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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闸蟹:生于六朝烟水,熟于人间烟火(上)

悦食Epicure 悦食Epicure 2022-05-19

要说中国最知名的季节美食,那当然是螃蟹。

这一条成名之路,走了上千年,直到把自己走成了“如何打造一个好IP“的教科书,名人加持、争议营销、“饥饿感”、“沉浸式”,现代的营销招数一个都不少,才成就了这倾城倾国,越演越烈的食蟹大潮。

1. 尽职尽责的代言人

《晋书》里有个叫毕卓的家伙,既是酒痴,更是蟹痴,平生最大愿望就是用船载着百斛美酒,泛舟水上,然后“右手持酒杯,左手持蟹螯,拍浮酒船中,便足了一生矣”。毕卓一生无甚建树,独独凭这一席话,便被后人尊为“蟹神”。

在唐中宗的笔下,毕卓更是与陶渊明分庭抗礼:”陶潜盈把,既浮九酝之欢;毕卓持螯,须尽一生之兴。”自此,持螯把盏,纵任不拘的名士形象,便成为中国文人心中绵长的念想,每到金秋时节都被拿出来咀嚼一番。


2. 争议式营销

毕卓其实是北方人,由于入朝做官,来到江南,才领略了蟹的鲜美,而当时的中原人还是欣赏不了螃蟹的。

北魏士大夫杨元慎见到南朝将领陈庆之吃蟹便大惊小怪,陈庆之生病时,杨元慎嘲弄他是被“吴鬼”附身,还特地作《驱鬼词》一首:“吴人之鬼,住居建康。小做冠帽,短制衣裳。自呼阿侬,语则阿傍。菰稗为饭,茗饮作浆,呷啜莼羹,唼嗍蟹黄。”造语未免尖刻,但“唼嗍蟹黄”一句,倒也把吃蟹的情态描绘得活灵活现。


3. 殿堂级的认可

明代《酌中志》就记载了宫中蟹宴,比起毕卓的持螯大嚼,另有一番情致。秋风起时,螃蟹正肥,新酒恰好酿成一坛潋滟,一破开便是十里芬芳。鲜活的螃蟹被刷洗干净,用香蒲叶包好蒸熟,热腾腾地端上桌来。

宫人们五六成群,嬉笑对坐,各取一只螃蟹,“细细用指甲挑剔”,蘸醋蒜以去腥,再配上酒便是人间至味。还有手巧的,把精心剔净的蟹壳拼成蝴蝶,算是低调的炫技。食毕,用紫苏叶熬水,洗去指上荤腥,一场热闹而不失优雅的蟹宴便就此落幕了。


4. 制造鄙视链

民国初年的名医施今墨祖籍为浙江萧山。后至北京行医,悬壶济世,名动京城。他一直对南方的蟹念念不忘,每逢秋季,必要借行医之名,到苏州、南京一带饕餮一番。施今墨吃蟹,全不用姜醋、烧酒,只要一碟好酱油,便能吃得不亦乐乎。他还煞有介事地给各种蟹评级封官,从“特任官”“简任官”一路封到“芝麻绿豆官”。

在施今墨看来,湖蟹为一等,包括阳澄湖蟹、嘉兴南湖蟹。江蟹为二等,河蟹为三等——其中清水河蟹又优于浑水河蟹——溪蟹四等,沟蟹五等,而最末等的“芝麻绿豆官”便是海蟹了。

他还郑重说明,阳澄湖蟹又以双羊潭中所产为最佳,因此归为“特等”,可谓推崇备至了。


5. 超级符号来了

阳澄湖蟹的出名,还得益于“品牌效应”。阳澄湖边有个巴城镇,镇上有个义隆渔行。老板毛阿四从一个小渔摊开始,逐渐做成当地知名的渔行。随后,他与人合资创建冰厂,又买了小轮船,保证水产能新鲜送到上海。每到秋天义隆渔行就大量收购当地大闸蟹,分别装入竹篓,竹篓上用红漆画一个“毛”字,并标明等级和重量,人称“毛字蟹”。

毛阿四眼光精准,挑选的蟹质量上乘。当时,上海的各大饭店都从义隆渔行进货, “毛字蟹”简直成了驰名商标。有些饭店还会特地把写有“毛”字的竹篓放在门口,以标榜所卖螃蟹血统纯正。


6. 美貌是第一生产力

江南的蟹产地极多,就算是同一品种,因水质、食谱的差异,口感亦有不同。早先,人们并不以阳澄湖蟹为贵。清代文士顾禄有《清嘉录》一书,记载苏州节令风俗甚详,然而其中并未提及阳澄湖,而是称赞太湖蟹“冬月益肥美,谓之‘十月雄’”。此外,吴江汾湖的“紫须蟹”、常熟潭塘的“金爪蟹”,在当时都很受欢迎。而阳澄湖蟹的成名,最初是因为美貌。

相传阳澄湖的所在地,秦朝乃是县城,因地陷而成湖,《吴郡志》中记载,南宋绍兴年间,海水倒灌,又在昆山积水成沼。因此,阳澄湖水浅而清,湖底少有淤泥,据说还有古代遗留的青石板路。

在这里生长的蟹,长年行走于坚硬湖底,健硕有力,且脚爪上的毛不与泥浆接触,保持了天然的金黄色,是为“ 金爪 ”“ 黄毛”。湖底水草丰茂,螃蟹爬行时腹部被水草刷洗,因此洁白如玉,是为“白肚”。湖水清绿可爱,蟹们生于斯长于斯,蟹壳也呈现青而发亮的颜色,是为 “蟹壳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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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饥饿营销

清末民初还没有多少工业污染,别处的湖,水质也并不逊色。阳澄湖蟹独受青睐,其实也借了地利之便,当时消费螃蟹的最大市场,莫过于上海,达官贵人、富商巨贾云集于此,不仅把品蟹作为日常娱乐,正式宴席中也要点几只大螃蟹才算得上体面的。

因此,每到蟹季,江浙各地的螃蟹源源不断地运往上海,十六铺码头上人声鼎沸,诸蟹争芳斗艳,热闹非凡。相比于太湖、固城湖、洞庭湖等产地,阳澄湖距离上海最近,交通也便利。新鲜捕捉的蟹连夜装运,到了上海依然鲜活健壮,吃起来自然比他处的螃蟹更鲜美些。

将阳澄湖蟹封为“一等官”的施今墨,几乎成了大闸蟹的代言人。章太炎夫人汤国梨也曾作诗夸奖:“不是洋澄湖 (阳澄湖旧称洋澄湖,后同)蟹好,此生何必住苏州。”杜月笙宴客时,若席上有大闸蟹,那必是规格很高的了。而抗战爆发后,达官贵人们到了香港,到了重庆,仍对大闸蟹念念不忘,要从阳澄湖千里迢迢地运过去。空运加上途中损耗,售价更是暴涨,但仍然一蟹难求。



9. 民国就有了沉浸式销售

每年西风乍起,黄花初绽之时,上海各大农场都会举办菊展,可以带着酒和蟹前往,体验一下持螯赏菊的风雅。漕河泾的冠生园农场更是设立饮食部,采购鲜活大闸蟹当场烹调。各家饭店也不甘示弱,大打广告战,拉出“真真清水洋澄湖”的横幅。南京路、淮海路上的高档饭店,每只大闸蟹要价一个银元,实在昂贵。

商人们嗅到商机,适时推出赏菊食蟹旅行团,带领游客到昆山游览,品尝当地正宗的阳澄湖蟹,一时间报名者足有百余人,可见爱吃人的力量确实是无穷的。


10. 保持神秘的“闸”

如果翻翻民国的报纸,你会发现,当时的广告大多写的是“洋澄湖大蟹”,很少有称“大闸蟹”的。“大闸蟹”原本只是民间流传的俗称,后来才渐渐成为主流。关于这个“闸”字的由来,一直纷争不断。常见的说法是,捕蟹者会在港湾中设下竹闸,在闸上放置一盏灯火。螃蟹在夜里有趋光性,见到灯光就不管不顾地往里爬,捕蟹人不费吹灰之力便可收获一大篓蟹。而用“竹闸”捕到的蟹,就叫大闸蟹。

这一说法出自民国小说家包天笑的《大闸蟹史考》,流传甚广,但细究起来,其实站不住脚。以灯光诱捕的方法大体不错,但所用工具名为 “ 蟹簖 (音断)”,是将竹条编成栅栏置入水中而成。“簖” 的历史颇悠久,也可以用来捕其他鱼虾,但历代文献记载中,从没有把它叫作“闸”的。

民国才子范烟桥的《街头碎弦 · 洋澄湖大蟹》一文中倒是说得很清楚:在苏州挑着担子向街头巷尾喊着卖的,还要加‘大闸’两字在‘蟹’字上面意思是说,这蟹是够‘闸’着吃了,相对于小蟹只能用‘油酱’而言的。‘闸’ 的方法,是把蟹在沸水里烧透热。”用水煮蟹,显然较为简便,但鲜味未免流失,不过精明的厨子往往把煮蟹的水留用来煮面。

如今常用的蒸蟹之法,其实到上世纪 40 年代左右方才流行开来。当时亦出现了“炭烤大闸蟹”的新奇做法,而某些高档饭店中菜西做,以重味芝士酿入蟹斗,更是为嗜蟹之人所不齿。正如李渔所云:“世间好味,利在孤行。”大闸蟹的那种鲜法,简直逸出了生活的常轨,又如何能用人间烟火污染?只需把蟹用清水蒸熟,细细剥出肉来,再略用姜醋一拌——那绵长滋味,就像一口吞下了五千年的秋天。


11. 养蟹人此刻在干什么

最繁忙的挑蟹季就快到了。

阳澄湖虽然已经开捕,但是根据悦食君在阳澄湖的好友提醒,真正膏肥肉美的大闸蟹要等到10月10日左右才会上市。如何买到顶好的大闸蟹,请关注悦食的下一篇推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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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黄尽穗

原载《悦食Epicu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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