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滚乐队参加综艺节目,是一件特土的事情吗?”今年知乎上没有网友再这样发问了。
第一次录制综艺的体验还算不错,唯一让野孩子不习惯的是要化妆。五人平均年龄40岁以上,早上八九点到化妆间排队,每人得化半小时,“老的,小的,都在化”,吉他手马雪松说着笑了起来。他们和Mandarin被分在一处,后者最小成员1998年才出生,那时野孩子已成立了3年。在后台,他们和在大理时一样踢毽子,录制结束前,还把毽子送给了最常一起踢的超级斩。
《乐队的夏天》让乐队这块价值洼地被重新激活,第二季吸引来更多资深乐队,覆盖老中青三代。除了地下摇滚之王Joyside与殿堂级民谣乐队野孩子,还有达达、木马、声音玩具、后海大鲨鱼等知名乐队,以及以超级斩、Mandarin、椅子乐团为代表的新生代乐队。
从民谣到新浪潮,民谣酵母、资深乐评人郭小寒告诉燃财经,这一季乐队风格构成明显更多元了。
来源 / 百度百科截图
“夏天来了,新的浪潮又将涌起,会将我们带向哪里呢?”,第一季开播前新裤子主唱彭磊发表参赛感言时,对未来还充满不确定性。现在,他们被邀请到《乘风破浪的姐姐》里当嘉宾,此前一年时间里,他们接受采访、参加演出、上综艺节目,享受着属于他们的流量和掌声。
与乐队相关的音乐公司也受到更多关注。2020年,摩登天空与行业巨头TME(腾讯音乐娱乐集团)签订“联合声明”计划,推出“乐队X说唱”联名单曲,还和B站、京东等合作,推出线上直播的音乐节。在2019年乐夏热播期间,太合音乐集团董事长钱实穆接受媒体采访时就表示,公司IPO进程已有内部时间表,双方都有多家乐队参与乐夏录制。
如果说《乐队的夏天》第一季仅是行业试水,那么第二季明显被赋予了更多的商业化期待。现在,新的浪潮又将涌起。这一年时间里,行业向前迈出了多少?这股浪潮还可持续吗?未来乐队文化又将去往何方?
去还是不去?
“他们(乐队)想通了。”谈及这季乐队阵容,不止一位资深音乐人告诉燃财经,乐队对于节目的态度明显更开放了。
第一季乐夏结束,盘尼西林经纪人徐凯鹏就有劝好兄弟Joyside参加节目的打算。这不是个轻松的活儿,作为2004年Joyside第一位经纪人,当年五月天来北京的第一次演出,他安排Joyside暖场,一度被主唱边远拒绝,后来是看到徐凯鹏生气了,他才妥协答应。那时,地下乐队和流行音乐严格保持着距离。
这一次参赛,只有边远还是迟疑。“其实跟平时演出没什么区别”,Joyside贝斯手刘昊不掩饰意图,“活在地下,我凭什么。那些人站着说话不腰疼,上节目的乐队没有一支差的,地下跟商业没有冲突。”
图 / 微博@乐队的夏天
一直以来除了音乐节与巡演,乐队缺乏走向市场的出口,但这并不代表着他们抗拒综艺和商业。起初乐队们不愿参加比赛,和之前乐队相关综艺内容不尽人意有很大关联,《乐队的夏天》第一季播出后才让他们打消部分顾虑。据导演组透露,截至乐队选定前夕,通过巡星计划报名的乐队有500多支,收到的推荐邮件达1000余封,足见乐队们前后态度的变化。
剩下一部分迟疑则来源于未知。年初收到节目邀请,野孩子内部讨论了一番。这是一支殿堂级民谣乐队,尽管他们一再强调自己只是普通人,比如严如军训的排练制度并没有外界传言的那么夸张,但有比赛就有竞争,主唱兼吉他手张佺也担心有些环节不适合野孩子。
最后,他们还是决定参加。“不适合的时候再说,我们可以按照自己的方式去做决定和选择。”张佺说。
在比赛这个极具压缩的时间和空间里,欲望被放大,乐队必须在表达音乐与赢得比赛之间做出抉择,但这不意味着参加综艺节目就是向名利妥协。“节目就是平台,real不real,要看你在平台上用什么方法‘消费’自己。这是自己的选择,不是节目的选择。”蔡维泽告诉燃财经。他是傻子与白痴主唱,同时也是《明日之子》第二季比赛冠军,早早就面临了这道选择题,反而对于参加综艺看得透彻。
不论是为了生存还是表达,创作者始终需要观众。千禧年伊始,北京鼓楼就诞生了最早的一批Livehouse(提供小型演出的场馆),为乐队提供赖以生存的土壤。2004年迷笛音乐节走向户外,2009年草莓音乐节诞生,让乐队走向更大舞台,也帮一些乐队解决了生计。如今到了荧屏上,乐队还是那个乐队,只是和乐迷的链接载体随着时代的变化发生了改变。
想明白这一点后,大波浪乐队主唱李剑主动参与到“乐夏巡星计划”中。第一季他本来还有点反感乐夏,认为它破坏了摇滚乐队市场,“好像只有参加了的乐队才是好的,别的都没法被看到。其实大部分人是害怕失败,来之前做好心理建设就行。”他说。
明白综艺其实是平台,上了节目仍旧拥有“选择权”,是乐夏从第一季到第二季,发生在乐队群体中的改变。这对于更需要在商业与表达中寻找到平衡点的乐队而言,显得格外重要。
尽兴的演出
“累”、“刺激”、“音响好”,是乐队谈及参赛经历时常出现的几大关键词,总体而言,大家的参赛体验都不差。
野孩子表演的第一首歌《黄河谣》,选择了无乐器合唱。毕竟是竞技舞台,导演组希望乐队表演最具代表性的作品,担心无乐器合唱这一形式影响乐队成绩,一度建议野孩子换歌或者加入乐器,哪怕带一点点也行。双方来来回回调整了很多遍,最终野孩子还是选择了无乐器版本,因为这是他们近几年发现的,最适合《黄河谣》的演唱方式。
“清唱对我们的压力也非常大,最后是三个声部,没有乐器,现场要唱准非常难。”马雪松告诉燃财经,他们一开始就是为弹琴唱歌而来,甚至做好了第一场被淘汰的准备,“没有想着是比赛打分”。
“从来没有取悦过观众,喜欢就是喜欢”,边远的态度也很明确,回答不局限于节目,而是对于创作,乃至创作者与时代的关系,都保持着清醒又自由的姿态,“创作不一定要跟时代有关系,音乐一直在变化,做自己的东西才能引领时代。”当你还没有就观点再探究竟时,“没有为什么,因为我正如此认为”,他提前回答道。
他的声音总是很笃定,能让你联想起纪录片《颓废的东方》里那个十几年前的摇滚青年边远。尽管不喜欢现在整天比赛、采访、上通告,过着像被上了发条的日子,但他觉得这次经历还是很“刺激”的。
在上节目之前,江湖上已经流传着太多关于Joyside的传说。在2001-2009年他们一直被誉为“地下摇滚之王”,解散的十年时间里,边远继续做音乐,贝斯手刘昊成为School主理人,曾被评为2007年中国最重要的4位吉他手之一的刘虹位,为寻找人生意义干2000块一个月的杂工,别的乐队演出结束后他去收拾场地,后来去贫困县从事扶贫工作,直到现在。而他们的前任吉他手/鼓手辛爽,就是2020年爆火网剧《隐秘的角落》的导演。对于这些宝藏乐队而言,他们不需要取悦观众,只需要借助荧幕寻找到属于他们的乐迷。而对于新生代乐队而言,节目带来的意义,则在于“被看见”。在第一轮比赛里,大波浪乐队以小组第三名的成绩成功晋级,并短暂的上了一次热搜。虽然郭小寒告诉燃财经,“这是在行业内很成熟的乐队”。对于被节目观众誉为是有未来感的音乐,李剑解释说,“这风格其实已经不新了”。不过在此之前,的确极少人知道他们的存在。李剑回忆起之前巡演为节约成本4人挤一间房的经历,“现在大家年纪也不小了,有人要看电视,有人要睡觉,很不利于团结。”中间因为觉得音乐节像庙会,负责合成器的队员邢星一度厌倦,退出乐队去做了票务和代购。如果不是因为节目,这支已经成立了8年的乐队,或许要等待更漫长的时间才能被看见。“好幸福哦”,第一次舞台演出,因为紧张,超级斩主唱酸脑海已经一片空白,谈到这次参赛经历,她还是连用了两次“幸福”。这支新生代乐队在2016年成立,今年才刚签约麦田音乐,参加乐夏之初还没有属于自己的百度词条。让老牌乐队价值被发现,新生代乐队获得曝光,也因为这样,这档节目正被赋予综艺之外的行业意义。“看完节目,你觉得《乐队的夏天》会来吗?乐队们的生活会有哪些改变?”在知乎上,刺猬乐队回答了这个问题,“再也不用上班了”。《乐队的夏天》的确改变了部分乐队的轨迹。Click#15最近正在做新歌,主唱Ricky告诉燃财经,参加乐夏是乐队最关键的节点,让他们从一个干散活儿,以音乐为爱好的斜杠青年,变成了真正的职业音乐人。尽管九连真人副小号手阿麦自嘲自己,“十八线艺人都不算,是二十八线”,到现在他和阿龙还在做老师,录制新专辑只能放在暑假,但的确更多人通过节目知道了他们的存在。据燃财经了解,第一季参赛乐队九连真人、旅行团乐队、Click#15、鹿先森乐队近期都有录制新作品计划,本季参赛乐队Rustic被淘汰后随即开启了巡演,近期的迷笛音乐节票价上涨,开票十分钟即被抢光。已经举办过3季的《明日之子》特地推出乐团季,以偶像选秀方式打造乐队,还有《一起乐队吧》《我们的乐队》等乐队综艺相继诞生。乐队寻找到了与商业对接的新途径,开始有明星化、偶像化的倾向。上当红综艺,与以雪碧为代表的一线品牌合作,摩登天空副总裁胡嵬对旗下新裤子乐队这一年的商业化成绩是满意的。“品牌有更大的勇气选择摇滚乐队来做商业代言了,我相信未来在代言合作以及定制广告歌,都会改变摇滚乐队的收入结构和比例,这个变化是比较明显的”,他表示。他们也想过用偶像乐队的思路,去发掘一些年轻乐队。不过胡嵬坦言,乐队的运营管理与流行歌星非常不同,首先要考虑艺术审美与商业利益的平衡,其次还要考虑成员独立思想意识和艺术价值观,直到现在还在“慎重地研讨和发掘中”。同样通过节目受到关注的盘尼西林,参加录制了另一档音乐团体综艺《炙热的我们》,徐凯鹏向燃财经透露,“这只是公司计划的预告”。之前他就曾发表过观点,要打造练习生模式,让年轻乐队偶像化发展。“这要是在以前肯定会被骂大逆不道”,说完徐凯鹏自己也笑了,2005年在一次聚会上他说要让乐队离商业更近,就被前辈当场嘲笑指责,他现在还记得。上一代和这一代乐队的社会环境和时代追求已经完全不同。现在的音乐人不用向社会呐喊,也不用进行拧巴的自我表达。当新的行业机制、类型平台、流媒体出现后,音乐人们也都开始在其中寻找各自的位置,探索新的可能性。鹿先森乐队赶上了音乐流媒体时代,通过众筹做了第一支歌《春风十里》,并在网易云音乐上走红。主唱郭倍倍在组建乐队之前,做过活动厂牌、售票,还经营过音乐公司,是懂得运用流媒体资源的音乐人。“音乐人除了音乐之外,让产品输出去,跟商业结合肯定没问题”,他告诉燃财经,除了平时的互动,最近鹿先森还有通过直播与乐迷交流的计划。这其中也包括野孩子。“一梦醒来就进入了数字时代,有如手持长矛的堂吉柯德,在灯光照射的舞台上显得那么不合时宜”,在2019“梦话”巡演文章里已经51岁的张佺这样说道。在音乐节上,上一支乐队唱摇滚,下一个是说唱,夹在中间安静唱民谣,张佺觉得有些尴尬,他感觉台下的观众也是,他们习惯跟着节奏蹦起来,轮到野孩子后好像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搁,就在那里杵着。他有时候也会想,是不是落伍了。去年在音乐节上碰到别的乐队,发现他们都有和乐迷的微信交流群,野孩子也建了三个。在保持野孩子风格的创作之外,他们会花小部分时间做一些新实验,比如尝试融入电子乐。参加比赛,也是他们与时代保持一致的方式之一。乐队的改变不是随着节目突然到来的,而是乐队文化与时俱进、日益成熟的过程。他们也都在新时代中寻找着与乐迷、商业乃至时代妥帖的相处方式。燃财经参加了最新节目录制,比赛已经进入中后段。舞台上乐器撞击的声音,通过音响释放,力量可以让演播厅为之震颤。一切似乎都很顺利。第一季节目让乐队文化获得关注,到了第二季,乐队阵容、参赛态度都有所进步,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一档综艺节目就能轻易改变一个行业的生态。有个不容忽视的现象是,在第一季中走红的乐队,在节目之后并没有因为新作品引发关注。乐夏热播后,9月份盘尼西林随即发布新专辑《群星闪耀时》,没能激起水花;游走在各大综艺节目里的新裤子乐队,还没有新专辑消息传出;而即便是动作迅速的刺猬,新专辑《赤子白仙》口碑惨遭滑铁卢,知乎相关问题下,最高票回答指出“歌名、歌词都有比较强的堆砌拼凑之嫌”。摇滚天堂电台主播杨子虚也忍不住在回复中感叹,“《乐队的夏天》第一季的乐队里,迄今为止还没有发行过一张像样的新专辑。”对于很多老牌乐队而言,在参加节目之前就已经拥有超过10年的音乐积累,因此被看到并迎来商业化的机会,是他们价值的一次延迟兑现,即便后续没有推出新作品,也有足够的曲库供给新涌入的歌迷,换句话说,有“吃老本”的资本和底气。不过,对于还没有准备好的新生代乐队而言,过早的曝光,接受商业的洗礼,后续没有受认可的新作品跟进,也极易被市场消耗淘汰。综艺是乐队走向观众的路径,也可能被当作捷径。同时,节目模式本身存在的困境在第二季开始显露。从第一周专业乐迷(乐评人)犀利点评水木年华“油腻”,到第二周白日梦症候群表演被评“没有核儿”引发争议,连续两周焦点都与专业乐迷有关,话题相对单一。第一季为观众带来的新鲜感是一次性的,情怀、梦想、热血的故事不适合反复述说,如何持续吸引极易喜新厌旧的观众的注意力,挖掘像五条人这样适合综艺语言的宝藏乐队,是未来乐夏的严峻考题。也有业内人士向燃财经透露,如房东的猫、好妹妹乐队等一些更具备流行元素的乐队,并不适合节目的竞技模式,“担心参加会像去年鹿先森那样被质疑”,而适合竞技的小众乐队,高格调是否具备出圈属性,也是一个未知数。全民综艺时代,从街舞、嘻哈到电音、创作人,各类新青年文化都借助着综艺寻找着商业化方式,但事实上,将一个行业的兴衰荣辱与某一档综艺节目划上等号,就是一场长期冒险,随时有可能土崩瓦解。当下《乐队的夏天》就面临的是《明日之子第四季》《乘风破浪的姐姐》《中餐厅》《这就是街舞》等头部综艺齐上阵的优爱腾芒大混战,节目流量正被分割。“流量不重要,它终会过去,留下(作品)最重要。”胡嵬告诉燃财经,“乐夏给参赛乐队在日常宣推工作中带来了可能有2亿投入的效果,是商业传播的机会,也是日常经纪工作里的一部分。但仅此而已,就算没有乐夏这些经纪拓展工作也都在正常进行。”“没有任何一个节目可以改变一个进程,”郭小寒经历过乐队文化各大发展节点,不希望过多夸大一档节目的效力,她对燃财经强调,节目的确让市场更为多元,让本就流淌着的支流汇聚起来,但前提是先有支流,才会汇聚成河流。乐夏第一季用锐利的刀划开窗户,让光透进来,更多乐队被看见;而到了第二季,如何运用光,照亮乐队文化行至更远处,才是行业更难的考题。2004年Joyside发第一张唱片时,海报上醒目的写道,“这里没有你们要的时尚,我只爱你们的钞票”。“我到现在都觉得这是很牛X的话”,边远用了两个依然觉得。“不对不对,时尚、钞票都有”,一旁的刘虹位补充道。作为地下摇滚之王,他们是这一季当之无愧的新焦点。顺利通过第一轮李剑有些兴奋,“我们赢了”,是他总结的参赛经历的“精神内核”;尽管傻子与白痴在节目第一轮就被淘汰,队长徐维均觉得表演完整,离开得还算风度体面。在第一轮表演播出后,超级斩就遭受了攻击和争议,吉他手文件夹还是总结这次经历说,“这是一个奔跑流汗的季节,非常快乐。在这个过程中,你会被太阳晒伤,会痛,但还是很希望停留在这个夏天。”这一季还有很多九连真人喜欢的乐队,“后海大鲨鱼、重塑、野孩子、五条人、木马”等等,他们对燃财经列了一串。阿龙回想起去年这个时候每天也有摄像机对着他,当时第一次接触让他觉得很新奇,现在除了演出之外,他们继续做着小镇老师,隐身到往常的生活里。回看过去一年,阿龙说,“来的快,去的也快。乐夏2开始播出,大家也开始在讨论新的乐队了。”也难怪Ricky说,“乐夏只是参加乐夏乐队的狂欢”。“《乐队的夏天》这个节目肯定是真的来了,至于乐队能不能够持续迎来夏天,是乐队的事情。”2019年马东在知乎上这样说道,到了2020年,情形似乎依然没有改变。*题图来源于视觉中国。
你看《乐夏》了吗?最喜欢哪个乐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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