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木者，醒来吧
文/李建华 每天每天，当黑夜刚刚化为黎明我就看见有人，早晨起床开始做梦去南山，去西山，去北山，去东山扛着以木头为把柄的斧头，去砍伐木头我阻止不住一个噩梦，阻止不住致命的一击又一击，于是我请求不要砍伐自己，我们需要在大地上站立而有人说：为十四岁的子孙打造家具为四十岁的自己准备棺木仿佛都有充足的理由 为此，我曾为一棵红松守夜就像我的亲人垂危地躺着我坐在它身旁，轻轻地抚摸粗糙的躯干久久地倾听风中的咏叹浑圆的月亮下的伤痕何时溢出了来自大地的树脂那定然是得到了慰籍而流泪。一滴微小的月光，在我的脑海里放大了苦难在我的深夜里看见了一个时代的疼痛我担心，只剩下斧头的砍伐声震感强烈，每时每刻，都能听见而根据听到的声音，我判断这里没有其他痛苦的表现只有永恒的空气不停地颤抖 我曾背靠大地，在树下乘凉地球是我背着的行囊，一片阴影遮挡在胸口，从心头覆盖疲惫的时光我曾在疯狂的时间里，跑得比思想还快在山顶，在最高处用稀有的方式，让一棵树苗藏在体内从脚底扎下根须，从身上长出枝叶 再也不能如此下去了，再也不能用斧头的野蛮，亵渎生命的驻地了虽然树木的价值我说不清，但我想问等到连树木都没有了，世界到底还剩下什么？砍去了树谁能知道根的想法 每夜每夜，我总是在不安的住所提前醒来在黑暗中披上暮年的衣裳，披上饱经风霜的经历。然后我拉开窗帘，希望看见最后的砍伐制成惊堂木或者权杖，用决绝的秉性无情的责打，审判和痛醒一切砍伐—— ◆一棵树的故事 昨夜的大风不把红灯放在眼里面对不同的事物，发出不同的声响这树中之树至今还没有扎下根它被撞倒了，但它不会碰瓷躺在黑色的路面上折断了白森森的骨头 何曾几时，它过上了截肢又支拐棍的日子，没有谁会注意它的现状。即使死去也只是给自己扔一些像纸钱一样的落叶而留下的位置会站起另一棵新的树 就是这样啊，湿漉漉的世界让一场雨的凄凉在叶子上闪闪发亮我百感交集，双唇紧闭默默地把目光，移向别处
◆一棵小树 它突然出现在火葬场废弃的烟囱顶部说它突然是因为我突然看见它高过了所有的树枯叶在目光的触碰中飘落根须，或许已触及死亡留下的灰烬倒立的姿势，把一个“人”字描粗描大向下的一撇和向上的一捺，正在被秋风合理使用，像是一种打扫和拂拭它或许知道，停止冒烟的名词曾经是一根插入茫茫人海的死亡吸管把亡魂，像一缕烟一样吸走作为一棵树，如果生长了三年就有过三个活生生的春天如果长了许多年也没长大肯定是因为在光明中扎根多么不易冬去春来，它努力从体内拱出绿意让落在枝头的小鸟唱出心中的秘密阳光此刻的沐浴，让我忽视了想要的表达 ◆藤缠树 接近树的理由都是动力充当朋友、病魔，和绑匪树可以让叶子变成金黄但无力让金黄化为钞票 绳索缓缓收紧，叶子轻轻飘落仿佛保持了原样，其实停下了年轮当藤的蓊郁只遮住半边好像森林家族里的半身不遂 是小鸟的分量不堪重负还是游丝的拔河输给了小草瞬间倒下的树惊起了野兔左躲右闪，仓皇而逃 大约是相互走动的缘故人和树都摇摇晃晃地活在世上是人体内有一棵抗争的树还是树干里有一个挣扎的人 ◆输液的树 在高烧不退的烈日下仿佛得到了人的待遇急速往返的噪音，被时间放大或拉长前方的建筑群，是第三人民医院但它们去不了那里，路边的高楼挡住了视线，望不见远山和家乡像钱币一样泛黄的叶子一片一片，往地上掉它们不在乎多一片，少一片……它们的故事里，除了斧头锯子想想还有什么？那些林间的树河边的树，雨水中叶子发亮的树与幼树一起，倾听鸟声和风声的树怎么就变成了输液的树当我在千疮百孔的影子里走那不是第一棵、第二棵，也不是第三棵，当我歇息的想法在路边蹲下一棵输液的树仿佛迅速长高了它枝叶稀疏骨瘦如柴 ◆拐杖与树林 她说当年，两个重伤的红军战士走散之后在此相遇然后用热泪，搀扶着走了留下的两根拐杖，让白色的冬雪化成了绿色的春雨让旧事，发出了新芽在荒凉之地，想帮助主人实现心愿，渐次铺展着岁月的丰富性，繁衍成一个现代传奇在附近的村庄，那些门窗、橱柜、木床、扁担那些桥梁、梯子、渡船、课桌全部来自取用不尽的宝库那些春华秋实，那只产生了一种理论的木桶，那缕袅袅升级为白云的炊烟，那张孩子作画的白纸，都是那片树林无私的给予和付出……走进那片树林，我遇见了一边乘凉一边砍树的人砍倒了树，还要挖树根的人挖出了树根，给自己挖墓坑的人纵然如此我还是想让我的青春在某处扎根，把萌动的诗意改写成最美的树林 ◆城市是一座森林 如果说城市是一座森林，只能说那栋高楼，就是其中的一棵大树如果说大树已经被蛀空，只能说现在的虫子，有了恶魔式的理论和算计如果说处处是虫子的巢穴，只能说虫子们娶妻纳妾，组成了浩大的家族如果说失去的日子都是落叶，只能说大树的生机，已被秋风洗劫一空如果说有什么事物被敲响，只能说那是啄木鸟，用锐利的想法敲一首诗如果说大树尚未倒下，只能说已经倒下了，若干年后才能看见 ◆男人的森林 走进男人的森林，选一棵看得上的树，然后用铁了的心说出入木三分的话，让它在一下一下的心动中，为你倾倒 生长在森林里的每一棵树都有自己的使命和归宿最理想的一棵，你未必能找到你未必能砍倒，你也未必能扛回来让鸟窝在树杈上继续产卵让蜜蜂在花朵里继续作客你只需砍下一棵，不算太差的树 不要在树与树之间犹豫了我不想看见你走出森林，依旧两手空空你要选一棵，适合做顶梁柱的树扛回来你扛回来，它能撑起一个家顶住满天风雨—— 林子大了，什么树都有其实家里的一根木头胜于眼中的一座森林 ◆即使是一棵树也有隐私 铁锹踩下的黄昏遇到了阻力，那是两种纠缠在一起的树根从叶子的脸面可以看出墙里是杏树，墙外是桃树仿佛保持距离却在地下找到了方向 不分昼夜和季节的爱开始延伸，相触的瞬间肯定触电般地颤抖了一下一只鸟，肯定以为那是一阵风吹过了枝头 天空不是一堵墙能够隔开的一堵墙也不能砌入大地深处越缠越紧的隐私不需要阳光无声地变粗变老，时间越久越难以分开 植树节那天我掩埋了一个秘密让地下的天堂回到了地下 ◆迎客松 那些受帝制影响的人那些村长镇长县长市长依旧习惯以主人，或父母官自居依旧喜欢在会客厅，挂起油画的国画的、十字绣的、山水画的迎客松我想说那些迎客松，或许只是——接客松。因为一个女贪官说做官跟坐台相似受贿与卖淫相近 我曾不远万里，去过安徽只为它，已经等我一千年站在那样的位置，它虽然具备一棵大树所有的条件，却像一个仆人，面对不同的来客保持相同的姿势、立场和本色即使在凄风苦雨中，微微的颔首也控制得恰到好处 以浮云为背景，我站在正确的时间地点与它合影我看重的是一身正气不为世俗倾斜 ◆空树干 与我等高的部位有了鼻孔又有了五官和七窍我猜是许多条虫子钻进了虚弱和衰老 没有住房的虫子在打洞沿着年轮把树干掏空第一个洞口，叫门为了敞亮，又往上掏而今四面八方都有了窗口锯末般的碎屑，夹杂着排泄物不断涌出 疼痛像树根深埋在我的听觉之外金黄的叶子，没有含金量被夏风掠走又被扔在垃圾桶旁 我夜不能寐虫子们集体出动啃噬着我的耳膜 ◆茶树上的枯叶 那年去武夷山路过幽谷中的一个茶园无意中发现，每棵为岁月而生长的茶树上几乎都有一两片干枯的叶子 最疼的树，褐色的叶子已不在阳光下发亮停留在相似的绿叶之间据说，还有多年都不曾飘落的叶子，是未到凋谢之时还是不愿给新芽让位我采集之后带回宾馆让失去青春、一碰即碎的枯叶经历了一个冲泡的过程 我不知道，除我之外还有谁喝过这样的茶我就那样默默地坐着看杯中深深浅浅的沉浮，以及不曾有过的宁静 ◆一枚飞翔的枫叶 我弯腰捡起的一枚枫叶其实配不上我的目光但为了写这首诗我开始关注它的命运—— 俗世里的身体，相信了风的承诺享受着风的纠缠和亲吻自以为是的好日子跟着风带着一种轻浮飞向了远方那么多叶子，在枝头为它送上掌声有个诗人也送上红于二月花的赞美当风虚弱地减缓了速度它被抛弃和遗忘，显现出狂欢后的倦容 此刻，我透过它看见一棵枫树在和煦的春风中长出了新叶 ◆惊堂木 始于春秋战国唐代以降有了图案有龙，有虎，有狮宋代有卧龙，明代有巨龙到了清代只剩下一条小蛇 作为大树的一小部分，远离了天空、大地失去了高度、胸襟被我的目光压缩、压低已小得不能再用了。只剩下一些细密的木纹消除不了一粒尘埃难以透过一束阳光不能吹进一缕清风无法撑起一片蓝天我从来没见过这种严密得打不开的小棺材它拒绝了绿的鸟唱、红的花香只收藏了枝头的电闪雷鸣 而今，它羡慕窗外的一棵树它的梦，能否发芽
李建华，中国作协会员，祖籍河南商丘，生于甘肃合水，居银川西安两地，就职于长庆油田公司第九采油厂。在《诗刊》《青年文学》《星星》《绿风》《诗潮》《诗选刊》《诗参考》《浙江诗人》《天津诗人》《河南诗人》《世界诗人》《鸭绿江》《朔方》《飞天》等数十家报刊发表作品。有组诗在《诗刊》“方阵”、《青年文学》“力荐”、《天津诗人》“双子星”等栏目发表；获《飞天》“镍都杯”全国大奖赛一等奖；《诗刊》《绿风》“中国诗人西部之旅”征文三等奖；《诗刊》“中山全球通杯·改革开放颂”全国诗歌大赛三等奖;宁夏回族自治区党委宣传部、宁夏诗词学会“歌颂中国共产党成立90周年”全国诗歌大赛一等奖；纪念毛泽东诞辰120周年“天元”杯全国大赛二等奖；第二届《美丽中国·美丽家园--上海诗歌大赛》二等奖；第二届“诗兴开封”国际大赛三等奖；《关雎爱情诗》2015年“十大实力诗人奖”；2017年龙源杯“红色六盘·避暑固原”诗歌大赛二等奖以及"中国新诗百年"全球华语诗人诗作评选·新诗百年百位最具实力诗人等奖项40余次。入选《新中国60年文学大系—诗歌精选》《中国新诗240首（1918-2008）》《中国爱国主义诗歌经典》《中国诗歌精选》《中国年度诗歌精选》《中国年度优秀诗歌》《中国诗选》（英汉双语）《中国乡村诗歌选编》《中国实力诗人作品选读（1940—2015）》《中国百年诗人新诗精选》《那些孩子们喜欢的诗歌》《小学生朗诵诗100首》以及中国世纪《中国梦》大型主题诗歌朗诵集80余种。代表作品之一《青藏铁路是两行长诗》在网上广泛流传。已出版诗集3部。※作者授权刊发，世界名人会2021年6月10日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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