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昆 | 蒋齐生既是一个摄影批评家，也是一个组织者，甚至革命者
图片©薛野
12月8日下午，由中国新闻摄影学会主办、映艺术中心/映画廊协办的《纪念蒋齐生先生百年诞辰座谈会》（下简称：《座谈会》）在映画廊举行，很多人为一位故去20年的摄影前辈——中国新闻摄影学会的创立者、中国新时期新闻摄影理论的最重要推动者蒋齐生而聚集在一起……
参加《座谈会》的摄影界代表有蒋铎、徐祖根、鲍昆、许林、刘铁生、邓维、李树峰、闻丹青、王苗、王文澜、解海龙、郭建设、盛希贵、张兆增、卢北峰、郭广林、赵俊毅、徐京星、殷德俭、刘阳、霍玮、司苏实、巴义尔、毛建军、严志刚、赵青、罗大卫、贾晓霞等（排名不分先后）；
媒体代表有新华社、中新社、中国青年报、北京青年周刊、新浪、腾讯、大众摄影、光明网、光明日报、人民摄影报、影像中国、摄影世界、「风面·直播」等；
蒋齐生先生后代蒋新华、蒋新东、蒋燕燕、徐小丹、邱方、徐小广、蒋锋等也参加了活动……（以上文字来源：映画廊/intergallery7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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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风面」将酌情优选一些《座谈会》上的重要发言，转化为文字版予以刊登，以示对蒋齐生先生的缅怀。今天推送的是鲍昆先生的发言（注：根据录音整理，鲍昆先生未作修改）。
“ 蒋齐生先生既是一个批评家
也是一个组织者
甚至应该说在某种意义上他是一个革命者
因为他一直在身体力行的利用一切的机会
在去推动这个摄影在中国的进步
还原摄影真正的社会进步意义 ”
鲍昆先生在《座谈会》现场发言。图片©映画廊
我顺着说，本来原来想特别认真的发言，一下听了大家的话我就谈谈感触。
先介绍老赵（注：赵俊毅）说蒋齐生老前辈写沙飞这个确实如他所说，是我见到写沙飞最精彩的一篇文章，后来很多对沙飞文章写来写去根本没法超越。他这篇文章不但是刚才说非常的详实，他对沙飞整个的革命历程说明做了大量的、细致的调查工作。所以因此我又顺路说到1937-1949年的中国摄影史这个阶段。我觉得有两本书，一个是胡志川他们作的（中国摄影史）1840-1937，然后就是蒋齐生作的（中国摄影史）1937-1949，我觉得它是我安身立命吃饭的东西，也就是说我对摄影这个文化进入中国以后的他所有的历史作用，给了我的就是刚才树峰（注：李树峰）老说的理论自信，我就说起码说我有一丁点儿的理论自信，我觉得都来自于这些前辈们的工作，尤其是蒋先生这本书我对它评价特别的高。
胡志川等主编的《中国摄影史：1840-1937）。图片©孔夫子旧书网
蒋齐生等主编的《中国摄影史：1937-1949）。图片©孔夫子旧书网
因为胡志川他们作那本书的时候大量的人已经不在了，最多剩下一点一九二几年光社（百度百科：光社，中国摄影史上第一个摄影团体，1923年成立于北京大学，初名“艺术写真研究会”，后更名光社。于1924-1927年，在中央公园举办4次摄影作品展览，并在1927年编辑了我国第一部摄影年鉴《北京光社年鉴》。1937年因日本侵占北京停止活动。）的几个老人能简单的做一点点的访谈，而且那几个老人还不是核心人物，都是一些比较边缘化的，而咱们蒋老蒋齐生老前辈作的《1937-1949》这本因为大量的人都是蒋老先生熟悉的，我就跟很多人说这本书几乎可以叫“信史”，什么叫信史？就是说他的写作方法，他所调用的材料，他做了大量的直接田野性质的访谈，明显是非常严谨的一本书，这是很难得的。而胡志川他那本书他们主要靠的是文献，文献当然也可以称其为信史，但是文献久远以后因为文献自身文本的这种漂移性，因为每个人写作的想法是不一样的，这中间可能用了春秋笔法，可能用了甚至带有一点偏颇的人间政治的影响造成最终的文本，实际上是有问题的，但是蒋先生做这个东西他既有文本、又有现成的人物访谈，所以我相信蒋老做这本《中国摄影史：1937-1949》我认为他是一个带有信史性质的。
蒋齐生《沙飞的摄影与鲁迅》。图片©鲍昆
蒋老在作沙飞的这篇文章中我就特别的感触，我觉得蒋老这种人是有一个坚实的理论基础，然后他又具有一个刚才树峰所说的这种理论自信，其实更关键的是来自于他对这个历史的一种彻悟。首先这几篇文章在沙飞这些东西他都提出了许多各种各样的对于当时那个世界的看法，而且把沙飞这些人彻头彻尾的放再一个特别特殊的年代，而且正像老赵说的你可以明显地看到沙飞这个人是来自于鲁迅这些中国当时最牛的知识分子的文脉，这一点老赵刚才说的特别的准确。
那么紧跟着蒋老还有另外一篇文章我觉得也特别重要，这篇文章的标题叫《张印泉的摄影艺术思想及其发展》，这个文章我看了以后特别感慨，我很难过的是说其实大家也都知道我一直在对一些中国的这种大众文化现象、摄影文化现象进行批评，也知道我曾经确实有一篇，很多人说我有一篇经典的文章叫《风花雪月近百年》，可是实际上我看了蒋老这篇文章以后我特别感触，我说我要当时写作那篇文章时，我已经看过蒋老这篇文章，我可能就不再敢写了，因为我的前辈已经对这个领域有了非常棒的一个涉猎；再有一个也可能激励我再提高一步。
蒋齐生《张印泉的摄影艺术思想及其发展》。图片©鲍昆
老赵给我（《张印泉的摄影艺术思想及其发展》）的时候是一个打字的油印件，我不知道这篇东西有没有收录到蒋老后来的著作里头。所以我也想一定要跟殷社（注：殷德俭，中国民族摄影艺术出版社社长兼总编）谈一谈是不是能够将蒋老的所有过去的文字，我们精选一下重新认真编一本。因为蒋老在《张印泉摄影艺术思想及其发展》中他一开始，首先他“砰”一下就提出了很重要的历史事实，他说自摄影术传入中国以后一直在中国存在着两种不同的摄影思想，而且这两种思想的斗争一直贯穿了中国摄影史，这是特别厉害的。其实我们看很多人一直把握不住这个历史最重要的脉络，也就是说摄影术这个东西放进中国以后，使用他的人和观看他的人实际上是一直存在着两种不同的思想，这一点当时我就惊了一下，我觉得蒋老是一个真正领悟历史的学者，而且蒋老在对张印泉的这种分析和议论都非常完整鲜明的表达了自己的摄影观。他认为摄影离不开政治以及历史，那种所谓的纯艺术主张是思想空虚的结果。其实后来我就想我真是写来写去，一直没有出如来佛的手心，我这么多年谈的其实跟蒋老是高度重合的。
另外，我觉得对蒋齐生有一个这样的评价是我觉得比较贴切的，大家刚才也提到说蒋老是摄影家，还说到蒋老最主要的一个Title就是理论家。其实我认为蒋老他更是一个非常棒的批评家，因为蒋老他从来将他对理论的理解，化作一种实践，这种实践一方面是在写作上，一方面直接放到实践中。蒋老甚至将他对历史的这种理解转化成为一种责任，这种责任就是推动中国的摄影文化的进步，我认为这种进步是中国摄影的真正的现代性建构。
在这之前的中国摄影，像刘半农他们那帮人，你别看现在市场一天到晚鼓吹他们有什么民族主义风格，那些都胡扯淡，其实刘半农他们对摄影的理解真的是很Low很Low的。而我也一直在批判刘半农，但是我看到蒋老在文章中，对刘半农几乎是火力全开，那是相当的厉害。所以对刘半农的各种各样的思想，用今天时髦的话语叫解构，但实际上是批判。在我们现代的摄影史上就是当代摄影史吧，蒋老是一个什么人物，我觉得以我个人的理解，如果说石少华、吴印咸他们叫摄影理论家的话，如果说吴群先生包括胡志川、马运增等等这些前辈他们算摄影史学者的话，那么我认为蒋齐生先生是在诸般学史通透以后将自己的理解放进推动历史进步的实践运动中。他既是一个批评家，也是一个组织者，甚至应该说在某种意义上他是一个革命者，因为他一直在身体力行的利用一切的机会，在去推动这个摄影在中国的进步，还原摄影真正的社会进步意义。也就是刚才大家不断提到的一些概念，比如说摄影的美学特征到底是什么，我觉得他提出“抓拍”问题，实际上是用这个具体的拍摄方法来去消解和抵抗极左的宣传摄影。同样，在另一条战线上，他在抵制因为摄影这个媒介一进入中国立刻就被小文人们泛艺术化了，而这种泛艺术化其实就是一个小情小调，就是一点自我安慰的买的小药，让自己不去看，回避社会责任，回避任何一个生活在社会中的每个人的义务。
就看这几篇我觉得他对这两个侧翼都是火力全开。第一他提倡摄影的基本美学特征，也就是它的瞬间性，它记录时间的可能性，但是他把它化作一个新闻摄影的原则，但是这个原则，我们实际上可以回到摄影的本体论上来认识。再有一个蒋先生为什么老强调摄影是和社会有紧密关系的，就是因为他看到了这个媒介的话语作用，而这个话语作用恰恰是现在全球的知识分子、知识界在研究影像，也就是说在影像文化这方面最关注的东西。当然还存在一个庞大的市场，庞大的市场还在去打造像郎静山这种一般性的欣赏性的东西，那是另外的一个话题。但是我们经常搞不清楚，老是把摄影这个媒介的话语作用和它作为一般性的欣赏功能混交起来说，这就乱在这儿。但是蒋先生我觉得虽然他没有特别明晰地把这个廓清出来，但是他字里行间所有的思想和言论中，我知道这个东西他内心是非常清楚，这一点我觉得蒋先生太厉害了。
所以在上个世纪80年代中国的摄影开始全面的迈进真正现代性的进程时，蒋先生以勇敢的态度和严谨的学术精神、负责任地扛起了中国摄影思想的旗帜，他是中国摄影现实主义精神的传承者，也是新时期摄影思想的开拓者，他以强烈的人格魅力和紧密联系实际的实践精神，身体力行的和中国摄影界的有志之士们积极推动中国摄影从文人骚客的小情小调向与时代大发展的同步性转型。他是一个卫道者也是一个开拓者，他捍卫的是社会的精神价值，开拓的是将摄影这个现代性的媒介从传统文人的小趣味中解放出来，服务于社会的进步和文明的提升。无疑蒋先生的事迹，体现了从鲁迅等中国现代知识分子开始的社会批判精神与实践，这正是我们今天需要缅怀蒋齐生先生的根本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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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风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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