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號｜俄乌战争会如何结束？知名学者丁学良推演了3种可能

核心提要：

1.虽然从2014年克里米亚事件以来，俄当局就开始构筑经济堡垒防范西方制裁，增加国际储备到6300亿美元。但是普京未料到的是，没能在短期内控制住乌克兰东部，西方也加大了制裁力度和范围。

2.西方大规模制裁俄罗斯，将其剔除SWIFT系统，确实痛击了其经济，使卢布大幅贬值，但制裁其实对双方都有影响。俄乌战争拖下去，对全球经济的疫后复苏非常不利。为数不多的正面影响是，欧洲可能就此逐渐摆脱对俄罗斯的能源依赖，加速新能源转型。

3.冷战结束后，欧洲重点回到经济发展上，大多是高福利国家，又面临老龄化，无意投入过多军费支出。但俄乌开战后，欧洲其他国家感受到了威胁，不仅是北约，连欧盟也开始思考防务安全。另外，美国现在也要考虑，一旦欧洲和东亚同时爆发严重冲突，它如何双线作战。

4.俄乌之间最核心的纠纷在于：俄罗斯认为乌克兰是其一部分，如果放任乌克兰加入北约，莫斯科将受到极大威胁。乌克兰则认为自己是独立主权的国家，无论是加入欧盟，还是北约，都由自己决定。两国都不能认同对方的说法。

5.对于俄乌战争可能如何结束，知名学者丁学良预测：第一种可能，俄军推进不利，只要乌克兰撤回申请，承诺在可预见的未来，不让北约部队驻扎，俄军或许撤退；第二种可能，俄军占领基辅以东，获得“缓冲地带”，这场战争将会拖半年以上；第三种可能，也是最糟糕的情况，俄军不计代价全力攻城，北约军事力量将会介入。

▎当地时间3月7日，乌克兰基辅，当地民众撤离行动持续。

凤凰网香港號陈笺：各位网友大家好！欢迎收看本期的香港號，我是陈笺。俄乌战事还在持续，有专家认为这场突如其来的战争，极速改变了几十年来的国际秩序。全球化和重商主义让位于安全和价值观，德国紧急追加1000亿欧元的国防预算，一场新的军备竞赛拉开帷幕。普京只能用战争手段来遏制北约东扩的问题吗？西方的制裁已让俄罗斯货币、股市以及海外资产大幅贬值，欧洲不再进口俄罗斯原油燃气，对自身又带来哪些影响？这场二战以来欧洲最大规模的战争，对全球格局将带来怎样的影响？用什么方式才能尽快结束战争？今天陈笺请来知名学者、深圳大学中国海外利益研究院学术主导丁学良教授来作深入剖析。

俄乌之战早有苗头，西方制裁正渐渐摧毁俄罗斯“堡垒经济”

凤凰网香港號陈笺：丁教授，您好！俄乌交战已经超过10天，我想请问，在战争开始时，普京总统的这一行动决定，是否出乎您的意料？

丁学良：基本上是在意料之中的。因为有些问题不解决，俄罗斯不会无动于衷。

普京2012年重新当选总统，到了2013、14年的时候，风声就放出来了。2014年，克里米亚并入俄罗斯。再看如今的局势图，这次俄罗斯军队最重要的几个作战点，也是围绕克里米亚的周围，稍微往北一些。这些地方具有很重要的历史背景，现在最激烈的战争也在那里。

上世纪80年代，我在做调研的时候去过这些地方，那时苏联还没解体。当时的乌克兰地区还在苏联中央政府的管制之下，很多人员、设备、军队的流动等等，就类似于从一个州到另一个州，一个省到另一个省。这也是为什么普京从2013年开始就强调，乌克兰不是一个“独立的国家”。普京现在讲的这些，他从2013到2014年一直在很认真地说，虽然外界不一定承认。

凤凰网香港號陈笺：普京用他自己的逻辑来看乌克兰，不认为乌克兰是一个独立的国家。这可能就是他不认为这是“入侵”而是军事行动的原因。战前，西方多次发出警告称会对俄罗斯实施最严厉的制裁，现在看来确实已经实施，您认为这对俄罗斯是否构成了致命压力？

丁学良：虽然不是完全致命，但已经造成了非常大的打击。

我看了一些数据，首先要说，对乌克兰动手可能会招来西方哪些制裁，普京以及他身边最重要的顾问们并非完全没有准备。2014年俄罗斯拿下克里米亚以后，美国和欧洲，就是广义上的西方，已经对俄罗斯做了很多制裁。当时制裁的力度没有现在这么大，但是方向基本上是一样的，只不过这次对它的制裁从点扩大到了面。

也是从2014年以后，普京开始逐步建立“堡垒经济”。“堡垒经济”也就是说，要打仗了，周围的条件越来越差，但是我能够坚持下去。欧洲以前有很多城堡，在中世纪，城堡就是打仗的地方，要把粮食、水、弹药，还有初步的药品都尽可能地准备好，有时需要准备几个月的，甚至在最艰难的时候，要准备两三年。所以，俄罗斯从2014年开始就在做准备。普京说不要着急，就算西方把金融全部制裁，因为前几年油价燃气价钱在上升，我们已经存了6300亿美元现金。当然外界有些怀疑他给出的数字，是否真的准备充分。另外，普京还说在粮食等方面，俄罗斯根本不需要靠国外，也就是说准备得很好。

▎俄军开往基辅的车队。图片来源于网络。

但是有一点我很怀疑，那就是芯片。这次制裁中也包括芯片，打仗的时候，无论是空军，还是地面部队，武器一旦受损，没有芯片修都没办法修。更不要说导弹了，没有芯片的导弹怎么办？俄罗斯自己的芯片生产能力是不足的。

而且这次西方一直在猜测，蔓延50~60公里长的装甲部队，竟然在路上待着不动已经4天了。为什么不动？他们怀疑可能有几个原因，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后勤方面出了问题。在汽油等能源方面，俄罗斯自身力量很强，但是其他包括通讯系统，比如芯片供应等方面有所欠缺，还有就是粮食，那么冷的天气，行军打仗要吃很多东西，需要空军投送物资支援。

俄罗斯主要银行被踢出SWIFT，普京或低估本轮欧美制裁

凤凰网香港號陈笺：俄乌交战，全球经济金融市场也大受影响。当然俄罗斯自己也很受打击，货币大幅贬值，股市大规模蒸发，海外资产更是跌超九成，还有SWIFT（国际结算系统）也已经把它剔除在外。尽管您说俄罗斯出兵应该也预料到了一定的后果，做好了一部分准备，但应该还是失算了吧？没想到西方社会对它实行了一致的制裁？

丁学良：是这样的，普京的算法也不是毫无根据，2014年对克里米亚动手后，他看到西方的制裁也就这个分量。也就是我讲的（当时）只是单点打击，并不像现在是对范围面的打击。

实际上俄罗斯在此之前还有过另外一次很大的冲突，只是那次（发生的时间）比较遥远了。2008年“斯大林的故乡”格鲁吉亚的一个交界处，以前也是苏联的一部分。那个地方也在闹事，莫斯科方面就不同意了。普京从2008年下半年开始成为总理，在总统和总理交接的时候，俄罗斯对格鲁吉亚动了兵，把事情搞定了，搞定下来也没事，后来也就算了。

所以，普京认为他派大军进入一个邻近的原苏联地区，基本上很快能把事情搞定。这一次对乌克兰动兵，他也认为时间不会拖得很长。而且普京在位时间已经很长了，他知道西方有很多的政策没办法持续，因为西方的政府一段时间就换了，领导人也是。而且他也知道西方议会有反对党，商界也有很多独立的群体。所以在他的算盘里，只要很快解决了乌克兰，稳定乌东局势以后，西方的制裁也就那么回事。

这里就牵涉到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莫斯科方面这次能不能在短期内把乌克兰东部控制住，所谓的乌克兰东部是以首都基辅为分界线的。到现在为止，俄军并没有对乌克兰西部采取什么大动作。假如说俄军能在原来预想的2周或者最多1个月就把这个地方拿下来，西方的制裁也挺不了很长时间，这是他们的预测；但如果拿不下来，事情就麻烦了，不单是俄罗斯自己的经济受苦，所有参与制裁的国家，其经济也受影响。这就好比我打你一棍子，并不是只有你疼，实际上制裁本身是对双方都有影响的。

俄乌战事对世界经济和投资市场的影响

凤凰网香港號陈笺：俄罗斯出兵，换来国际社会不少国家对其制裁，并且又开始了军备竞争。这对欧美的经济以及全球的投资者会带来什么影响？

丁学良：俄乌战争拖下去，很明显对全球经济的疫后复苏是非常不利的。但是要具体到不同的经济体和国家，就不大一样了。

比如说美国现在的参众两院，拜登上台以后对美国本土能源开采方面的那些限制，他们非常反对。原来是想早一点进入到绿色能源的，但是现在因为要对俄罗斯进行制裁，美国的通货膨胀更加厉害。这跟能源有关，而且也会影响选票。所以，现在两党的一些议员就在迫使拜登政府重新放开美国本土以及周边的油气开采等等，这对美国的能源行业反而有好处。

▎当地时间3月8日，美国总统拜登宣布禁止美国进口俄罗斯的石油、天然气能源。

第二，也可能是个正面的效果，就是欧盟委员会主席讲的，本来欧洲对于能源的转化，也就是走向可持续能源这一方面。不同的国家，不同的政府，不同的正增长，这个力度也不一样，花的钱也不一样。但是经过这一次以后，大家都能看出来，欧洲最怕俄罗斯的就两点，一是军队，二是能源。所以，有可能迫使欧洲尽快进入新能源行业，这对欧洲和全世界也都有好处的。

另外一点，因为我自己不做投资，所以我很客观，心情很平静。不像人家今天早上起来头大，明天早上起来冒汗……在3~4年以前，包括疫情期间我也讲过，如果说要想把资产要保留得比较稳定的话，在几种主要的货币中，我还是推荐先用美元作为主要的储备。这次看得很清楚，欧洲的战争打响以后，美元和黄金的需求量急剧上升。起码普京不敢对美国本土干什么事，而且美国的经济体那么大，又邻近加拿大，与南美之间也有贸易协定，基本上那边是投资得好的。

乌克兰战争对全球格局造成哪些深远影响

凤凰网香港號陈笺：有人说俄罗斯对乌克兰这场突如其来的战争，只有短短几天时间，就打破了过去几十年的国际秩序。德国紧急追加1000亿欧元额外的国防预算，全球军备竞赛终于开始。西方社会30年的分歧也弥合了，一致制裁俄罗斯。人们都在讨论，这场战争将如何对二战和冷战后的国际秩序产生影响，您怎样看？

丁学良：你提的是一个宏观历史的问题，恰恰是我们在大学教书的时候，每天都要搞清楚的问题。从1945年二战结束到1991年冷战结束之间，欧洲是非常紧张的。那时候北约和华约双方都有核武器，就是枪对枪、炮对炮。最严重的时候发生了柏林危机，差一点就大打出手，双方坦克相距不到三米，炮弹都上膛了。但是还好那个时候莫斯科觉得不该在二战结束以后不到20年，就再打一场世界大战。从柏林危机以后，一直到1991年年底为止，欧洲享受了这么长时间的和平，但在冷战一结束，人们基本上又忘掉了这个教训。

当时冷战结束后，西欧一片欢乐，没想到冷战能和平结束。然后大家就想从此以后我们就好好过日子、赚钱，还搞什么军备竞赛等等。特别是中欧一些饱受二战折磨的国家，以德国为代表，他们说自己经受过两次世界大战了，现在冷战结束，以后根本就不应该再考虑战争军费这些问题。而且欧洲本来就是高福利的国家，加上欧洲社会老龄化严重，被迫要把大量的钱用于社会福利。这也就是为什么特朗普在任内威胁其他北约国家，让他们把2%的GDP用于军费，因为很多政府承诺了多年却没到位。但这次就不一样了，德国最明显，追加1000亿欧元军费。

另一个非常重大的变化，在欧洲，欧盟以前基本上是不管安全问题的，赚钱、过富裕日子才是它主要的任务，北约被认为才是管防务安全的。但现在短短的几天之内，历史上第一次，北约和欧盟在大部分的问题上同步动作，格局剧变。

还有一个对全局非常重要的影响：美国现在要考虑，万一在东亚发生了严重的冲突，而欧洲也战火重燃的情况下，两边如何分配精力和资源。华盛顿方面特别重视，因为美国知道仅靠自己没办法同时应付两场和大国之间的军事冲突。这个格局影响是很深远的。

除了遏制北约东扩，俄罗斯出兵乌克兰还有深层原因？

凤凰网香港號陈笺：您认为普京所阐述的关于发起战争的理由和原因是否有说服力？除了战争就没有其他办法遏制北约东扩了？

丁学良：这个问题是所有问题中最核心的一个。在现代国际社会，也就是二战结束以后，基本上逐步成型的国际体系中，这是最焦点的问题。为什么？这里牵涉到至少三个层面的基本问题。

第一，什么叫做主权国家？在这一点上分歧是最大的。看起来好像是个概念问题，其实不是。因为现在双方都在翻老帐，俄罗斯说乌克兰从17世纪以后就慢慢变成了他们的一部分；乌克兰反驳说不是，我们真正成为你们的一部分是在1917年的十月革命以后，在这之前并非如此，英文叫“nation state”（民族国家）的形成。

1991年12月26号，三个共和国的领导人共同签约，苏联解体。这三个共和国就是俄罗斯联邦共和国、白俄罗斯加盟共和国以及乌克兰共和国。为什么非得要他们三方签？因为1920年代初期，也就是差不多100年以前，苏联成为一个联盟，变成一个统一的国家体系的时候，就是这三个共和国签的字。所以在莫斯科方面看来，你本来就是我的一部分；但是在乌克兰看来不是，从1991年苏联解体以后，我就变成一个主权独立的国家了。这是第一个层次上的争端，两边根本就没办法接受对方的定义。

第二，其实是跟第一个层面密切相关的另一个定义。第二个层面就是说，一个独立主权国家，对自己的防务以及重要的外交政策，还有国内政策，都有自主权。比如说乌克兰一直想加入欧盟，加入欧盟是为了经济贸易的好处。作为一个主权独立的国家，我想加入什么多边合作的协议，这是我自己的事，跟别人没关系。而且欧盟本身不是一个军事集团，只是处理经济贸易的机制，关于货币之类的，当然牵涉到法律问题。但俄罗斯就不这样认为，俄罗斯说你是我的一部分，你怎么能够加入西方？

第三部分就是关于安全，这是最头疼的一件事。1991年苏联解体以后，除了俄罗斯以外的14个前苏联加盟共和国，实际上早就意识到他们没办法抵挡住来自俄罗斯的安全方面的压力。所以如果能加入到更大的一个安全的机构，能早走一天都是好的。波罗的海三个国家，他们加入到北约，当时俄罗斯也很恼火，但没办法。问题就在于俄罗斯认为乌克兰不是一个主权独立的国家，怎么可以也想要加入北约？

再说乌克兰要参加北约的话意味着什么？不管是北约的常规部队，还是导弹部队，都可以在乌克兰的领土上去作战。从地图上就可以看到。假设乌克兰加入北约，那北约的部队几个小时就能开到莫斯科。

所以双方之间最核心的纠纷，也就是这三个层面的问题，双方都没办法说服对方。乌克兰总是说他要加什么国际组织，这是它自己的事，跟别国没关系；对俄罗斯而言，它参加这些组织本身就是对原来主权的一种背叛。所以，普京老是用“叛国”这种概念，乌克兰就不承认这点。

普京在俄乌战事上有哪些失算？

凤凰网香港號陈笺：作为一名女性，我非常担心战争，尤其是在21世纪的今天，对核战争可能造成核泄漏的担忧。本来世界格局重塑的问题，主要是考虑各国的经济利益，怎么分蛋糕的事情，现在俄罗斯一开战，各国又回到军备竞赛的轨道上来了，这个世界到底会怎样？大国领袖们能否智慧理性地通过非战争的手段来解决问题？

丁学良：作为一个女性、母亲，你这样想，其实恰恰反映了人类社会在最重要的决策方面不能缺乏一半女性的原因。西方有很多的学术著作，讲为什么在人类有记载的历史上有那么多的战争，就是因为在人类历史上很长时间里，决定战争的权利基本上不在女性手中，这是经过很多研究的。

虽然现在这次战争还没结束，也有一些分析家认为，普京本人讲核武器是吓唬人，谁敢把这个狠话讲出来，对方就要让步。因为在普京之前，经常讲这种话的只有一个国家——那就是朝鲜。但是因为朝鲜的综合实力不强，大家也没把它当一回事。即便如此，在特朗普时期，美国也曾经考虑过对朝鲜进行预防性打击——干掉它的核武器设施。可俄罗斯不一样，因为俄罗斯到现在为止都是公认的大国。

实际上它在别的方面越来越差，比如它的经济继续萎缩，2年以前说它的经济总量等于意大利。我今天早上看卢布最新下跌，它现在的总量只有意大利的3/4了，就在这么短短的时间内。如果制裁再延续3至6个月，恐怕之后俄罗斯的经济要降到意大利的60%了。这是很不得了的事情，因为它是1亿多人口的大国。所以，普京显然没有打算把这场战争的时间拖得很长。但是西方的制裁不会很快结束，普京没把这个长期的严重后果算进去，这是个大问题。

第二，作为全球第二大核武器国家的元首，普京在没有受到对方核威胁的情况下，提升核战备等级。这样一来，现在和未来的对手们在跟你打交道的时候，他们会做出最坏的准备。

俄罗斯有核武器，但北约也是个核集团，美、英、法都有核武器。从欧洲角度来讲，如果他们愿意在核弹方面多花钱，技术上是不难的，俄罗斯能跟他们在这方面耗下去吗？

▎当地时间3月4日，乌克兰扎波罗热核电厂区内发生火灾。图为核电站处的亮光。

另外，乌克兰全国现在有15个核电站，任何一个核电站出事，至少等于一枚小型战术核弹头。这本身就是个威胁。

普京欲一劳永逸解决安全困境，但乌克兰能满足其条件？

凤凰网香港號陈笺：普京在与欧洲大国领袖包括法国总统马克龙、德国总理朔尔茨通话时，一方面表示对于与各方对话持开放态度，但另一方面又要求必须满足俄方全部条件，这能如他所愿吗？

丁学良：几个月以前，也就是去年10月份，我在深圳的一场座谈会上就讲过，其实西方和乌克兰需要在两件事上跟俄罗斯达成共识。哪怕不算共赢吧，但是要避免最坏的情况（发生）。

第一，乌克兰暂缓加入北约；第二，是承诺不管最终是否加入北约，都不会让他们的武装部队，更不能让他们的导弹，也就是战略武器部署在乌克兰的土地上。这样就在国际形势下，给了俄罗斯足够的让步。我当时讲如果乌克兰能做到这两点，也许俄罗斯不会出兵。

现在可以看出来，普京想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个问题，但我认为其中有几点（要求）乌克兰现在还是很难满足。

首先，要乌克兰全部解除武装。可是乌克兰这么大的国家，要它全部解除武装，这是不可能答应的。

其次，要乌克兰永远不申请加入北约。乌克兰可以说在未来的5~10年不加入，但以后国际形势非常严峻的时候，不可能永远放弃。

此外，普京之前还特别强调，现在乌克兰政府这一帮人都是反俄分子、纳粹分子，因此要换政府。当年的苏联在阿富汗、捷克斯洛伐克、匈牙利、蒙古也做了这样的事情。但问题是，现在是21世纪了，一个国家对邻国的政府不满，可以通过其它方式（表达），而不是出兵让邻国政府换内阁。如果要满足所有这些要求，只有一条路——乌克兰放弃作为一个主权国家的国际地位。

结束乌克兰战争的三种预测

凤凰网香港號陈笺：您认为普京身边有没有厉害的学者智囊给他建议？

丁学良：普京的外交部长拉夫罗夫在扮演这样的角色。以前西方人讲了一句公道话，说幸亏他有这么一位外交部长，在很多重要的国际纠纷上还能找到比较畅通的交流渠道。

拉夫罗夫是欧洲大国里任职时间最长的外交部长，但即使是普京周围最明智、最有资历的这位外交家，或许也已放弃，因为现在外交已经没有多少作用，是军队主导局势。

▎俄罗斯总统普京与外交部长拉夫罗夫

俄罗斯最近3年都流传一个笑话：如果你跟莫斯科打交道，首先是跟外交部长通话，如果问题解决不了，俄罗斯就会派国防部长和你通话。现在就是这样，笑话变现实了。

凤凰网香港號陈笺：您觉得这场战争会以什么样的方式结束？

丁学良：我想有三种可能性。

第一种可能性是，俄罗斯进军没那么顺利，国际制裁虽然没有完全到位，但是已经把俄罗斯的财源卡得所剩不多。打仗终归是烧钱的。假如此时能满足莫斯科的决策者一半或者是55%~60%的要求，这个时候俄军撤军或停火并不是一件丢人的事。也就是前面说的，撤回加入北约的申请，以及承诺在可预见的未来，北约部队不驻扎在乌克兰的土地上。实现这两点，俄军可能会撤退。

第二种可能性，俄罗斯把乌克兰基辅以东的所有地区占下来，然后（他们）再说觉得安全了，也就是有了一个缓冲地带。在二战全面爆发之前，当时的苏联和德国对波兰就是这么做的，一分为二。如果是按照这个方式，那就麻烦了，这场战争就算是拖半年也不一定能解决问题。

第三种可能性，是最糟糕的，也就是莫斯科的决策者发怒以后，开始对乌克兰那些不屈服的抵抗点和城市进行大规模的轰炸和猛攻，就像在叙利亚、阿富汗、车臣共和国所做过的那样。那就会招来欧盟和北约的军事力量介入，要阻止（出现）严重的人道危机。现在（已经）有上百万人离开乌克兰逃难了。

凤凰网香港號陈笺：好的，非常感谢丁教授，从历史脉络及战略思维出发，对俄乌战事之于世界格局的影响给我们作出的深入剖析，希望21世纪的世界领袖能理性智慧地用谈判来解决分歧，让民众免于战火的蹂躏，发展经济才是全人类的福祉。谢谢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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