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期毕业的“废人”们都在忙些什么
我觉得所有推理小说,无论是社会派还是本格派,诡计精不精彩,逻辑严不严谨,其实都在告诫人们同一个道理——人死不能复生。
咖啡馆的玻璃门上挂着一串铃铛,声音清脆又干净。
进门的时候感觉自己像一阵风,“叮当”一声,好闻的咖啡味扑面而来。
一个女孩跟我擦肩而过,身上传来淡淡的香味,大概是刚洗过手,她一面甩着手上的水,一面往外走。水溅在我的眼镜片上,女孩愣了愣,朝我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轻声说了声抱歉,快步离开了。
盛夏时节,中午一点,正是最热的时候,咖啡馆里的冷气开得很足,我关上门,把热浪隔绝在门外。
咖啡馆里人不多,都安安静静的,我点完单,突然瞥见咖啡馆角落里,坐着一个有点眼熟的人。
不知为什么,看见他的一瞬间,我忽然生出一种逃跑的冲动。步子还没迈开,他却先一步发现了我,扬起一个充满孩子气的笑容:“沈醉!过来过来!”
我工作很忙,连轴转了几天,难得休息一天,出来找些消遣。但看到他朝我笑起来的时候,我忽然觉得自己的假期泡汤了。
他叫江僚,是我大学时期的朋友,已经很多年没见了。
我跟他的性格截然相反,我喜静,他好动,我追求安稳,他追求刺激。因为这种反差,导致我跟他在一起的大部分时间里,都是他在前面给我惹麻烦,我在后面替他擦屁股。
他这么热情,我也不好装作没看见。我在他对面坐下,抽了张纸巾擦眼镜。桌上摆了一杯咖啡,一本书和一些用过的纸巾。桌子底下没有垃圾桶,我也只好把纸巾堆在桌子上。
我戴上眼镜,瞄了一眼他看的书,封面是一行英文,翻译过来是《如何交朋友然后杀死他们》。
江僚兴奋地问我:“我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你要不要听?”
一般故友重逢,要不问对方最近在干嘛,要不问对方现在在干嘛。他一样也不问,语气熟稔得过分。
我决定把话题掰正常了:“你最近在做什么?”
江僚说:“查案。”
我问:“你毕业做了警察?”
江僚捋了捋头发:“不,我做了侦探。”
他染了一头雾蓝色的头发,在人群中很显眼,一眼便能瞧见。
尽管他无数次地强调过自己的发色是天生的,但想也不可能,除非他变异了。他这种情况,顶多算中二病晚期。
我决定再努力一把,把话题掰回来:“那你现在在干嘛?”
江僚说:“查案啊。”
我说:“这里有案子?”
江僚说:“有啊,你想听吗?”
我感觉他成功地把我绕进去了。
江僚自顾自地说起来:“上周六,附近公寓里发生了一起凶杀案,被害人是研究生导师,凶手是他的学生。凶手被死者以毕业要挟压榨,还被延期毕业延了两年多,今年心态一崩,就······”他吐着舌头,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我记得我之前看到过很多类似的新闻,都是学生被导师要挟,为导师打黑工,但没有听过为此而杀人的。
我说:“你都知道凶手是谁了,还查什么?”
江僚说:“他杀人杀得很干净,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他是凶手。最关键的一点是——他有不在场证明。”
我说:“所以你是来查他的不在场证明的?”
他一脸兴奋地点头。
我问:“不在场证明是什么?”
他说“就是这家咖啡馆。”
店员把我刚才点的咖啡端上来,黑咖啡,颜色跟板蓝根差不多。
江僚嫌弃地看了一眼我的咖啡,继续说:“凶手那个星期每天上午十点都会到这个咖啡馆来。”
他指着左边的一个位置:“就坐在那个地方,看三个小时的书,一点之后才走人。”
我问:“被害者就是在这三个小时里被害的?”
江僚说:“准确地说,是在十二点到一点之间。”
我说:“店员能证明他是一点之后离开的?”
“不止店员。”他指了指左手边的墙:“看到那只钟没?”
我扭过头去看了一眼,一只黑色的钟,设计很简单,干干净净的,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
“钟怎么了?”
江僚道:“凶手正在进行一个打卡学习的计划,每天中午一点都会拍张自拍传到社交网站上,他坐的位置,正好能拍到那只钟。”
我继续去看那只钟,陷入了沉思。
江僚在我面前打了个响指,打断了我的思绪:“是不是很有意思?”
我眯起眼睛打量着这个奇行种,有些无语:“你刚才说的那件很有意思的事,就是指这个?”
江僚笑着说:“对啊。”
我叹了口气问:“这附近有监控吗?”
江僚说:“如果有监控,就用不着我出马了。”
我摘下眼镜揉揉鼻梁:“从这儿到案发现场需要多长时间?”
江僚说:“步行的话大概十分钟。”
我问:“凶手中途没有离开过这个咖啡馆?”
江僚说:“没有,店员可以作证。”
我又问:“凶手是第一次来这个咖啡馆吗?”
江僚说:“第一次,店员之前没有见过他。”
我戴上眼镜,喝了一口咖啡,苦涩的味道刺激着小小的味蕾,让我有种回到现实的感觉,而不是置身于某个推理小说世界。
江僚说:“怎么样?猜到凶手的诡计了吗?”
我戴上眼镜:“让别人猜谜的前提是,自己得知道正确答案是什么。”
江僚用吸管吸了一大口的咖啡,杯子里有奶泡和巧克力碎屑,看上去不像咖啡,像奶茶。他咬着吸管说:“或许我知道正确答案哦。”
他尾音总是不自觉地上翘,有点像撒娇,有些人可能很吃这套,但有些人听了就感觉他在挑衅,我属于后者。
我说:“在同一天拍两张照片,很难吗?”
江僚伸出一根手指摆了摆:“很难哦,现在是夏天,衣服一天一换,他每张照片上的衣服都不同。”
我说:“中途换了衣服呢?”
江僚又摆摆手指:“店员可以证明他没有换衣服。而且喝咖啡喝到一半去换衣服这种行为,你不觉得很奇怪吗?搞不好就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到时候警察过来一问就露馅了,我要是凶手,也绝对不会选这么笨的办法。”
我又重新去看那只钟,钟离地面两米多高,成年男性的话是可以够到。有些钟可以在正面用手拨指针,但这只钟表上有玻璃罩,不拿下来是没法直接调节时间的。
江僚说:“那只钟你就不用看了,店员可以作证,凶手没有调节过时间,钟这两天也没有损坏过。为了不浪费你的时间,我再帮你排除掉几个答案,凶手没有双胞胎,照片也不存在PS的痕迹······诸如此类推理小说也不用的烂梗,凶手就更不可能用了。”
我说:“你确定他真的是凶手?”
江僚眨眨眼睛:“确定。”
我说:“如果他有同伙呢?”
江僚说:“同伙?”
我说:“生活不是小说,研究生导师压榨学生,受害者肯定不止他一个,两个人合谋杀人也有可能。”
江僚盯着我看,仿佛在说:“你认真的吗?”
我立刻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但话已经说了出来,想再收回去也不可能。
果不其然,下一秒江僚就打开了吐槽模式:“他在这儿制造自己的不在场证明,同伙去杀人,你考虑过同伙的感受吗?”
我指了指他看的书:“你考虑过朋友的感受吗?”
江僚把那本书翻过来,封面朝下放好,清清嗓子:“不要在意这些细节,继续猜。”
我说:“那就是交换杀人。两个互相不认识的人,替对方杀掉想杀的人,同时在对方杀人的时候制造自己的不在场证明。这样一来,有动机杀人的人就有了不在场证明,而另一个人没有动机,也不会被警察怀疑。”
江僚说:“理论上是可行的,但实际操作起来绝对不会这么干。”
我说:“为什么?”
江僚说:“因为这个不在场证明有点弱。”
我一下子就明白他的意思了。
如果凶手真要制造不在场证明,只需要在被害者死亡那天,找一帮朋友聚餐就可以了。哪怕找个有监控的地方坐一天,都比来咖啡馆打卡这种方式简单。
江僚在我面前打了个响指,把我的思绪唤回来:“现在可以确定的是,被害人就是凶手亲手杀死的,不存在交换杀人,合谋杀人,雇凶杀人······现在要做的,就以这个为前提,解开凶手使用的时间诡计。”
我朝他伸出手:“凶手拍的那些照片呢?给我看看。”
江僚一摊手:“那些是证物,不能随便看。”
我又问:“这家店平时营业到几点?”
江僚眨眨眼睛:“这我倒没问过。”
我离开座位去了柜台,江僚叼着吸管喝咖啡,已经快喝完了,杯子底部剩了些巧克力渣,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现在这副模样有些心虚。
店员是个小帅哥,正低头摆弄咖啡机,我敲敲桌子:“请问你们这儿营业到几点?”
店员笑眯眯的:“我们这儿凌晨两点打烊。”
我说:“晚上不是你值班吧?”
店员摇摇头:“不是。”
我回头看了一眼江僚,发现他正在偷喝我的黑咖啡,砸吧了一下尝尝味道,立刻连吐了几下,露出非常嫌恶的表情来,似乎还低声骂了句什么。
我让店员给了我一杯冰水,端着冰水回到位置上,他立刻知道那是给他的,连忙接过去喝了几大口。
他问:“你问出什么了?”
我不动声色地将他碰过的黑咖啡推远:“凶手晚上来过这家咖啡馆,他在凌晨一点拍了照片,混在白天那些照片里,鱼目混珠。”
江僚说:“继续说。”
我说:“白天和晚上值班的人不同,所以白天店员不会发现。实际上,凶手上周六的确来咖啡馆了,但他没有像之前一样待到一点以后才走,他一点前就已经离开了咖啡馆,但由于他天天来,店员记不清他离开的具体时间,只能按他拍的照片为准。”
江僚说:“你觉得他是什么时候走的?”
我说:“他离开的时间不能太早,否则店员会觉得不对劲,但也不能太晚,因为从这儿步行到案发地点需要十分钟,晚了他的不在场证明就不成立了。应该是十二点半之后,十二点五十之前。”
江僚说:“手机拍照真的可以把晚上拍得像白天吗?”
我说:“你说背景里有那只钟,说明大背景是那面墙,墙上没有窗户,只要不拍到室外,计算好角度和光源,是可以做到的。而且现在的手机拍照功能很强大,甚至有些手机直接以‘把夜晚拍成白天’来做宣传。”
江僚盯着那只钟,陷入了沉默。
杯子里的冰块慢慢融化,杯子外面也凝了一层水珠,顺着杯子外壁往下流,渐渐流到了桌子上。
我说:“你不是已经知道正确答案了吗?想这么久干什么,直接告诉我我猜的对不对。”
江僚说:“你的答案和正确答案不一样。”
我说:“那就是错了。”
江僚说:“但我暂时还没想好怎么反驳你的回答。”
这就跟做数学题一样,一道题目,两种不同的解答方式,一般情况下解下来的答案是一样的,但现在两个答案完全不同。老师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能盯着解答过程翻来覆去地看。
我说:“那说明我的答案也有可能是对的。”
江僚说:“不可能,真相永远只有一个!”
这句话他是用日语说出来的,引得周围的人朝我们的位置看,我摘下眼镜捂住脸,觉得有点丢人。说实话,我一直怀疑他有表演型人格障碍。
我说:“你慢慢想吧柯南,我去上个厕所。”
他头也不回地朝我招招手:“去吧,服部。”
我去了厕所,厕所很小,男女共用一个洗手池。
我观察了一下四周,思考凶手中途从这儿离开的可能。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现实,杀人加上路上来回的时间都超过二十分钟了,这么长时间呆在厕所肯定会引起别人怀疑的。
意识到自己竟然真的在认真地思考案子,我突然抖了一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赶紧用冷水拍了拍脸,盯着镜子中的自己,大学时,我和江僚同是推理协会的成员,经常这样坐在一起一问一答猜凶手,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没想到今天又跟他坐到了一起,简直像做梦一样。
恍惚间,我感觉自己好像年轻了几岁,又回到了大学时期,只不过我的大学生活不太美好就是了,拜他所赐,我接受了一年多的心理辅导。
厕所里没有烘干机,擦手纸也用完了,我只能湿着手回到座位,抽了几张纸巾擦手。
江僚已经坐到了凶手的位置上,举着手机,从不同的角度,对着自己一顿拍照,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我真后悔自己这么早就厕所里出来:“你要想证明我说的是错的,可以直接去问夜班店员。”
江僚还在对着镜头摆姿势:“那是警察的处理方式,侦探是靠脑子的。”
槽点太多不知从何吐起,我说:“你这叫没事找事。”
江僚终于拍完,回到了座位上:“我知道你的漏洞在哪儿了。”
我说:“说说看。”
江僚指了指钟前方的吊灯,灯的样式很别致,像个倒扣的咖啡杯。因为是白天,所以灯是关着的。
江僚把刚才自拍的照片递给我:“你看。”
我翻看他刚才拍摄的照片,找到了他所说的漏洞,无论从什么角度拍,钟表的玻璃罩都能反射出那盏灯,虽然没有镜子那么清晰,但也能明显地看见轮廓。
江僚说:“我刚才问过店员了,这灯会在晚上六点左右打开,如果凶手在凌晨一点拍照,玻璃罩上就会反射出一盏亮着的灯。”
说真的,不是我马后炮,如果他肯把凶手拍的照片给我看,我一定不会做出这种推理。
江僚搓搓手,鼓励我:“接着猜,你的思路是正确的,只差一点点就接近真相了。”
我把手机还给他:“不猜了,你公布答案吧。”
江僚有些惊讶,又好像有些难过,非要说的话,他的表情像一只被主人打了的狗:“不要这么快就缴枪投降啊,拿出点侦探的信念来啊。”
我说:“我什么时候变成侦探了?”
江僚继续不要脸:“你忘了你以前用你爷爷的名义发的誓吗?”
我已经无暇顾及周围异样的目光了:“我没有用那种东西发过誓啊!那是金田一的台词,你不要随便乱用人家的梗。”
就在此时,门铃突然叮铃一声,一股热浪涌了进来。
我和江僚同时朝门口看去,一个女孩站在门口,气喘吁吁,两颊热的红通通的。我认得她,刚才进门的时候,就是她不小心把水甩在我的眼镜片上的。
女孩一进门,门自动阖上,将热空气隔绝在外。
她朝我们的方向看了看,似乎在找什么东西。没有找到,又进了厕所,过了一会儿,她来到柜台边跟店员说话:“不好意思,请问你们有没有看到一部手机,我刚才出门的时候把手机落在这里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有意提高了音量,应该是想让店里其他人也听见,帮忙留意一下。
店员小哥跟身边的做咖啡的同事说了几句话,冲着女孩摇摇头:“不好意思,没看到,你确定在店里丢的?”
女孩点点头:“我离开这儿之后就直接回家了,中途没有用过手机。”
她额头的刘海被汗湿了,不知是热的还是急的。
店员说:“你先别急,电话号码是什么,我帮你打个电话。”
女孩报出电话号码,店员拨出去,却发现对方关机了。
店员问:“会不会被人偷了?还丢别的东西了吗?”
女孩摇摇头不说话了。
店员说:“你先坐这儿好好想想,要是被偷了,那就不一定是在这儿丢的了。”
女孩坐在离柜台最近的吧台椅上,店员还给她端了一杯冰水,那里离冷风口很近,女孩头上的汗很快便干了。
江僚看够了:“现在还真有人脑残偷手机啊。”
我说:“怎么说?”
江僚说:“现在手机更新换代快,二手手机很难出手,加上现在的人基本都是手机不离手的状态,偷手机的风险太大了,这种风险大,利益小的事,小偷都不会去干的。”
我说:“所以你觉得手机丢了?”
江僚点点头。
我说:“我觉得手机被偷了。”
江僚说:“被谁偷了?”
我看着他:“你。”
江僚没笑也没气,他只是平静地看着我,尾音上翘:“证据呢?”
我说:“首先,她的手机不是在外面被偷的。因为她的衣服没有口袋,说明手机是放在包里的,她背的是翻盖斜挎包,小偷很难下手。而且她的钱包应该也在那个包里,如果真是小偷偷的,不会只偷一个手机。所以她的手机是在咖啡馆里,还没放进包里的时候,就已经被偷了。”
江僚说:“你怎么知道她出门后没有用过手机?”
我说:“她刚才说了,出门后就直接回家了,没有用过手机。”
江僚说:“她说你就信?万一她用完忘了呢?”
我说:“她中途用手机干嘛?”
江僚说:“玩游戏刷视频聊天打电话,你管人家用手机干嘛。”
我指着玻璃窗:“我拜托你看看外面的大太阳,谁会在这种天气底下刷手机,手机屏幕根本就看不清好吗?打电话倒是用不着看屏幕,但打电话这种行为她绝对不会忘记。也因为她中途没有用过手机,所以不存在拿出手机,然后不小心丢在外面这个可能。”
江僚笑着打量我:“你不是说自己不是侦探吗?”
我懒得跟他胡搅蛮缠:“少废话,把手机还给人家。”
江僚说:“别急,你刚才只是证明了手机是在咖啡馆里被偷的,还没证明手机是我偷的呢。”
我不知道江僚到底想干什么,但也只能继续说:“我刚刚进门的时候遇上她了。”
江僚说:“哦。”
我说:“她离开之后,咖啡馆里就没有来过客人,也没有人离开过。”
江僚说:“那只能说明这里的人都有嫌疑。”
我说:“我刚才去过这里的厕所,厕所里没有烘干机,擦手纸也用完了,洗完手后,要么湿着手直接出门,要么回座位拿纸巾擦手。”我指了指桌子上的纸巾盒,这里每张桌子上都备了纸巾:“她出门的时候正在甩手上的水,说明她刚从厕所出来,而且没有回过座位。”
江僚说:“没有回过座位说明什么?”
我说:“说明她是上完厕所后直接出的门。如果她打算上完厕所就离开咖啡馆,那她去厕所之前,大概率会提前收拾好座位上的东西,不存在匆匆忙忙把手机落下的可能,所以手机应该是被她一并带去了厕所。”
江僚说:“接着说,我听着呢。”
我说:“她从厕所出来到离开咖啡馆这段时间手都是湿的,不会碰手机,说明手机很有可能落在了厕所里。”
说到这里,我指着桌上的纸巾:“你看看这儿的桌子,只有你桌子上堆了这么多纸巾,这是你上完厕所后擦手用的——只有你去过厕所。”
江僚揉揉头发,一脸懊恼:“啊,我早该把这些纸巾扔掉的。”
我学着他刚才的语气:“现在还真有人脑残偷手机啊。”
江僚立刻说:“这不是偷。”
我说:“我不管你是什么,赶紧把手机还给她。”
江僚听话地“哦”了一声,起身翻开那本英文书,手机就夹在里面。
他拿着手机起身去了柜台,把手机还给女孩,又俯下身,在她耳边说了些话,一脸春风得意地回来了。那表情不像是去还手机的,倒像是去要手机号码的。
女孩望着江僚的方向,表情有些奇怪。过了一会儿,她低头开机,滑动手机确认了些什么,又看了一眼江僚,才离开了咖啡馆。
又是一阵铃铛的碎响,店里安静下来。
江僚还是那一脸春风得意地看着我,我问他:“你跟她说了什么?”
江僚说:“我跟她说‘不用谢’。”
我说:“不用谢?你拿了她的手机还跟她说不用谢?你敢不敢再不要脸一点?”
江僚笑着说“我删了她的一些照片,告诉她,如果遇到麻烦可以来找我们。”
“我们?谁跟你‘我们’······”我琢磨着他话里的意思,总觉得没这么简单:“你到底想说什么?”
江僚还是笑眯眯的:“别急嘛,事情要一件一件解决,刚才的谜题你还没猜出正确答案呢。我可以给你个提示——你可以为了杀一个人计划多久?”
我一瞬间醍醐灌顶,愣愣地说:“两年。”我好像什么都明白过来了:“照片不是晚上拍的,是两年前拍的。”
江僚补充道:“凶手被导师压榨,被延期毕业了两年多,实际上,他在第一次被延期毕业的时候就想动手了。人虽然是现在死的,但杀心却两年前就有了。”
他指了指柜台:“店员都是一年前入职的,所以之前没有见过凶手。”
凶手把两年前拍的照片混到现在的照片里,就像我之前说的,凶手上周六的确来咖啡馆了,但他没有像之前一样待到一点以后才走,他一点前就已经离开了咖啡馆,但由于他天天来,店员记不清他离开的具体时间,只能按他拍的照片为准。谁能想到里面混了一张两年前的照片。
江僚说:“凶手在两年前就给自己做好了不在场证明,人都说爱比恨更长久,其实我觉得应该反过来。我觉得凶手也是留了余地的,他可能也想给被害人一个机会,只要被害人能让他顺利毕业,他就不会实行自己的杀人计划,那张照片或许也只会是一张照片而已。”
我说:“你真觉得那张照片是凶手为了杀人准备的?”
江僚道:“不然呢?”
我说:“照片可能只是两年前随手拍的。只是凶手最近恰好发现了那张照片,利用它给自己建立不在场证明而已。”
江僚眨眨眼睛,慢慢地拖着下巴:“你的世界真美好。”
我说:“是你的世界太阴暗。”
江僚说:“你的世界里是不是没有坏人?”
我说:“你就是我世界里最大的坏人,快给我滚出去。”
江僚说:“你不是说你不想当侦探吗?我看你刚才抓小偷抓得挺高兴的。有没有兴趣跟我搭档啊。”
我说:“你还需要搭档?”
“侦探都需要搭档。”他数着手指头一个一个算:“你看福尔摩斯和华生,包拯和公孙策,狄仁杰和李元芳,工藤新一和毛利兰。”
我说:“最后那个是乱入的吧。还有,正确答案已经猜出来了,你现在可以告诉我,刚才那个女孩是怎么回事了吧。”
江僚喝了一口水,谈话进行到现在,那杯冰水已经变成温水了:“······如果我告诉你,刚才那个女孩就是凶手呢。”
我怀疑自己听错了,差点站起来:“什么?”
江僚立刻解释说:“虽然是凶手,但其实凶案还没有发生,她只是计划一场凶杀案。”
江僚这才解释了前因后果。四天前,他在公车上遇到了女孩,发现女孩在搜索杀人方式,便留了个心眼,看看她会去哪儿。女孩天天都到咖啡馆报到,十点钟到,一点多离开,虽然带了书,却一直在走神,频频看时间,不像来学习的样子。
今天,江僚特意留意了她的手机密码,趁机拿走了她落在洗脸池上的手机······
我已经快听不下去了:“你敢不敢再变态一点?”
江僚说:“事实证明我的怀疑是对的,她真的有问题。”
我摘下眼镜揉鼻梁,我现在的状态比上了一天班还累:“你接着说。”
江僚说:“我在她相册里看见了她拍的那些照片,其中有一张是两年前拍的。”
我说:“还有呢?”
江僚说:“我看了她的聊天记录,发现了她跟导师的对话······”
我忍无可忍:“你还看了她聊天记录?”
江僚不顾我越来越高的音量:“我还看了她的备忘录,里面写了导师的地址,我用地图查了一下,走过去大概十分钟。除此之外,还摘抄了一些抹除杀人现场痕迹的方法。”
“就这还算靠谱。”我闭着眼睛:“还有吗?”
江僚说:“还有日历,日历里明天记了三个叹号。”
我说:“你觉得那是她预备动手的时间?”
江僚点点头。
我忽然感觉之前的一切都能解释通了。他之前不给我看照片,是因为他根本就拿不出照片。我去找店员的时候他一脸心虚,就是怕店员一不小心揭穿他的谎言。
其实,我早该在他说删除照片的时候就该反应过来的,但因为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凶手的性别,导致我先入为主地以为凶手是个男人。
我慢条斯理地戴上眼镜,用中指扶了一下镜框,江僚忽然笑起来:“有没有说过你这样子好像绿间真太郎啊。”
我就算没看过也能猜出来那大概是某个动漫里的人物。如果这真是动漫的话,我的额头此刻应该爆出一个代表愤怒的“井”字号。
他常常蹦出这种莫名其妙的词,我早都习惯了,便没搭理他,自顾自地说:“你刚才说的那些东西,就算没有杀人事件也解释得通。”
江僚撑着脑袋,冲着我挑挑眉,示意我继续说。
我说:“她很有可能就是个即将毕业的研究生,闲着没事的时候会写悬疑小说。她来咖啡馆就是为了学习,查杀人方式是为了写小说。备忘录里的地址,只是为了方便拜访导师记下的。那些抹除现场痕迹的方法,是写悬疑小说时查的资料,随手复制粘贴过来的。”
江僚说:“那照片呢?”
我说:“随手拍的。”
江僚说:“日历呢?”
我说:“她是女孩,女孩每个月都会有······”接下来的话我不说他也明白了。
江僚笑了一声:“你说的这些我可能性我早都想到了。事实上,我除了跟她来咖啡馆以外,昨天还跟着她回了一趟家。”
这次我没有吐槽他,而是静静地听着。
江僚说:“从她家到这儿虽然不远,但也不近,最关键是,路上有好几个咖啡馆,但她偏偏选择了这个,因为这里有她非来不可的理由。”
我说:“什么理由,这里离导师家特别近?”
江僚摇摇头:“不止,周围那么多咖啡馆,只有这一家没有监控。”
我说:“但她不一定知道。”
“她知道的哦。”江僚狡黠地笑着,尾音又翘了起来:“你难道没发现,她刚才找手机的时候,少个一个步骤吗?”
我回忆了一下她找手机的过程,忽然明白过来:“她没有要求看监控。”
江僚打了个响指:“没错,一般手机在店里丢失,第一想法都是联系店员看监控,至少会问一句,店里有没有监控,但她连问也没问一句。店员不提监控的事,是因为他们事先知道店里没监控,但她为什么不提监控的事呢?”
我像个学生一样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因为她也知道这里没监控。”
江僚说:“一般人去喝咖啡,是不需要调查店里有没有监控的,但她不一样,她是来制造不在场证明的,要是有监控,一切就都泡汤了,所以她必须调查。这也是她不去其他咖啡馆的原因。”
他翘起二郎腿,惬意地往椅子上一靠:“按照你的推理往下顺,你觉得,一个爱好写悬疑小说的研究生,是因为什么,非要选择这家没有监控的咖啡馆呢?”
他得意地抖起腿来,连带着桌子都开始晃。
我轻轻踢了他一脚:“别抖。”
他“嘿嘿”笑了两声,停下来,饶有兴致地盯着我看,仿佛在催促我赶紧回答。
我只好投降:“好,我承认,她在计划一起谋杀案,然后呢?”
江僚一摊手:“然后我就把照片给删了,再然后你就来了。”
我说:“再再然后你就把这些东西编成故事来耍我。”
江僚意识到我在兴师问罪,立刻解释:“这不叫耍,这叫切磋技艺。一问一答猜凶手,以前在推理协会的时候,咱们不都这么干的吗?”
我的脸色一下子就不好了:“你别跟我提推理协会。”
江僚似乎意识到什么,他“哦”了一声,不说话了。
我缓和了一下心情:“所以你之前说的有趣的事,其实指这个?”
江僚说:“是不是很有趣?”
我说:“比杀人案有趣多了。所以你今天根本就不是来查案的。”
江僚不说话。
我说:“你现在到底是干什么的?”
江僚说:“业余是个写推理小说的。”
我说:“主业呢?”
江僚毫无心理负担地说:“啃老。”
这倒没什么值得怀疑的,我大学的时候就发现了,江僚家是搞房地产的,就算一辈子不上班也无所谓。
我说:“你只拦了她一次,没法拦她第二次,她要真的想杀人,天王老子也拦不住的。”
江僚说:“所以我在她的通讯录里留了我的电话号码,我跟她说了,遇到麻烦可以打电话给我们。”
我耐着性子纠正他:“是打电话给你,不是给我们。”
江僚说:“差不多。”
我在心中默念了几遍“平心静气”,又问他:“为什么?”
江僚说:“什么为什么?”
我说:“为什么要帮她?”
江僚说:“因为很多事明明有更好的解决方式,没必要走极端,杀人这条路实在是太蠢了。”
我似乎陷入了某个回忆里:“你真的觉得杀人这件事很蠢吗?”
江僚已经把那杯温水喝完了,他拿起玻璃杯端详,阳光透过玻璃杯,折射出七彩的光芒:“我是写推理的,我觉得所有推理小说,无论是社会派还是本格派,诡计精不精彩,逻辑严不严谨,其实都在告诫人们同一个道理——”他透过玻璃杯看我的眼睛。
“人死不能复生。”
第1019号档案 · 研究成果
导学矛盾导致的或恶性,或悲剧的事件屡有发生,这层之前并未受到更多关注的关系逐渐进入大众视野,正如文中所说,“很多事情明明可以有更好的解决方式”。为了提供解决方式,很多人都在共同努力。2020年,教育部发布了关于加强博士生导师岗位管理的若干意见,对于师生出现矛盾或其他不利于保持良好导学关系的情况,培养单位应本着保护师生双方权益的原则及时给予调解,必要时可解除指导关系,重新确定导师。
—
(本故事系平台原创,未经授权,禁止转载)
本文字数:10313
责任编辑:小 赵
排版编辑:八 角
推荐阅读
·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