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2013 ©黄向华
城市影像
极光视觉“城市影像”系列关注长期调查、报道与拍摄城市的摄影师以及以城市为创作对象与实践场所的艺术家，旨在通过对不同题材、风格与方法的影像作品的呈现，提供新的观看视角与创作方法。欢迎广大读者来稿。（投稿邮箱：914127901@qq.com，请附上图文与联系方式。）
这是“城市影像”系列第03篇推送。枞阳县是安徽省中西部的一座小县城，也是摄影师黄向华的出生地，小城的安宁与惬意是他对家乡的深刻记忆。然而，在如今浩浩荡荡的城市化进程下，小城的平静被工业与机器打破。
为了留下记忆中的小城影像，黄向华拿起相机，沿着城边的一江一河——长江与长河，记录下他心目中那些带有荒芜色彩的景观，殊不知在记录的过程中，照片中的一些景观已悄然消失......
长河，2016
我生活的地方是座叫枞阳的江边小城，城外有江河，江叫长江，河是长河。城内还有几汪湖水无序地散落。江河湖在此纠缠着，安静又喧嚣，妩媚又朴素。我和它之间亲近又遥远，熟悉又陌生。我习惯拿上相机在城里、在城外、在江边河畔到处溜达。我喜欢用这种方式来了解——我由之生也终将由此归的地方。湖边浣洗衣裳的妇人、晨起捕鱼的渔民、熙熙攘攘的早点铺、长河里游泳的狗、公园里拉二胡的老人、江边奔跑的孩子......这些零碎的市井画面，总是不紧不慢、不离不弃……有时让人感觉美好，有时又让人感觉忧伤。我在这原乡上和我认识与不认识的人们聊天，尽量让时间慢下来。无论拍照还是不拍照，对我来说都是一种洗礼。生活原本存在，我的任何表达只愿从自我意识出发，所以我不会刻板地去注重摄影技巧。我需要的，是说出我内心深处极力想要倾诉的一切情感。而我镜头中截取的这些瞬间，就是我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按动快门时，我故意疏离这座小城日益的繁华与喧闹。这两样东西，正以飞快的速度和刀割的力度，改变着城与城中的每个人，也包括我自己。总有一天，它们会塞满这里的角角落落，让人们忘记这座小城曾经有过的一些模样。而我，只是单纯地希望在以后的岁月里，这些镜头中的“荒凉”在这摧枯拉朽的城市化进程中，会让人感觉奢侈与颤栗，然后想起：生活永远没有返程。极：作为一名非职业摄影师，能谈谈您最初是如何接触摄影的吗？黄：2005年，孩子出生后几个月，我买了第一台相机，开始记录孩子的成长。一开始给孩子拍的都是大头照，拍不出孩子的生动和有趣，于是找来教程，翻看大量照片。逼仄的眼界也逐渐开阔，这个学习过程是和孩子一样的成长过程。孩子第一颗乳牙的掉落、半夜起来上厕所、睡觉掉在地上、幼儿园毕业、第一天上小学、第一份家庭作业……当一张张图片串起孩子的光阴之时，我才发现摄影在摄影之外。那些容易被漠视的日常片段，那种简单朴素的日常生活场景。才是幸福和值得留存的。换句话说，摄影就是给自己的生活留下剧照——最细微的、繁琐的、平凡的生活。黄：我是农民的儿子，5月插秧，9月割稻，劳作于这片土地的经历教会我思考与珍惜，产生想重新发现这块土地的冲动。于是我将镜头转向我最熟悉的身边人，回到起点，在自己的水土上做自己的摄影，用自己的语言表达对这块土地的情感。极：照片主要围绕着县城外的江河——长江与长河来拍摄，这么做的考虑主要是什么？黄： 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接受了这种生态意识的熏陶，逐渐内化为血脉中的文化基因，懂得珍惜生存环境的的平衡。在我眼里，这块土地上每一条江河都有着鲜活的生命，也许水是这片土地的血液吧。将镜头朝向江河是寄托一种唇齿相依的生命情感，也是一次对童年的缅怀吧。极：作品中的照片给人一种静谧绵长之感，为什么选择这些安静的场景和色调来呈现，这是家乡带给你的印象吗？黄：选择安静的场景和色调来呈现是不想有丝毫的矫饰与浮夸，这些影像也无不依赖这江河水本身的气质。每个人都有一条属于自己的江河，对我而言，就这样平静的诉说，能在江河上听得见浆声，看见房屋和炊烟的倒影，感受四季的生活。那就是我的家乡，我的江河。极：可以看出，绝大多数照片中只选取了单个人物，有些人物在中远景中显得很渺小，与大环境产生了某种矛盾与冲突，这是你在照片中有意表现的吗？黄：江河之水有时温顺，有时喧哗。洪水和干旱交替上演，人有时候显得很渺小。尊重和敬畏自然中的一切，要保持这种和谐共存的状态，所以我用镜头下自我渺小与江河大地保持一种平衡状态，不居高临下，用一种谦卑的姿态，来感激天赐万物。极：同样，工业化与城市化进程也是照片中想抵抗的方面，但你不排斥将一些工业或城市景观收进照片，这么做是想留存下一批处于现代化变革中的家乡影像吗？黄：我对大自然的眷念起因于日益快速的工业化和城市化进程。如今所拍摄的这段长河景像都不复存在了，从2019年引江济淮工程的开工，长河湿地业已看不见大雁驻留在牛背上的场景，河对岸的放牛老农已无从知晓下落。
个人最痛楚的还是深感家园不是儿时的天堂。这种情感是复杂的，更多的是无可奈何。但作为摄影人还是要力图跳出自身个体的偏狭，客观记录，体现更为广泛的时间轴和社会价值。极：民俗文化的物件和活动场景占据了一部分作品篇幅，为什么有意识地去捕捉这些场景？黄：每个人生活在哪片土地上，都会不自觉的扮演着这片土地地域特性的群体代表，其对这片土地传统的守望，对家园的回眸会形成一种地域意象。这里好多历史故事都起源于水，在漫长的历史发展中，逐渐形成了内含地域特色的水文化，比如端午节江河里的斗龙舟。日常生活中，婚丧嫁娶吃的席饭叫“水席”，一顿饭有10多道水碗。水的物象也是这里人的性格化，如果失去了地理意识，就失去了滋养其精神成长的土壤。捕捉这样的画面可能是我对固守家园的执拗和深情吧。极：这组作品与你后来拍摄的“疫情影像”——《冬之疫》有一种风格上的反差，在作品风格的转化方面，你是如何做的？黄：情感是决定因素，镜头只是我的目光，我对人的关注多于对摄影技巧的追求，什么手法、技术、风格都是这一命题的外在表现，真实的情感和温度比摄影重要。1月26日，安徽省枞阳县枞阳镇，一名记者冒雪进行疫情防控报道。《冬之疫》极：之后还会继续《我的江河》的拍摄吗？下一个拍摄计划是什么？黄：会的，我会把这过往的影像和现实发展一直记录下去，未来是未知的，对于未知的事物大家都感兴趣。下一个拍摄计划是记录“引江济淮”，这也是发生在我身边的事物。
黄向华，78年生人，安徽枞阳人。中国摄影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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