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房产中介正在离场
北京的高级房产经纪人李磊在这行待了14年。在这份职业生涯的后半段,他最害怕接到电话说,“经理,有空聊一下么?”——他知道,又有人要离职了。
原则上,李磊能留一个是一个,方法是约酒,把对方喝吐,把自己喝吐,一醉方休。某夜,他在酒桌上醉醺醺地告诉计划离职的下属,“兄弟,未来能怎么样,你自己选”。小伙喝完酒跟李磊说,“没问题,我接着跟你干”,第二天醒来还是坚持离职了。
最后李磊连自己也没能留住。2023年5月,他向公司提出了离职。
房产中介离职潮最近一次被媒体大规模报道是在2021年上半年的深圳。据深圳市房产中介协会披露,仅那一年上半年,将近2400名星级从业人员离开房产中介行业,500间左右的中介门店关停,甚至不乏门店“卷款跑路”。
下行期漫长,深圳房产中介离职潮只是下探中的缩影。2023年8月,58同城和安居客发布的“全国地产经纪行业月报”中显示,“经纪公司、经纪门店、经纪人数量三大行业指标继续下跌”。
在那时的成都,24岁的中介阮林已经挣不够生活费了,他并不甘心,开始计划和前同事自驾到海南三亚发展;在上海,一度管理过30多家门店的陶晓婷生病了19次以后,终于在2024年2月选择了裸辞;而北京的李磊,已正式转型为房地产自媒体人,他把个人签名改成“卖过1000套房子的硬核男人”,努力探寻事业第二春。
2024年,尽管楼市松绑政策频频,房产中介离职潮仍在继续。就安居客4月7日发布的全国房地产经纪行业报告显示,2024年一季度,一到四线城市房产经纪门店规模环比都在降低,其中一线城市房产经纪人减少情况最为明显,门店规模环比减少了6.4%。
这个与中国楼市绑定最深的群体之一,正在2024年寒冬般的“小阳春”里选择各自道路。他们收获了什么,失去了什么,今后要往哪里去?离开显然还不是最后的答案。
陶晓婷的门店已经低迷好一阵了,这是两个月以来,她离成交最近的一刻——尽管这套房子在上海几乎算得上“击穿底价”,总价只有200万出头,能到手的佣金只有2000元不到——她仍然希望争取在她的手上成交。为此,她给业主阿姨买水果、开车接送,甚至还应阿姨的需求,去对方家里帮忙打扫卫生。
但一次会议上她忽然得到消息:业主阿姨“飞单”了。对方跳过陶晓婷,选择了另一家中介把房子卖了出去。原因是这样能省5000元左右的中介费。
“当时快气疯了,”陶晓婷忍不住打电话质问业主,“我们已经做得这么好了……你太不尊重我了!”
那时是2023年6月,上海二手房市场成交仅1.2万套,比起疫情前月均近2万套的成交量,近乎腰斩。而这座城市的二手房挂牌量还在往上囤积,其82%的增幅,堪称全中国之最。
“X先生/小姐,还需要房子吗?我们这有一套……”往往阮林的话还没说完,对面就干脆地传来一句“不需要”,挂断了电话。
成都中介的故事也是同样,蓄客们的电话挨个打了一通又一通,基本得不到回应。阮林只好出门线下拓客,拿了小区的广告牌和二手房基本资料的打印件,骑上电动车,出发去最近一个公园发传单。
“买房吗,看看这套房子?”阮林见人就递上,有人接了,有人摇摇头,有人拿着传单,到了前面的垃圾桶就扔了——垃圾桶堆满了房地产的传单,“大家都没有兴趣”。
即使是屡次创造销售神话的北京楼市,房产交易也淤滞了。找不到客户的中介们开始努力精进自身服务,比如提供上门喂猫服务,或是在冬天贴心为每一位客户备好热到40摄氏度的冰糖雪梨汁,仍旧颓势难改。
2023年国庆假期的一个中午,北京东四环外一个栽着假花的精装修楼盘里,一个西装笔挺的中介正语速飞快给另外两个新人做话术培训,“你们要跟客户强调,这小区能保值,12号线马上要开通了,您也知道现在这行情,最重要的就是保值……”
但在那个理当“金九银十”的长假,该楼盘客户寥寥,成交量为0——而首都北京五环内的次新盘,曾被业内人士认为是全中国价格最坚挺的楼盘类型之一。
这个行业从没如此心灰意冷过。前北京房产中介李磊记得自己入行时被领导反复灌输,“这是个朝阳行业,对于个体来说收入也高,是高端白领”。那时候,李磊感觉自己是在“参与北京的城市化进程”。
那些年里,住宅、写字楼和基础设施像是积木一样被层层叠叠搭建、翻新,人们涌向大城市,买房成了当代国人生活最重要的载体——结婚要买房,孩子上学要买房,告老还乡要买房,投资理财,还是买房。
不少一线城市房产中介的客户列表里还不乏明星和达官显贵的名字。十年前左右,李磊曾经为了帮客户买房在某小区挨家挨户敲门问“房子卖吗”,大多数业主都对他态度鄙弃,但有一家女住户打开门,告诉他,“我房子卖”。背后走出的男人李磊一眼就认了出来,“奥运会的世界冠军”。
但伴随着行业走进冷淡,职业中介们的成就感、认同感,甚至是尊严,正在步步消退。
阮林经历过2021开年成都的楼市大热,那时人们排着队抢房子,甚至有客户想私自塞给他2万块,以便获得把和房东谈判的机会移到更前面,出于门店的规章制度约束,阮林最后没有答应;阮林记得那时候,在“富人区”桐梓林看房的都是30-40岁区间的年轻人,他们许多是在成都落户的外地人,大方、好谈,几乎不用怎么说服,轻松把房子买下;
但到了2022年,阮林逐渐把业务拓展到“刚需板块”的金牛区,即使是刚需客户,下手也十分谨慎了,甚至还有买家把阮林当“骗子”。
一次,一个60多岁的阿姨来为女儿买婚前房产,阮林跟了好些天,和房东谈妥了价格,约好了时间谈判,临到交易,阿姨却变卦了放了鸽子。
阮林想起这位阿姨曾告诉他,她不想出中介费,说害怕“被中介坑”;还让他和同事把身份证拿出来,举在脸旁边拍照。阮林心里一阵憋屈,回到门店,他把工牌摔在桌子上,“真抠门!”
陶晓婷也记得,在被上海阿姨“跳单”的那个月,有一套手下总价700多万的房子,前后有100多组客户带看,但最终依然没有成交。“明明感觉到会卖出去”,当时斗志昂扬的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哪里出了问题。
劝不动买家,只好劝卖家。桐梓林一套160多平的房子,装修了十年的古早欧式风,2021年的时候挂牌530万,一个客户砍价到521万元,房东一口咬死挂牌价,怎么也不肯卖。
等到2023年3月,这位房东主动打电话给阮林,“诶,小伙子,我那个房子现在想460万卖出去,你觉得合适吗?”
阮林苦笑说:“快卖吧,晚了还得跌。”
陶晓婷空降到这家经纪公司当店长已经两年多,落差几乎是天上到地下:
之前她是上海一大区负责400多人的管理层,接触的房子都是上千万元,甚至还有明星客户。同事都叫她“陶总”,充满敬畏。她从不用熬夜加班,轻松年薪百万。
如今,她负责的门店坐落在一个“刚需房板块”,大多是总价不超过500万元的房子。20人的规模,还有同事时不时开一些油腻的笑话:“你能做我女朋友吗?”陶晓婷很不舒服,也只能憋着。当然,最大的落差是收入,她的基本工资降到了一万元出头。
那是2022年的11月。上班的第一天,整个板块的中介都听说,“这来了个管过30多家门店的的女的”。他们却很难洞悉“陶总”跳槽的真正原因——前公司资金链断裂,她被欠薪了快半年。
“新官”上任的第一件事,陶晓婷和所有同事聊了个遍:有几个经纪人已经一年没开单了。
中午,她看到店里一个30多岁的男同事为了省钱,午餐吃的是馒头,她赶紧下单了10箱泡面,搬回来放在店里。
“好东西呢我买不起,但是泡面,大家随便吃”,她在店里宣布。中介们看着陶晓婷鼓掌。
在成都,房产经纪人阮林也实实在在地面临着生活的断崖式下跌。2021年5月,凭借楼市带给普通人的机会,这个初中学历的年轻男孩在成都买下了人生第一套房子,总价120万,月供4083元;但到了2022年夏天,形势急转直下,阮林有连续三个月都没卖出房子,他还不起房贷了,只好向父母借。
卖不出去二手房,他只好把开单的希望转移到租赁上。对许多房产中介来说,租赁是行业鄙视链的最底端,只有新人才会去干租赁。但下行时分,甚至租赁也不好干了,房子比上一年更老,价格就比上一年更低,阮林靠租赁一个月只能拿2000-3000元。
打电话没用,去公园发传单也没用,阮林在门店望穿秋水,坐累了就出门抽根烟,六点半准时下班。
李磊是北京麦田职级很高的经理,他的职级和业务能力让他不用为收入发愁,最困难的那些年,他也能有个六七十万的年薪保底,但他生病了。呼吸困难,心跳加速,一个看不见的深渊正在把他拉进去。李磊觉得自己就要死了。
“老婆,抓住我的手”,他躺在床上语气微弱地说。妻子拉住了李磊的手。坠落感没那么强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从那个深渊里逃出来。
他不知道生了什么病,只觉得自己经常浑身不舒服,有濒死感。2019年,李磊开始跑各个医院,检查自己身体出了什么问题,但都没有检查出来器质性病变。最后在安贞医院,医生告诉李磊,“你这是焦虑症”。
他很确定,是这份工作让他生了病。来源很具体。上一秒客户还说“买”,但下一秒就“不买了”,他从天堂马上跌到了地狱。这份工作只有1和0,成交和不成交,不存在那个“0.5”的选项,兴奋和失落,他在两极徘徊。他为那种命运不被自己掌控的感觉而担忧。
北京是核心城市,尽管楼市不如从前,回暖的时候依然算是春天。虽然经历了2017年“317限购令”的骤冷——这一政策导致那年夏天60个人的团队有个月只卖掉一套房子,老板不得不宣布“取消底薪”,每个同事的脸上都“和霜打的茄子一样”——房市还是慢慢回温,再次印证那个“京沪永远涨”的神话。2020年年初,李磊的团队一个月卖了60套房子,在群里频频发送“战报”,引得放假在家的同事专程从新疆飞回北京开始卖房。
但春天经常无规律地开始,也无规律地结束。2023年春天过后,房市说冷就冷,房地产经纪人们失去了一些预判的能力,连老板也搞不清楚这是为什么。
去年在门店大搞管理激励的头三个月,陶晓婷也很快通过一个“小阳春”带领了门店到了片区前三的位置。她自掏腰包请手下的经纪人吃饭、团建,买了茶叶给业主挨家挨户送。她鼓励大家“好好赚钱”。但好时光转瞬即逝,“小阳春”过后,门店的大家很快又闲了下来。陶晓婷才意识到,“原来努力很难对抗行情”。
过去的一年里,各个城市的楼市政策密集松动,组合拳一套接着一套,先是部分城市住房限售期放开,随后一线城市纷纷落地“认房不认贷”,到了2024年,各地限购政策放开,房贷利率进一步下降。这些政策中介们很熟悉,但也很难像过往那样打起精神了。
去年9月1号,上海“认房不认贷”出台的那日,陶晓婷看着新闻说,“没用”。她心想这只会让大家更着急,更猛烈地抛售二手房。阮林和陶晓婷的反应也差不多,“市场不好救啊”。
许多个上午开会,李磊仍然会带着团队在门店内排成一列,集体喊着加油的口号:“超越巅峰!挑战极限!坚持不懈!直到成功!”但门店越来越冷清。李磊记得一个夏天,有个遛鸟的北京大爷穿着拖鞋经过门店,进去探着头说:“房子还有人要吗?赶紧别干了,回家干点啥都好。”
回想起来,那也是有些远的故事了。李磊说自己一直在等着故事重演,像从前那样,停一年涨两年,“我总觉得挺过这段时间就好了”。
房产经纪人大多数记性都很好。他们尤其对数字敏感,记得小区的价格、户型、配套、物业、甚至是每一条小道。他们很难忘记自己是哪一天,怎么来到这个行业的,更难忘记见证过怎样的中国楼市奇迹。
房地产的高光时刻可以回推10年。2009年,中国房地产市场出现“急转直上”的转折点,年初,政府提供优惠利率、二套房优惠政策等措施,对房地产市场进行显著的刺激,年中又加大了土地供给。李磊刚入行,根本不懂房地产市场的整体局势,但他知道,“房价每天都在往上涨,卖房跟卖菜一样。”
他聪明,有野心,足够努力,还赶上了楼市的好时候。他第一套卖出的房子位于建筑物的夹角里,一天的采光只有29分钟。李磊提前踩点,坐在房子里感受光是怎么照进来的,发现只有中午12点左右才有光。他特地把客人约在那个时刻看房,客人看完以后只说了一句话,“大家闺秀,小家碧玉”。然后那套“硬伤房”光速成交了,时价238万元。
2011到2018年,北京二手房均价年均涨幅达到12.5%,堪称世界级的投资奇迹。李磊刚入行时,北京二手房的成交均价为13763元,此后逐年上涨,直到2017年时已经到了60401元。
中介门店几乎都在亢奋的状态里。入职的头5年,李磊每天早上7点出头就起床,干到凌晨2、3点。白天,中介们随时随地喊着口号给自己加油鼓劲,晚上领导还要开会,给他们讲人生故事。
“317”新政之前,整个北京楼市进入了堪称“疯狂”的状态。李磊记得,当时有人路过进门店借个厕所,看到了挂的二手房宣传照,就“顺便”买了套房子走。很多中介甚至开始睡在门店里,因为突然起了心思买房的客人很多,要随时随地准备接待。还有房价的“跳涨”——“看房的时候是1000万,下楼走到半路就涨了30万,走到店里涨到1050万,最后在合同上签字的时候已经是1060万了。”
李磊在这样的风里赚了钱。2014年,他在北京花170万买了人生第一套房子,两年后,他把房子卖了,换了套540万的房子。入职第二年,他就开始带团队,开始学习领导在凌晨开会,“讲一些废话”。那时他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
陶晓婷入行要晚一些。2020年,她辞去了浙江的互联网工作,把家搬去了上海入职。在外滩,她看见层层叠叠的高楼大厦和东方明珠塔,她知道她来对了,“我觉得这里能够让人这么多人向往,在这里努力是有道理的”。
一个同事家离得和她近,来接送她一起上班。经过同事家小区,陶晓婷查了下房价,“2000万的房子,开的是宝马X5”。坐在副驾上,陶晓婷心想,“我以后也能做到这样”。
在成都,阮林也见证过楼市带给普通人的机会。
之前,他在酒吧里做酒水销售,一个月能挣1、2万元,父母觉得这份工作不正经,强烈要求阮林辞职。空闲在家,阮林看了一部电视剧,叫《安家》,讲的是房产中介的故事,阮林看了很感动也很受启发,“小楼(电视剧角色)也是从农村出来的,然后有好几个月一直没开单,突然卖了个商铺,提成就有10几万元”。开年以后,2020年3月19日,阮林去成都找了一份房产中介的工作,从租赁干起。
阮林很快赚了钱。21岁那年,这个初中学历的男孩在成都买下了人生第一套房子,当时他的同龄人还在上大学。2021年的5月份,老板找到阮林,问他要不要入股,“门店20%的股份,6万元就可以”。阮林很兴奋,老板过去一直器重他,把很多自己谈下来的单子给阮林签,也教他很多沟通技巧。他二话不说就拿出了6万元的积蓄,成了这家中介门店的小股东。
这或本是个励志的故事,但楼市的突然下坠改变了阮林人生叙事的走向。
在楼市里,人们都相信一个叫“周期”的铁律。在中国房地产的过去十年,涨后会跌,跌了会大涨,几乎从未被打破过。但凡是个过来人,房产经纪人都觉得,“只是市场的短期波动”,只要坚持下去就可以看到涨势重现。
但这一等,又是好几年,阮林辗转了2家门店,直到月薪降到连生活费都不够。陶晓婷的努力没有扛住行情,精心打理的门店还是无人问询。经验主义未能如期上演,铁律暂时被打破了。
没有开单,工资不够还房贷,阮林又一次跟父母借钱还房贷的时候,妈妈在电话那头安慰阮林:“房子是不行咯。”尽管阮林也开始这么觉得。但他还是在朋友圈发,“成都楼市网签创新高!”
“不信,我自己都不信”,他刷新了一下朋友圈,给手机锁了屏。
阮林第一次想到“离职”这个字眼,是在公园发完无人问津的传单,坐在电动车的座椅上,他拿出手机,点了根烟开始玩游戏。“要不要离职呢”,这个念头忽然冒上来。
之后的三年里,它时而蛰伏时而发作,直到2024年2月春节后,终于成为现实。
房产中介离职后,下一站去哪?在房产经纪圈子里流传着这么一个笑话:中介离职后可以去送快递,因为小区路线比谁都熟悉。但这慢慢变成了现实。在楼市的红利期,房产中介门店放低门槛大量招人,离职后,房产中介因为学历和行业限制,可能很难完成跨行业的转型。
在凤凰网接触的房产中介里,房产中介离职后转型涵盖了送外卖、快递、网约车、电销、保险、金融贷销售、新媒体编辑等职业,或者自开门店创业,但大多数人收入都大不如前。有房产中介离职后因为不知道还能做什么,不得已再回到门店里,“有几千块底薪也好”。
但李磊似乎敏锐地嗅到了下一个风口。在2021年去新加坡途径广州时——自从焦虑症确诊,他给自己定了一个小目标,每年都要出国玩一次,放松心情——他见了一个客户大姐,对方说,“我老板身价几十个亿,也在做抖音和快手”,“李磊,你一定要做”。
他开始找各种各种懂短视频、自媒体的朋友聊天,一个从2013年开始做自媒体、拥有1500万粉丝的朋友告诉李磊,自己的收入现在已经“大幅下降”, “过去一个月7、80万元,现在税后30万。”
“哇”,李磊大为震惊。
回了北京,他在会上发言,很严肃地告诉大家“一定要思考一个月怎么挣50万、100万元”,会议桌同一级别的其他同事听了这话开始骚动,显露出不满的表情,他目前月薪2万元——过去的“打牌钱”。
“做抖音就可以,做自媒体就可以。”李磊说。2021年,他开始全力冲刺做抖音,他的个性签名是“卖过1000套房子的硬核男人”,他的粉丝积累越来越多,但公司也希望和李磊签合同,深度绑定他的自媒体,他拒绝了,之后在2023年5月选择了离职,开始单干,账号叫“磊哥房产咨询”。
“时代变了,不是指离开房地产行业,而是自媒体的时代来了。”李磊认为。
现在,从二手房交易流程到看房,李磊都会通过录制视频,来获得客源。他专卖顶豪,50:1的获客率,比电话销售更高。视频里,他坐在家中的书架前,朝后抿的头发上方挂了一块牌子,白底红字写着:2023年,北京房子怎么选!“有想要了解咨询房子的都可以问我,我现在是代理人,以你的角度看房子买房子”,他告诉直播间里的人。大家都亲切地叫他,“磊哥”。
不变的是,离职后的他还是时不时在心里默念那句口号:“超越巅峰!……直到成功!”最近有两个月,他靠抖音卖掉了好几套千万级以上的豪宅,提成超过100万元,他感觉自己的焦虑症痊愈了。
陶晓婷也在今年2月选择了裸辞。她还很年轻,但她意识到自己不可能再这样熬下去了,最关键的是,“毫无收获地熬下去”。过去一年里,系统里告诉她生了19次病。她提交了离职申请。
和李磊一样,她也看中了自媒体创业。在家休息时,她开始摸索着开直播,聊星座、职场和情感,但和李磊不一样,她偏偏不聊房子。她想起自己刚到上海时,看到那些密密麻麻的筒子楼心潮澎湃,觉得那些房子是梦想的归宿。她没想明白,后来房子为什么让她变得那么疲惫?
更多的房产经纪人,正在接受就业市场的重新洗礼。阮林跑去三亚做了一段时间中介,每个月能稳定挣1万多元,但他慢慢察觉到,自己再也没有当年那样想要在这行拼搏的野心和冲劲了。三亚的旺季只有短暂的四、五个月,回到内地,楼市依旧清冷。他想到他还年轻,《安家》的美梦已经醒了,人生该有段新的故事了。对着海风喝酒,他想,回了成都,干脆跑快递好了。但女朋友说,“跑快递没前途,你还年轻,不如从头开始进入一个新行业”。
就在3月,阮林的工作终于有了下落。他投了一家暖通公司的简历,这家公司负责为大公司或商场提供空调暖风系统的服务。在和公司负责人聊天的时候,他聊起了过往做酒吧营销的经历,但没有提及自己做过房产中介。负责人喜欢喝酒,也喜欢去酒吧,俩人聊得很开心,“你确实适合做销售,也不怯场”,负责人说,“就是学历有点恼火”,让他回去等通知。
到了第二天,阮林收到了公司打来的电话,告诉他通过了面试。
这是全新的身份,全新的人生阶段。他热情地开始重新学习,像四年前刚进入地产中介门店一样。每天晚上他都看书看到10点钟,背全新的机器知识点和话术,他感慨,“公司那些本科生记东西确实快”。他的微信名字也变了,从“A 租房二手房 阮林”改成了“A 暖通 阮林”。上班第一天,他主动向负责人提出了一个请求:“可不可以把我的底薪取消,但是提成给多点?”
4年前,刚入职地产中介机构时,他问过师傅一模一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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