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同志影视的故事

我们所做的这些，

是为了能光明正大地看到电影银幕上，

两个女孩亲吻、拥抱；

是为了电视剧里两个男孩的爱情，

不需要再被冠以「兄弟情」才能播出；

是为了金曲奖女歌手的作品不会被下架，

只因她说：「我要感谢我的太太」。

是为了能在一帧帧镜头里，

看到「他们」成长过程中自我认同的摸索、痛苦和喜悦。

而这些摸索、痛苦和喜悦，与所有人别无不同。

“通则案”提要

2017年6月30日，中国网络视听节目服务协会通过《网络视听节目内容审核通则》（以下简称“通则”），旨在进一步指导各网络视听节目机构开展网络视听节目内容审核工作。

其中第八条：“网络视听节目中含有下列内容或情节的，应予以剪截、删除后播出；问题严重的，整个节目不得播出...（六）渲染淫秽色情和低级庸俗趣味……表现和展示非正常的性关系、性行为，如乱伦、同性恋、性变态、性侵犯、性虐待及性暴力。”将同性恋界定为“表现和展示非正常性关系、性行为”的“渲染淫秽色情和低级庸俗趣味”的“应予删除”的内容。

2018年2月23日，《网络视听节目内容审核通则》涉歧视同性恋一案在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第三审判区开庭审理。被告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及涉事的网络视听协会出席庭审。广电总局承认中国没有歧视同性恋的相关法律、政策依据，但否认与该通则的制定有关。

案件仍在继续，权促会将持续关注并及时跟进报道。

了解更多内容，请点击《广电总局：没有歧视同性恋的法律和政策》

 “ 那天，我删了所有的朋友圈分组 ”

2017年11月25日，北京已是深秋：气温骤降到零下4度，暖气管泠泠作响。

那天，因不满中国网络视听节目服务协会对同性恋“应予以删除”的定义，以及广电总局的“复制粘贴回复”，“通则案”当事人小五向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递上了一纸诉状。

 同志平等权益促进会的朱宝律师在管辖法院门口

权促会志愿者、同性恋亲友会项目经理微凉为这个案子忙前忙后。

微凉不是法律背景出身，但在为这个案子推进法律倡导之前，他已经为许多相关志愿组织服务过数年。一个月前，他终于辞去稳定的HR工作，只身从青岛来到广州，成为了同志权益公益组织“同性恋亲友会”的全职员工。

促使他辞职的，正是“通则案”。

1997年“流氓罪”的废止和2001年《精神疾病分类与诊断标准第三版》中“同性恋”在“性变态”条目中的取消，被视为同性恋在中国实现非罪化和非病理化的重要标志。但中国的这“5%”，在很多人的观念里，却远未从看守所、监狱和病房里走出来。

因此，微凉曾经和很多“深柜”的朋友一样，转发与同志议题相关的文章时会下意识分组。但做了多年志愿者后，微凉的朋友圈分组里，被屏蔽的人「一点点变少」。

毕竟，一切看起来都在好转：

台湾同性婚姻合法、同志权益公益组织如雨后春笋、Blued和Lesdo等同性社交软件发展如火如荼；而微博和B站上放眼望去，都是“基/姬情”、“男一男二发糖cut”。

2017年，最火的电影不是大制作、大IP，而是那部美少年之恋：《请你的名字呼唤我》。

电影《请以你的名字呼唤我》于2018年获第90届奥斯卡最佳改编剧本奖

直到《通则》发布。

「 像有劲儿使不出来。」

通过艾滋病预防检测与动员、亲友分享、心理疏导等各种方式积攒了一股前进力量的中国同志公益机构，或者说整个中国同运步伐，到了这里，突然像一拳打到棉花上。

微凉回想起在深柜和出柜之间角力挣扎的难熬时光，想起一个人窝在大学宿舍和出租屋里的孤独，和那些曾经赋予他力量和归属感的声音、影像与故事。

而这些声音、影像和故事，即将在中国互联网的浪潮中消失——就像水消失在水里。

2018年4月，新浪微博宣布清查“腐基内容”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必须要做些什么来表达自己无法被“删除”。」于是他翻开微信，把朋友圈的标签和分组悉数清空。一并消失的，还有之前所有的犹豫、踟躇与担忧。

而剩下的东西，则永远无法被删除。

 “ 那些点亮我们生命的爱，

就仿佛这个发生在暹罗的爱情故事 ”

在大学以前，微凉都生活在黑龙江一个保守、信息不畅的小镇。大多数的少年家里没有电脑，上网得去网吧用现在看来很是笨重的台式机，「人多了还得排号」。

高考结束后，微凉为了报志愿，常去网吧。偶然一次搜索，他第一次看到了「同性恋」三个字。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在内心发芽，他这才回忆起自己的成长经历和青春期表现，「挺不一样的」。

对女孩子没兴趣、最好的朋友是两个直男，直男好友谈女朋友了，自己还会不高兴……

「我会不会是同性恋？」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当然，他的好朋友也一样。当他谈起这个疑惑，好友「一脸惊恐」。

像很多人一样，在大学前往往只是自我认同的萌芽；而新奇而广阔的大学生活，才真正开始了对自我的探寻之路。

微凉的探寻，是约女孩子吃饭、约女孩子滑冰，做一切年轻直男恋爱前会做的事——但总觉得别扭，像自己给自己施加的「扭转治疗」。

后来，是一部电影，将微凉的状态从「扭转治疗」变成了「自我接纳」。

“如果真的爱一个人，怎能不害怕和他分离。

长大了，寂寞就是没有了爱，比没有朋友更寂寞。

即使短暂也会刻骨铭心。那些点亮我们生命的爱，就仿佛这个发生在暹罗的爱情故事。”

微凉还记得十年前的那个二月。彼时春节刚过，而距离校内网更名为人人网，还有一年。

他偶然点开了校内网的某个页面——上面推荐了著名的同志电影《爱在暹罗》。他「像中毒一样」地，把这部电影看了好几遍。

微凉说，「这部影片给了我很大的力量去追寻感情、去接纳与认识自己的性倾向，即便那种接纳还夹带着无奈。」

对于同志群体而言，《爱在暹罗》和更多的同志影视，像是在你溺于水中挣扎已久的时候，把你拔出水面的那双手、那股力量。

那股力量甚至告诉你，你遇到所爱时的心脏，和「他们」跳动得一样快；你欲望的汹涌，和「他们」一样多；你失去所爱的苦痛，也不比「他们」更少。

导演李安断言，「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座断背山」。

每个人心里也都有一座暹罗广场——人们能在《爱在暹罗》里找到的，是某些伟大而隐秘的情感、某些人类共通的元素。

 “ 世界上最棒的科技公司CEO都出柜了，

我们还要等什么救世主呢？ ”

2008年的那场电影结束后，微凉仍与很多同志一样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挣扎。

自己纠结，是最主要的原因：大学交了男友，怕室友看到尴尬总主动避开，但其实室友看在眼里「没说破」；工作了，平时「很忙」，觉得参加相关活动也是「浪费时间」，但心里其实还有着担心别人知道的「恐惧」。

再加上信息闭塞——彼时的移动互联网，还远未到井喷发展的时期。Blued刚拿到300万天使轮融资，后来「全球最大的同志社交平台」的冠冕，甚至还未熔铸它的第一颗珍珠。

因此，同志们也只是主要通过QQ群、贴吧来获取资讯，更遑论更深入的交流。

这时的微凉「仍把自己锁在柜子中」。

改变，发生在2014年的一个清晨。

原本刚起床准备上班的微凉打开手机，腾讯新闻跳出来一则消息：苹果CEO库克宣布出柜。

库克出柜前参加同性恋活动

他坐回床边，激动得落泪。

「如果听说苹果CEO是个同性恋能够帮助那些挣扎于性别困境中的人，或带给那些感觉孤独、渴望获得平等权利的人以安慰的话，那么这值得我用公开自己的隐私来交换。」

库克或许未曾想到，他的出柜宣言，会被大洋彼岸的一位年轻人反反复复阅读，更影响了一整个清晨，和之后的一整个人生。

「当世界最棒的科技公司的CEO公开出柜，我看到了希望、找到了勇气。那一刻，我下定决心决定要和身边人出柜，迎接自己的新生活。」

6月30日，权促会发出了“通则案”的第一篇推送。但案件尚未结束，改变仍在继续。微凉希望通过自己的故事传达同志影音作品对自己生命的影响，更“愿所有的改变，都有你的参与”。

素材&口述 | 微凉 

整理&撰文 | 罗宾何

关于同志平权公益，如果你想做更多：

“99公益日”是由腾讯公益联合数百家公益组织、知名企业、明星名人、顶级创意传播机构共同发起的一年一度全民公益活动。对于本土LGBT组织来说，是为数不多可以参与的公众筹款的机会。而在中国，同志遇到的最大的压力不是宗教而是家庭，今年99公益日，我作为同性恋亲友会“彩虹伙伴，铸造改变”项目的筹款大使，邀请你一起铸造改变（点击文末“阅读原文”，可查看项目具体情况）。

关于“通则案”，如果你想了解更多：

关于“新浪微博清查腐基内容”事件，如果你想了解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