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务印书馆4月十大好书|《图像与爱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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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光朗朗读书忙,商务印书馆4月十大好书在京发布,上海分馆的《图像与爱欲:马奈的绘画》入选其中。
图像与爱欲
沈语冰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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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由艺术史家和美学鉴赏家沈语冰教授所著,从图像学、艺术社会史和视觉考古学等研究视角,综合艺术史与艺术哲学的跨学科视野,对马奈艺术生涯中几个重要的专题进行深入研究和探讨。
书中,沈语冰教授与大家一起探究马奈艺术的整个幅度,探究他的绘画技术与美学,特别是探讨他以及稍后的整个印象派绘画诞生的社会和视觉机制。
本期便以书中开篇的马奈《在花园温室里》为例,让我们一睹马奈画作中的世界!
如何趋近绘画:
以《在花园温室里》为例
沈语冰
1879年,马奈完成了《在花园温室里》(In the Conservatory),并把它送交沙龙展出。在一般的艺术通史或外国美术史教材里,几乎从来不讲这张画,因为它不是马奈最出名的作品。在谈到马奈时,通史讲得最多的可能是《草地上的午餐》、《奥林匹亚》、《女神娱乐场的吧台》 (Bar at the Folies-Bergère)这样一些名画,而很少或根木不会谈到《在花园温室里》。正因为这样,今天我们就从这件作品谈起。
《在花园温室里》
这是一个私密的空间,背景非常浅。与前景中人物十分靠近的便是茂密的植物和花卉。画里有一男一女。初步打量这对男女,其衣着整洁、时尚,是所谓的上流社会人士。那女人的打扮尤其时髦,全身被紧紧地裹在一袭裙装里,头上戴着帽子,帽带穿过下巴;除了帽带,还有领带、腰带,总之这个女人把自己紧紧地包裹着,除了面孔,只露出一只手。另一只手还戴着手套。那只裸露的手旁边,是一个男人的手。男人的手靠近女人的手,但是没有碰到。
请注意这是画面的中心位置,也是最容易吸引观众目光的地方。我们注意到,画面中心的这两个人的手指上都戴着戒指。既然如此,我们就会猜想,他们可能是一对夫妇。可是,假如说他们是一对夫妇,那么令人感到惊奇的是,这两个人似乎没有任何交集:他们的目光没有交流(他们根本没有看着对方,甚至没有用余光打量对方),他们的身体没有接触(那两只手差点儿碰到了但最终还是没有接触)。事实上,他们完全沉浸在各自的世界里。那个长着一对斗鸡眼的男人的目光朝向何处不易确定,而那个女人,眼神空洞、不聚焦,仿佛处于一种分神和恍惚之中,或者完全沉浸在她自己的内心世界里。
这就引发了我们的好奇心:在我们的预想中,这样狹窄而又私密空间里的一对男女,应该卿卿我我、你恩我爱似乎才符合常理。眼前这幅画完全颠覆了我们的预期。如果我们从图像志(iconography)和图像学(iconology)的角度看,把这张画放到同一个或类似主题的传统里,那么它的奇特性就更为明显了。
茂密森林或鲜花丛中的一男一女,最早的应该是谁?按照犹太教和基督教的说法,当然是亚当和夏娃。而森林又是天然的婚床,花房则是靓男倩女们幽会的地方。这才是我们在茂密的森林或静谧的花园里所期待看到的情景,即一男一女谈情说爱、柔情缱绻,令人想到人类的堕落或觉醒。
《爱情的进程:相会》
我们还可以将这个主题追湖到马奈的前辈画家,18世纪的洛可可画家弗拉戈纳尔(Fragonard)。弗拉戈纳尔创作过一组作品,描绘的是在花园里偷偷相会的男女青年。
大家先看《爱情的进程:相会》(The Progress of Love: The Meeting),在一个花园里,有个年轻男士翻过围墙,正要到花园里与小姐幽会。小姐显得惊慌失措,她既兴奋又胆怯,伸出的左手像是在警告男朋友别过来,又转过头来望着花园另一边:看看自己的父母或兄弟姐妹,甚至家庭教师或女仆是否在监视她。
要等到这一紧张的时刻过去,才会出现《爱的承诺》(The Confession of Love)中那个场面。警报解除,家人都没在附近,接下来自然就是眼下这浪漫的爱情场面了。艺术史家迈克尔·弗雷德甚至称这一场面形成了“性陶醉的气氛”。
《爱的承诺》
《爱情的进程:相会》里有一道围墙,但是那围墙显然太矮了,那个急于与小姐相会的青年借助梯子,很快就爬了进来,而小姐还处于惊惶不定中。
请注意弗拉戈纳尔把这位小姐安置在一个花盆旁边。花盆绝不是无关紧要的东西,它可能是人类最早的日用器物之一。人类区别于动物的基本标志便是制作陶器,动物不用器皿喝水,但是人类却制作陶器用来盛水和储存食物,这是人区别于动物的基本标志,也就是文化,亦即将人从大自然中分离出来的文明。所以花园里出现的这个陶瓷花盆非常重要,形状也很优美。有意思的是弗拉戈纳尔把那位少女娇柔的身体与花瓶进行比较,他将少女身体的曲线与花瓶的轮廓线进行了平行处理。
如果我们看明白了这幅画,再回头看马奈的作品,就会觉得更有意思。
把画中男女分隔开来的,在弗拉戈纳尔那里是一堵围墙,而在马奈那里则是一把椅子。有趣的是,马奈同样在画中女子的身边安放了一个花盆,并且还是青花瓷,很有可能是从中国出口到欧洲的。
19世纪70年代巴黎的富裕人家,在其居住的大楼外通常都有一个花园,为了一年四季都可以欣赏到奇卉异葩,他们通常会在花园里建一个温室。更有意思的是,马奈也将画中女子身体的轮廓与花盆的轮廓做了平行处理。
我们没有确切的证据说马奈受到了弗拉戈纳尔的影响,因为马奈不像凡·高那样把创作作品的构思、想法、灵感来源都记载下来,所以我们不大能够了解马奈的想法。不过,话说回来,即便马奈留下了构思这张画的记录,我们恐怕也不可能穷尽它的意义。艺术作品的意义需要观众不断的读解和阐释,与作者的意图不是同一个概念。
在马奈这幅画里,主导情绪是淡漠和疏离,画面中的两个人没有任何交流,模特与画家也没有任何交流,他们当中没有一个是看着画外的画家的。
在创作这幅画差不多同一时期,马奈还画了另外一幅画,叫《在拉杜伊老爹的餐厅里》(Chez le Père Lathuille)。从中我们可以看到有位男士对他身边的女士展开了疯狂的爱情攻势。他那灼热的目光,想要把女子揽入胸怀的张开的双臂,都清楚地表明这是一个示爱场面。
《在拉杜伊老爹的餐厅里》
这幅画正好说明,如果马奈想要表达男女之间的爱慕之情,那是非常容易的。这倒过来说明,《在花园温室里》有意回避感情,故意表现出冷漠和疏离。
一首诗有诗眼,一幅画有画眼,也就是指最吸引人的部位。这两幅作品最重要的部分都在作为画面焦点的手上。这是我们在观看马奈这张画时首先会注意到的地方,也是最容易激发我们好奇心的地方。
这两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呢?他们是一对夫妻吗?是一对婚外恋吗?他们可能是一对夫妻,因为他们都戴着婚戒;他们也有可能是一对婚外恋,因为他们看上去一副心不在焉、不太想让别人看到的样子。
在当时,婚外恋虽然比较常见,但若在画面上公开展现出来,通常总会引起观众的愤怒。马奈似乎再一次触碰到了公众的神经。
不过,让我们把注意力集中到第一个问题上来:画中的两个人究竟是什么关系?这一问,其实是在问这幅画的主题究竟是什么。而试图确定一幅画主题的方法,在艺术史中是一项专门的学问,被称为图像志。
当然,到眼下这一刻为止,关于这件作品的主题或意义,除了某些猜测外,我们几乎还一无所知。对于眼前这幅画,我们毕竟还不能确定其主题究竟是什么。在接下来我要介绍的几种读画的方法中,我们会渐次揭开谜题。但暂且让我们绕开主题发问:“要是我们不考察主题,就没有办法趋近一张画了吗?”也不尽然,因为还有其他方法可以帮助我们,比如形式分析。
在马奈的画里,我们看到他有意识地把那位女士安排在光线里,十分光鲜亮丽,又将她安排在鲜花丛中,周围都是盛开的鲜花。而且,马奈似乎有意识地把鲜花的色彩画得非常单一,并以此色彩来刻画女子的脸,一样的粉色和玫瑰红。他似乎有意识地强调了二者的关系,几乎没有色差,是用了同一次调好的颜色来刻画二者。当然,这并不代表马奈只用了一次就画好了这幅画。
但是,马奈创作中一个十分重要的特点,就是他并不总是在之前的基础上反复刻画——那会变得非常笨拙或匠气,而是刮掉重画(要是他不满意的话)。因此你仔细看这个女子的脸部(如下图),色彩十分通透,竟然不像是油画,而是水粉!
在对鲜花与女子的色彩配对上,马奈煞费苦心。他只用了两种色彩,即粉色(花辦与脸蛋)和玫瑰红(花心与红唇),就将鲜花与女子牢牢地联系在一起。有意思的是,马奈把那位女子耳朵里的阴影部分也画成玫瑰红,以显示其肌肤特别娇嫩,好像可以看出毛细血管里的血液在流动。
相反,马奈却把那个男人置于阴暗处,光线微弱,使他看上去一脸蜡黄(如下图)。当然这可能也与他抽烟有关,他右手食指与中指之间还夹着一根雪茄。这个男人已经半秃顶了,年龄比女人大许多,又是一副胡子拉碴的样子,胡子还是深褐色的。传统油画的暗处经常采用这种深褐色,中国人喜欢称其为酱油色。印象派绘画出现后,酱油色被系统地消除了,因为印象派画家发现,即便在阴影里,也有着丰富的色彩层次。
而马奈在这里故意使用了酱油色,就别有深意了:可能为了表现那位男士的年岁,从而与身旁光鲜亮丽的年轻女子形成鲜明的对比。与此同时,这位男士的身边没有任何鲜花,相反是一些很单调的植物叶子,类似于剑麻之类,而尖锐的叶子似乎暗示了某种攻击性。
总之,从以上简单的形式分析可知,画家对这对男女做了别有用心的精心安排,使其处于鲜明的对照之中。一个如花似玉,青春貌美,另一个则幽暗昏黄,人到中年。有了这样的形式分析,即使我们不问主题,也可以单纯从画家的形式安排上看出一幅画的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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