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民冲突升级，普京被“调戏”背锅？背后主谋到底是谁？

文/凤凰网《风向》特约作者 陶短房

▎波兰白俄难民冲突升级，11月16日，波兰在边境地区部署2.3万名边防警察。目前，至少有11人在边境冲突中死亡，共有7名警察受伤

核心提要：

1.10月29日，波兰议会通过决议，拟耗资3.53亿欧元建长逾100公里的隔离墙，以阻挡白俄罗斯难民潮；11月16日，波兰边境屯兵2.3万人，新增8000名兵力，以对抗在边境处聚集的约4000名难民。波兰-白俄罗斯边境危机进一步升级。

2.这些难民并非全来自白俄罗斯，其中比例最高的是伊拉克难民，其次是来自阿富汗的，此外还有撒哈拉以南非洲国家和中美洲国家的难民。他们大多因本土长期战乱、饥荒、贫困，谋求进入欧盟的机会。

3.波兰副外长认为白俄罗斯总统卢卡申科在俄罗斯总统普京支持下，将“非法难民武器化，以破坏欧盟稳定”，所以全球难民云集白俄罗斯，集中涌向接壤的欧盟三国、尤其是波兰。背后的原因是白俄罗斯总统卢卡申科与欧盟间长期“别扭”的关系。

4.“白俄罗斯难民危机”还再次激化了欧盟内部在难民问题上的矛盾。欧盟长期僵硬的难民政策，近年来日益遭到不堪重负的中东欧国家抵制。迫于现实，欧盟也开始考虑更多更现实的对策。

5.卢卡申科引发波白难民潮的用意是多样化的，但最主要是给欧盟施压，使其减轻对白俄罗斯的制裁。但这招恐怕未必好使，甚至弄不好会使其付出更多被制裁的代价，欧盟和俄罗斯、白俄罗斯间的矛盾也将持续升级、纠结难解。

▎数百名移民在寒冷的天气中被困在边境的白俄罗斯一侧，试图冲进波兰。波兰边防部队向寻求庇护者发射水炮和催泪瓦斯

10月29日，波兰议会通过一项令世界舆论为之大哗的决议，批准在波兰-白俄罗斯边界修建一道长逾100公里，耗资3.53亿欧元的隔离墙，以阻挡从白俄罗斯渊源涌入的难民潮。

这一隔离墙是对现有隔离设施的升级：8月30日，波兰议会鉴于波兰-白俄罗斯边界严峻的非法难民偷越形势，通过了对边界实施紧急状态的决议，波白边界波方一侧3公里内近200座居民点禁止外人出入，并开始动用数百名军人，沿两国边界紧急布设带刺铁丝网，以阻止来自白俄罗斯的难民偷渡。

▎当地时间2021年9月1日，波兰士兵沿着与白俄罗斯的边界沿线修建铁丝网 图源：人民视觉

难民战争打响，波兰边境屯兵2.3万人

虽然白俄罗斯是欧洲最贫困国家之一，但由于该国实行严厉的公民出入境限制（就在今年5月底还颁布了禁止大多数本国公民非因公离境的规则），传统上并非一个难民输出重要来源。但自今年夏天以来情况为之一变，成千上万难民从白俄罗斯边界涌出，奔向其与立陶宛、拉脱维亚、波兰三个欧盟国家的边界。这一突如其来的情况迫使拉脱维亚、立陶宛相继宣布边界进入紧急状态，并随即加强了边控。

▎11月8日，波兰政府发言人对外通报称，目前有大约3000-4000名移民聚集在波兰-白俄罗斯边境

8月，白俄罗斯难民潮开始集中冲击三处边界中最长、最复杂、最难管理的波白边界，据波兰方面8月下旬发布的资料，该国8月一个月在波白边界拘留的非法难民，竟超过1-7月的总和，而2021年1-8月累计进入波兰境内、来自白俄罗斯的非法越境者总数高达4100多名，是2020年全年的50倍——这还仅限于已作登记者。

▎11月16日，波兰国防部称，该国目前在边境地区派驻了2.3万名士兵，比此前增加了8000人

此后相关数据突然付之阙如，因为暴怒的波兰方面开始用带刺铁丝网、军警边防人员和警犬阻拦、驱逐边界越境者，将他们直接推回白俄罗斯，而白俄罗斯方面则如法炮制，再将这些“开弓没有回头箭”的难民赶向波兰一方。进退维谷的难民不得不在两国边控间的狭窄无人区安营扎寨，苟延残喘，人道主义团体统计显示，自8月至今被波兰方面拦回的偷渡难民总数高达1.6万人次，截止11月初已有至少8人被证实死亡，其中包括引起舆论轰动的、10月19日被波兰潜水员发现死在边界河流——布格河中的一名19岁难民。

他们是谁？他们从哪来？要去到哪去？

▎数千名难民在接近零度的天气下，滞留在波兰与白俄罗斯边境  图源：美联社

这些难民究竟来自何方？是不是白俄罗斯“土产”？不是。

死在布格河中的19岁难民来自叙利亚，而此前被登记、已进入波兰境内寻求庇护的4000多难民中，比例最高的是来自伊拉克（包括伊拉克库尔德自治区）的难民，其次是来自阿富汗的，此外还被发现有来自伊朗、利比亚、叙利亚、突尼斯、黎巴嫩，以及尼日利亚、刚果、喀麦隆等撒哈拉以南非洲国家，甚至有来自海地、古巴和中美洲国家的。

▎欧洲难民来源及移动路线图 图源：地球知识局

刨去传统上更习惯“突击”美墨边界，寻求进入美国的美洲难民，前述难民来源国大多因本土长期战乱、饥荒、贫困，谋求进入欧盟的机会，以往他们或想方设法进入土耳其境内，再设法偷渡到希腊等国，或投身茫茫地中海，成为取水路偷渡的船民。无论哪条途径，都代价高昂，周期漫长，甚至动辄有生命危险。

是什么原因，让这些“来自五湖四海”的全球难民云集连一米海岸线都没有的白俄罗斯，然后“扎堆”涌向接壤的欧盟三国、尤其波兰？

波兰白俄边境危机，卢卡申科和普京被控是主谋

▎白俄罗斯总统卢卡申科（左）和俄罗斯总统普京

波兰副外长普日达茨（Marcin Przydacz）日前指称，白俄罗斯总统卢卡申科(Alexander Lukashenko)在俄罗斯总统普京(Vladimir Putin)支持下，将“非法难民武器化”，刻意从全球各地引诱难民到白俄罗斯“旅游”，再引导他们冲击白俄罗斯与欧盟国家间边界，“以破坏欧盟稳定”。

▎11月13日，俄罗斯外交部长拉夫罗夫表示，俄方与波兰和白俄罗斯边境难民危机有关的指控是无稽之谈 图源：路透社

这位波兰副外长在8月底指出，白俄罗斯从来不是夏秋季旅游度假胜地，但如今从巴格达等地飞往白俄罗斯首都明斯克航班的机票“截止年底前已售罄”，年初每周只对开一斑的巴格达-明斯克航班如今增加了数倍之多。

有非政府机构则透露，他们发现白俄罗斯带有官方背景的旅行社等机构为世界各地前往白俄罗斯作“难民旅游”者提供“各种方便”，也发现有“前科累累”的蛇头团体卷入其中。

▎2020年9月21日，欧盟各国外交部长讨论制裁白俄罗斯事宜。欧盟外交事务高级专员莫莱尔发布声明，不承认卢卡申科为白俄罗斯总统

一切都源于白俄罗斯总统卢卡申科与欧盟间长期“别扭”的关系。

卢卡申科自1994年就任白俄罗斯总统，至今已连续任职6任27年，远远超过刚刚宣布引退的德国总理默克尔（Angela Merkel，16年），成为二战后欧洲任职时间最长的国家领导人。对于这位“另类”的白俄罗斯总统，欧盟一直十分不满，经常对白俄罗斯施加压力、限制，而卢卡申科认为，白俄罗斯之所以变成欧洲贫困国，主要原因就是欧盟的封锁、打压，因此双方时常发生争吵、冲突。

今年8月，白俄罗斯举行选举，卢卡申科在争议声中第六次连任，随后国内爆发大规模抗议浪潮，持续数月之久，卢卡申科强力反制，据说逮捕总人数逾3.5万。

▎白俄罗斯反对派记者博主罗曼-普罗塔塞维奇乘坐被白俄罗斯劫持的飞机于2021年5月23日在抵达明斯克机场时被捕 图源：路透社

2021年5月，白俄罗斯以“机上有炸弹”为由，迫使一架自希腊飞往立陶宛的客机降落明斯克，逮捕了机上持异议的白俄罗斯记者普拉塔塞维奇（Raman Pratasevich），此举进一步惹恼了欧盟，后者随后禁止白俄罗斯航空公司飞机进入欧盟领空，削减了从白俄罗斯进口石油制品和钾肥等关键产品的数量，令白俄罗斯的经济收入和外汇储备雪上加霜。

正是在这种背景下，卢卡申科祭起了“难民武器”：他本人在7月踌躇满志地直言不讳：“欧盟不是‘开明、温暖、舒适’的么，那么就让所有爱去那里的人去那里好了，我们是不会拦着的”。

许多观察家指出，由于白俄罗斯并不富裕、舒适和安定，原本为追求“稳定美好生活”背井离乡的全球难民绝不会滞留白俄罗斯，而会自觉自愿地按照卢卡申科意图“直奔主题”——先进入波兰等毗邻白俄罗斯的欧盟国家，再利用联合国暨欧盟的“难民公约”和欧盟内部的申根机制，前往心中的“乐土”、以福利制度著称的西欧和北欧国家，所以白俄罗斯才如此有恃无恐。

也有人指出，欧盟、尤其毗邻白俄罗斯的“前线国家”因为和俄罗斯关系紧张，连带也对亲附俄罗斯的卢卡申科不满，多年来一直引诱白俄罗斯公民偷渡，以此削弱卢卡申科的国内支持和国际声誉，对此卢卡申科长期以来苦无对策，只能被动加强对本国公民出入境的限制。如今“开门放难民”正可反将对手一军，对手加强边控则白俄罗斯本国公民偷渡问题不解自解，不加强边控就等着自身难民危机爆炸吧。

欧盟又吵起来了！成员国讨要建“防难民墙”资金遭拒

“白俄罗斯难民危机”还再次激化了欧盟内部在难民问题上的矛盾。

众所周知，由于在难民问题上的激烈分歧，欧盟内部经过激烈争吵，在2015年9月通过了让所有欧盟成员国摊派难民数额的机制，对此机制，许多欧盟国家认为不公平，英国执意“脱欧”的理由之一便是不接受“配额”，而波兰、匈牙利等中东欧国家则是拒绝“配额”的急先锋，对此，坚决力推“配额”的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Ursula von der Leyen）十分不满，屡屡向波兰等国施压，要求其“履行欧盟成员国义务”，为此与波兰政府关系十分紧张。

▎10月22日，欧委会主席冯德莱恩在布鲁塞尔欧盟峰会后的新闻发布会上，重申了欧盟拒绝出资“建墙”的立场 图源：France 24 新闻台

此次波兰决议“修墙”，冯德莱恩随即表示“欧盟一个子儿也不会出”。许多以“保护难民权益”为纲领的民间组织也纷纷站出来谴责波兰政府“不人道”，要求他们“先把难民接收安置下来，然后再甄别筛选”。连日来，欧盟不断呼吁波兰在处理波白边界难民问题上“透明一点”。

▎波兰总理莫拉维茨基（Charles Michel） 图源：环球网

对此波兰总理莫拉维茨基（Charles Michel）态度强硬，针对冯德莱恩的上述言论，他表示“隔离墙对保护波兰至关重要，我们本来也没向任何人寻求帮助”。

欧盟长期僵硬的难民政策，近年来日益遭到不堪重负的中东欧国家抵制，这些国家民族主义情绪日渐高涨，民粹派纷纷上台，不能说于此无关。具体到此次波白难民危机，许多波兰舆论指出，在明知卢卡申科故意“满世界攒难民”、再对准波白边界“定向爆破”的情况下，如果波兰照那些民间组织的意图“大包大揽”，只能刺激卢卡申科再“攒”更多国际难民来“爆”，届时雪球越滚越大，波兰吃不消，欧盟也吃不消。

迫于现实，欧盟也开始考虑更多更现实的对策：此前他们已经着手从航班开刀，试图说服伊拉克等与白俄罗斯航班密集的国家减少往返白俄罗斯航班，加强管控，以收釜底抽薪之效。对此有媒体根据实地采访难民所搜集到资料表示“效果不大”，因为许多难民是先从巴格达等地转飞莫斯科，再循陆路进入白俄罗斯的。如果白俄罗斯继续和俄罗斯“报团取暖”，这两国山水相连，光停外界直飞白俄罗斯的航班，不过抽刀断水，无济于事。

▎今年8月，希腊宣布，希腊北部埃夫罗斯河附近边境线上的总长为27公里的金属隔离墙已经建成，并表示将继续扩建三个地带的边境墙，用以防止难民偷渡 图源：Euronews 新闻台

或许正如一些波兰和东欧国家分析家所言，虽然“不人道”，但“修墙”的确是最“多快好省”的应对之策。在难民危机愈演愈烈中，欧盟官员照例讨论新一轮对白俄罗斯强化制裁之余，欧洲理事会主席米歇尔（Charles Michel）称，欧盟将考虑资助欧盟国家与白俄罗斯间“有形基础设施”的可能性——这是欧盟主要领导人首次在“修墙”问题上松口。

卢卡申科的招数会奏效吗？恐怕会适得其反

▎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11月10日表示，将就边境难民危机，下星期扩大对白俄罗斯的制裁

如前所述，卢卡申科引发波白难民潮的用意是多样化的，但最主要的目的，还是给欧盟施压，迫使其减轻对白俄罗斯的制裁。但这招恐怕未必好使，甚至弄不好会适得其反：事实上，最早、最经常、最大规模用这招的是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Recep Tayyip Erdoğan），但实力更强办法也更多的土耳其靠这招也没占到欧盟多少便宜，卢卡申科想借难民牌逼欧盟解除或放松制裁几乎不可能，从技术上波兰等国加强边境控制也不算太难，所以卢卡申科这招充其量只能恶心一下欧盟，而且白俄罗斯也会为此付出更多被制裁的代价。

▎卢卡申科表示有可能暂停穿越白俄罗斯通往欧洲的俄罗斯天然气管道的运营 图源：路透社

似乎察觉到“难民炸弹”不再震撼，卢卡申科11月11日威胁“截断波兰过路天然气”，已有欧洲观察家担心，这位“另类总统”会否使出比“攒难民引爆”更特别的招数恶心欧盟，比如纵容各种管制品“借道”白俄罗斯输往欧盟？倘果真如此，欧盟势必采取更多高压及管控措施，中东欧“前线国家”与其它欧盟成员国间关系将更微妙，欧盟各国国内民粹主义和反欧洲一体化声势将更高，欧盟和俄罗斯、白俄罗斯间的矛盾也将持续升级、纠结难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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