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美国公权力的挑战者

奥巴马总统与媒体大佬欢聚一堂

大约在1995年，旅美八年有余的老友归国省亲，聚会闲聊中不知为什么谈起了美国貌似神奇无比的特工，而老友的一番话却让在座者惊讶不已。旅美多年的老友告诉我们，在美国，因为存在着颇为完善的法律制约和监督制度，权力巨大的安全或特工机构及其特工人员绝非许多中国人想象的那样“威武凶悍甚至无法无天”。他举例说，假如一名特工收到了上司要求他执行一项暗杀某个“政府敌人”的指令，他为避免走上一条公然对抗法律的危险路，他最大的可能就是会立即辞职、隐匿并将相关证据提供给某家知名媒体，内幕经媒体曝光后自然会立即引起社会大哗，议会中的反对党会立即兴师问罪，公权力肯定尴尬难挡，该特工的特殊“护身符”自然也就到手了。

回顾笔者此前阅读过的一些美国信息资料，再加后来对美国公权力挑战者信息的研究积累，发现在美国这样的国家中，公权力的挑战者除了有“二政府”之称的新闻媒体外，还有很多都是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而其挑战的方式在某种意义上还真的有点“无法无天”。

二十世纪美国最著名的公权力挑战者（民间俗称为“深喉”，正式名称为“吹哨者” ）似乎应该是那位赫赫有名的民营智库兰德公司的研究员丹尼尔·埃尔斯伯格。埃同志毕业于哈佛大学，年青时曾担任过美国国防部长麦克纳马拉的顾问。反对越战的他利用自己的人脉关系，于1971年偷拍了几千份政府包括国防部的重要文件并在《纽约时报》上连续刊登，最后终于酿成了轰动全球的“五角大楼文件泄密事件”。很快，联邦调查局（FIB）以“间谍罪”逮捕了埃同志并将他起诉至联邦法院，求刑115年。1973年，承办法官认为联邦调查局在侦查埃尔斯伯格案件中系采用非法手段获取了证据（秘密潜入其办公室窃取资料），最终撤销了对“深喉”埃同志的所有指控并无罪释放了他，起诉方联邦调查局只能捏着鼻子接受了联邦法院的裁定。

不出两年，又一起挑战公权力且导致共和党尼克松总统辞职走人的超级大案“水门事件”再次震惊了全美。《华盛顿邮报》两位初出茅庐的记者伍德沃德与哈恩伯斯坦大胆披露了白宫对水门大厦中民主党总部办公室的窃听丑闻，引起美国朝野一片哗然。联邦议会、政府和法院非但没有查究两位“深喉”的信息来源，反而组成了由联邦特别检察官负责的专案小组，严肃调查涉案高官甚至涉嫌渎职的总统大人，最后水门事件以执政党总统黯然辞职而告终。水门事件三十年后的2005年，又一个挑战公权力（当年为年青记者提供关键机密信息）的个人突然现身了，他就是92岁高龄的联邦调查局前退休副局长马克·费尔特。2008年高级“深喉”费尔特逝世，《纽约时报》在特别讣闻中如此表彰这位特殊的公权力挑战者：没有他，公众也许不会发现一个从事非法密谋的总统，记者不会成为英雄，如他一样的秘密线人不会成为追求真理路途上不可或缺的力量。

因为美国实施的是“联邦（中央）概括法律，地方列举法律”这种高度自治的政治法律制度，老百姓、地方政府及私营企业或机构公然挑战中央政府公权力的事情也屡屡发生。其中最知名者如1958年发生于阿肯色州小石城市市民违抗联邦法律抵制黑人学生注册入校的“小石城事件”（因该州州长对中央政府阳奉阴违，美国总统艾森豪威尔不得不依法宣布该州进入紧急状态，并派遣联邦军队进驻该市武装护送该学生及家长强制入校完成了注册手续）。

1982年，美国联邦边境巡逻局为防止毒品和拉美非法移民入境，在美国最南部州佛罗里达半岛最南部的基韦斯特市（英文名KeyWest,又译为西礁岛）与大陆衔接处设置了路障和检查站，强制检查进入大陆的所有汽车。基韦斯特的居民被彻底惹火了，愤怒的市长沃德罗在愤怒市民的簇拥下，跳上一辆卡车大声宣布成立“海螺共和国”。他的“建国宣言”简单无比：“既然他们把我们当外国人，我们就当外国人好了”。当然，基韦斯特市民闪电般的“独立、建国、向美国宣战和投降”行为只是为了制造舆论，引起全国注意，向联邦（中央）政府权力挑战。基韦斯特市“独立事件” 最后以联邦边境巡逻局撤销关卡而告结束。2018年，国际IT大腕苹果公司为了维护企业及客户利益，竟断然拒绝了联邦调查局希望提供其手机产品解码密钥的要求。

在美国历史上，个人尤其是内部人士将政府的违规违法行为加以曝光的事屡屡发生，层出不穷。近年来胆大包天的“公权力挑战者团队” 维基解密明显越战越勇，2016年7月22日又在其网站上公开发布了美国民主党全国委员会的19252份绝密邮件及8034个附件，让正在全力竞选的民主党尴尬非常。因为当事人的揭秘挑战行为有利于维护公共利益，有利于对政府或政党滥权及公权力道德风险的抑制与监督，因此揭秘者个人非但不会有牢狱或生命之灾，反而会获得民众的广泛支持。在美国，媒体、律师或平民若在掌握了较可靠证据情况下敢于出面借助舆论或法律大张旗鼓挑战政府、军方、华尔街金融巨头、大财团或跨国公司的，行为者大多数会成为美国人心目中的“英雄”。

近十多年来，部分特殊的公权力挑战者的命运在美国遭遇了9·11恐怖袭击之后也有了巨大的改变，知名者如以视频方式泄露几十万份机密档案的美军驻伊拉克第10山地师军士布拉德利·曼宁，获刑入狱35年；疯狂盗取美国政府账户资金和攻击小布什总统邮箱的罗马尼亚黑客GUCCIFER，宣判前猝死于所羁押的弗吉尼亚狱中；而原国家安全局特工、“棱镜窃听门”超级泄密案件主角爱德华·斯诺登，因全球21个国家先后拒绝了其避难申请，故至今他只能孑然一身地藏身于俄罗斯，彻底解除联邦安全部门对他的“刑事通缉令”至今仍遥遥无期。

拜登副总统热情接受华盛顿邮报采访

美国政治权力的高度相互制衡监督机制一路走下来已近两百年，但近二十余年来却又出现了原本应持中立立场的媒体日益做大且深度介入政党政治运作的异化现象，许多“目中无官”但却有大财团背景的大牌传统及新兴媒体（知名者如纽约时报、华盛顿邮报、洛杉矶日报、几大广播公司、CNN、推特、Facebook及谷歌等）均已呈现出了强烈的左翼政治倾向，并逐渐演变成了在任总统及联邦政府的“专业克星”或某个在野党及其政客的“特殊舆论平台”；而一批长期负责外交、政治、财政、军事、经济及国家安全的职业官吏们所组成的“深层政府”这一特殊群体也始终在不露声色地左右或影响着国家的大政方针，面对这种特殊的情况，长期以来习惯更热衷利用手中选票来实施“去弊存利”改革的美国人，此时或许又在开动脑筋求思大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