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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掰掰”们,和跳水大桥说拜拜

徐杨 凤凰网 2023-09-17



第一块护板被拆下下午三点多。曹哥正在狮子林桥底下直播。“是不是不让跳了?”屏幕上弹出一行字。

曹哥看到一群蓝衣服的工人们身上绑着绳,翻过栏杆,开始在桥上四处敲打。“是给它加东西,看这意思,是加固。”曹哥勾着脑袋看半天,有了个结论。

 

这是9月6日,天津市河北区的狮子林桥,当代流量胜地。作为一座年近七旬的老桥,它在这个夏天“爆”了。全国各地的跳水爱好者来到这里,同时还引来了难以计数的游客、主播、媒体记者。无人机昼夜不停地盘旋在大桥上空,“砰砰”的跳水声一直持续到凌晨。


◎ 9月6日晚,桥面护板开始拆除,主播们仍在卖力直播 

巨大的流量也令人心生恐惧,海河边,新增了救生用品存放箱,救援队和消防划着皮艇整日巡逻。“现在人太多,太乱了。”一个大爷说。

 

这天曹哥最终直播了近十个小时,获得了3.1万观看。过去他的话题大多围绕跳桥,但这天,所有人都在热烈讨论:修桥,还是拆桥?

 

“以后还能跳,能跳,一会儿就跳了。”下午五点左右,曹哥安抚着直播间的粉丝,“咱耐心等着。”

 

但一个半小时后,18点56分,狮子林桥跳水队通过天津市移动新媒体总平台“津云”发布倡议书,表示“退出狮子林桥跳水”,狮子林桥迎来了它作为“跳水网红”的最后一夜。

 

哐当。这个著名民间8A风景区的陨落,几乎快赶上了天津大爷落水的速度。

 

那些生龙活虎的大爷们,以后还能跳吗?





没人知道大胡子叫什么名字。他今年六十了,因为留着长到胸前的大胡子,被称为大胡子。在网上,他的名号是“胡子豪爵”,这个名字更响亮些。

 

大胡子在狮子林桥跳水好多年了。他常常赤脚从桥上走到桥下,再从桥下走到桥上。

 

据摸到过河底的资深游泳大爷说,这里水深六米左右,桥高五六米,底下还有一米多高的桥墩子,是具备不同高度“跳板”的跳水天堂。

 

在过去几周里,“走”变成了“挤”。

 

狮子林桥两岸,游客一溜排出几百米,桥面人行道上堵得转个身都困难,人们只能在跟着人群“蠕动”向前。

 

“快把桥nm踩塌了。”时不时传来暴躁游客的低骂声。

 

大胡子也是个暴躁的人。狮子林桥旁的十字路口是双向四车道,很宽阔。有一回,他的电动小三轮却被堵得进退两难。大胡子先是狂按喇叭,瞅准两车之间狭窄的缝隙,再猛踩一脚油门,顺便对前面行动缓慢的司机送上一句“祖先问候”。但对于游客,他的态度截然不同——永远报以一种无与伦比的耐心。

 

“人生大好时光,嘛事都得度过,嘛人都得接触。”大胡子传授了他的人生哲学。

 

◎ 92日中午,大胡子在接受采访 
“您觉得您跳水,我们卖包子,能发家致富吗?”“能发家” 

几乎每隔几秒,就有游客请求合影,聊天搭讪更不必说,还有人提出合拍抖音,大胡子统统来者不拒。

 

两张脸挤在屏幕上,大胡子还会“识趣地”对着屏幕说一些话,好让视频获得更好的传播效果。最常见的一句是:“我是你大爷,永远是你大爷!”

 

据大胡子说,在天津,“掰掰”和“大爷”的叫法按照年龄段划分:30岁到40岁的喊“掰掰”,四五十岁往上,那就是大爷。当然,这些标准并不明确。有人跟着互联网喊“掰掰”,被叫的人显得为难:“什么‘掰掰’,我是大爷!”如何分辨称谓之间的细微差异,是一个复杂的天津文化问题。

 

“这是天津人说的话,我是你大爷,永远我是你大爷,大爷级别就是大爷级别的,明白了吧?”对于大胡子来说,被称“大爷”似乎更合适,这彰显了他的社会地位。

 

“山东有淄博,天津有大爷。”游客在旁边插话。

 

“哎!”这话深得大胡子的赞赏,“天津大爷是最地道的,没有再比天津大爷牛x的。天津大爷给天津市带火了,带多火你看看。”

 

最近,大胡子大爷在互联网上卷入了一些风波。根据视频,起初,一个俄罗斯女孩来跳水,站在桥上迟疑不决,大胡子两手拽了对方的手臂。后来,一些照片在网上流传,网友纷纷表示,大胡子跟女孩合影时“手不老实”。人们开始叫他“老桃毛”(天津话指那些老不正经的人)。骂声实在太多,后来狮子林桥跳水队的头儿干脆把他从微信群里踢了出去。

 

大胡子变成“野生”跳水人员了。

 

不过,即使是待在群里,过去他也很少融入集体。后来,在一个视频里,他为自己辩白:“我恳求大家伙别再喷我了,我六十了,我还在这找这便宜,我有毛病?”





(我)哪儿都去,哪儿都转悠,都在自己心情。”大胡子大手一挥。


据大胡子讲述,他这一辈子没正经工作,总打零工,扫过马路、掏过地沟,还当过“医院伺候人的”,也就是护工,做得最长的工作没超过三天。干什么、干多久,全“看心情”。

 

“三教九流,什么人没见过?什么样的事儿没见过?”他说。

 

他去过北京,时间大概在2000年以后,做群众演员。他演鲁智深,就一个镜头。还在“林黛玉出殡”的戏份里演过敲梆子的,一天有几百块钱收入。

 

在北京,他住一晚六七十元的地下旅馆,二三十人,大通铺,有男的有女的。群演干了两三个月,他不满意,“给钱不到位,几百块钱不够那零头的。北京不像天津,天津二三百能吃好几天,你到北京一天就没了。”

 

大胡子身上,有一种“薛定谔的收入”。钱对他而言,既重要又不重要。

 

他有一辆电动小三轮,二十来年了,既是每天驮他来河边的交通工具,也是生产工具:车里挂着微信支付宝付款码,拉一次人十块钱,距离不限。三轮车后窗上贴着“专业婚姻取证 商务调查”的广告,加粗黑体的“王侦探”赫然在目——“这是人家做的广告,贴仨月,给五十块钱。”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挣钱,心情好了就干,心情不好就歇。有游客开玩笑地劝他收费合影,大胡子表情严肃:“要钱性质就变了。这是天津市的文化。”

 

文化、经济这些“大词”,一再在他的话语中出现,显示出一种“非凡的格局”——“现在不是人多吗?把经济给带着了。是不是要这经济?你经济带上来你才有人气儿。”

 

大胡子告诉我,七八年前,因为“嘛事都限制我”,他离婚了。“你想我这岁数,我这癖好,我能在家待?”

 

离婚后,儿子跟他过,今年19岁,在上大专。他说,要孩子要得晚,也是因为自己到处玩的缘故。跳水火了以后,儿子也想来跳水,但他不让。

 

“他不能跟你一样自由吗?”我问。

 

“太自由了,你管不了了,那怎么办呢?”他答道。


9月2日中午1点,闲话间隙,一米开外的桥那头,无数手机正在对准跳水位。“让让,让让。”跳水的人熟练地挤开围观人群,翻过栏杆。三四层人头立刻往里拥上,高高举起手机。拍摄者身高实在不足,一米多长的自拍杆就像天线一样伸展开,试图捕捉大爷们落水的高光时刻。

 

跳水者双手伸向天空,围观者心领神会,开始欢呼。站在桥面上、栏杆上、栏杆最顶的狮子头墩子上往下跳,欢呼和鼓掌的声量是不一样的。站位越高,欢呼声越大,显得水平越高。

 

紧接着,“砰”“砰”,炸鱼一样巨大的水花声,那就是跳下去了。

 

“喔唷!”

 

大批的手机镜头跟着往下追,等待水面上冒出一个个人头,再寻找下一个对准的目标。

 

“你也跳吗?”最初在桥上遇见时,我问大胡子。

 

“不跳了,不跳了。”他连连摇头,指指旁边穿警服的年轻警察,凑近我压低声音,“找家去了。”

 

但四十分钟之后,在游客们你一言我一语的火力攻势下,大胡子似乎感受到某种使命,产生了动摇。“好多人都等着看你跳。”一个声音从人群里冒出来,“大爷还得是大爷!”另一个人接茬起哄。好几个人不约而同鼓起了掌,有人趁势问:“今儿你还跳不跳?”

 

大胡子似乎全然忘记刚才说的,干脆利落地承诺:“一会儿我跳一个。”





跟大胡子比起来,老孙他们这些核心成员”,似乎更能代表狮子林桥跳水队的“正规军”形象。


老孙是狮子林桥跳水队党支部成员。“党支部”有三个人,书记江湖名号“天津阿来”, 六十五岁,是跳水队里最年轻的,讲话相当铿锵有力。我曾震惊于跳水队内部组织的严密,被阿来瞥了一眼:“好么,必须得有党的领导!”

 

跳水时,老孙要穿上整套某品牌的黑色短袖泳衣、及膝泳裤。装备光滑贴身,看上去很是体面讲究。他是跳水队党支部成员,今年六十九岁,跳龄不到十年,人送外号“孙大胆”,“哪儿高我跳哪儿。”

 

“孙大胆”不是一天练成的,刚上桥的时候,第一次站在四米五的高度,也害怕。不跳吧,好多人看着。一咬牙,就那样跳下去了,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

 

老孙说他小时候在河边长大,那会儿跳得随意,站在两三米的码头上往下跳,纯粹自娱自乐,退休以后,才慢慢开始“认真地跳”。

 

所谓“认真”,老孙说,就是必须得“注意细节”——“跳下来以后,身体要直,浪花要小。胸直,臀直,膝盖直,脚面直”——这都是从中央五套的跳水比赛里学的。

 

老孙边说着,边比划着把身板绷直,脸微微向上扬,“慢慢接近水,在两三米情况下,你再保持,哎,直直姿势下去,你脑袋一低就下来了。”

 

跳水走红以后,老孙“背负”了一些“名人包袱”。“你跳水你得有形象,那么多人,记者航拍都有了。总不能大冰棍儿一样,腿倍儿弯的,你这(不行)。”他补充说,“要慢慢追求质量,出成绩的。”


◎ 92日晚,老孙(右一)在和游客合影 

老孙家里情况特殊。儿子开火车,儿媳在车站工作,老伴有二三十年的糖尿病史,身体不是太好,家里的事都落到他一个人头上。他的日常生活排得满满当当:早上八点十分,孙子、孙女得去上学,他要提前起来,做好早点,果子、浆子、饼、云吞,换着弄。吃完早点,上初中的孙子自己骑车去学校,他要帮小学三年级孙女梳好头,送到学校,下午三点一刻再准时去接,回家做晚饭。

 

以前跳水没火的时候,他下午六点多才去桥上。现在送完孙女,上午八九点就来,跳上几轮,下午三点一刻,他又要赶紧去接孙女放学。大约四点多,把孩子安顿好了,他再披上“志愿者”红马褂,在狮子林桥上溜达溜达,维持现场秩序,劝阻没跳过水的外地年轻人。

 

就在向我传授完“跳水标准姿势”的两天后,9月4日上午,老孙站上了栏杆最顶层的铜狮子底座,比桥面高出了近两米。他两手交握,短袖泳衣往肩膀上卷起,露出一截与手臂对比鲜明的白肤色。

 

但老孙并不急着跳水,而是在桥上唱起歌。

 

“太阳和月亮~是一个妈妈的女儿~”

 

他时而一只手贴在胸前,一只手往前伸,时而两手握拳,肩膀一耸一耸。旁边待跳的赤膊大爷们坐在栏杆上,拍起手掌打节拍。

 

“好!”几句唱完,人群里爆发出呼喊。


◎ 9月4日上午,老孙站在桥上唱歌 
 

要跳水了。

 

老孙前后晃动了几下手臂,直直挺起胸膛。他先是两手举起,握一个空拳,大喘几口气,神情肃穆,看上去很是紧张。接着弯起膝盖起跳,弯一下,再伸直,再弯一下,看起来是跳水前的准备动作。

 

最后,他两手作出一个拥抱的姿势,嘴巴大张,从空中扑了下来。





每年早则清明,晚则五一,河水化冻,水温升高,跳水就开始了。一直跳到十月,天气转凉,跳水队里要吃散伙饭,意思是今年结束了,明年再来。找个平价的饭馆,一人平均五十到七十块钱。

 

老孙对自己的人际管理能力很是骄傲,加上他能调动气氛,“会互动”,没有伴奏的歌也能唱个几十段,赤峰桥和狮子林桥的散伙饭都乐意叫他。

 

海河边上的人,跟海河一样流动着,光跳水的队伍就不少。

 

“我们小时候在大光明、直沽桥、北安桥这一溜,都有跳水的。”一个围观的本地大爷说,跳水的人手里拿两只拖鞋,“我们天津叫趿拉板儿”,“这鞋(往水上)一甩就有规定了,你就得跳,扔多远跳多远,看这能看出水平。”

 

据老孙说,狮子林桥跳水队正式成立时间不长,也就五年左右,那时候叫“极限跳水队”。成立队伍的是个黑龙江人,干节目主持出身的,后来去了安徽工作,队长职责就无形中落到另一个83年的小年轻“小王子”身上。一两年前,因为一些复杂的爱恨情仇,跳水队分裂成了两派,群里一百来人,出走了七八十个,“人家另外建群去了”。


“我党龄48年了,我一直是正能量,我就调和两边。”老孙用语重心长的语气告诉我,河边就是一个社会。“人家那边同意了,这边没完,就是不理人家。好比人家偶尔遇到了,人家跳下来我给鼓鼓掌,这不是很正常?他就说我是叛徒。”他愤愤不平。


◎ 94日上午,狮子林桥跳水队“党支部书记”阿来 

而对于大胡子,老孙了解不多,只知道他是离婚的,有个儿子。从老孙最早见到他到现在,有七八年光景了。讲过三四回话,老孙觉得大胡子很是尊敬他。

 

老孙记得一件事儿,有一回跳水队吃饭的时候,大胡子带了儿子来,那会儿孩子年纪还小,看起来刚上中学六年级,长得挺白净。吃饭中途,孩子自己去上厕所,在里面待得时间长了点,后来是和另一个男人一块出来的。“大胡子就急了,他就是说怀疑是不是对小男孩有性侵的这方面。”老孙说,先是语言冲突,后来差点当着一桌子十七八个人的面大打出手,让他们拉开了。“那个伯伯,好像也是喝多了,当时下跪了,这大胡子没完。”

 

厕所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不得而知。后来,这事闹得尴尬,那个男人不再出现了,老孙也很少再跟大胡子说话,“我不跟他说了,所以他也不再找我了”。那是老孙所知的大胡子唯一一次跟跳水队员们吃饭。再后来就到了现在,狮子林桥火了,大胡子被踢出了微信群。

 

除了跳水大爷,海河边还有其他大爷的“传奇故事”。

 

老谈在河里游了二十来年泳,在潜水方面的“工作成果”颇受队友们的认可。另一位晨泳大妈赞不绝口:“他是我们这儿的‘潜水艇’。”

 

他是“抗日战争那年生人”,以前是个农民。除了游泳、跳水,老谈还有些零零碎碎的爱好。他骑车骑了全国20多个省市,最高的战绩,是从天津直接骑到广西南宁,骑了整一个月。游完泳回家,他要“上电脑、做视频、写游记”。


◎ 9月3日早,老谈游完晨泳,在岸上舞龙 
 

他喜欢讲述那些令他骄傲的人生片段,这些故事一半和海河有关。

 

“原来有一个新华社记者,在前面桥上拿无人机摄像,一下没操控好,撞桥墩上,‘唰’就掉水里了。”老谈绘声绘色地讲述着每一个细节,“他打听到这儿有游泳的,那天我没在,回来他们说‘扎不下去,你找谈师傅’。我第二天来了,我说行。那人就给我留的电话号码,约定早晨7点在那桥底下见面。结果到那儿我扎三猛子,从水底给他(把无人机)捞出来了。”

 

老谈说,河底“黑咕隆咚的,啥也看不见”,就是大概确定一个掉落的位置,“闭着眼在里边瞎猫”。扎一猛子大概是一分钟,三猛子就是三分钟。


◎ 9月3日早,老谈游完晨泳 
 

“那个新华社记者惦记给我二百块钱,我说不要,他非打听上我家去,给我买的茶叶,说‘太感谢您’。我说委托他,把1944年毛泽东选集你给我宣传宣传,因为这是全国都绝无仅有的。”

 

到这里,谈话进入了老谈人生中另一个引以为豪的部分:他收藏了一本1944年版的《毛泽东选集》。

 

“我有些东西是有极高的历史价值!”关于这本书的来头,老谈洋洋洒洒讲了三分钟。他很慷慨地表示:“这本书我可以给你提供,可以让你照相。”





跳水奥运冠军何冲来了。在狮子林桥拆桥前,制造了最后的跳水高潮。

 

“天津大桥,第一个奥运冠军来了!”周围的人开始起哄。冠军一站上栏杆,无数手机镜头就涌上来。挤不进去的人不甘心,试图大声吆喝着吸引世界冠军看镜头。

 

“这是嘛冠军?”也有人问。

 

“甭管是嘛,是冠军就行了,相声冠军也行。”另一个人答。

 

“那冠军还没跳呢?”一个大爷坐在栏杆上,直起身,努着脖子往前望。

 

“再什么冠军来了,你不能往太好了跳。强龙不压地头蛇,主要是显示大爷。”另一个大爷自我介绍姓金。看起来,他并不觉得看奥运冠军跳水,比看大爷跳水更强。

 

老金六十多岁,以前跳过水,近十来年没再下水。此刻,他坐在桥边跃跃欲试,但困于没带衣服,表示得找人凑一块儿再说。

 

“就穿着裤衩跳了?我这也没办法换了。”一个看起来稍年轻些的男子想尝试跳水,又有些迟疑。

 

“这还要形象?下就行!”劝别人的时候,老金倒是毫不含糊。“心气儿一高,我也跳去!”

 

“这不是一年两年了,好几十年了。”老金告诉我,天津市“九河下沙,离不开水”,天津孩子“都给扔水里就完了,哪儿有不会游泳的。”


◎ 96日下午,狮子林桥边上游泳的人 
 

晨泳的大爷大妈们早晨六点就陆续来,换上泳装,下河溜几圈,或者站在岸边的小跳台上跳跳水。在水里泡大半个上午,到了九点多钟,他们会在岸边推推健腹轮、写写书法字、唠唠家常嗑。比起如今喧闹的跳水“表演”,这种状态似乎更接近狮子林桥的日常。

 

“整活儿”的大爷大妈们打造出一条“环海河文化圈”,他们往往身负不止一种技能。从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刻,到夜色降临,海河边上的人,和海河一样流动不止。

 

沿着岸边走,你常常能看到“掰掰”们只穿一条泳裤,浑身湿漉漉地在岸边的野生卡拉OK,唱一首跑调情歌,或者毫不协调地扭上一段。但他们从不介意这些定语,是“跑调的”,或是“毫不协调地”,都无所谓。

某种程度上,天津大爷们表现出的自由和豁达,解释了他们在互联网上猝然“走红”的原因。

 

“我告儿你最早的视频是什么:那几个警察在那站着,大爷在下面,警察管不了。就这意思懂吗?”一个观看了几天跳水的“资深游客”告诉我。


◎ 92日中午,狮子林桥上画成包公的主播 

“在就业、工资什么各种压力下,这些人到这儿看,是一种释放。”老谈对于围绕狮子林桥的超高流量表示出理解。他拿自己举例,家里有个儿子,现在还没买房,买了房就是房奴。老伴儿心脏不好,连来带去住了五家医院。

 

“花了多少?三万。”他比划出三个手指头。

 

“为什么说释放?我订了几十年报纸,1957年就开始订报纸,2分钱一张,去年把报纸给掐了。那些版面上全是说教的东西。”老谈说,“大家到这儿来,心里高兴,就把该忘的事儿忘了。”

  

两天后,狮子林桥上拉起了警戒线,天津城里多了一群伤心的大爷。大爷们原本合计着,9月7日一早上赤峰桥跳去。结果刚早点买好准备出门,通知来了:赤峰桥也没辙了。


天津大爷跳水队的命运,将走向何处?

 

老孙也不知道。但他很快接到了电话。电话里队长说叫上了队里几个“常委级的人物”,在狮子林桥附近找了家饺子馆,要吃点喝点,共同商榷大爷们的未来。






作者 徐杨编辑 周褶褶 燕青 

摄影 徐杨|排版 魏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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