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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革开放四十年,他们的追赶与牺牲

小炒君 小炒说 2021-1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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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层人的奋斗,最真实最可爱。


11978-1997年,肚子和房子


1978年10月26日,日本东京车站内,一辆磁悬浮列车缓缓开出,奔向京都。这是当时世界上速度最快的火车,最高时速达到250公里。


今天的列车不同以往,因为车上搭载了一位矮个子的中国老人。


邓小平

这一年,中国最先进的东方红-3型列车,最高设计时速是120公里。而且由于铁路基础设施跟不上,长期维持在半速开行的状态。


中国火车速度只有日本的1/4,这一速度差距,彰显了中国与世界的差距。


当时,中国的人均GDP只有156美元,撒哈拉沙漠以南国家平均人均GDP是490美元。我们的外汇储备只有1.67亿美元。农村人连饭都吃不饱。


看到邻国的繁荣,无人知道这位老人的内心是何等复杂!


当记者问道乘坐新干线的体验时,老人用四川口音饱含深意地说道:


我就感觉到快,有催人跑的意思。我们现在就适合坐这样的车。


追赶,成为之后中国几十年的目标;快,成为之后几十年中国社会发展的状态。


告别过去,奔向新世界!


1979年,我的爷爷终于取消了“地主”这顶沉甸甸的成分帽子,似乎迎来了新生;1982年,国家推广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


以前是大锅饭,大家都磨洋工,我爸是家里最小的,也没怎么干活,当然,田地也没有产量,粮食十分拮据,由于长期挨饿,我爸16岁时还没开始长个子。包产到户后,整家人十分有干劲,爷爷驱赶着爸多干活,以前不大懂农活,现在一下子要用肩膀搁着扁担去挑稻子。


我爸自然是不开心的,但爷爷每天干劲十足。


回忆起80年代,我爸常说:


更累了,但终于可以吃饱饭了。


正是在千千万万农村家庭的努力下,我们粮食产量在1978年是3亿吨,1984年就超过了4亿吨,单单1982年就增加11.3%,人均粮食产量从1978年的290斤增加到1984年的390斤,在建国的前三十年,人均粮食产量几乎就没超过300斤。


由于解决了温饱,家家户户还有点余粮,国家也允许商品买卖,不再有倒买倒卖一说,我爸开始在农事闲暇时做生意:


马拉板车买卖粮食


我记得很清楚,那是一匹红马。



1988年我出生,1990年我弟出生,这几年是老家的生育高峰,也是中国的生育高峰,这场男多女少的“婴儿潮”影响了后面很多事情


这个时候,老家30户,住的全是土坯房。



1992年,我爸拿出全部积蓄7000元,找亲戚借了1000元,盖了两层的泥砖楼房,是老家第一个盖楼房的,这也成为我爸至今的骄傲。


在我爸的带动下,老家人纷纷开始了盖楼房,甚至有一户人家的女主人骂起自己老公,说别人家都盖楼房了,你这没出息的东西到1997年时,老家至少有一半住户都是楼房,有的是2层,有的是1层。


在“万元户”依旧代指有钱人的当时,一下子拿出近万元盖房子,足以说明,农村人的生活水平和收入水平上了一个很大的台阶。


这也足以说明,无需各种优惠,只要有好的政策,不瞎折腾,中国人就能凭借双手在荒芜中创造奇迹。



我有了小孩后,时常跟我妈开玩笑:小时候那么苦,我是怎么活过来的?我妈还一本正经地说:你们那个时候已经不苦了,虽说缺少鸡鸭鱼肉,但基本的蔬菜、米饭完全够的,你爷爷还时不时给你们买点好吃的糕点和豆腐之类的菜。


到1997年,中国粮食产量突破5亿吨,人均产量突破400斤,中国GDP在80年代增加了4倍,90-97年又增加了4倍,年均增长率超过10%。但是,直到1997年,我清楚地记得,老家人依然不敢吃肉,买个豆腐都还得掂量一下


那个时候由于没有肉吃,村后面有个水库,经常有人去堤坝上晃悠,看有没有漂浮上来的死鱼,捡回去也是一道“美味”。直到2000年时,村里的一些苦惯了的老人,依然去捞死鱼吃。


这里面的主要原因在于,在收入主要靠粮食的老家,粮食收购价一直不见涨,农业税收居高不下


在那个时候,粮食依然是国家统购统销,老家是村政府组织收购,卖粮的钱先到村政府手里,再由他们发到农民手里。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本来收购价就低,中间再揩一层油,农民到手的钱,减掉化肥、农药等成本,就剩不了几个子了。


另外就是农业税,每亩地收两三百,所以老家经常发生一种怪状:辛辛苦苦忙活一圈,结果种一亩地还亏了。怎么解决呢?老家的方法是种两季,税收是按照田亩面积而不是产量征收的,那么一亩地一年收成两次,第一次就当是为国捐躯,第二次就是自己的了。


这就导致,农民十分劳累。


时至今日,老家每个人都对一件事谈之色变——“双抢”:割完早稻,立马种植晚稻,时间上无缝对接。重新犁田、插秧,还要把收回来的稻子晒干、装填,而且是最热的七八月份。早稻是用来交税的,晚稻才是自己的收成


低粮价与高税收,通过这种工农业“剪刀差”,才支持了国家的大发展。农民的早期奉献,形成了国家最初的原始积累。


当然,这不是农民的最后一次奉献。


所以,在我小时候,老家有几个脾气很暴的人,每年交税时,都要与村干部大吵一番,骂的最多的一句话说:


你们这么收,我孩子还要不要过活了?你们管不管人死活?


如果说80年代,农村人忙着填饱肚子;那么,90年代,农村人一心想着建楼房。一边是政策松绑,一边是生存艰难,农村人依然一举解决了温饱和住房两大问题。


但是,这个成果是农村人靠着自己的勤劳双手创造的,而不是哪个人、哪个团体赐予的。


种地,粮食的收购价依然较低,农业税依然很重,没有机械,农药化肥没有补贴,老家人在最热的夏天,顶着高温太阳,用最大的劳动量和尽可能多的劳作时间,去实现亩产量的提升。产量多一点,自己才能多收获一点。


盖房,没有任何补贴,没有任何政策支持,老家人紧衣缩食,掏空自己的腰包,在生存本能的驱动下,实现自己的楼房梦。


农民的主观能动性和个体勤奋努力,才是这些成就的主要原因,其他都是次要原因。


我向来不支持“包产到户解放农村”这种论调,它抹杀和掩盖了农民自身的艰苦奋斗。


肚子和房子解决后,老家人开始想着票子了:如何增加收入?


21997-2007,两代廉价劳动力

1997年7月1日,香港回归,我们一家人围着黑白电视看新闻联播,我爸喃喃说道:


邓小平走得早了点,没有看到这一天,太可惜了!


这应该是当时全国很多人的感叹。


看过电视,老家人习惯到屋外乘凉聊天,我妈跟乡亲们说道:


明年想出去打工。


在当时,村里已经有几个年轻人出去打工了,都是去服装厂做衣服,其中就有我的两个堂姐。一个月800,一年差不多1万,最后能存下4000,是种地的两倍,而且不用面朝黄土背朝天。


当时的经济形势是,国家已经开始大举进入纺织品国际市场,以纺织品为主导的民生用品的生产,是90年代中国告别“短缺经济”的主要领域。1996年,中国纺织品出口总额371亿美元,占全球产量11.7%,世界第一。


自工业革命以来,纺织品历来都是世界贸易最重要的商品,几乎每个经济体的起飞,都是靠纺织业起家。最早的英国和欧陆,然后是美国、日本,二战后的亚洲四小龙,无一不是,中国也不例外。


我妈只出去了1年,就没再打工了,因为自己的两个儿子没有老人照顾,靠我爸一个大男人照顾,于心不忍。所以,我没能成为留守儿童。


但外出打工的潮流势不可挡,村里的那些6070后纷纷奔向武汉、广东的服装厂,留下老人或者丈夫在家种地、看小孩。他们是老家的第一代打工者和中国的第一批廉价劳动力。


那个时候农村还没有电话,为了与远方的亲人联系,家长会带着小孩去镇上的固定电话窗口排队。轮到自己时,就会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掏出记着电话号码的字条,满眼期待地拨过去。电话费很贵,一分钟3毛钱的样子,随便说个几分钟就是好几块钱,心疼得不得了。


有时,孩子在电话里头喊一声“妈妈”或者“爸爸”,电话两头已经开始哽咽。


有时,接听者是家人的同事,因为家人还没有下班,只好放下电话静静地等待。来回一上午,只为了电话里能说上三分钟。


打工者没日没夜地干,住着集体宿舍;留守者也是没日没夜地干,每年经历一次骇人听闻的“双抢”;孩子在缺爱和思念中,读书、玩耍、干农活。



正是在打工者这些廉价劳动力的辛勤付出下,质优价廉的中国纺织业在1999年出口顺差320亿美元,占全国贸易顺差的70%;到2000年,纺织业产业工人1300万,占全国产业工人13%,纺织业出口额530亿美元,顺差391.5亿美元(同年贸易顺差241亿美元),纺织业产值占全球比例进一步上升至15.3%。


所以,中国外汇储备的原始积累,就来自于纺织业。


中国GDP在90年代增长3倍,2000年突破10万亿元大关,人均GDP从不到2000元增长到8000元。


国家经济一片红火,老家也迎来了新的变化:摩托车、彩电和VCD


1997年的大冬天,我爸怀揣着2000元,和老家的另外两个人,一大早去了隔壁的县城,然后三人骑了三辆摩托车回来。我清楚地记得,我爸那辆的品牌是“八达 本田”。


我爷爷后来说:你爸回来时,在家里搓着双手,冻得打哆嗦。


以前只想着不饿肚子,谁会想到能亲眼见到机动车?三个人在老家引起了一阵不小的轰动。很快,摩托车在老家流行起来。这种情形,跟90年代上半期流行盖楼房是一样的。


农村人就是这样,谁也不愿意承认自己比别人差。一旦别人有了一个小成就,自己一定要迎头赶上。这并非是一种简单的攀比,而是人的生存本能和社会性决定的。


之后的每年春节,乡间小路上到处都是摩托车,成为一道蔚然的风景线。



1998年,家里的黑白电视机被我一不小心摔坏了。我爸把我一阵“毒打”后,用500元买了一台小型彩电,以至于后来村里人跟我开玩笑:你这挨打很值,换来了一台彩电。


然后老家人纷纷开始买小彩电。



当时,VCD在全国已经流行起来。同年,我爸又花了400元买了一台VCD。然后老家人纷纷开始买VCD。


所以,在小时候,一到放学和假期,小伙伴都会聚集在一起看光碟,互相借着看。即使很卡,也看得不亦乐乎。李小龙、僵尸片、枪战片,小时候就是看着香港电影长大的。



楼房、机动车、影视机的更新换代,相比90年代初,90年代末的老家已经有了明显的进步。


但是,这些并不能掩盖农村的贫穷本质。就如同,中国GDP突破了1万亿美元,但并不影响中国是穷国的事实。


1995-2001年是我的小学时期,老家人依然不敢吃肉,依然在从事繁重的“双抢”,农业技术没有进步,农业税依然很重,早饭依然是粥与咸菜,发臭的死鱼还在餐桌上。


我依然清楚地记得,每学期开学时,老师们都很头疼,因为200元左右的学费,太难收了。老师无奈把学生赶回去拿钱,第二天还是空手来上学了。


小学3年级时,因为班上有两个同学一直到学期结束都没有交学费,最后学校只能从班主任的工资里扣。我清楚地记得,30多岁的班主任直接在班上红了眼圈,因为自己半年白干了。


有了外出务工的新路子,老家人一直都在嘀咕计算着务工收入,在平时的闲聊中,他们八卦着谁家打工挣了多少钱,他们都一致认为:


务工的收入高于种地


2001-2004年,我读初中。在这三年间,由于农村的生存困境和务工收入的诱惑,不断有小学同学辍学务工,以女生居多。辍学现象无外乎三个原因:


1、成绩不好,父母觉得读书无望;2、孩子不愿看到父母太辛劳,想早点减轻家庭负担;3、孩子对外面新鲜世界的憧憬。


他们便形成了老家的第二代打工者和中国的第二批廉价劳动力,跟随第一代打工者离开家乡,奔向远方的服装厂。


于是,21世纪初,中国各大城市,尤其是东南沿海,多了很多十五六岁的外来务工者。


网络文学和网络音乐,在这些年轻打工者的冲击下迅速崛起。他们春节前回来时,哼几句流行音乐、听着MP3、穿上城市的新衣服、再做点发型,瞬间时尚了不少。



那个时候,放寒假,我每年还会找他们玩。儿时不远的记忆,让我们仍能有点共同话题,而让我印象最深刻的是:


他们的眼神中仍然透露着对读书的羡慕


当我2004年考上市里最好的高中后,他们会对自己的弟弟妹妹们一再强调:还是要好好读书。


第一代打工者都是成熟的成年人,总能存点钱回来,只是多或少而已。第二代打工者就复杂了,由于太年轻,人与人之间的差异凸显。


懂事的,每年能带个几千块钱回来,父母喜笑颜开;不懂事的,回来的车费还得跟父母要,还有在外面赌博、抢劫的。此时没有人知道,他们的人生命运将会在10年后的城镇化浪潮中迎来彻底的分化。


但是,无论他们怎么不同,都有一个相同点:上班时间就得老老实实在工厂做衣服


在两代廉价劳动力的付出下,2000-2007年,中国纺织业成长为中国经济最重要的引擎,出口额占全国贸易总额的15%左右,创造的顺差(外汇储备)占全国的90%以上,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2011年。


中国经济迎来黄金时期,短短7年,GDP增加3倍,年均增长率超过10%,人均GDP超过1万元。难得的是,中国经济十分健康,没有放水,没有增长率的剧烈波动,没有投机取巧,那些财富和外汇储备是靠工厂机器带来的,实体经济红红火火。


中国纺织业占全球的比重


老家的第一代打工者和第二代打工者年复一年,每年只在家待半个月。农业税有所减轻,但粮食产量在不断攀升。由于90年代解决了楼房和摩托车,而家电下乡还没有开始,除了平时买点肉外,他们没有急切的大额支出。这就产生了一个现象:


老家的收入在增加,消费没有增加,钱都存在了银行


这种高储蓄率,中央政府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一直想着怎样让老百姓把钱拿出来花。从那个时候,中央就一直在喊扩大内需、增加投资。


2006年,国家宣布农业税取消(我的老家一直收到了2015年),但蹊跷的是,当年猪肉价格猛涨一倍,从5元涨到10元。


2007年,我马上就高考,学校临时为我们重点班组织了一场讲座,演讲者是一位靠房地产致富的天门老乡,不到40岁。在自由提问环节,一件事情让我记忆犹新,班里的一位女生问道:


您觉得我适合做房地产吗?


农民的钱袋子很快就要被盯上了。既然你自己不愿意拿出来,我帮你拿出来花掉。


32007-2014年,新时代


2007年,我考上了重点大学。2008年,班级组织了一次学习沙龙,主题是讨论“四万亿”。现在回过头来看,学生时代的经济分析都没说到点上,停留在书本理论上,因为“四万亿”的直接结果是:


房地产时代汹涌而至。


但农村人浑然不知。他们想的很简单:务工+务农,赚钱攒钱,盖个房子,结婚生子,如此周而复始


2007年,80年代末“婴儿潮”满18岁,再过四五年,儿子就到了适婚年龄。于是,大家心照不宣地做着同一件事:


农事闲暇时,翻新楼房


90年代建造的房子,房龄已有十余年,现在似乎显得有点老旧了。老家人开始了贴瓷砖和地板砖、装修卫生间、安装太阳能热水器等改造工作,原来的一层楼房现在要加层了。


即使自己孩子年龄还较小,也不自觉加入到这个潮流中。


如今老家的那些宽敞明亮的房子,大都是这个时候翻修的。



与以往的急切不同,此时的老家人,都是慢悠悠地装修,因为时间很充裕。只是他们想不到,未来的儿媳妇已经瞧不上农村的任何楼房了


经过几十年的积累,中国在2008年以后迎来快速变化,基建与城市化正在加速,高铁正在如火如荼地建设,一大波资本大鳄正在布局城市。中国变化太快了,保守的农村人还意识不到新时代的到来。


2011年我从武汉去南京读研,人生第一次坐动车。相比本科时坐24小时的普快,那次动车体验让我印象深刻。当时的我只感觉到爽、激动,还没有意识到这场高铁革命对中国的划时代改造。


2012年,天门的高铁站投入使用,我可以从老家坐高铁直达南京。我当时只觉得,幸福来得有点太快了。


与此同时,就在我读研的这三年,厦门(本科城市)房价从1万涨到2万,留在厦门的本科同学纷纷后悔不已。房地产的大嘴已经张开。


这场革命性的变化(通货膨胀)开始反映在老家的相亲市场。


21世纪的头10年,老家人的务工和务农收入都在增长,但没有什么大额支出,各家的积蓄都是水涨船高。农村的相亲十分市场化,婚姻的镰刀挥向农民伯伯的钱袋子。


2011年底,定亲(老家叫“过门”)费用达到5万,以前一般是2万。


2012年底,要到镇上有个房子才好。


2013年底,要买车子了,再好的彩电DVD也不管用。


当我2014年硕士毕业时,那年的春节,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天门居然会发生堵车。有的年轻人,甚至租一辆车回来过年,怕失了面子。


中国汽车的农村市场,就是在那几年迅速打开的。


老家人为此疲于应付时,根本没有想到,一只更大的吞金兽马上到来——城市房子


42014年至今,婚姻催生城镇化


2014年春节,老家的两户人家,十分愁苦,因为他们已经用10万在镇上买了房子,但儿子的婚事还是没有定下来。


2008年的暑假,我在门口晒太阳,我妈跟隔壁一位大妈聊天,大妈把全村的打工年轻男女一个个数了一遍,得出结论:


全村12个小组,80年代末出生的这些人中,适合出嫁的女生只有14人,男女比例是可怕的3:1


这就直接导致,在相亲市场,到2014年底,镇上的房子已经不好使了,要到天门市的城区。


2012-2014年,镇上的房子只紧俏了2年,就成为鸡肋


从2015年开始,媒人登门,要了解的第一件事就是:能不能在天门城区买个房?有确切的回复了,才更进一步谈相亲的事。


典型事例就是,我家附近的小雄,自己谈了个女朋友,求婚一直不成,父母在城区买房后,当年底就举办了婚礼。


于是,老家人勒紧裤腰带,借钱也要在天门城区买个房。


第二代打工者,迅速完成了农村向城市的转变。而那些不懂事、名声不好的第二代打工者,自然成为光棍一员。


而那些早几年结婚的,眼看着晚结婚者直接入住城市,也掏出自己和父母的积蓄,为这波城镇化浪潮推波助澜。


从2014年开始,天门城区一年一个样,迅速繁荣。不断扩建新城区、新建电影院和超市,房子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房价从2014年的1500,涨到现在的4500。



房子首付20万、车子10万、定亲5万,将父母的积蓄一扫而空,有的还得背负债务。如果家里是两个儿子,那就要悲剧了。


这就导致,离婚女,以前抬不起头,如今在老家的相亲市场是香饽饽


但这个时候的城镇化并不是实质的城镇化,因为房子空着没人住进去。受到观念的影响,老家人认为城市的房子“开门就要交钱”,处处都是费用,住不起。


他们依然习惯于农村自给自足的低成本生活


大概从2018年开始,或许是为了孩子的教育,或者是自身观念的率先转变,年轻结婚者开始装修房子,让老人带着孩子入住新房,自己两口子依然外出务工挣钱。


只有到这个时候,城镇化才是真实的。它不再是面子工程,而是切切实实为了过上更美好的生活。


2019年,天门开始建设万达广场,这是对“人进城”的有力回应,成为天门城镇化的标志性事件。



5不负此生


上周,我回了一趟天门老家,顺便看了看幺爹(外公的弟弟)。幺爹是天门城镇化浪潮的典型一员。


幺爹的儿子(我称呼“小舅舅”)和儿媳妇一直在广东打工,他和老伴负责照看孙子,一直照顾到如今初中毕业。小舅舅两口子每年只是春节回家待半个月左右,幺爹两口子平时种地,只能糊口,没有什么额外收入,儿子会时不时打点钱回来。


父子分隔两地,孙子是留守儿童,这是农村家庭的普遍状态。


去年他们在市里的好地段买了房,110平米的三居,今年装修完毕,已经搬进新家。幺爹告别了种地生涯,不变的是,由于耗尽积蓄,小舅舅两口子依然要在广东打工。


但是,幺爹一家三代,十分满意现在的生活状态。孙子大了,不用像以往那般费心照顾,自己不再面朝黄土背朝天,在市里找了个清洁工的工作,每天早上九点就下班、下午四五点再去,月工资两三千,性价比远超种地


闲聊时,幺爹说:“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能过这样的生活”还能跟我说一些外卖、抖音、政府城市规划这样一些“时髦”的话题。


整个人的状态、谈吐,是跟以前大不一样的。


这个事例,我在上一篇推文《每一次回家,都是一次精神洗礼》讲过。


在一些人的带动下,如今老家的老一辈,正在逐步改变观念,不再对城市生活“谈虎色变”,不再自卑或保守地认为自己配不上城市生活,而是憧憬着城市生活。譬如我爸,去年还在说要一辈子待在农村,这里宽敞自由,有吃有喝有人聊天,这次回家,我就明显地感觉到:


他很想来上海生活了。


老家人似乎都已经明白,农村的衰落还会加速,与其以后被迫搞农村集居,还不去顺应时势,去和孩子们一起生活在城市。


而且,他们近些年与城市定居者的接触很频繁,他们似乎已经了解到,城市的物价原来会比农村低,在城市找个工作并不难。比如,当我爸知道上海的猪肉和白菜居然比老家还低时,惊讶了好久,在老家逢人便讲。


这种主观观念和客观现实的变化,正在瓦解他们的保守和封闭。


观念的转变,总是不那么容易,需要循序渐进和反馈真实。对于那些未能体会到另一种事物的人而言,一旦你妖魔化那种新鲜事物时,他就很可能被蒙蔽了


老家的50-60年代这代人,可谓尝尽了艰辛,一辈子操劳。从吃不饱饭到住进城市,这就是中国梦,尽管付出了极大的代价,耗尽了两代人的积蓄。


他们努力追赶和适应这个时代,是这个时代的奉献者、创造者和受益者,也是最大的被剥削对象。在人生的晚年,当他们可以在沙发看互联网电视时,当他们可以欣赏灯火通明的城市夜景和热闹的广场舞时,内心又是何等的骄傲和满足。无论未来怎样,此时的他们可以由衷地感叹:


此生不枉活!


眼看着自己的子女(第二代打工者)外出务工,至少他们不用再面朝黄土背朝天了,未来由他们来创造,自己该歇歇了;


眼看着自己的孙子报着各种培训班、逛着超市吃着炸鸡,他们终于不会成为第三代打工者了。


一代总比一代强,这样的国家才有希望。



小结改革开放四十年,老家人用自己的双手去实现底层人物的命运改变,这就是中国梦。而这个造梦者,正是他们自己,他们无需感谢任何人,只需感谢自己;没有谁值得他们去感恩戴德,除了他们自己。
时代,是人民创造的。
而那些将人民的功劳归功于自己的人,或者抑制人民创造性的人,终将是历史的小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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