

停在南京音乐厅的

大理石台阶下

我随王宣淇走进音乐厅

我看到王宣淇径直走上舞台

她站到舞台中央

向台下的观众

鞠了一个躬


2021.6.12


梦中的拘留所


我因酒后驾车

被关进了城郊的拘留所

拘留所条件很差

七八个人睡一张大通铺

跳蚤、蟑螂、蚊子、蚂蚁

在小小的囚室里

享受它们的美食


唯一能使人心情好些的

是囚室的窗台上

总放着一盆盛开的红花


我并不害怕

我知道我正在王宣淇的梦中

她迟早会醒

结束这个梦


2021.6.17



朴素诗2首


现在写作   百人诗选


早上五点十七分,吴晨骏在编辑群

请老陈(云虎)写卷首语

他说他写不动了,整理了一夜

正好一百人(二万几千字)


收拾这些稿子,我也用了三个半天

急躁了,我就拍自己搞怪的样子

哄自己放松一下


吴晨骏


不喜欢他胖胖的样子

问他,究竟受了什么样子的刺激

把自己放弃的这么彻底

他总是笑,态度好极

好的,我减肥


我们交流。我经常听到关于思考

情感  思想  智慧

而我的话大都天马行空(不着边际)

他总是笑,态度好极

哦 有道理


现在写作发动百人诗选

作者给稿,我收藏

编辑时,傻了,几个作者没署名

我哭丧地给他

他看一下:这是邢东的,这是小亮的

我一个愣眼,又一个愣眼

他还是笑着,态度

好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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