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朔迷离的“江南命案”之谜

2015年3月，笔者参加了台湾同胞来南京举行的“孙中山诞辰150周年纪念及谒陵”活动，没想到在活动期间竟遇到了早已退休的台湾原“国防部情报局局长”、自己在1980年代后期就十分感兴趣的“江南（刘宜良）命案”重要当事人汪希苓老将军，还在中山陵与老人合影留念了。因为该案涉及敏感的政治话题，陪同台胞们谒陵、参观及聚餐期间自然也不敢贸然提及。

刘宜良，1932年12月7日－1984年10月15日，出生于江苏省靖江县。 1949年国民政府迁台湾，刘宜良也随迁来台，入台湾“国防部”政治干部训练班学习，再到台北政工干部学校（今复兴岗政战学院）受训，于第二期新闻专业肄业（因拒派至部队当指导员，被校方做退学处理），后进入新闻界担任记者。后赴美留学，入美利坚大学攻读政治学。其间以“江南”为笔名发表了大量文章披露“蒋氏父子统治台湾的黑幕”。

1967年以《台湾日报》特派员身份居住美国，并加入了美国国籍。其间以“江南”笔名写了《蒋经国传》，并打算继续写《吴国桢传》。其中《蒋经国传》于美国洛杉矶《论坛报》上连载后，由于书中包括了诸多贬损蒋介石蒋经国父子及国民政府的内容（最终定稿前还根据中间人的要求删除了部分偏激内容，并接受了“读博士资助金”），从而引起了国民政府当局的严重不满。

1980年代后期，笔者就在大陆的一份杂志（好像是《民主与法制》）上读到了关于这一特殊刺杀案的专题报道。现根据自己的回忆及从互联网上搜索到的相关资料，将“江南案”的来龙去脉汇总成文，以飨读者并求获抛砖引玉之效。

1984年，时任台湾“国防部情报局”局长的汪希苓经人介绍认识了台湾竹联帮帮主陈启礼（系台“国家安全局”线人）。7月的某一天汪局长及该局第三处副处长陈虎门上校等在与陈启礼等人聚会中透露了他本人及情报局对刘宜良在其《蒋经国传》中恣意贬损侮辱政府领导人的不满（也可理解为暗示政府的态度）。颇富江湖义气的陈启礼等自然表现出义愤填膺状，并流露出打算派人去美国教训教训刘宜良的意思。

1984年8月，陈启礼亲率吴敦和董桂森二名竹联帮杀手，前往美国旧金山实施“锄奸”计划。10月10日，三人找到刘宜良并进行跟踪。10月15日上午9点，当刘宜良在住处附近的太平洋餐厅吃完早餐，到楼下准备开车前往在渔人码头广场开的瓷器店。事先已埋伏在附近的董桂森（董于巴西被捕，引渡到了美国，在监狱中死于斗殴）等人当即行动，吴敦持左轮手枪朝刘宜良两眉间开了一枪，刘当场倒地，董桂森再朝他的胸部及腹部补了二枪。

陈启礼逃回台湾后不久，1984年11月12日，已受到美国政府压力的台当局开始执行“一清专案”扫黑行动，逮捕了竹联帮分子陈启礼。次年1月10日，蒋经国又下令逮捕了军事情报局长汪希苓、副局长胡仪敏、第三处副处长陈虎门等并要求彻查并严惩相关涉案人员。1月13日，“中央社”发布消息，承认国防部情报局官员卷入了“江南命案”。

1985年3月1日，陈启礼的朋友张安乐（绰号白狼），偕同一位替陈启礼保管录音带、匿名“背影”之人士，出席了洛杉矶台湾人社团召开的“江南命案演讲座谈会”，宣布“蒋孝武就是谋杀江南的元凶。”；他还谎称自己手中还有陈启礼与情报局电话贪腐录音的备份录音带（其实没有）。美国政府勃然大怒，因为国外情报机构竟公然派杀手到美国本土刺杀美国公民，使得台美关系跌入谷底。美国方面通过对台情治单位监听的电话录音，迅速找到陈启礼拨打回台的电话内容，并向新闻界透露已经掌握陈启礼为防万一而录制的一卷录音带，证实有国民政府情治人员介入此案，向台湾当局施加强大压力要求交出幕后元凶。

1985年7月1日，蒋经国下令取消“国防部情报局”，将该局业务与参谋本部特种军情室合并，另组“军事情报局”，由参谋总长负责指挥。该局局长由原八军团司令卢光义担任，此后情治单位首长出缺时，皆以军事将领接任而不提拔情治系统的人士。刘宜良遗孀崔蓉芝，在美国法院控告台湾当局，1990年获得赔偿145万美元和解了事。

当时蒋经国四子蒋孝武涉入情报体系甚深，因此坊间认为蒋孝武可能是主谋，但并无确切证据。江南案告一段落后，蒋孝武于1986年3月奉派至新加坡担任商务副代表，并长期在驻外单位工作，在蒋经国任内都没有再回到台湾当局中枢部门。对此，坊间有人解读为“谪放外地”。江南命案，震撼了太平洋两岸，被指涉案的蒋孝武固然全身而退，然而也被外放日本和新加坡，逐渐淡出了台湾当局的决策核心。崔蓉芝后来嫁给民国资深报人陆铿，2007年初随陆铿回云南老家居住。

刘宜良遗孀崔蓉芝坚称“江南”之死必然与蒋经国有关，并因此指称事件并没有水落石出，否认刘宜良涉及情报工作。崔蓉芝坚称：“刘宜良因着‘蒋经国传’且即将动手写‘吴国桢传’，而被蒋孝武指使情治单位派人所杀害。”

后来，重要涉案人（前情报局副处长）陈虎门出狱后公开了刘宜良被杀的原因，他在接受记者采访中指出，当时刘宜良身为国防部情报局在美工作人员，曾表示要推荐经其策反的中共干部崔阵，情报局于是派第五处卢梓宏上校及第二处廖文中上校两人专程赴美与他们见面。大家在旧金山的一处餐厅见面后，卢和廖两人发现崔阵的身份颇有可疑之处，“江南”又语多闪烁。更为重要的是，他们发现餐厅内竟还有人在偷拍他们的照片。由于在此之前，已经发生过多次“江南”提供中共情报资料，结果却在比对资料时均发现有误，此次再发生泄露我方人员行踪的可疑状况。因此前述两人回台之后立刻提呈报告，详细列数前述事项，并且建议局方采取“断然手段”处理。

陈虎门说：“……外面的人说，制裁‘江南’是因为他写了《蒋经国传》或是即将动手写《吴国桢传》，这都是没有的事。陈虎门表示：“情报局的行动就只有两种，一是‘制裁’，另一是‘破坏’，所以‘制裁’的意义是很清楚的。对当年在庭上所提出的‘教训’说法”，陈虎门则笑着说，“我们当年在法庭上说的都是真话，就只有这个所谓‘教训’是假的，主要是因为当时的时空环境，不得不顾及大体。其实我们制裁叛逆，有什么不可以？”

陈虎门表示：“当时因为‘江南’拿了我方（台湾）的钱，结果也帮对方（大陆）作事，才决定要制裁双面间谍。不过他也承认我方一直是到案发后，美方调查人员抵台，才发现原来刘宜良居然还同时是美国联邦调查局的线民”（属于三面间谍，笔者注）。他还告诉记者：“我们（指情报局）如果事先就知道他也是为美国联邦调查局做事的，可能就会慎重考虑了”。

据台湾《中国时报》报道，台湾黑帮“竹联帮”老大之一的“白狼”张安乐，曾因在美国隔洋营救涉及江南案的帮主陈启礼而声名大噪。事隔26年后，由日本作家宫崎学所著的日文版《白狼传》，当年九月将问世，《中国时报》辗转取得第一手书稿。白狼在书中披露，当年他在美国CBS“六十分钟”节目中，指控蒋孝武是江南案幕后主谋的说法，其实是冤枉了蒋孝武。张安乐说，宫崎学访问过他好几次，自己看过这本书，内容很翔实，所以才授权宫崎学出书。白狼在书中强调“蒋孝武是‘替父受过’，后来我在电视里看到，他的弟弟蒋孝勇说，蒋孝武为这件事流泪了，这件事断绝了他的政治生命，打击很大；确实，他与“江南”事件完全无关，但我们得救兄弟，同时还要为台湾考虑，不论真相如何，是不能把矛头对准蒋经国的！”

白狼的爆料，不但让“江南案”扑朔迷离的的内幕浮出了水面，也让他被美国政府盯上了，后被以“共谋毒品交易罪”判刑入狱10年。出狱后返回台湾的白狼，在一位市议员的安排下，与为江南案服刑出狱后的汪希苓在晶华酒店见了面。白狼当时曾问汪希苓，“江南案”到底是不是蒋经国指使的？汪当即否认说“没有那回事”。但汪也向白狼透露，当年自己被逮捕前，蒋经国把他叫来，对他说“为了台湾要受委屈”，希望他忍一忍。据白狼表示，那次会面后，他与汪希苓一直维持着良好的往来，直到他再次离台，两人才没有再联系。

“江南命案”重要涉案人陈启礼无期徒刑减刑出狱后，因竹联帮早已散了伙就只能一心一意地经商，后来移资到柬埔寨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