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陈照奎弟子杨文笏口述学拳经历 (附套路视频)
《我跟陈照奎老师学拳的大致经历 》
杨文笏先生口述整理/万周迎
编者:本文整理者是杨文笏先生的学生,整理者向读者推荐说:在这篇杨老师口述学拳经历的整理稿中,有一些史实和陈照奎先生教拳的特点和细节是以前没有见过的,值得关注。
上世纪60年代初,陈老师(指陈照奎先生)被顾留馨请到上海教拳,但是户口没落到上海,到66年,文革开始了,那个班就散了,老师回到北京。回来以后,老师的工作没有了,直到到67年春天,李泽民,白师兄等几个师兄弟就请陈老师出来教拳,陈老师当时没有收入,这帮老的师兄弟,还有部分田秀臣先生的学生,一共有二、三十人,每月给陈老师凑六七十块钱做生活费,陈老师的老母亲还在,加上孩子陈瑜一家三口人生活基本就够了。陈老师看北京这帮学生人都实在,练拳也用功,就把这趟家传的架子拿出来了。陈老师说这趟拳外头没有,是以前他们自己家里人练的,从陈长兴那会就一直没向外传过,所以外面练的公开的架子,不论是大架还是马厩架,里面都缺了一些东西。通过这趟架子,陈老师把里面好多练功的东西,很多小的动作和劲路都加上了。那时候那帮师兄弟,人都很好,把老师请出来大家伙都很高兴,碰上陈老师愿意教太不容易了,所以,练得比较刻苦。陈老师刚教拳的时候教的是中盘的架子,大约3年以后开始教中低盘和低盘架子。有人问过陈老师,为什么以前在上海没有教这趟架子?陈老师说上海那些学生体质相对弱一些,真正练功受不了,北方人体质好,又舍得下功夫练,所以就传的练功的架子。
当时练拳的场子,头一年在建国门外使馆区,两年以后到西城儿童医院后边小公园,后来在东城又设了一个点,就是东便门那条河,河边有铁道,里面有个三角区,一排小树林,就在那里练,直到71年左右,在双秀公园教了一年多。72年左右回老家陈家沟教了一段时间,此后73年、74年在焦作、郑州教了一阵。那时候陈老师住在北京,一般出去外地教拳都是3个月左右,然后回北京。
(顺便说说马虹学拳的经过:卢茂云来北京,想跟我学拳,我说陈老师正好在河南焦作,你去焦作找陈老师学吧,马虹和卢茂云正好一起下放到劳动,住牛棚,马虹有胃病,听说了就一起去了,当时马虹不认识陈老师。)
陈氏太极拳的主要特点
陈老师说,练拳从开始练头三年内主要练筋、皮,这三年练的中盘架子主要就是练筋皮的,中盘架子定型,筋和皮基本练开了一般要到7年头上,开始练低盘架子,低盘练骨,每个动作几乎贴着地皮走,很辛苦,有些动作腰腿不练开,身体素质不好就走不了。所以头三年一定要打好基础,否则往后就没法练了。
陈老师在北京教拳教的特别认真,也特别辛苦,比如说拿法和摔法,老师教的很多,有的师兄弟做得不好,他就反复做示范。还有拆手,我是在三年的时候老师给拆的手,陈老师很惜才,看这个学生是个材料,他真用心教,如果看你练拳吊儿郎当,他也认真教,但教下一步的时间就会长一点。那时候老师的老母亲还在,给他做饭,他在教拳上就有时间。有次有位师弟,一个动作老师给说了20多遍,还是没有学会,最后老师乐了,说他学习时思想太不集中。陈老师刚开始教拳的时候就说了,练拳必须要心静,心静而且心地纯厚,没有这两样练拳光走架子,都是外形,里边不出功夫,明白这个以后,练拳最关键的一点就是要学会走腰,不会走腰,光会晃荡胯,是练不出功夫来的。
太极拳理论性的东西很强,它不单纯是坐标,太极图里那对阴阳鱼,包括的东西很多,阴中阳,阳中阴,两仪,四象等。老师做过这样的说明:地球在形成之前,是一种混沌状态,所有的元素都如灰尘一般处在在这种状态之中,经过一段时间凝结,中心是高温如火,外围冷却如水,各种物质在水火中归类沉积,形成地球这样一个固体形状。原来混沌混元的状态分离了,这样两仪已分,太极已明,日月星辰各行其是,山川海洋各安其位,生命得以生存和发展。太极拳讲天人合一,拳要练得体内阴阳互根,方才能用,一片混沌的无极或者混元是不能用的,这也是太极拳得名的根据。陈老师原来讲这个道理,讲得很清楚,我根据老师讲的一直在琢磨这些东西。生命和事物发展变化都有一些关键的点,往往就是阴阳转化的枢纽,如果能找到这些关键点,用很小的劲就可以产生很大的效果。比如推手,我的劲从某个角度对着你的点,如果你懂这个,就可以用更小的劲把我化掉,如果你不懂,你就被放出去了。这种作用说大就大,说小就小,太极拳的功夫练的就是这种东西,人练拳的时候,整体转换的枢纽就是腰。所以走腰对练太极拳是最重要的一个环节,现在教拳的很少能把腰讲明白的。太极拳讲劲不讲力,讲力就滞了,所以从开始就需要把力松掉,松掉不是说力没有了,而是不用它了,把它变成劲才用。力是人身固有的东西,它不是活的,发僵、发皱,练拳时通过各种动作,放松下来以后,把力变成劲,这就是掤劲,掤劲有刚的一面,也有柔的一面,不仅能抵御外面来的劲,还能灵活走化,形成外刚里柔,刚柔相济,这时阴阳才能平衡,所谓五阴五阳就是这种状态。陈老师强调:一开始练拳,大多用拙力,直到从低盘架子再往上走,到中乘功夫,再通过推手,技击练习直到五阴五阳。否则功夫上不去,到不了上乘。(待续)(本文图片是1985年左右在石家庄时马虹先生给杨文笏先生拍的拳照。图1雀地龙、图2闪通背)
老师开始教拳时,做几个动作,看起来很简单,但老师要求学生一个礼拜,必须把这几个动作练得像模像样,这样在下一步改拳时就基本能练好了,要求很严。这几个动作,有时甚至是一个动作,这一个礼拜必须下苦功夫去练,每天晚上几十下,几百下,不这样练不成。练拳就像写大字,开始必须描红模子,这个过程是一个动作稳定的过程,手上的劲,眼神,姿势,角度必须掌握,然后是各部位的尺度,劲路,气力相合,基本就算成型了,这是一个合规矩的过程,就是练书法的描红阶段,必须严格要求。经过3年左右,达到定型,模仿老师的动作做到形似。老师的动作就是原则,按这个原则走,时间长了,自然出功夫,离开这个原则,一般就出不来,这个原则是历代千锤百炼的东西,很多人都这样练出功夫来,你做得稍微差一点,功夫就会达不到需要的纯度。所以学拳必须要心静,必须把思想,眼神,耳朵的听力合到一起,如果不合上,学动作就会有偏差,动作就不能定型,动作不能定型就出不了太极拳的功夫。
太极拳的动作都是圆的运动,人身上的关节相连处都是半圆,打拳时从脚底下到脚趾头,脚后跟,脚脖子一直到膝、到胯、到腰、到肩,到手,都要走圆,都说太极拳的腰是主宰,但现在练太极拳的大多不会走腰,腰怎么走?思想守住命门,静下心,命门两侧要放松,上提下坠,反复开合,按这个去练,功夫自己就长,慢慢的就会体会到内里的功夫是怎么长的,如果思想被外界事物弄散了就体会不到内部真正的变化。到了这一步,80%以上的人就不知道该怎么练了,只会晃荡腰胯。这样陈老师就在晚上去天坛给拆手,散手。69、70、71这三年老师给我拆手说劲,把拳势里所有的劲怎么用,怎么破,从推手到断手都给我说了,那是真打真摔。刚一注意老师的手,噌地就到了,我一下出去很远,拆金刚捣碓和六封四闭两式,我胳膊上摔的伤半年没好,每次一挨摔,准是这个地儿,趴那儿刚一站起来又趴下了,老是这个地方着地,老师当时一摔我,他也乐,直到现在,这个疤还在。最后摔明白了,现在想起来挺有意思。那时老师教拳很累,老师讲拳很认真,边讲边做,还举例子,还要尽量照顾大伙的接受程度,直说的嘴角净是白沫,伤气。陈老师当时确实太不容易了,他的身体原来很棒,个子不算高,胸部很厚,一般一沾手,老师一抖搂胳膊,噌,人就出去,绝对挨摔。
老师去外地教拳就告诉我,让我把这场子给看着,儿童医院后边那个,还有东便门那个都是我帮着照看,后来东便门那个我有时候就不去了,我在西城住,离得远,我当时也上班,照顾不了太多,北京学生练拳情绪一直都很高,老师回来以后场子都在,当时学拳的人也很多,外地的学生也来,如内蒙的妥木斯,文革受到冲击,在北京好像呆了一年多,以后有时从内蒙过来又住些日子,还有马虹,也到北京来过几次,但时间不是太长。老师教拳的进度基本是按照67年最初给北京学生讲拳的进度,从小成,中成到大成一路讲过来,就是去外地教,基本也是这个进度,就像上学一样,已经讲过的东西,老师就不再往回返了,不补课。74年开始讲的就是高中课程了,也就是在北京学生中成基础上的课程,所以外地很多学生没有从头开始学,好多基础的东西没有练到,我们那会儿练的积极,不敢落课,尽量早去。老师去外地教拳,也是从北京这里的基础上往下发展的。低盘架子老师是在中盘架子讲完以后讲的,算是中学课程,所以初学拳时不应从低架子入手,否则腰腿走的路线就生硬,是直趟,腰也不会转,太极拳的内功就出不来,外面老有人强调所谓丹田内转,其实,丹田转的关键全在腰转上,不明白腰转,单纯讲丹田内转是没有用的。如果没有前面的基础,关节走不圆,低架要么就做不到位,要么就会伤关节,严重的还会截气,截气是内脏气路不通造成的。最常见的就是截在胸口,也就是膻中。要解决这个问题,还需从基础上下功夫。
老师把这趟拳拿出来教,他的很多师兄弟说:“照奎把拳给改了!”老师说:“我没改,这趟拳原来你们谁也没见过。我小时候6,7岁时,父亲(陈发科)早上练完拳回来以后,把门关上,才走这趟架子,走低盘,贴着地皮走,身上的气和劲儿,肌肉看着‘嗒、嗒’的哆嗦,连头发都颤”。老师特别聪明,他父亲做的动作,拳势子也好,单式也好,推手动作也好,他一点没忘,全给记下来了。
另外,这趟拳还有一些辅助功法:十八罗汉桩,金刚八式等,老师教我十八罗汉桩是在龙潭湖,我记得说了大概不到一个月,龙潭湖那时没人管理,护城河那边原来有个画报廊,老师练完拳,上午九点以后,那时候练拳人大部分都散了,老师就在那儿讲解并做示范,我用心记。
那时候很多师兄弟想着磕头拜师,老师没让,老师说现在破四旧,立四新,街道上如果知道这些事,肯定不行,就没让大伙磕头。
陈老师教我18罗汉桩的时候说:“杨子,你还不明白这点事?”当时我没明白什么意思,过两天我明白了,老师再教时,我就给老师磕了头。老师笑着受了。他说:“我要大摆酒席收徒弟,街道不干,完了非得挨斗不行。”老师不是不想收徒弟,而是那时的环境不允许。接着老师又给我说了陈鑫太极拳图说里面的九宫。完了又大概说了陈氏太极的八段锦、外壮八法、内壮八法,我都给记了下来,后来老师给我留了一本这些内容的手稿。
除了这些,陈氏太极还有太极十三势和掌太极,老师也跟我讲了练法,掌太极十二势,一般人都不知道的。
到了81年3月,陈老师身体开始不好了,那天去粮店买粮食,拎着20斤粮食,走到门口就瘫在地上了,血压上来,动不了了,买粮食的街坊看到后,赶快给送回家去了。我知道以后就领着老师去金老(金亚贤)那里看病,金老擅长中医,当时还是围棋队的教练,在张自忠路那儿住,围棋队的吴树森介绍老师去金老那里看病,以后我一直领老师去,每次抓三付药,大概九付药以后,陈老师身体见好,就跟我说要去郑州,我说:“您身体还没好利索,去郑州干嘛去啊?”当时就没去。过了几天老师说:“杨子,我病已经好了,没事了,还得去趟郑州。”我说:“您一个人去行吗?”他说:“没事了!”非要去,还拿了我几本书,说:“现在我手头没钱,你先借我点。”我就给老师拿了四十块钱问他够不够,他说够了,来回都够了,就这样老师就走了,后来去没去郑州我不太清楚,过了几天,捎信来说老师逝世了。当时我不相信,心说不可能啊,病都好了啊。后来说确实逝世了,在焦作。而且据说老师去世几天都没人知道,没人去处理。师姑跟我说的这个消息,当时我都傻了,下意识的说:那我得去吧?师姑说你别去了,在那里都火化了。我心里这难受啊,前后也就几天时间,怎么就去世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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