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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文推荐|话语阐释与权力实践:国家公园的理论旅行

李正欢 赵宇辰 旅游科学 2022-04-24

作者信息


李正欢

李正欢(1979 - ),女,博士,天津财经大学商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为旅游目的地管理。

赵宇辰

赵宇辰(1996 - ),男,天津财经大学商学院旅游系2018级旅游管理硕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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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的缘起


自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提出“建立国家公园体制”以来,国内学术界对国家公园的讨论林林总总。对于旅游管理领域,国家公园并非一个陌生的词,但在中国国家公园体制建设的探索过程中,“旅游”或“游憩”却变成了一个略显敏感的词。这让我不禁思考:作为一个“舶来品”,国家公园这一概念为何会在中国发生如此大的理解与操作差异?回溯国家公园在不同国家的定义与实践形式,便会知道这种差异是普遍存在的。此前我一直关注文化遗产在不同语境中的话语阐释与权力实践,但有意思的是,相较于世界遗产,“国家公园”这一概念并不需要国际组织予以认证,也无需围绕《世界文化及自然遗产保护公约》等权威遗产话语进行遗产知识生产与权力实践才有可能列入世界遗产名录。众多国家虽然在官方话语层面上都使用了“国家公园”这一普遍概念,但又都结合自身的经济、政治、自然、社会等实际情况对国家公园进行不同的定义与实践操作,使得各国的国家公园的定义与实践形式各异。这使我联想到了萨义德所提出的“理论旅行”:各种观念或理论到了不同的环境中,总是要经历一些改变,以适应新的环境和发挥新的用途。藉由“理论旅行”这一工具,不免对下列问题产生了兴趣:国家公园这一概念是如何产生的?为什么会流动?如何流动?在流动的过程中是如何被接受、被拒绝或被创造的?是否形成了话语生产?推动这些话语生产的动力机制是什么?由于现有理论旅行的研究文献基本都关涉话语与权力两个方面,因此便有了撰写《话语阐释与权力实践:国家公园的理论旅行》一文的想法,初稿基本也是围绕上述问题撰写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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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稿与修改过程


初稿完成后,我和另一位作者赵宇辰同学进行了多轮的讨论、修改和删减,期间还和中山大学张朝枝老师沟通过一次,张老师除了指出全文冗长之外,还提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用理论旅行来解释国家公园理念的变化,像是用一个外国的理论来解释某种现象,这样做的必要性和意义是什么?但因为写作的撰写逻辑既定,很难跳脱已经框定的思维定势,只做了些细枝末节的修改,便向《旅游科学》投稿了。

很快,我就收到了审稿专家非常认真和高水平的意见,看着三位审稿专家给出的两千字审稿意见,内心既感动又惭愧。虽然对照着审稿专家提出的意见也可以完成退修,但在反复思考后,我还是决定打破既有框定的思维定势进行大修。根据三位审稿专家的意见和张朝枝老师之前给的意见,我反复问自己一个问题:为什么要用理论旅行来解释国家公园在全球的扩展?本文对现有国家公园的研究有什么贡献?尤其是对中国国家公园体制建设有什么价值?众所周知,谈及国外的理论与概念,我们都会不可避免地思考如何将之“为我所用”,但这样的思考很容易把中国与西方看成是二元对立的关系:要么被动接受,要么刻意追求理论的“中国化”。前者容易照搬照抄,后者则容易对理论产生“创造性”误读,或者遮蔽全球化过程中理论生产与流动的大图景而另起炉灶,这显然是我国的国家公园理论研究应该规避的问题。但与一般理论性强的概念不同,“国家公园”是一个实践性很强的概念,在不同国家有着不同的到达路径与不同的实践形式,如果不能从各国纷繁复杂的路径中找到一些普遍性的规律,又很容易陷入“见木不见林”的窠臼,使得理论的实践落地缺乏有意义的借鉴。

因此,本文重新调整了视角,重点以理论接受地的角度来审视国家公园概念的跨时空扩展。首先从“理论旅行”工具本身来梳理清楚4个核心问题:(1)何种理论会发生旅行?萨义德的“理论旅行”专注于探讨某种理论或概念在不同时空是如何被转换和接受的,但为什么有些理论或概念会流动,有些又不会流动?如果是自然流动,为何有些国家接受而有些国家不接受?为何不同国家接受的时间存在差异?如果不是自然流动,“国家公园”这一诞生于美国的概念为何可以流动到其他国家?是否“国家公园”这一概念本身具有某些能够流动的特质?(2)理论旅行的路线如何展开?萨义德主要关注的是理论在欧洲范围内的“线性”旅行,但国家公园概念在全球旅行的路线显然是“非线性的复杂组合形式”。尤其是国家公园概念能从美国流向其他国家,首先源于不同国家对这一概念的价值诉求,继而得以突破地理边界,实现跨国旅行。因此,有必要考察国家公园概念的旅行路径,并分析其是否具有一定的规律性。(3)是什么在推动理论的旅行?在萨义德看来,“理论”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一个不断发展的既无起点也无“终点”的过程。当国家公园概念旅行到另一个时间和空间,会被选择、接受、转换、应用(或拒绝)。但国家公园概念在新的时空语境中不仅仅只是单纯的理论知识生产,还需要将新生产的知识话语落地为具有可操作性的实践话语,因此实践性使得权力成为推动或阻碍旅行的中介机制,因此有必要研究国家公园概念旅行中的权力实践。(4)如何批判地审视旅行中的理论?萨义德强调对待旅行的理论必须时刻保持批判意识,要使理论向历史现实敞开,向社会和人的需要与利益敞开。因此,在中国语境中,需基于具体时空情境来发展国家公园,使之能向中国的历史现实敞开。

在清楚上述4个核心问题后,文章的4个研究问题得以清晰地呈现:(1)国家公园这一概念为何诞生于美国,从而成为萨义德所说的“理论”;(2)国家公园概念为何会从美国到达其他国家或地区?其旅行路径是否存在规律性?(3)国家公园概念在全球得以旅行,是什么参与和控制了这一概念的知识生产与话语阐释过程?主导这一过程的权力实践是什么?(4)思考中国应如何对“国家公园”这一概念保持批判意识,从而建立适应于中国国情的国家公园理论。

接下来的修改是一个痛苦并愉悦的过程,围绕4个问题在提炼关键表述、归纳路径和措辞表达上反复斟酌,文章完成的时候,有种和自己死磕成功的愉悦感。在此要衷心感谢编辑部给我延长了退修时间,也深刻体会到一点:文章是改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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核心观点


1.美国国家公园的诞生,内嵌的是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审视、国家意识形态、国家利益与阶级利益等复杂因素,从而得以成为美国具有自然保育价值、风景民族主义象征、景观民主主义表征和游憩价值等多重价值面向的国家符号工具。其中,荒野的“无用之美”是载体,风景民族主义是象征,国家主导与全民共有是内涵,并统一于自然保育这一核心下。

2.美国的国家公园的诞生具有鲜明的“美国特色”,包括国民对自然和荒野的独特体验、民主政治的意识形态、大量未开发的土地和足以支撑国家公园建设的财政资金。显然,大多数国家并不具备这4个条件,但国家公园概念却在诞生不久之后迅速地由美国向其他国家扩展,其根本原因在于国家公园作为一个国家符号工具,其多重价值表征基本能满足不同国家的价值诉求,使得这一概念得以旅行到不同的时空语境,由此也形成了国家公园在全球扩展的4种代表性的旅行路径:游憩实用主义、风景民族主义、景观民主主义与自然生态保育主义。值得一提的是,4条旅行路径反映出各国最初建立国家公园时对美国国家公园不同价值的侧重,反映的是各国在初创国家公园之际的价值排序而非单一的价值选择。

3.作为一种国家符号与工具,国家公园概念进入一个新的语境,既需要作理论层面的知识话语阐释,又要作实践层面的实践话语阐释,这一较强的“实践性”使得大多数国家需要通过国家层面的权威制度来实现,体现在政策、法律、规章制度等方面的制定、执行和反馈中。但权威制度更多表现为国家意志对话语的强势权力实践,具有操纵性、控制性和权威性,但也会因为过于强硬而生发反抗和抵制意识。伴随现代社会文明化程度的提高,权力不再单纯倚重威权的强势手段,而日趋依靠隐匿的话语阐释来实现权力的隐喻表达。

4.本文创造性地引用Rich所提出的“位置的政治”这一理论来解释国家公园理论为何诞生、为何旅行以及如何旅行。Rich认为以西方为中心的理论难以突破“中心-边缘”的知识生产关系,因此,她建议用“位置的政治”来消解西方的中心意识,使每一种政治位置均有其知识生产的权力。相较欧洲一直处于文化自卑的美国人在自然荒野中找到了能与欧洲文化遗产相抗衡的国家公园概念,成功地突破了“以欧洲为中心的知识生产”的传统,而且没有成为以美国为中心的理论霸权,而是以自由开放的形式进入不同国家,使得处于各种位置的国家都能够打破传统的“中心-边缘”的知识生产桎梏,拥有对国家公园理论进行知识生产的权力,从而形成了4种旅行路径。“位置的政治”也为理解中国引入国家公园的背景提供了理解视角。中国在政治、经济、社会、生态、文化等方面的知识所在位置也会影响其对国家公园的价值诉求,因此中国应该将自己置于当前全球国家公园发展阶段来考量,国家公园理论旅行的起点并不是美国经验,国际标准和其他国家经验均可为中国所用。

5.在批判审视国家公园理论上,首先中国应将自身置于全球国家公园发展的对话体系中,而不应该局限于“中国化”或“本土化”的范围;其次,中国发展国家公园需时刻保持批判意识,应该谨慎地度量其他国家经验在中国安顿的能力,并能加以有条件的“抵抗”,使理论向中国历史现实敞开。再次,中国建设国家公园的目标不是把中国作为外国理论的试验田,而是要基于全球国家公园发展实际与中国的历史现实,融入全球国家公园的对话体系,贡献中国经验与中国智慧。

6.在中国国家公园的具体落地思考上,权威制度话语的构建是国家公园实践落地的重要依据。中国应该在纵向上协调好与现有保护地体系的关系,利用中央政府对生态保护的重视和建立国家公园体制的契机,从根本上理顺我国的自然保护地立法、管理和分类体系。同时,在众多国家的国家公园实践中,基本都有对自然生态保育、风景民族主义、景观民主主义和游憩价值等方面的多重考量。所以我们不仅要关心国家公园的“自然”本身,也要关注附丽在自然上的“意义”建构。因此,可巧妙利用话语阐释和权力隐喻,使之成为彰显我国生态治理智慧的重要载体和讲好中国故事的话语高地。


总之,国家公园作为一个实践性很强的概念,在理论旅行的过程中表现出了极大的理论开放性,既没有形成知识生产的话语霸权,又因为实践落地的需要,总能不断地与各国的价值需求相适应从而保持活力。因此,借助“理论旅行”这一工具,不仅有助于把握国家公园的全球演化规律,也为中国语境的国家公园话语体系与实践体系建设提供了一个分析视角。

引用本文

李正欢,赵宇辰.话语阐释与权力实践:国家公园的理论旅行[J].旅游科学,2020,34(05):1-16.

本期推文编辑:朱小川

推文排版:郭婧  上海师范大学旅游学院研究生

版权归图片作者,如有侵权请联系编辑部删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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