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供暖只是为了不冻死人
2024 年春节前，中国中东部的10个省份，都将迎来一场大雪。虽被警示是“暴雪”或“大暴雪”，网友们却很淡定并表示，已经下单能夹出小雪人、爱心、小鸭子的「雪夹」。
但暴雪带来的温度骤降，会让很多人发现，家里的暖气也一同变冷了。在你们打着哆嗦投诉暖气不热时，热力公司会告诉你，18℃的暖气其实已经达标了。
此时南方人可能一头雾水，室内18℃还不够吗？
而不得不套上棉睡衣的北方人则在暴怒：18℃到底是谁拍拍脑袋决定的！都集中供暖了，温度为啥不一样？
“人人喊打”的18℃标准，
谁定的
18℃，是多数集中供暖城市的底线温度。据《西安市集中供热条例》，供暖温度不低于18℃算达标[1]；衡水市供热条例也规定，采暖期内热用户室内温度需达到18±2℃[2]。
但从北方人对供暖“怨言”中可以发现:18℃，并不是人体感觉最舒适的温度。既然不够暖和，为什么标准还要定在18℃？
想探究原因，需要先了解集中供暖的历史。事实上，集中供暖进入中国距今也不过八十多年，在北方真正普及开也才四十多年。在此之前，绝大多数市民取暖还是以小火炉、火炕和地炕为主[3]。
无论是土炕还是电炕，冬季温热的被窝会大大提升幸福感，唯一缺点可能是睡着太硬 / 图虫创意
直到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我国参照苏联模式初步建立起住宅锅炉供暖体系，沿用至今的18℃标准才慢慢成型[4]。
当时，采暖通风等房屋建造标准大多是照搬苏联，苏联早已制定了不同气候区的冬季室温标准：寒带为21℃~22℃、亚寒带18~21℃、温带为18~20℃[5]。
中国北方基本上处于温带气候区，根据苏联的标准，18℃一般被认为是冬季室内标准温度。
即使是冬日零下39℃的漠河，室内18℃的暖气也足以驱寒 / 图虫创意
然而，由于各地的气候、居民衣着习惯等情况存在差异，50年代末期，各地陆续开始研究适合自己的冬季室温，哈尔滨医科大学提出冬季室内适宜温度在18~20℃之间[5][6]。
天津也于1959年进行调查研究，根据主观感受和皮肤温度变化发现，冬季集中采暖适宜温度在14℃~17℃之间[5]。这样看来，各地的适宜温度范围基本都在18℃左右。
尽管各地都陆续启动了研究，但由于当时标准建设工作停滞，采暖各项标准没能正式成文。
直到1975年，饱含我国专业工作者研究成果的《工业企业采暖通风和空气调节设计规范》问世，才结束了暖通空调工程设计无章可循的历史[4]。
20世纪80、90年代，北方居民区才开始陆续通上暖气 / 图虫创意
到了20世纪80、90年代，多数北方人才真正过上了屋里有暖气的生活，此前能享受到此福利的多半是工厂车间、职工宿舍、办公楼等[4][7]。
随着城市供热行业的崛起和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相关标准也必须与时俱进。2012年，与工业建筑区分开来的《民用建筑供暖通风与空气调节设计规范》颁布，其中规定了严寒和寒冷地区（基本上是秦岭-淮河线以北的地区），居民主要房间适宜温度在18℃～24℃之间，这也是现行的国家标准[8][9]。
从此以后，18℃基本成为了各集中供暖城市的室内达标温度。
为什么有的地方连18℃都没达到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你在家穿短袖短裤，我在家里三层外三层。为什么明明都是18℃的标准，温度却天差地别？
一项针对北方某城过渡期和采暖期住宅热环境的研究调查了6个社区的12套公寓，发现大多数房子室内温度基本达标，其中有两套集中供暖的房子低于18℃，而有的超过了28℃[10]。
在集中供暖模式下，由于楼层、管道等因素影响，处于同一热网的用户，取暖效果也会截然不同。
小区供暖系统一般由：热源、管道、散热设备这三部分组成，热源负责生产热水，管网负责输送热水到千家万户，再通过散热设备散热提高室内温度[11]。如果你家暖气不热，那一定是其中一个环节出了错。
人们可以通过控制阀门小幅度地调整室内暖气温度 / 图虫创意
比如说，热水不够多。河南新乡市有些小区就是因为热源厂热量不足，导致管网供水温度下降，等热水运到管网末端的小区，产生的热量根本就不足以将室温提到标准线以上[12]。
又或者是供热管道出了问题，谈到这里，我们要先了解一个关键概念——水力失衡。
在供热前，一般会计划好能够达到供热标准的流量。但由于各种原因，比如供暖用户数量突然增加、用户私自增加暖气片数量、管网老化等，使得实际流量与计划好的流量存在差距，从而导致供热不均匀[13]。其中，供热管网的损坏、老化，是导致水力失衡最根本的原因[14]。
我国的老旧小区以及配套的供暖管网多建于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用到现在管道基本都损坏老化了。而损坏的管道会漏水、堵塞，导致热量在输送过程中偷偷逃走，那管网末端的用户只能“自认倒霉”[15]。
热力站为了保证末端用户温度能达标，会加大力度增加流量，从而造成管网前端的用户热得需要开窗通风，末端用户室温却堪堪达到18℃的尴尬局面。
老旧小区的房子因为保温性能差、管道老化等原因，供暖效果不尽人意 / 图虫创意
供暖第三个环节——散热器的选择、房子保温性能都有可能成为导致暖气不热的原因。
一项研究比较了低温热水辐射地板、风机盘管、全空气空调末端、散热器（暖气片）四种散热设备，发现在相同的室内设计温度下，采用地暖和风机盘管的房间温度比使用暖气片的房间高1℃左右[16]。
另外，如果房子漏风，那一切都白搭。一项以青岛9户集中供暖住宅为研究对象的研究，测试分析了室内热环境，发现保温住宅室内平均室温比非保温住宅高了2.6℃左右。
研究还发现南边的卧室温度要比北边的厨房高7℃左右，处于建筑物边角的房间温度一般来说也比别的房间低，也就是说朝向、位置的不同同样会影响室内温度[17][18]。
除了暖气本身，还存在一个环境变数——意外降温。北方常有大风降温情况发生，但集中供暖调节性差，因此突然降温时室内温度可能会不尽人意[19]。
总之，如果家里暖气不热，不妨仔细检查是以上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18℃，能往上调吗
有些南方小伙伴会误以为集中供暖不用掏钱，实际上，从2003年住宅私有化开始，暖气费就由单位缴纳改成了个人缴纳，并且暖气费也不算便宜[20]。
供暖按面积收费，无论温度高低，每年都是一样的价格。如西安集中供暖按每月每平方米5.8元收费，一个100平的房子，四个月的暖气费需要交2320元[21]。
当供暖温度确实不达标时，可以投诉申请退费 / 图虫创意
而且如果楼下没人住，或不打算买暖气，那你家暖气的温度很可能配不上你交的钱——因为自家的热量可能会偷偷跑到楼下“造福”邻居而冷了自己[18]。
明明按时交了几千块钱，暖气却不够暖和舒适，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把暖气标准再提高几度？
其实，室内温度标准设计主要考虑两个因素，一是节省能源，第二则是满足人体热舒适。
虽然集中供暖使用的能源种类逐渐增多，但我国集中采暖所用能源七成以上依旧以煤炭为主[22]。一味的将室内达标温度往上调高，必然会消耗更多的煤，更何况现在供暖耗煤的数字已经足够惊人了。
根据根据清华大学建筑节能中心数据，我国北方城镇供暖能耗超过2亿吨标煤，碳排放量约5.5亿吨，占建筑碳排放的26%[23]。
除了热力公司，热电厂发电的余热也可用来供暖 / 图虫创意
而且在制定《民用建筑供暖通风与空气调节设计规范》中的室内计算温度时，也是在尽可能节省能源的前提下满足人们的热舒适度[9]。
目前我国区域供暖需求还在持续增加，因此从现在的取暖情况来说，都将标准温度往上调显然不太可能。
不过，在一众18℃中也有例外：2021年，黑龙江决定将居民室内最低温度由18℃提高到20℃，这也是北方地区冬季采暖地区最高的省级温度标准[24]。
另外室内温度过高，晚上睡觉时未必舒服。
2014 年有报道，北方某城居民的家里暖气太热，为了降温，一边开着窗，一边在暖气片上放盛水的大塑料盆，但家里温度仍超过24℃，热得人十分难受[25]。而暖气温度越高，室内湿度随之下降，室内干燥得难以入睡。
一项研究睡眠与温度联系性研究显示，室内温度在19℃到21℃、被窝温度在31℃到35℃之间，在被子里蜷缩入睡前，皮肤周围会形成一种温暖的微气候环境，可以让人们更快更舒服地进入梦乡[26]。
北方的朋友肯定体会过，暖气温度太高，又干又热，反而让人睡不好 / 图虫创意
暖气不热有人烦恼，暖气太热也不一定舒服。现在，我终于明白专家说的那句“供暖的目的不是让你热，而是为了不让你冷”的深刻奥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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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西安市人民政府.西安市人民政府办公厅关于印发 《〈西安市集中供热条例〉实施细则》的通知:西规〔2019〕009-市政办005.(2019-06-13).
[2]衡水市人民政府.《衡水市市区集中供热管理办法》:市政府令〔2010〕第4号.(2021-10-27)
[3]中国城镇供热协会.(2019).70周年献礼-中国供热行业成就回顾.
[4]中国建筑科学研究院.(2013).建筑环境与节能标准体系研究.
[5]李袭丽,周凤志 王秀兰.(1960).天津市冬季室内適感温度的調查研究.天津医药杂志(10),760-766.
[6]王清流,孙天佑,贺天富,侯玉心 贾仕弼.(1960).太原和大同地区冬季集中式采暖居室温度标准的研究.山西医学院学报(03),119-133.
[7]江蓠 .(2013).南北供暖线划分始末. 民生周刊
[8]GB50736-2012 民用建筑供暖通风与空气调节设计规范
[9]樊新颖,陈滨,陈宇,赵桐可,王世博 曾晨.(2018).我国现行标准中室内环境主要指标依据来源探讨.建筑科学(02),140-146.
[10]Peng Yin, Ying Ji, Jingchao Xie, Jiaping Liu, Qixian Hou, Shanshan Zhao.(2021).Research on residential thermal environment differences in relation to transition and heating periods in Beijing,Building and Environment.
[11]央广网.(2023).供热系统全力保供 暖气是如何进入千家万户的？
[12]顶端新闻.(2023).平顶山市部分单位将暂停供暖，集中流量供居民使用.
[13]刘大鹏.(2021).建筑工程供热管网水力失调问题探析.中国建筑装饰装修(03),144-145.
[14]智利强.(2019).基于热力管网水力平衡调节问题的思考.建材与装饰(18),198-199.
[15]高浩然 吴志敏.(2021).既有住区供暖系统改造现状及技术分析.区域供热(01),8-15.
[16]刘艳峰,季广学,王登甲 刘加平.(2018).基于层次分析理论的住宅供暖末端择优方法研究.暖通空调(06),23-28.
[17]韩飞,胡松涛,王海英,刘国丹 王利勇.(2017).青岛市集中供暖住宅室内热环境测试与分析.青岛理工大学学报(03),64-69+73.
[18]崔明辉,邹韦唯,王易军,苗立鼎 耿夏日.(2017).低温地板辐射供暖系统房间位置及户间传热对采暖效果影响研究.河北建筑工程学院学报(03),44-54.
[19]全德海.(2020).室外温度变化与间歇供暖对值班供暖室温的影响.建筑节能(02),163-168.
[20]徐忠堂.(2013).城市供热计量改革的发展.区域供热(02),6-9.
[21]西安物价局&西安市市政公用局.(2012).关于进一步明确城区集中供热价格有关问题的通知.
[22]朱妍.(2021).能源透视:居民供暖“高碳模式”面临挑战.人民网.
[23]赵文瑛.(2023).新时代亟需构建新型智慧供热系统.中国能源报
[24]中国新闻网.(2021).黑龙江提高冬季供热温度 室内最低温由18℃提至20℃.
[25]北京日报.(2017).室温超24℃ 暖气过热也烦恼.
[26]Harding, E. C., Franks, N. P., & Wisden, W. (2019). The Temperature Dependence of Sleep. Frontiers in neuroscience, 13, 3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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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信编辑 | 吕博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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