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宫崎骏,日本这渔港遗珠也早该火了
老艺术家有个朋友超爱宫崎骏,适逢老爷子80岁生日,又拉我到电影院重温了一遍《崖上的波妞》,波妞和宗介的友情固然让人动容,但爱美的老艺术家却被画面深深吸引了。
崖上的洋房、宁静的渔港、五颜六色的房子、朴素的渔民、港口的夜景,现实之中真有这种避世之处吗?
△《崖上的波妞》和现实取景地对比 / 电影截图&图虫
老爷子还真给出了答案,日本鞆の浦。
光看这个名字,老艺术家就直呼内行。你千万别以为这是什么平平无奇犄角旮旯的乡野小镇,它是坐拥千年历史、格局自江户时代不变、曾显赫一时的日本渔港。
千年以后,时光在此歇脚。只需待上半天,便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如果时间有暂停键,那它的模样一定是鞆之浦。
等潮之港,鞆の浦
早在七世纪,专门收集民间诗歌的日本典籍《万叶集》就给这个地方安了一个美丽的名字,“等潮之港”。
这里还真是,港如其名。
鞆之浦位于广岛县福山市,面朝濑户内海,是躺在沼隈半岛的一个港湾小镇。潮水对这里还真是异常眷顾:每当涨潮之时,海流就从濑户内海东西两端的纪伊水道和丰后水道流入,在濑户内海中央的鞆之浦迎头相撞,然后再以鞆之浦为界向东西两端退去。
△等潮之港,鞆之浦 / 图虫
古时,人们要横渡濑户内海,就必须在鞆之浦等待潮流的改变,于是又谓之曰“等潮之港”。
由于濑户内海在古代日本又占据了极其重要的位置,是沟通京都、奈良和西海诸国的大动脉,日本官员上任、各国使者往来,都不得不在鞆之浦停泊,稍事休息。
于是,随着地位的提高,越来越多的日本船家、商人、使者和诗者旅人就聚集在这个不大的港口,形成小镇。他们在这里把酒聊天、吟诗作赋、争吵斗嘴、长吁短叹,吵吵闹闹地把日子过成了一幅“古镇待潮图”。
△古镇待潮图 / THE GATE
定居于此的渔民,以捕捞为生。一千多年过去了,鞆之浦的“渔港遗迹”还一丝不苟地被揣在怀里保存着。
建于江户时期的常夜灯、布满青苔的雁木(护岸的阶梯)、石头堆砌而成的波止场(码头)、焚场(对船只进行修理维护的地方)、船番所(对往来船只检查、征税的场所)这些古老“港口五要素”,时刻提醒着你鞆之浦过去的光华,撑只船出海,恍惚中还以为自己是江户时代的渔民。
不难想象,当时的渔民是如何迎着海风,沿着雁木拾级而上,手里攥着满满的渔获,欣喜地向家中走去。
再抬眼望去,这里的城镇格局自江户时代中后期就不曾改变,错落有致的古屋仿佛穿梭了千年,在呢喃着港口生活的余温。
要是拍历史剧,连搭景都省去了,再没有比这更真实还原:看嘛,80栋江户时期建筑,91栋明治时期建筑,301栋大正、昭和时期建筑,妥妥当当地伫立在鞆之浦中,难怪被追着评为“日本历史风土美景100选”之一。
在鞆之浦,咸湿的海风在空气中酝酿,人来人往的过客被江户建筑包围,任谁也会被勾连呼唤出百年前的生活:
比如建于江户中后期的太田家住宅,由主屋、釜屋、保命酒酿造仓库等9栋建筑组成,一拉开障子(日式糊纸木制窗门),江户遗风扑面而来,这是鞆之浦鼎盛时期商人留下的宅子啊。
△太田家住宅,完好保持着江户时期的装潢细节 / MATCHA
要是想知道过去贵族、官员的生活,鞆之浦也保留下痕迹。
由于鞆之浦在过去的重要地位,佛文化很早在这传播,大大小小的古刹又遍布在小镇之上:8世纪,最澄法师建静观寺(被毁),空海法师建医王寺;950年,又建了福禅寺......
在福禅寺的客殿“对潮楼”,更是把“日东第一形胜”打在了公屏之上,在过去,遣唐使、遣新罗使和朝鲜通信使在这齐聚一堂,谈吐间,便把弁天岛、仙醉岛等湖光山色尽收眼底。
△日东第一形胜,对潮楼 / THE GATE
乘船20分钟,便到了仙醉岛。这是小镇被海水吞噬后,宗介被救上的岛屿,还有接待来客的迎宾馆,湛蓝的海水,海边五颜六色的房子,这是在仙醉岛远眺下的真实画面。
一年四季,一天24个小时,鞆之浦都在散发自己的微光,镶嵌在其中、吵吵嚷嚷的饭店、商铺、旅馆作了最好的点缀。
△鞆之浦的夜色 / 图虫
入夜之后,小港更显宁静却不清冷。
渔船灯亮了,常夜灯也亮了,在这些星星点点下,鞆之浦在潮水的涨退中安憩。
鞆の浦的文化IP,可不止宫崎骏
说来也怪,鞆之浦的命运也如潮水涨退般几起几落,它的生命形态早已和门前的汪洋捆绑了起来。
潮涨之时,鞆之浦一路高歌。
在行船依旧需要风力和潮水的年代,鞆之浦的繁荣惊为天人:日本战国时期,鞆之浦是备后国福山藩(今广岛县东部)最大的商埠,5000-7000人在此安居乐业,乃至江户时代后期,鞆之浦仍是福山藩最大的港口。
△鞆之浦曾为日本战国时期福山藩最大商埠 / 图虫
728年,一位叫大伴旅人的诗人,没错,就是那位写出“于時初春令月,氣淑風和(日本今年号“令和”)”的诗人,也在鞆之浦天木香树下流连忘返,蹉跎不已。
但潮退之时,鞆之浦悄无声息。
明治维新后,海运的船只已经实现动力化,再也不需待潮而出,而硕大的船只再也无法驶入鞆之浦的小港,地位自此一落千丈,当铁路连通以后,鞆之浦反倒成了现代人眼中的“交通不便之地”。
虽然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凭借船钉、锚等生产有过短暂的复兴,可衰退也像一列呼啸而过的火车,再也无法阻止。
△鞆之浦的衰退已无可挽回 / 图虫
如今,鞆之浦唯有靠宫崎骏这一IP过活?这你也太小看了它。
纵观鞆之浦的前世今生,一直和战争、政客等有过许多纷纷扰扰,比如幕府第15代将军足利义昭曾前往鞆之浦避难,德川家康的堂弟水野胜成为过福山藩的领主等等,但鞆之浦最大的IP,还是明治维新时期的坂本龙马。
说来也是有趣,坂本龙马花毕生精力推崇的明治维新使鞆之浦走向了衰落,但谁能想到,在数十年后,也是坂本龙马令鞆之浦重新走向世人眼前。
△坂本龙马 / wiki
1867年,坂本龙马率领的“伊吕波丸”号在濑户内海不幸与纪州藩的“明光丸”相撞,好家伙,“伊吕波丸”被这一撞,直接在救援途中沉没。
坂本龙马一看,这不行啊,我好好的船说没就没,就和纪州藩藩主在“鱼屋万藏宅”和“对潮楼”进行了为期4天的谈判,史称“伊吕波丸事件”。
如今,“鱼屋万藏宅”(如今叫“御舟宿伊吕波”了)还在鞆之浦好好保存着,尽最大可能保留当时坂本龙马谈判时的原貌。据说,宫崎骏取景时,还参与了这栋老房子的修葺设计。
△御舟宿伊吕波 / 官网
在坂本龙马被偶像化后,这里便成了IP最大的落脚地:榻榻米之上,挂着坂本龙马的画像,写着“世人说我任凭说,我事独惟我自知”的内心独白;NHK制作的《龙马传》,也选择了在鞆之浦取景;喜爱坂本龙马的游人,更不断前往鞆之浦感受他当时的心境。
其实照老艺术家说,即使没有宫崎骏和坂本龙马两大IP,鞆之浦的自身也足够吸引人了。
不是么,用几百年流传下来的“保命酒”,早就成了当地名片。靠海的渔民湿气重,劳损大,这种萃取了16种药材的药酒,就能驱寒、缓解疲劳,当地居民都靠小酌一口,再下海捕鱼。
△鞆之浦的保命酒 / ANA
而鞆之浦的“鲷网”仪式更是从380年前流传至今,成“无形民族文化财产”。每年越洋过冬的鲷鱼,都于夏季回鞆之浦附近海域产卵,此时便是捕获鲷鱼的最佳时机,岛上的鲷鱼料理、鲷鱼茶渍,便是鞆之浦感恩上苍的美味。
而烟火大会、火把神祭、秋日祭,都是鞆之浦在千年沉淀下吐出的浓厚人文气息。
原汁原味,才是当地人所求
有人说,鞆之浦得以保存江户时期的原始风貌,是因为其地理环境闭塞和衰落,这话当地人可不同意了。
毕竟,能拒绝“填海造桥”诱惑的,放眼世界也没多少个,但鞆之浦人偏偏做到了。
△希望鞆之浦保留其历史文化特征的当地人 / unsplash
鞆之浦处于沼隈半岛顶端,背山面海,街区沿着高低不平的山路展开,路面极窄,只有5米左右,大巴和卡车都不能通过。于是二战后,政府产生在此“修桥铺路、拓宽街道”的想法。
在80年代,广岛县正式向福山市提出“填海造桥”计划,任谁一听,这都是好事,可在鞆之浦,便是长达30多年的拉锯。
鞆之浦的居民认为,拓宽街道,会对沿路两旁的历史建筑造成无可逆转的损伤,即便是一退再退的“填海造桥”方案,也对鞆之浦原有的历史、文化景观造成破坏,而随之而来的交通、噪音和废气问题也无法得到解决。
△任何市政设施都有可能令鞆之浦的历史文化景观消逝 / 图虫
居民们并非没事找事,毕竟有反例在前:
1988年,和歌港为交通发展选择造桥,结果桥造好了,交通并没得到改善,反而远远超支,而原有的历史景观却再也回不去了。
有了这前车之鉴,鞆之浦人也怕了,死守严防,这“填海造桥”计划终归是搁置了。
△拒绝“填海造桥”的鞆之浦 / 图虫
在鞆之浦,不仅不给填海造桥,还得把那些岁数大的老房子好好呵护起来。
据鞆之浦街道保存研修会调查,目前必须保护的历史建筑有450栋,空置的房屋有58栋,当地的志愿者和民间机构都为怎么活化这些老房子想到头秃。
上世纪90年代,在当地NPO(非营利组织)的推动下,民间越来越多人加入到抢救历史老屋的风潮,在不改原有格局上让它们成为饭店、特产店、画廊、事务所等等。
△鞆之浦的老房子们也得到了善待 / 图虫
如果你走在鞆之浦的街道上,可能随便单拎一栋建筑,岁数都比爷爷辈大。
看着浸透在江户遗风下的鞆之浦,老艺术家是真的很慕这里的生活了:
渔民们依旧可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古朴的街道上布满热切的游人,当阳光撒在老瓦片的时候,正如灯塔千百前守候着这个小渔港一样,未曾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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