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底斯堡、国殇纪念日及其随想
葛底斯堡是位于美国宾夕法尼亚州南部、阿巴拉契亚山脉东麓的一座小镇。1863年7月初由格兰特将军指挥的联邦政府军(北军)与罗伯特·李将军指挥的南方邦联军(南军)在此浴血激战三昼夜,北军最终击溃了南军赢得胜利,彻底扭转了整个南北战争的战局。这是北美大陆历史上规模最大、伤亡也最惨重的一场战役,双方伤亡失踪官兵多达5.1万名,死亡战马达5000多匹。
2013年,笔者由旅居加拿大的老大哥朋友夫妇开车陪同,游览了三十多年前在英文学习中就已知晓的葛底斯堡镇。
葛底斯堡决战结束后,当地数千居民一起出动掩埋遗体,当地及各地自愿赶来的医护人员积极救治双方的伤兵(公墓附近还复建了当年的一座野战医院,其中还有身着当年服装、栩栩如生的伤员及医护人员蜡像);葛底斯堡镇长随后又委托一位律师主持设计了面积为103.6亩、安葬南北两军阵亡人员的“阵亡将士公墓”。4个月后,亚伯拉罕·林肯总统应邀来到此地参加公墓奠基仪式,并发表了著名的葛底斯堡演说。南北战争结束后,公墓被联邦政府评定为国家阵亡将士公墓,以后又陆续建造了20座博物馆,还将当时宽约1.6公里、长约3公里的战场遗址改建成了范围巨大、设有大量纪念碑及纪念物的国家军事公园,原本籍籍无名的葛底斯堡小镇最终变成了一座年游客达150万人的著名历史名镇。
1863年11月,为给葛底斯堡公墓奠基,当地人举办了一个仪式,请来了林肯总统。林肯虽然是总统,但并不是仪式上的主要演讲人。仪式主办人事先在信中告知林肯说,仪式的主要演讲人是哈佛大学校长、当时名声显赫的演说家埃弗芮特博士,只是让他在博士发言后再简单讲两句话。埃弗芮特用几个月的时间精心准备了他的演讲稿,在仪式上滔滔不绝地讲了两个小时。而林肯总统还真的只发表了两分钟的短短演说,但这首次明确阐述了“民有、民治、民享”理念的两分钟演说却成了全世界至今还在传诵的伟大名篇。
进入葛底斯堡镇,与随风飘扬的美国国旗同时映入眼帘的竟然还有随处可见的原南方邦联旗帜。当年邦联为保留蓄奴制公然与联邦政府明火执仗、分庭抗礼,分明应属罪大恶极的“伪政权”,没想到美国的政府与老百姓人竟然都能十分坦然地将其旗帜视为美国历史的一部分而大度地予以容纳。
在联邦政府出资建造的公墓中,熟悉英文的老大哥朋友根据墓碑文字一座一座地告诉我们,这是北军将士墓,那是南军将士墓,美国人认为他们都是为国家而捐躯的,因此南北两军的阵亡将士都可以共同享受这最后的安息之所。
在国家公墓不远处当年双方激战的战场遗址上。北军的工事修筑在战场东南边的小高地上,阵地边上竖立着北方各州分别为自己州各部队阵亡将士建立的纪念碑。南军的阵地在1.6公里外与北军阵地遥遥相对。阵地边上,同样也竖立着南方各州为自己州各部队阵亡将士建立的纪念碑。最让人惊讶的是,南军阵地上竟然还竖立着一座罗伯特·李将军骑着战马的巨大雕像(在弗吉尼亚州阿灵顿国家公墓中竟然还设有李将军的纪念馆)。
南方邦联是挑起南北战争的罪魁祸首,而李将军则是“伪军”的主要败将,按照“成王败寇”法则,他是应该被“打倒在地再踩上一只脚,永世不得翻身”的。至于那些阵亡的南方士兵就更是轻于鸿毛了,怎么还能立碑纪念?但眼前的事实却明明白白,在当年战场的遗址上,他们却受到了与胜利者相同的待遇。这时笔者不禁联想起了林肯演说词中的那段名言:“我们把战场的一角献给为我们国家的生存而捐躯的人们”,也联想起1980年代初在徐州“淮海战役纪念馆”说明牌上“这里安葬着N万名英勇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及支前民工烈士”的介绍语(此语困惑了笔者几十年,难道那些参与此战役的敌军官兵都是外国来的?)。
罹难人数比两次世界大战还更多的美国南北战争之后,美利坚民族能得以迅速弥合内战造成的严重创伤,重建起统一稳定的联邦国家,或许正是得益于这种宽容平等博爱的精神。
1938年7月初,亦即葛底斯堡战役结束后整整75年,参加过该战役却仍健在的2000多名南北双方的老兵,从美国各地来到葛底斯堡,当年的对手在耄耋之年故地重逢。“相逢一笑泯恩仇”,这是何等动人的一幕。这次重逢从此成为美国的一个传统。1971年联邦议会最终确定了“美国阵亡将士纪念日”(也称美国国殇纪念日)的法定日期,即每年5月的最后一个星期一(原先是1868年确定的5月30日,修改的原因是为了确保所有的美国人都能享受到这一纪念假日),每年的这一天,全美各地的民众都会去阵亡将士公墓祭奠在所有战争中为国家英勇捐躯的烈士,总统、高级政要、健在老兵及现役军人都会在阿灵顿国家公墓出席隆重庄严的纪念活动,鲜花国旗铺盖墓穴,军人为逝者鸣枪致哀,号兵最后吹响军中的熄灯号,期望自己的先烈安息无忧。
附林肯总统的《葛底斯堡演说》全文如下,以飨读者:
八十七年前,我们的先辈们在这个大陆上给我们带来了一个新的共和国,她受孕于自由的理念,并献身于一切人生来平等的理想。
如今我们卷入了一场巨大的内战,以考验我们或任何一个受孕于自由和献身于上述理想的共和国是否能够长久生存下去。我们聚集在这场战争中的一个重要战场上,我们来到这里,是要把这个战场土地的一部分奉献给那些为使这个共和国能够生存下去而献出了自己的生命的烈士们作为最后的安息之所。我们这样做是完全应该而且是非常恰当的。
但是,从更广泛的意义上来说,不是我们奉献、圣化或神化了这块土地,而是那些活着的或者已经死去的、曾经在这里战斗过的英雄们使得这块土地成为神圣之土,其神圣远非我们的渺小之力可增减。世人不会注意,也不会记住我们在这里说什么,但是他们永远无法忘记那些英雄们的行为。这更要求我们这些活着的人去继续那些英雄们为之战斗的未尽事业。我们应该在这里把自己奉献于仍然留在我们面前的伟大任务——要从这些光荣的死者身上汲取更多的献身精神,来完成他们已经完全彻底为之献身的事业;我们要在这里下定最大的决心,不让这些死者白白牺牲——要使这个国家在上帝保佑下得到新生——要使这个民有、民治、民享的政府永世长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