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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因斯坦及科学三泰斗与纳粹德国

老马杂谈 老马杂谈 2022-01-23

五位德国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1933年以前的合影,左起能斯特、爱因斯坦、普朗克、密立根、劳鹤


爱因斯坦、劳鹤、普朗克都是现代物理学的著名先驱和泰斗级人物,都是德意志民族贡献给世界的超级智者,而其个人命运也都与二十世纪一度猖獗荼毒人类的德国纳粹主义(国家社会主义)结下了难解的因缘。


阿尔伯特·爱因斯坦(1879-1955),犹太裔德国人,因其著名的相对论驰名世界,并获1921年诺贝尔物理学奖,1916年经其伯乐、导师兼知音普朗克博士推荐担任德意志物理学会会长,1933年纳粹党上台后移居美国。


马克斯·冯·劳鹤(1879-1960),雅利安人,普朗克博士的研究生、助教,因研究传播相对论成果卓越而荣获1914年获诺贝尔物理学奖,后成为爱因斯坦的挚友与莫逆之交。曾任柏林威廉皇帝物理研究院副院长(爱因斯坦任院长),1933年接爱因斯坦之职担任德意志物理学会会长。


马克斯·卡尔·恩·路·普朗克(1858-1947),日尔曼人,因其著名的量子物理学而闻名于世,物理学界有人敬称他为“德国的牛顿”,其头像还被印上了当时的两马克金币和邮票,1918年获诺贝尔物理学奖,是爱因斯坦博士的提携者、导师和一度的“铁哥”,也是与劳鹤博士有情同父子关系的导师及提携者。历任威廉皇帝学会会长、威廉皇帝科学院(后更名为普朗克学院)院长、德意志物理学会会长。


三位现代物理学泰斗都经历了二十世纪黑暗无比的希特勒及纳粹法西斯统治,也都走出了轨迹截然不同的坎坷治学路和人生路。为了不践踏罗素先生“人类唯一的历史教训就是忘记了历史的教训”这一谆谆教导,今天再回顾反思三位泰斗在当年的言行,应当既有必要更有现实意义。


一.爱因斯坦篇


·  针对自己国家众多信仰国家主义的学者于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当年签名发表的那篇臭名昭著的《告文明世界宣言》(公然粉饰德国的战争罪恶,签名大学者达93人,普朗克及X射线发现者伦琴均在其中),他不顾为虎作伥者中有自己的恩师和同事,毅仁与另外两位学者一起发表了针锋相对的抨击文章《告欧洲人宣言》,此举迅速招致德国科技界与时俱进者的责骂攻击一片,并延续多年。


·  1933年3月,他在美国发表声明说:“只要我还可以选择,我将只在具有政治自由、宽容和所有公民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国家停留。……德国目前不具备这些条件”。


·  1933年希特勒的纳粹党上台,他毅仁辞去了普鲁士科学院的职务流亡海外,卑鄙无耻的第三帝国“文化部”迅速补发了关于调查爱因斯坦“反动言论”的《紧急通知》,并将他的辞职改为“被开除”。


·  他在致友人的信中说:“您知道我从未‘在道德和政治方面’高估德国人。但我必须承认,他们残暴和怯懦的程度让我吃惊”。


·  1934年,他致信坚持留在国内与纳粹政权对着干的挚友劳鹤:“你不仅是个人,而且是个汉子”。


·  1940年10月,他在与赴美探亲的老友、物理学家、为反对纳粹党操控教育已愤而辞职的斯图加特理工高等学校校长埃瓦德博士话别时叮嘱:“请问候劳鹤”。老友随口说:“也问候普朗克吧?”爱因斯坦立即重复:“请问候劳鹤”。爱因斯坦认为德国知识分子对纳粹夺取政权、迫害犹太人及政治异己者、发动侵略战争负有难以推卸的责任;他在心中永远不能原谅他们,特别是那些甘当附庸者与助纣为虐者。


·  1949年,他出生地德国乌尔姆市希望授予他“荣誉市民”称号,一贯待人谦和的他却回信断然拒绝了。


重复“请问候劳鹤”,是爱因斯坦表达自己“吾爱我师,吾更爱真理”原则的特殊方式,也是他对当年德国科技界的特殊评价,更是一代科学大师不朽人格的精辟表达。无论什么社会什么国家形态中“获不及格分”的知识分子,面对这样的评价与表达,能不汗颜或反省吗?

二.劳鹤篇


·  劳鹤博士从最初不相信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到潜心研究大力宣传推广相对论,并因此被聘为法兰克福大学教授,也在上任数月后荣获1914年诺贝尔物理学奖,更成为爱因斯坦的知音和莫逆之交。


·  纳粹政权“文化部”在爱因斯坦辞职后补发“紧急通知”认定是“开除”了他,并逼迫已噤若寒蝉的德国科技界精英们开会“声明”确认“开除”在先。耿直无畏的劳鹤博士为了捍卫真理,捍卫老友,捍卫“德国高校不得解雇教授的百年传统”却拒绝这么做,反而大胆叫板希特勒亲自做出的“开除决定”,并公开要求普鲁士科学院召开全体院士非常会议,正式否定已发表的所谓“声明。”


·  劳鹤博士借助纳粹政权也难以染指的威廉皇帝学会,倾力援助保护那些受迫害的物理学家。也利用自己的名气声望坚决把沦为纳粹附庸的物理学家伦纳德(诺贝尔奖得主)拒之物理学界圣殿门外。


·  1933年9月,继爱因斯坦担任主席的劳鹤博士在德意志物理学会年会上,公开为已流亡海外的老友发表了通篇充满辩护和赞誉之词的报告,他引用伽利略评论地球的那句名言结束自己的报告:“它依然在转动。”


·  作为退役军官协会理事和著名物理学家,他无视纳粹党和法西斯政权雪亮的刀锋,断然拒绝了“退役军官协会会员必须集体加入纳粹组织”的要求,坚决拒绝了纳粹党染指退伍军官团体及德国科学界的企图。


·  当犹太科学家、“德国毒气之父”哈贝博士因遭驱逐出境打击而卧病在床时,劳鹤博士毅然看护病床、伺奉汤药,并在公开演讲中大胆赞美这位落难的物理界同仁是古希腊著名政治家和军事家。


·  他获悉犹太科学家哈恩病故于海外流亡地,立即公开发表文章以表怀念。


·  那位受爱因斯坦之托代向劳鹤博士问候的物理学家埃瓦德博士后来在自己的回忆文章中写道:“普朗克是个悲剧角色。……英雄只有一个,他是劳鹤,而不是普朗克。”


·  1946年7月,在人才济济的伦敦国际晶体科学年会上,协会主席独将祝词献给唯一来自战败国的他——以生命为剑,誓不协从纳粹的劳鹤博士。


·  1948年,美国芝加哥大学授予劳鹤名誉博士学位,其评语为:他是一位伟大的物理学家,更是一位夺取自由的毅仁决然的冠军


·  战后有人问他为什么当年不选择流亡海外谋求更安定的生活,博士用最朴实的语言回答:“我不想去抢国外那些可怜的位置,我的同事比我更需要它。更重要的是,我希望,而且我预见到‘第三帝国’定会崩溃,崩溃后的废墟,就是重建德国的大好时机。当天赐良机之时,我不希望自己身在国外”。


纳粹混流肆虐德国和欧洲大地,胡须花白的劳鹤博士却坚持不懈地在课堂上讲坛上刊物上告诉人们:创立相对论的是爱因斯坦,地球依然在转动,科学永远是科学。相比之下,我们很多的知名科学家和大学者在那些动乱的岁月中又做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雨过天青后有多少人能坦然说起自己在各类人祸与浩劫中的表现?又有多少人为自己以往的表现明确忏悔或反思过?

三.普朗克篇


·  出身日耳曼贵族的普朗克教授学养深厚、温文尔雅、平易近人,既受德皇威廉二世敬仰,也受广大平民爱戴。他为求得爱因斯坦这位大贤,亲赴瑞士礼聘当时尚默默无闻的年轻物理学家,最终聘请他担任柏林洪堡大学“不需上课只做研究的特殊教授”。


·  他经常当众称爱因斯坦为“当代哥白尼”。三年后普朗克教授提前引退,并力荐爱因斯坦继任自己的德意志物理学会会长。


·  1933年,爱因斯坦在美国发表批评纳粹党政策的声明后,引起德国纳粹政权、媒体和科学界的猛烈攻击,普朗克偷偷致信得意门生爱因斯坦:“多事之秋,谣言四起,到处风传您公开和私下的政治声明。您真该少说两句。我不是要挑您的错儿,但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您的讲话使那些尊重和敬慕您的人更难于保护您了”。


·  为保护犹太学者免受或少受迫害,普朗克教授确实专程晋见过元首希特勒,恳请他注意:“驱逐犹太科学家会给德国的科学带来无法挽回的损失”(1933年德国学术名人比1932年锐减三分之一,1933年后德国原有的二千七百余名正教授有两千以上流亡海外)。元首闻之龙颜大怒,并正告老教授:“犹太人才是我们的敌人,这才是我斗争的目标所在”,元首随即下了送客令。


·  “开除”爱因斯坦的“紧急通知”下达三天后,纳粹冲锋队进驻全国的大学和科研机构,犹太人被彻底清除出“教育科研战线”,包括普朗克、伦琴、伦纳德等大师级人物在内的整个德国科学界噤若寒蝉,几乎一致举手拥护。


·  在第三帝国元首和纳粹党面前长期温顺如同羔羊的他,战后却站出来说了一番有推卸责任之嫌的话:“纳粹像一阵狂风横扫整个国家,我们束手无策,只能像风中之树般听凭摆布”。似乎在那种情况下,德国知识分子群体沉默顺应附和就是唯一的选择和出路。


·  德国科学界领袖普朗克教授在纳粹极权统治下确实保住了自己的生命、地位、名气和养尊处优的生活,但却永远失去了亲手培育的两位大弟子,失去了德国民众甚至全世界民众的景仰与敬重,更会终生遭受良心的拷问与谴责。


大师普朗克的经历让笔者情不自禁联想起咱们中国诸多知识分子在阳谋、人祸与浩劫中令人失望的表现,诸如郭沫若、沈钧儒、沈雁冰、许德珩、华罗庚、周培源、严济慈、钱学森、钱伟长、史良、胡愈之、萨空了、吴有训、周扬、金敬迈、劭荃麟、林默涵、楚图南、冯友兰、杨荣国、陈白尘、冯至、汤一介、魏建功、林庚、丁玲、汪曾祺、陈旭麓及冯亦代等在“各类政治运动”期间频频奔走活跃于批判会、人民大 会堂、天 安门城楼、八 宝山公墓及报章杂志的科学文化大师,他们在后来的难眠长夜中是否看到过自己“内心的法庭”,是否能回忆起自己当年应召出席各种群众大会、追悼会、领导接见、宴会和批斗会批判会时的真实心情?


在咱们的知识分子中,有像爱因斯坦先生那样因道德或原则问题与自己的师长同仁弟子断然分道扬镳的吗?有像劳鹤博士那样在困境劣境中坚持良知势不低头的吗?更不可思议的是,中 国知识分子阶层在大灾难后却出现了更大程度的蜕变,有人始终保持缄默拒绝反思,有人奔向“著书只为稻粮谋”的歧路危途,有人以“新犬儒主义”面目继续忽悠民众,甚至对国家和本人以往的“革命历程”继续表达“崇敬缅怀或无怨无悔”之情的也大有人在。难道不忏悔、不反思、是非混沌、与狼共舞、善于遗忘也是咱们中 国人的美德吗?


孔夫子心中的知识分子是“达则兼济天下,贫则独善其身”,韩愈认为知识分子的职责是“授业传道解惑”,后半生坎坷异常的胡风先生曾经说:“知识分子是人民,而且是人民的先进部分”,反观如今“大师专家扎堆、学术腐败成灾、追名逐利正忙、再无大师问世”的中国知识界,有谁能勇敢地回答:中国知识分子过去、现在和明天究竟是什么?过去都做了些什么,今天又在做些什么?


德国著名哲学家康德在其名著《实践理性批判》中对人的良心作出了如下的评价:“良心,就是我们自己意识到内心法庭的存在”。因此,估计所有那些曾经与狼共舞、甘当魔鬼仆从、包括那些永不悔悟拒绝反省的人尤其是理应作为民众楷模的知识分子,自己的“内心法庭”早已拆除或坍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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