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利平:拿起相机,寻访上世纪末的黄河故乡
1998年10月,©黄利平
这是极光photo【江河影像】系列第84篇推送。
山东摄影师黄利平的老家黄河滩区将要拆迁并统一规划农村社区,这个消息促使黄利平收拾相机,寻访上世纪末他拍摄的黄河故乡。
1999年9月,©黄利平
1999年5月,©黄利平
1999年11月,©黄利平
1998年10月,©黄利平
2012年9月,听闻我的老家黄河滩区13 个村庄要拆迁,统一盖楼房规划新型农民社区,我忍不住收拾相机,寻访上世纪末我拍摄的故乡—黄河入海口一带滩区里的下镇乡(今垦利县永安镇)。 现在的样貌将和滩区其他村庄一样变成耕地,伴随着城市化进程永远消失。
老家变化很大。一眼望去,广袤的滩区拔地而起的五颜六色的高楼确实把我吓了一跳。几个放学回村的中学生对我讲,这些漂亮的大楼是在建的新社区,他们村很快就会住上楼房啦!言语之间,难掩兴奋之情。
而我的心里却五味杂陈。“老家”这个词儿,具象化为远的、近的记忆,在我脑子里一幕幕闪现……
我的祖籍是鲁西梁山县,上世纪30 年代,因黄河决堤受灾,举家沿黄河迁到垦利,其他来自东平、平阴、阳谷的移民也是同样原因。
后来,滩区上又迁来不少其他县的移民,多为寿光、广饶、利津等地的人。在生活和习俗上,经过这些移民不断地糅合也逐渐变得非常简单,在我印象中,平时几乎没举行过什么浓墨重彩的仪式。共同的生活处境让移民们不断融合,融合的过程也是一个不断开放、包容的过程。移民后代身上都打上了这种烙印:简单、直爽、包容、开放。
但眼前的一切都在改变。
村子里土房已经不多见了,村民不会再从低矮的土墙后突然探出一张笑脸,热情地和你搭话。
孩子们的衣着已与城里的一样时髦。穿了一身牛仔的付成友在距村子三十多公里的县城读高一,两周回一次家,对祖辈留下来的土墙泥瓦也谈不上多少感情了。但年长的村民则不同,他们对土地和家园的依赖是根深蒂固的,黄河口镇永胜村58 岁的村民李云峰说:“土地是命根子,靠土地挣钱腰板直”。
滩区的牛羊少了许多,近几年,政府大面积开发耕地使得草场减少,多数村民种起了棉花,传统的农作物已经很少。毛驴车、牛车已经不多见了。年轻人拥有了自己的摩托车、小汽车,下地的村民和六、七十岁的老人也用上了轻便的电动三轮摩托车,通往城里的公共汽车也多了起来。
1999年5月,©黄利平
2013年5月,©黄利平
1998年10月,©黄利平
永安镇西十四村五百来口人,除了学生和在城里打工的年轻人,村子里只剩下老人和孩子,当地人称之为空村。年轻人在外面闯荡世界,已经不愿再回到滩区居住,但为了工作还是会把孩子送回来,和这里发生着这样那样的联系。只要有大的节日或红白喜事,后辈们也都会回来的。
许多老人依然居住在低矮的土房子里,生活清苦,黑暗的屋内生活用具还是十几年前的样子,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我的二姨八十七岁,表哥和大表弟先后去世,身边只有小表弟和弟媳,在永安镇二十村那两间泥土房子,一住几十年,屋子里一口大锅连着一个土炕,一个旧得不能再旧的电视机和一张摇摇晃晃的桌子。逢年过节,我都陪母亲去看她。这两年,八十多岁的母亲行动不便,我就一人去。临行,母亲总嘱咐我:“二姨好吃肥肉,别忘了割上几斤。”
二姨夫走得早。十几年前,我曾给姨夫送去两斤茶,两年后,姨夫病故,我去哭丧,两盒茶竟然没有开封。表哥说:“你姨夫不舍得喝,经常拿到面前闻一闻,赶紧放起来,还满村炫耀他城里的外甥给他的好茶。”瘦骨嶙峋的二姨夫手里总是捏着一把旱烟袋,沧桑的脸上天天挂满微笑。两斤未开封的茶,放进了棺内。这件事,我铭记一辈子!
我用相机小心翼翼地拾掇着这里的一房一瓦、一草一木,小心翼翼地记录着故乡人本性中的宽厚和纯朴。人们被时代推动着,生活悄无声息地变化,我希望故乡的精神不要变,乡风乡情还和从前一样。
2014年春节,滩区故乡的村民陆续搬进新社区的楼房 ,从这一天起,老家的村庄消失了。故乡,成为我生命中永远的故事。
《滩区·故乡》黄利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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