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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孩子,都该回家

困饼干 惊人院 2022-05-13

惊人院第103号房的故事

每个孩子,都该回家

阅读时间:4-5分钟

阅读姿势:奔跑

院长按 :

 

每个孩子的睡前故事里都有一个大坏蛋。可901号床的困饼干对我说:“院长,其实人性的黑暗比故事中的更可怕。”


“村落里住着外婆和两姐妹,一天黄昏,外婆出门前告诉两姐妹,千万不能给陌生人开门,也不要和陌生人说话。可谁也没想到,狡猾的熊外婆换上了外婆的衣裳,咚咚敲响门,夹着声音说——我是你们的外婆。两姐妹将熊外婆放进了屋里,给她们讲完了睡前故事,吹灭了床头的灯——现在,该吃谁的手指头呢?”

 

······

 

“十分钟以后熊外婆就会来,到那时候还没睡着的小孩,小心会被她吃掉。”护工姐姐凌厉地扫了我们一眼,起身为这间黑漆漆的房间关上门。

 

大家都知道,熊外婆是睡前故事里的大坏蛋,她把小孩的手指当蚕豆,咬得咔咔响。


一开始我们其实并不相信,可直到一个新来的女孩因为没有好好睡觉被抓走以后,我们才知道,原来这都是真的。

 

屋里包括我在内的一堆小孩面面相觑一阵,畏畏缩缩地爬上了床。我们既害怕被熊外婆吃掉,同时又害怕被哥哥姐姐收拾。

 

所谓的收拾并不只是像爸爸妈妈一样打一顿骂一顿,除此之外,等待我们的还有不许吃饭,不许睡床,以及我们瘦弱的身体并不能负荷的苦力劳动。

 

我来这里已经快要一年了,我不知道这一年里爸爸妈妈是不是还坚持着要找到我,或者说他们已经生下了我离开之前就怀上的弟弟或者妹妹,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我还清楚地记得我们走散之前,我好不容易说服爸爸给我买的意大利冰淇淋掉到了地上,我揉着眼睛哭了半天,抬头的时候已经看不到爸爸妈妈了。

 

那时候,一个穿着小熊衣服的姐姐递给我一颗糖,告诉我她会带我去安全的地方等爸爸妈妈来接我,于是我来到了这里,和跟我一样的数不清的孩子们挤在唯一的房间里,三五个人挤一张床,成天在暗无天日的房间里,浑浑噩噩。

 

最初我并不觉得自己有多可怜,我相信我超人一样的爸爸妈妈总会找到我,带我回家。

 

可是没有。

 

往后,我从别的小朋友嘴里听说这是一所孤儿院,还得知,他们也和我一样跟爸爸妈妈走丢了,在这里待了一年,两年,甚至更久。姐姐收走了我的手链——我身上唯一一件和父母有关的东西,就是从这以后,纵使我极不情愿,但也不得不接受,我是个孤儿了。

 

除了大姐姐讲的睡前故事,我们孩子们口中的熊外婆更加生动——

 

她总穿着深红色的长袍子,因为戴着帽子,所以看不清长相,她会趁孩子们睡着的时候把孩子抱走,所有人都不知道孩子被她抱去了哪里,可能吃掉了,或者埋了。

 

我们对熊外婆格外好奇,可是没有人愿意为这份好奇付诸实践。而我没想到的是,这个晚上,熊外婆找上了我。


因为来了新的小孩,我们的床被迫挤进了五个人,他和当时的我一样,并不清楚自己的处境,总以为自己还是家里的宝贝,自己占了半张床。我和他理论,他却和我吵。姐姐罚我禁闭,并且一天不许吃饭,可实际上,我已经吃了好几天的稀粥了。

 

这和被熊外婆抓走有什么区别?我一边禁闭,一边赌气地想着,还不如被熊外婆抓走呢。

 

我睁开眼睛,她红色的帽子之下是一张能欺骗人的乖巧熊脸,和妈妈以前给我买的小熊玩偶一样。她张了张嘴,问我:“孩子,你想回家吗?”

 

我不敢做声,她却向我张开双臂:“我带你回家。”

 

回家,这对我而言是一个顶级诱惑。

 

我被迫离开了我幸福安宁的小家,在这所孤儿院里受尽折磨。每天我梦里都有饭桌上香喷喷的饭菜,有爸爸妈妈的怀抱和我柔软的小床。

 

鬼使神差地,我跟着这位面善的熊外婆从床上狭窄的位置挪下来,鬼鬼祟祟的,好像我面对的并不是一只吃人的妖怪,而是一位亲切的伙伴。

 

她拉着我的手,那感觉似乎是软绵绵的,又是空荡荡的。我披上全院统一发的单薄外套,在深秋的夜晚里踮脚前行,熊外婆对我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我便停在墙角,等夜里巡逻的人走开。

 

“你真的要带我回家?”

 

熊外婆诚恳地点点头,我心里却是不太相信的。她好像知道了我在想什么,憨厚地笑起来:“你在这里过得不好,你知道的,他们想把你卖去有钱人手里当个特别的洋娃娃,可是等你再大几岁,就得降价了,说不定会把你卖到深山里当个童养媳,你一辈子再别想出来。”

 

话音一落,我的心像是浸入到冰水里,连喘息都讨不到空隙。

 

“你明明应该是家里的掌上明珠,过着被宠溺的日子,不是吗?”

 

可现在却在这里,过得像是只偷工减料的小泥团。

 

我被她重重地戳中了心事,眼泪一窜而起,在眼眶里打转。我扭开头,再不愿意顺着多想。

 

“你觉得你爸妈已经放弃找你了,也许已经生下了弟弟或者妹妹,你的弟弟或者妹妹甚至不知道自己有你这么个姐姐,他们可能都假装没有你,一样幸福快乐地生活着。可是既然他们找不到你,你为什么不尝试去找他们呢?”

 

“你为什么帮我?”

 

我突然打断,惶恐地推开她,与她保持两步距离,觉得她会不会就这么蛊惑我再一口将我吞下去。

 

可她却仅仅笑了笑:“我在你的梦里。”

 

梦里?我不太明白。

 

秋夜的冷风吹在我脸上生疼,熊外婆的身影在一片暗影里显得格外瘦弱。她和我一般高,声音沙哑而缥缈,往我跟前走了一步,连阵风都没有带起来。

 

她重新拉住我的手,倒不出影子的双眼对我灵动地一眨:“跟我来。”


在一片浓厚的夜色里,我不明所以地跟在熊外婆身后,到了后院的一片废墙边。有一次我在做劳动的时候来过这里,杂草掩盖之下有一个极小的洞,大人过不去,但是我应该可以。

 

熊外婆轻巧地钻过去,我也跟着一起。这般动静让我的衣服被变得脏兮兮的,我倒是丝毫不在意,因为,我竟然真的从那个地狱一般的孤儿院里逃出来了!

 

天上的星星仿佛更亮了,在重获自由的一瞬间,我全身压抑已久的感觉都活了过来,饥饿和寒冷齐头涌上,我捂住肚子,还险些摔倒。熊外婆一眼了然,蹦跳着往前走。

 

我自从被捉来以后就再也没有走出来过,不知道这外面是一片荒凉,就像以前在动画片里看到过的坏人的城堡。我寒颤一阵,不由自主地朝熊外婆走近一步。

 

“你就快要见到你的爸爸妈妈了。”她眯起眼睛,语气十分柔和。

 

我们穿越了废墙外的荒草地。一年前的裤子对于我而言已经太短,我裸在外的脚踝被划了好多条伤痕,可我太冷了,以至于完全没有感觉出来。

 

不知道走了多久,我跟着熊外婆来到一条笔直的公路旁,公路往两边绵长延伸,雾蒙蒙的,看不清尽头。熊外婆为我选了一个方向,我便跟着她走。

 

“你可以把这条路记住,等找到了爸爸妈妈,把孤儿院里的孩子都救出来。”

 

我点头,从上衣兜里掏出铅笔头,在全身上下唯一一张皱巴巴的稿纸上涂画。我饿得几乎拿不住笔,想起我还小的时候,妈妈总会握着我的手,一笔一笔地教我画画。我的手上觉出一丝暖意,是从我依然温暖的眼睛里落出的泪水。

 

“我们得快点了,等一会儿护工来查人数发现你不在,肯定会立马出来找人的。”

 

我哆哆嗦嗦画出的几笔歪歪扭扭,被熊外婆这一句吓得又是一抖,慌忙把东西都收起来,裹紧我单薄的外衣,拼尽全力往前小跑。这条路绕着山,夜晚空气湿冷,只不过一会儿,我便流起了鼻涕。

 

熊外婆朝我招招手,再往前的雾气里映着一点点暖黄色的光,我听凭直觉地往那一处走。


万幸的是,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路边上,竟然坐落着一家小小的便利店。

 

熊外婆再一次把食指放在嘴唇上,示意我收声。我跟着她轻手轻脚地进到便利店里面,收银台的人正撑着下巴迷迷糊糊。

 

熊外婆熟练地穿梭在货架之中,在零食的区域停下,她指了指自己面前:“想吃吗?”

 

说不想吃是假的。在孤儿院,大一点的孩子根本没有像样的食物,好的时候还能吃到加盐的饭团,不好的时候,就只能喝稀得几乎看不见米粒的稀粥。有时候他们干脆惩罚你,不许你吃饭,饿得前胸贴后背,就像我现在这样。

 

熊外婆把那袋零食撕开包装,放到我面前。那是我六七岁的时候最爱吃的一种饼干,一天只能吃一块,每一块在我眼中都是世间绝味。

 

没想到,在这里居然也有?

 

我拧着眉头,手伸进零食袋里,就快要抓住了,却又收了回来。

 

“不行不行,这样是在偷东西。”

 

熊外婆和颜悦色地摇摇头:“快吃,一会儿等店里的人醒过来看见你,会先揍你一顿,再把你带回孤儿院里。还记得之前那个穿绿外套的男孩儿吗?”

 

我立刻不敢再作声。

 

想要从孤儿院逃出来的人当然不会只有我一个,可是他们大多要么一去无回,要么被捉了回去。绿外套男孩儿就是后者,他回来的时候鼻青脸肿,要不是那件绿色外套,我们都没办法把他认出来。


大概过了有一个星期,他才勉勉强强能说话,他又愤又怕地告诉我们,他好不容易跑到了一家小超市,以为能得救,想借超市的电话给爸妈打个电话,却被看店的叔叔打了一顿,送回来——他们根本都是一伙的。

 

肚子咕噜噜地催促着我,那声音在这个小小的店里显得十分响亮。我忙往货架里躲了躲,就着嘴角淌着的眼泪,一口三块地把饼干往下咽。这时候我再顾不得熊外婆会不会把我吃掉,一心只想着要顺利地从这里逃出去。

 

我吃完了一包饼干,熊外婆又给了我一盒牛奶。我看了一眼收银台,那人换了个姿势,趴着睡着了。我呼了一口气,从兜里拿出了刚才那张稿纸,在路线边画下了一个方房子,绞尽脑汁,用我识得不多的字加上拼音简单地把情况写了上去,可惜,刚刚能写完而已,纸面上便塞不下别的东西。

 

我的视线落在了收银台边的一叠纸张上。

 

那人看起来睡得很熟,就算他醒过来,我也能逃出去。我惴惴不安,熊外婆拽着我的袖子,使劲地跟我摇头:“快走吧,拿一些吃的我们就走吧!”

 

我看了看手里皱巴巴的稿纸,把心一横,到收银台那叠纸前一撕——“嘶”,纸张分离之际发出清脆的声响,我的心提到嗓子眼,那人一动,却只是长呼了一口气,并没有醒过来。

 

我拿着纸重新跑到货架后面,把刚才歪歪扭扭画下的地图重新画了一次。这次我画得很有力气,连着绿衣服之前告诉我关于这间超市的细节也一丝不苟地写了下来。我炫耀地看了熊外婆一眼,却见她蜷成一团瑟瑟发抖。

 

我不明白,只觉得头顶的光线好像暗了一些。紧接着,我面前刚刚画好的地图被抽走了,我被人一把提了起来——从货架后面绕出来,我才后知后觉,收银台前的人已经不在那了!

 

我用余光后瞟,看他一手提着我,一手拿着我画的地图看,面色沉重。店内时钟的秒针踢踏作响,我的心跟着这节奏不断地往里面灌铅,变得格外沉重。


一个念头在我脑袋里晃荡——我死定了。

 

我看见熊外婆躲在货架后面,漆黑的眼睛里藏着锐利的光,她露出并不怎么狰狞的獠牙,向着这边蓄势待发。我深吸气,一脚踹到那人的膝盖上,两手拽住他提着我的手,狠狠咬了他一口。

 

他松开我了!

 

“臭丫头!我非打断你的腿,拔光你的牙!”

 

我生怕变成没牙齿的人棍儿,一秒钟也不敢多待,慌乱间拼命忍住颤栗拾起了掉落在地上的地图纸,一溜烟冲出了店面。

 

外头的雾似乎更厚了一些,我看到我刚才来的方向投过来丝丝缕缕的光芒,我好像还能听到护工姐姐尖锐又刺耳的喊声:“给我好好找,找到回去关起来,不管价钱,直接找个地方卖掉!”

 

我心里咯噔一下,超市里的人似乎也快要追出来了。我飞快地捣动着我的两条腿,感觉它们此刻好像不属于我。


在寒冷的夜风里,我变成了一只飞舞的孤魂野鬼。

 

眼泪从眼睛里落出来,很快就失去了本来的温度。我的视线模糊,因为泪水,因为大雾,因为害怕。

 

还因为,仅剩的一点点希望。


熊外婆对我说:“加油,快跑!你马上就可以找到爸爸妈妈了!”

 

护工对我喊:“找到她,找到她就把她卖去永远出不来的山里,看她还怎么跑!”

 

收银台的人朝我吼:“跑啊,你跑啊,我打断你的腿,看你往哪跑!”

 

他们的声音铺天盖地涌过来,挤在我的脑袋里折腾、打斗。紧接着,一阵撕裂的长鸣把这些声音全部撕开,我看到熊外婆扑到了我身上,我眼前绽开一片耀眼的白色,我没有再拼命地奔跑,也没有像鬼魂一样飞舞。我停在了公路中间,那些声音却都不见了,没有饥饿,没有寒冷,也没有疼痛。

 

我好像,逃出来了。

 

我看见,小小的我,像个偷工减料的小泥团,脏兮兮地躺在雾气润湿的地上,眼睛瞪得圆溜溜,车灯的白光落在瞳孔里,成了一道冰冷的残影。车主从车上下来,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

 

熊外婆不见了,她红色的外套和帽子化成了红色的血水滩了一地。我感到有些冷,却流不出一滴眼泪。我觉得很累,微微闭上眼睛。

 

再睁开的时候,天已经亮了,红蓝交替的警灯交相辉映,我被遮在一片白布之下,而且,我真的看到了爸爸妈妈。

 

爸爸的头发白了好多,胡渣满脸,在旁边抽烟,一根又一根。这次妈妈没制止他,因为妈妈正伏在我被遮住的身体上,一个劲地哭泣。

 

还好我被白布遮着,妈妈才没有看到丑陋又脏兮兮的模样,她最讨厌我不爱干净了。

 

爸爸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孩子,她两只大眼睛亮晶晶的,拽了拽爸爸的袖子,喃喃重复道:“姐姐,姐姐······”

 

我尝试抚摸一下她的脸蛋,却就那样空空地穿了过去,我尝试安慰一下上气不接下气的妈妈,张口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我们一直在找你,一直······”妈妈喃喃地说着。

 

我只能一个劲儿点头,想告诉她:“我知道,我知道······”

 

警察在我的兜里找到了那张皱巴巴的稿纸,他们顺着歪歪扭扭的笔迹找到了那家超市,又顺藤摸瓜地找到了那个孤儿院。

 

至少,我的朋友们得救了。

 

我的身体又变得轻了一些,一扭头,那个红色的小身影又出现在我眼前。她对我笑着,漆黑的眼睛闪耀着温和的色彩,好像灌满了世界上所有的温柔。

 

“熊外婆。”我笑着朝她走过去,她向我张开双臂。


·END·


我是901号床困饼干,我在惊人院等你

(本故事系平台原创,纯属虚构,切勿深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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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假如你被拐了,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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