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家隔离40天，一边拼手速抢菜，一边给潮流植物做造型｜对话植物人立超
一旦习惯了某一个关键词汇，脑海便总是容易滋生出固定的图景。当「潮流」在近几年开始将植物纳入范畴，意料不到的心情得以再次激发新的创意想象。
潮流人对于植物这股新的狂热，大多媒体都将源头指向日本街头品牌 NEIGHBORHOOD 主理人泷泽伸介的带领。除他以外，潮流教父藤原浩、日本国民影星木村拓哉、香港乐队LMF成员Prodip都曾分享过自己或珍惜收藏、或加以创作的块根植物。2020年4月，BRUTUS杂志更是出版了一期特刊《BRUTUS 特别编集：新·珍奇植物》，细细叙述着从日本到南非，以及世界各大沙漠地区各种块根植物的特性、样貌和养殖技巧。
时逢上海疫情防控，人们长久居家隔离，却尚未知悉这一切的终点。每一位个体在室内空间有了更多自我相处的时刻，也更细致地体会到屋内的一线一物，陪伴着我们度过这个特殊历史时分。在这一期文章，TSUBO邀请植物艺术家立超分享了他与植物之间的故事。
我们与立超各自在家中进行了网络连线采访。我问他，这次上海疫情对他的影响有多大？早已习惯植物居家陪伴的立超似乎并无太多烦扰，“对我精神上的冲击并不大。2020年初第一次疫情封锁的时候，当时居家隔离的状态就让我开始思考，每天置身室内空间，如何能够感受到远方的自然？”
立超
植物艺术家、美术指导
立超的小红书账号里，自称「植物人」，他在视频中曾经分享，上海两室一厅的家中，生长着的植物们多达130个品种、近两百盆。这些绿植的入手价格从100至30000元不等，按照立超的自嘲，整屋的植物加起来足够在上海给个首付了。
来自广州的立超，大学前往米兰留学，归国后定居上海。主业从事着影视领域的Production Design。因Freelance工作状态，他长年居家办公，而在家中陪伴着他的，便是将近两百盆植物，包含热门的块根、常见的棕榈，也有十分小众的没药、裂榄、葡萄翁……
“很小就开始养植物了，以前外婆经常带着我去露台种植一些瓜果绿豆。长大之后，我去意大利留学。欧洲的园艺文化历史悠久，中间也没有出现断层，园艺栽培非常普遍。并且，每家每户对于植物栽培的认知都不一样，呈现出来的植栽也非常多样化，甚至可以看到东方元素的植物，比如日本五针松、中国黄山松，跟当地常有的迷迭香、柠檬树搭配一起，形成一种特别的风格。那时候我人在意大利，开始栽培一些中国元素的植物。”
2018年，回国后的立超在上海工作，开始在二手市场发现了不少中国本土的植物玩家，进而认识了许多新奇小众植物。“说是「小众」，主要因为这些植物在中国常见的花鸟鱼虫市场是找不到的。”
“我是一边收藏植物，一边搜索了许多植物背景知识。像是了解植物原生地的人文，当地人与植物之间有什么关系？植物学家跑到这个地方发现新物种之后，为什么给它取一个这样的拉丁文名称？有些拉丁文会取发现者的名称姓氏作为后缀，有些则以植物本身的特征或生长地点、生活方式来作为后缀。拉丁文之于植物而言，有点像人类的身份证号码。基本上，通过日常的养护观察，加上资料的辅助，渐渐地对不少植物品种有了深入了解。”
在植物们成为新一代潮流符号的热潮里，置身其中的立超深有体会。他向我介绍，块根植物无疑是目前最热门的植物类别。马达加斯加的块根物种，比如象足漆树、象牙宫的市面成交价在几千、上万、十万、二十万均有。
块根植物，拉丁文Caudex，表示树干，意指拥有着肥大厚实根部的植物类。一般生长于干旱地带，比如沙漠边缘、岩石缝隙、悬崖峭壁。块根植物根部膨胀，存储大量水份，这种结构使植物能够在极端干旱环境下生活很长时间。猴面包树便是其中一类块根植物，目前地球上现存最老的一棵猴面包树已经存活了5500多年。
“如果提印象深刻的事情，其实就是自己养的植物挂掉了。我也收藏过如今非常火的块根植物，当时却养挂了。后来去找一些资料深入了解后发现，许多块根植物在热带的原产地里面，像是荒漠中，它们的根茎都扎得特别深，去到地下一、两米。然而，当植物猎人们去找这些植物时，往往只会挖掘植物地表部分，再跨越大半个地球运送到城市的买家们手里。整个经过对于块根植物而言，往往是九死一生。”
“了解了这些信息之后，我才发现，这个事情并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美好。我会觉得相当可惜，植物在原产地被挖掘之后，很多都没有办法活下来，真的非常可惜。现在我觉得更可取的方式，是先采集植物的种子，然后在国内进行培育。”
“疫情解封之后，我想自己去到非洲原产地看看那些植物。也不知道到时候，植物会不会已经都被挖没了？”
“当时发现它的植物学家，给它取名Princeps，是王子的意思，就像一位在高高在上俯瞰的王子。”
2021年的冬天，立超在文献翻阅中发现了一种生长于云南石门关悬崖上的棕榈，1993年国际考察队发现了这棵新物种，并在1995取名为Princeps。中国则在2002年后将其列入正式名单，起名贡山棕榈。抱着一股单纯想去看一眼的心情，立超直接从上海飞往了云南。
“目前贡山棕榈只发现于云南，位于怒江上游，几百颗棕榈就那样90度地生长在海拔一千多米的悬崖峭壁上。它们如今是一种濒危植物，我觉得能够去到那里亲眼看一眼，已经很满足了。”
在立超家中将近两百盆植物里，有40多种均是棕榈植物。棕榈科植物长期被世界各地的人们栽培利用，关系当地人文。棕榈科分布十分广，直至海拔2000米都有棕榈生长。强大的棕榈甚至能靠自身抵御最低-20ºC的气温条件。
“我自己很喜欢，也看好棕榈这个品类。棕榈遍布全球，是一种适应性很强的植物，里头有2000多细分品种，其中1000多种都非常适合城市环境的室内空间植栽。许多我们常见的热带植物，像天南星科植物可以通过扦插做繁殖，进而快速繁殖。然而棕榈只能通过种子培育，我喜欢这种唯一性。再加上棕榈的颜值，和相对较慢的生长速度，非常适合作为室内空间的软装设计。”
从画作到活体装置，植物均是立超艺术创作的主角。2020年底开始，立超开始有意识地思考如何围绕植物创作活体装置，无论从外表特点、生长习性，还是植物背后的文化都成为他创作的参考元素。在自己的主业美术指导工作中，他也尝试着将家里植物融入新的布景造型创作中。
在立超的画作中，他喜欢围绕块根植物，在遥远的南半球自然原生植物景观的基础上，呈现出一种穿越的想象。
而即便小到植物盆栽的普通盆面，他也会加以思考，“疫情封锁以前，我在自然户外散步的时候，喜欢一边察看地面的样子。看看地面的石头，看看每种自然材质如何组合在一起，像是苔藓、多年生的小草如何交织一起。这些观察都成为了我对于植物盆面的创作灵感。”
以往在采访里，立超就提及了自己与植物是共生的关系。此次言谈中我们也能体会出，植物之于他，是一种同样值得珍惜的生灵，绝非仅仅装饰城市钢筋水泥空间的某样工具。
植物生长的细微变化，从冒一点点小芽到叶子舒展开，纹路如何在叶子上慢慢显现？这些都令立超着迷，观察植物也早已成为了他的日常。
在家中办公间隙休息，他习惯看一眼植物，闻一闻叶子，令脑子放空。闲暇时分，比起刷视频、看电视，他习惯什么也不做，观看着家中的植物，不带任何起心动念。立超形容，“它让我感觉时间变慢了。我有更多时间集中在独立思考，而不是被有声影像带入一个无法思索的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