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飞翔】你与鹤鸣，是扎龙的图腾／宋千寻
少年时，读徐秀娟是不解，不懂得。
二十岁时我嫁到富裕县龙安桥，镇子边流经一条河，就是著名的乌裕尔河。乌裕尔河上游属溪性河流，下游就是著名的湿地--扎龙自然保护区。镇子以传统的农耕为主业，打鱼为副业。紧邻的乌裕尔河每年奉献给人们丰厚的供养。除了众多的鱼类在这片水域里聚集生长，还生活着很多珍贵的飞禽，其中就有野鸭子、大雁、水鸟，以及各种鹤类等。
记得那是2007年，我和老公划船去采菱角，采摘途中在一处茂密水草处，我意外的发现一小蓬干枯的衰草上有一群毛茸茸的小东西。“野鸭子”我惊呼起来，像发现了新大洲一样兴奋，在这茫茫水域上，一切生灵都不能被我们靠近，只有水草相伴的地方，我竟然发了小生命。招呼着老公划船靠近，把它们放进装菱角的水桶里，有十几个之多。看样子是新孵化出来没多久的，鹅黄的嘴角还没退去，头顶上灰色的绒毛是野鸭子的特征，乌溜的米豆眼，身下渐渐淡去的金黄色。我真是太喜欢他们了，好像眼前已经出现了它们长大后的身影，活蹦乱跳扑闪着翅膀跟在我身后，啄我的裤脚和我嬉闹。老公说，别了，媳妇，这野鸭子养不活，老辈人打鱼的人们没少往回捡它们，可是没一个养活的，野鸭子之所以是野鸭子，是因为它不容易被驯服，如果改变了它的特性，那就不是野鸭子了，不信你问打鱼的，谁家养活过？我舍不得撒手，凭借着自己在家里被宠坏养成的执拗，硬是把它们拿回了家。园子里薅了婆婆扣膜长出来的小白菜，拌上精饲料，又给它们弄了一个纸壳箱子，铺上柔软的稻秸秆，可是它们真的一口都没吃我准备的“食物”。最初我觉得可能换了环境认生，饿急眼就吃了。家里的牲畜就是，饿上一天，什么脾气都没有，连挑食的毛病都治好了。第二天早起去看这群小家伙时，还是老样子。我琢磨它们是不是吃惯了乌裕尔河里的鱼虾，不喜欢旱地的食物。我把小鱼小虾剁碎，拌上水草沫。那天下午我的新食谱还没正式端给它们时，箱子里躺着三个小鸭子直挺的身体。铲地回来的公公看见我摆在炕沿上一排死鸭子，脸子阴沉着，“乱弹琴，祸害人呢吗。”我眼泪含在眼圈，坐在它们的“新房”边叨咕“小鸭子呀小鸭子，你们就吃点吧，这里不是比河套好多了吗，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吃喝都有人管。我对你们多好，多稀罕你们呐。”那晚上我做了一夜的梦，梦见小野鸭子长成仙鹤，也好像是白天鹅那么漂亮。我跟别人说，你们看吧，谁说野鸭子不能养活，我把它们样的这么好。正得意洋洋的时，忽悠一下子醒了过来，我急忙爬过去看纸箱里的它们，又有两个小鸭子耷拉着翅膀，马上就要断气了一样。眼泪不由自主的就下来了，才拿回来短短的三天不到，我守着它们几十个小时，想法设法的给他们弄吃的，整颗心都为它们提着，生怕看到的下一眼又有陨落的生命。盼着它们在我的院子里长成活蹦乱跳的小生命，可是它们一个接着一个死了。我自以为的占有和爱扼杀了它们，我很难过。天刚亮，穿好衣服叫醒老公，我说把它们送回去吧，我承受不了它们再死去，我想要它们活着，喜欢它们就让它们活下去吧。
船回行的时候，四周水草茂密，不时有野禽飞起，船下鱼儿吐着水泡，空气中是菖蒲和芦苇淡淡的香气，心里莫名的响起《一个真实的故事》那首歌，那一刻才那么真切的理解徐秀娟当年热爱丹顶鹤的感情，有些东西，只有你真的经历过了才能感同身受，你没有经历时，都是肤浅的理解。她爱它们，所以不允许它们在她的面前受伤或者死去，那比自己受到伤害更痛苦。
三十岁那年，我一下子懂了徐秀娟。因为那一次养小野鸭的经历，我才明白人与动物的感情。
当年的徐秀娟该有多么的热爱丹顶鹤，白天鹅“黎明”病了八天八夜，徐秀娟把她放在自己的床铺上衣不解带的照顾它，被褥上床垫上到处都是它的粪便，徐秀娟从不嫌弃，换来黎明的康复。丹顶鹤龙龙口吐鲜血死去，徐秀娟抱着龙龙痛哭失声，她在龙龙的照片背面写道:已故的龙龙再也得不到我的爱了。“黎明”和“牧仁”走失未归，徐秀娟连忙去追寻，一个人钻进芦苇荡陷进沼泽，陨落了宝贵的生命。她那样真挚的爱，是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它们幸福的活下去。于是风雨都不再是阻碍，所有的危险都不再是困难。徐秀娟的寻找和我当初的放归，我想那是一样的心情，爱你们，我想要你们活下去。
天边又一群丹顶鹤飞过，逐渐消失在茫茫草原的尽头，在夕阳下成为一个个小小的点，与落日余晖融在一起。古语中常把德高望重的人死亡与仙鹤连在一起，说某某人驾鹤西游或是羽化飞仙了。我又想起了徐秀娟，这个世界上，或许只有她的死亡是真正与仙鹤连在一起呢，配得驾鹤西去羽化成仙这两句美好的词语。想到这里，我相信，刚刚飞走的那些丹顶鹤，背上一定托着那个美丽的姑娘，他们将永不分离，生死相依。
站在云水苍茫、天地俱静的扎龙湿地边伫立，芦苇随风不住的点头，像是对每一个生命致敬。我想，我们也该如芦苇一样，向这片湿地里的护鹤人和徐秀娟烈士以及热爱大自然的人们深深地致敬。
“临难不顾生，身死魂飞扬”。徐秀娟的故事是我们生命里的刺青，他必将成为一种图腾，被我们迎风挑起，深深地去纪念和学习。纪念她，就是纪念一种精神；学习她，就是学习做一个大自然合格的主人。不，是做大自然的朋友，没有谁真正是大自然与天地万物的主人，我们都只是他的朋友，相依相生、相辅相成共同生活在地球上的朋友，只有懂得朋友这层关系，我们才能尊敬每一个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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