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使观察 | 石一彤：初识气候谈判

Original GAUC 清华大学气候变化研究院

2024-08-30

编者按

《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下文简称《气候公约》）第28次缔约方大会（COP28）于2023年11月30日至12月12日在阿联酋迪拜召开。世界大学气候变化联盟（GAUC）集结全球青年气候领袖，组成GAUC青年团赴迪拜参加这一气候盛会。会期两周的时间里，青年团成员们组织或参与百余场边会发言，在大会谈判区的GAUC Pavilion（联盟角）与大学、环保组织等合作举办40余场边会，并观摩超过30场谈判。

本年度GAUC青年团由来自8个国家、12所高校的20位成员组成，包括4位青年导师、16位来自盟校的学生和2023年度'Climate x'全球青年碳中和领军者培训项目的优秀学员。青年导师们是2022年度GAUC全球青年大使，即‘Climate x’全球青年领导力培训试点的优秀学员。

青年团通过这次迪拜参会之旅，零距离接触国际气候治理舞台，从外部吸收知识和能量的同时，也完成了自身内部的成长和蜕变。让我们聆听大使们的心声吧！

作者简介

石一彤，清华大学经济管理学院本科生，清华大学学生零碳未来协会现任会长。石一彤作为2023年度GAUC全球青年大使加入GAUC青年团，赴迪拜参加COP28。她对气候投融资、碳市场以及气候变化下的国际合作与分歧方向很有兴趣，希望为减缓气候变化对地球生态环境的不良影响贡献力量。

这是我第一次来到COP，第一次走进这样的国际盛会。气候变化这样宏大的议题如何被拆解、探讨，我曾在来到COP前构想过，但是在COP28的会场中，我才真正听到每一个齿轮转动的声音。

走进COP28所在的迪拜世博城（Expo City Dubai）的第一反应是会场之大。在这里，背景多元、身份多元、立场多元的人们可以在同一时间，因为对气候变化这样关系到所有人共同命运的议题而汇集到一起，从技术、政治、商业、故事、艺术等角度发出自己的声音。这些思维、故事的碰撞以及相互影响，在我看来是COP最大的魔力之一。

图：COP28会场中行色匆匆的人们

谈判的会场外：多元的解决方案

在谈判场外，解决方案的展示是主旋律。如此多新的解决方案在涌出，各个行业都在可持续发展领域积极探索、实践着。有许多类似GAUC的组织与联盟，从教育、学术领域的角度助力研究、交流与气候知识普及；更有电力公司、银行等从自身的业务出发积极转型、调整，对员工进行气候知识科普的能力建设；还有青年艺术家们创作关注气候的歌曲与互动型表演；最多的还是碳捕捉利用与封存、清洁能源等领域的技术更新。

图：青年艺术家在COP28的边会表演

气候问题的多边、复杂性带来的矛盾并没有蔓延到谈判会场外，大家各显神通，纷纷参与分享自己的“优秀解决方案”。只有走进B1区的谈判会场，气候变化减缓、应对以及相关的支持等问题的复杂性才得以显露。

初识多边谈判

初次接触多边谈判，也是首次从政治的角度接触气候变化议题，我的第一感受是迷茫。因为谈判文本没有投屏，官网更新也并不及时，常常导致观察员无法及时获取谈判中的文本，无法真正同步谈判的进度与内容。除此之外，谈判的拉锯比我想象中的更复杂，有些缔约方仅对谈判进度和文本长度表达观点，同一集团/阵营的国家代表会不断重申同样的内容，很多时候各国代表的发言都是输出自己的观点，较少直接评价其他代表的观点并在谈判过程中推进统一意见的达成等，可见co-chair们压力非常之大。

但这些现象的出现，也让我意识到在谈判中“发声”这件事本身的重要性。多边会议的一个重要特点就是确保尽可能多的利益相关方可以平等地参与影响他们的政策的决定过程。那么对于谈判中的各相关方来说，通过发言来表达自己的观点，本身就是证明自身在谈判中拥有平等发言权。

图：第一次跟踪谈判，在观察员房间内观看直播

关于化石能源：一个词的争执

COP28谈判的一个重点是明确对于化石能源的态度。在了解了“phase out”（逐步淘汰）和“phase down”（逐步减少）之间的拉扯后，我才真正明白了会场里“phase out fossil fuels” 的牌子和T恤是在抗争什么。最终文本上的谈判结果落在了“transition away（转型脱离）”，这既代表着所有缔约方的认同和妥协，也直接体现了气候问题影响之广、之复杂。

缔约方中包括不少石油输出国组织（Organization of the Petroleum Exporting Countries）的成员（东道主阿联酋就是成员国，大会的一大赞助方也是石油公司），他们提倡在不大幅减少化石能源生产的情况下，用碳捕捉等技术减少化石能源使用过程中的温室气体排放，从而以这条路实现在2050年净零排放的目标。此外，目前规模最大的光伏、风电、水电等清洁能源普遍稳定性差，对电网的调控能力要求极高。对于许多国家来说，当下可及的扩大清洁能源使用的方案也是通过与化石能源混合输送来削峰填谷、保持电力的稳定供应。另外，许多最不发达国家现在还没有经历工业化，如果限制他们获取成本最低廉的化石能源，在当下的国际合作形势下他们将如何以经济、技术实现门槛更高的清洁能源完成工业化以及发展经济呢？

图：COP28会场蓝区一角

关于资金：困难重重

结合自身专业，我也主要参与旁听了一些资金相关的谈判和边会，一直以来这也是气候议题下的热点之一。资金是一个整体性的大问题，事关减缓和适应两方面的行动，又包括国内与国际的多方现金流，涉及不同方向的气候投融资。

关于资金问题，在边会和沙龙论坛中常常出现的一个词为blended finance（混合融资），指用公共部门的资金引导撬动金融机构、企业、私人投资者等私营部门入场。公共部门资金可以进行前期建设、对回报率要求低，所以在降低私营部门进入风险的同时可以有一定让利，保证私营部门较高的收益需求。

谈判场内的焦灼也彰显着矛盾。发展中国家主张发达国家以捐赠款的形式赔偿此前工业化过程中排放造成的负外部性，反复强调没有到位的气候资金、本国投入于减缓气候变化进程的GDP比例以及沉重的债务负担；发达国家则要求气候资金用途的披露与效益的评估，并呼吁有能力的发展中国家和私营部门也加入出资行列（比如身为发展中国家的阿联酋就在本次COP28开幕式上承诺投入1亿美金于损失与损害基金，是与德国并列出资最多的国家）。

虽然本次大会就损失与损害基金的机制达成一致，预计将于2024年正式运行。但该基金的出资承诺也暗含隐忧：未来长期可持续的资金投入是未知数，已承诺资金的用途也未敲定；总出资额相比于需求而言仍然微不足道，承诺出资的国家还面临国内财政审批的压力等。每当出现资金问题的讨论，总有“谁出钱、如何出钱、何时出钱、出多少钱、效益如何判断”等一系列待解决的讨论，资金问题仍然困难重重。

图：COP28会场标语

不论是化石能源还是资金问题，这些矛盾都是地缘政治与经济发展不平衡的投射。谈判会场内外焦点的区别也让我在想，我们究竟应该以技术还是政治的视角去思考气候变化议题？有了技术上的突破以后，它是否有可能做到应用上的普惠？最可能先被技术解决的又是什么样的问题？

回答这些问题任重道远，从现在到2050年净零排放目标的这段时间，青年们是“公正、有序、公平”转型的中坚力量。

谈判之外的个人感想：在COP遇见的人们

在迪拜的十天有一个很神奇的感受，胸前挂着的一张COP的名牌，仿佛无形中拉近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你知道你们有共同的愿景，你们的关系好像就有了一个初始的信任台阶。

在酒店里，同在前台等候的住客会问一句 “How’s your COP?”；在地铁上，邻座的乘客会详细地给你推荐休息日的迪拜好去处；在酒店旁的Seven Stones餐厅吃饭时，一起拼桌的客人会在语言不通时，依旧热情地用翻译软件介绍他带小孩子做的气候活动；在边会介绍GAUC时偶然认识的朋友，可以关于气候变化、未来的想法一起滔滔不绝地聊上四五个小时……

我也常常惊讶于和在COP相识的人聊天时能碰撞出的共鸣。比如在GAUC角边会与来访的日本学生交流时谈到的，以极端天气作为气候变化直接影响角度讲述的媒体报道过少，一些在国家/区域层面内引起很大轰动的新闻事件（世界各地近两年频发暴雨、洪涝、山火等）在国际层面上可能并没有得到广泛的报道，同时少有媒体强调这些事件与气候变化的直接相关性；以及在Research Institute for Sustainability边会回想自己的COP时谈到的，换一个文化环境生活就像是获得新一次的生命，思考的角度和深度都得到了进一步的扩张。

图：边会一起交流的朋友们

在这座Expo City中，有太多的人停留，有太多的事在同时发生，有太多元的群体，一切都瞬息万变。截然不同的观点可能同时在不同的场所甚至相同的场所被提出、阐释、呼吁，“远方的哭声”随时可能赤裸裸展现在你眼前。但是很奇妙地，虽然大家有着不同的经历、立场甚至目标，但是我们又在坚定地朝着同一个方向前行。

世界大学气候变化联盟

世界大学气候变化联盟（Global Alliance of Universities on Climate，GAUC）由清华大学于2019年1月达沃斯世界经济论坛牵头发起，并于2019年5月正式成立。联盟现有成员高校15所，遍布全球六大洲9个国家，包括澳大利亚国立大学、伯克利加州大学、剑桥大学、帝国理工学院、伦敦政治经济学院、麻省理工学院、东京大学、清华大学、里约热内卢联邦大学、印度科学大学、巴黎政治大学、斯坦陵布什大学、牛津大学和哥伦比亚大学、耶鲁大学。

成立以来，联盟围绕联合研究、学生活动、人才培养、绿色校园、公众参与等开展工作，旨在通过研究、教育和公共宣传，推动气候变化解决方案，并同政府、企业和公益组织合作，促进从地方到全球的迅速行动。至今日，联盟举办的活动已吸引了全球超3亿人次参与。

2022年，联盟启动"气候变化协同"全球行动（'Climate x' Campaign），在国家、区域、全球三个层次系统设计；盟校巴黎政治大学与清华大学牵头组织“气候变化协同”全球青年领导力培训试点，9所盟校贡献跨主题课程，15所盟校500位学生接受培训，选拔出100位全球青年大使；盟校南非斯坦陵布什大学牵头组织非洲区域气候论坛，邀请非洲40余所大学师生参与，发布非洲区域第一本气候变化国际学术期刊；联盟还与百余家全球伙伴共同倡议将每年联合国气候大会前一周设置为“全球青年气候周”，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秘书处前执秘埃斯皮诺萨评价此举“将对全球气候治理产生深远影响”；作为青年气候周的旗舰项目，全球青年大使们自组织第二届全球青年零碳未来峰会，共同准备了一封写给全球领导人的公开信。

2022年11月，联盟青年团赴埃及沙姆沙伊赫参加联合国埃及气候大会（COP27），7天时间组织参加30余场边会、12场利益相关方对话，成功组织中国角“联盟日”，并在大会现场将公开信递交5国总统、14位部长及11个国家政府代表团，作为核心成果，联盟全球青年大使们的诉求被写入COP27官方文件《沙姆沙伊赫实施计划》中。

2023年6月，GAUC携手亚洲大学联盟（Asian Universities Alliance）推出2023年度'Climate x'全球青年碳中和领军者培训项目，共招录来自全球74个国家和地区、将近400所高校和科研院所的近千名青年学生，其中近88%来自全球南方国家（Global South）。学员们已于7月完成线上的专题学术课程，从八月至今自组织超过250场线下活动，累计影响人数达25,000。

2023年全球青年气候周于11月20日至24日举办（官方网站于10月20日正式上线）。'Climate x'全球青年碳中和领军者培训项目学员、青年气候周共同发起方以及其他机构合力贡献百场丰富多彩的活动，地域覆盖22个国家和地区，活动主题包括青年教育、清洁能源、可持续时尚、健康、气候灾害、气候治理、食物系统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