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小星的故事

编者按：2019年9月，郗小星教授获得了美国物理学会2020年度萨哈罗夫（Andrei Sakharov）奖，以表彰他对推动科学界的人权保护作出的贡献。4年前，他曾从一个知名的学者，一夜之间差点成为阶下囚。让我们来了解他的遭遇，并支持他勇敢抗争。下面是他的故事。

在电影《芳华》里有一段情节，讲到中午在文工团的食堂吃饭，刘峰把别人不吃的饺子皮装到碗里正在吃时，炊事班的人冲进来喊他去抓跑到大街上的猪。那个时候，中国的文革刚刚结束，中美还没有正式建立外交关系，川普正在完成他在曼哈顿第一笔大规模的房地产交易，奥巴马还在上高中，克林顿则正在竞选阿肯色州州长。

在另一个地方，一个年龄相仿的年轻人、正在乡下喂猪的北京知青郗小星，则参加了中国恢复高考制度之后的第一次高考，成为570万人中不到24万被大学录取的幸运儿——而且是被北京大学录取。1978年10月，在北大校园里正书生意气、挥斥方遒的郗小星，却万万没有想到，在大洋彼岸的美国，一群人的决定将会在将近40年后改变他的命运——美国国会通过了FISA法案（FISA音“法亦涩”，Foreign Intelligence Surveillance Act，外国情报监视法）。

1987年，获得北京大学和中科院物理所的物理学博士学位后，踌躇满志的郗小星在“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激励下，先是在德国Karlsruhe核物理研究中心从事研究，后来于1989年到达美国，先后在贝尔实验室、马里兰大学作物理研究。据笔者估计，郗小星可能是在这个时期成为美国公民。

春风得意

1995年，他被宾州州立大学聘为助理教授，开始了他从事超导技术研究的黄金时期。在这段时间里，他发表了一系列的学术文章，一步一步地从助理教授升到副教授、又升任正教授。1997年，他获得了美国国家科学院的CAREER Award —— 美国国家科学院最有声望的奖项，用于表彰那些在教学和科研上同时做出贡献的年轻教授们。

2002年9月，郗小星和同事在《自然材料》（Nature Materials）杂志上发表研究报告，宣布在世界上首次制成大电流二镚化镁超导薄膜材料。2006年2月，郗小星成为中国教育部“长江学者讲座教授”。2007年，郗小星被美国物理学会选举为Fellow，以表彰他在薄膜材料方面的研究和将其应用在超导、铁电体和二镚化镁等领域的贡献。

2008年，郗小星在《物理学进展报告》杂志（Reports on Progress in Physics）发表用二镚化镁做超导体的研究。2009年，他被天普大学（Temple University）聘为教授，并于2014年担任物理系临时系主任。他的大女儿也被耶鲁大学录取。在2012 – 2014年间，郗小星和合作者先后在自然杂志上发表了三篇关于薄膜超导技术的论文。

正可谓：春风得意马蹄轻。

大祸降临

2015年5月21日，早上6点多，还在沉睡中的郗小星一家被急促而响亮的敲门声惊醒。郗小星来不及换衣服，赶紧跑到前门，看发生了什么事。打开门一看，外面是一群全副武装的FBI探员，有的还拿着撬门用的工具。面对身着睡衣而不知所措的郗小星，一名探员宣布他被逮捕，另一名探员则用手铐把他铐起来。与此同时，另外一些手持武器的FBI探员们闯入了他的家里，把每个角落都搜了个遍，最后把他的妻子和两个年幼的女儿（小的只有12岁）从卧室里叫起来，让她们举起手，用枪指着她们，叫她们走到客厅。看着她们这样一个一个从卧室里走出来，郗小星不能理解这种事情怎么会发生在自己和家人的头上，心想妻子和女儿们一定被吓坏了，自己却没有办法保护她们。

在被带去FBI总部的路上，郗小星心潮澎湃，不知道会不会能再见到自己的家人；这让他想起文革当中见过的情况——很多人被带走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去。FBI在对他进行了DNA采样、提取指纹、照了大头照后进行审问。接着，US Marshal Service又叫他脱光衣服，手扶着墙，对他进行了裸体搜查。经过两小时的审讯后，FBI宣布对他进行指控，说他向中国的合作方泄漏一项保密的“口袋式加热器”（Pocket Heater），将面临80年监禁和100万美元罚款。

郗小星坚决否认FBI对他的指控，把房子抵押作为保释金（另一说10万美元），才得以离开FBI回家。不过，他的护照被没收，并被禁止离开宾州东部。

郗教授讲述自己的遭遇（https://www.eff.org/deeplinks/2017/10/qa-professor-xiaoxing-xi-victim-unjust-surveillance）

在被捕时，郗小星教授正积极开展有多个政府机构资助的多项科学研究，其中包括：

• 四个二镚化镁项目

• 三个氧化薄膜项目

• 一个含铁超导项目

• 一个单层二维材料项目

FBI怎么知道郗小星“泄密”的？他们正是在FISA法案及其修正案，尤其是702条款的授权下，对他的电子邮件、电话等进行了监视，才从其中得到的信息做出的决定。费城的联邦律师说郗小星向中国的合作者发了四个电子邮件，披露了他曾经在2006年签过“不披露”（non-disclosure）协议的一项研究。殊不知，他们没有弄明白其中的技术内容，而似是而非的把他与科研合作者的公开性的学术讨论张冠李戴，酿成错误。

在长达几个月的时间里，郗小星和他的妻子、女儿生活在被人怀疑的阴影里，精神上遭受了极大的创伤。他的妈妈在中国过90岁生日，他也没法去参加。他被禁止和他的学生们通话，与他在科研上合作的同事们也无所适从。根据他的维权网站（www.xiaoxingxi.org，点击文末“阅读原文”或“Read more”直接进入）上的信息，截止到2016年4月，他所需付的律师费超过22万美元（请到他的维权网站捐款支持他）。

FBI的一个报道说，2015年有数百起经济间谍案件，比上一年上升53％，而中国是导致这个上升的原因。在短短两年的时间内，至少有四名入籍归化的华裔美国科学家，包括郗小星教授，被起诉、逮捕和指控为中国间谍。

拨云见日

郗小星教授的案件引起了全球性的关注。他在科学界、法律界、司法界和多个维权组织的帮助下，与FBI展开周旋，以证明自己的清白。多名物理学家出面证明，郗小星提供的电路图并非保密信息，而是他所发明的另一项公开的技术。

2015年9月，美国司法部承认弄错了“最核心的证据”——他们所引用的技术草图其实根本不是“口袋式加热器”，不是什么“保密”技术。因而，美国司法部撤销了对郗小星教授的所有指控。

郗小星的律师鲁多夫斯基表示，他们想弄清楚，FBI在调查间谍的行动中，是否戴着有色眼镜看待亚裔科学家，郗小星提供给中国学者的材料根本不是什么秘密。郗小星案不是个案，近年，还有另外两名华裔科学家被FBI怀疑并调查，但案件后来也是被撤销。

郗小星当时是天普大学物物理系的临时主任。案件结束后，他继续回到天普大学任职，却因此案失去了竞争担任正式系主任的机会。

近年来，郗小星积极参加中美学术圈的相关交流，为华人学者提供建议。他也在全美各地演讲分享经历，公开当年FBI的错误执法过程——检方最初根据FBI截获郗小星发给中国同行的四封邮件，指其将一种在超导研究中极具价值的敏感小型加热器设计图泄露给中方，但多位全球知名物理学专家作证，其邮件中提及的是另一种公开设备。

2017年5月，为了阻止FBI继续不合理的监视，郗小星曾提起联邦诉讼，起诉主导此事的FBI探员歪曲核心证据，多次忽视外界对其错误判断的警告，并就此事造成的损害向美国司法部提出行政赔偿。

此后，美国公民自由联盟（ACLU）宣布代理该诉讼，并向联邦地方法院提出修改申诉，对政府毫无根据的逮捕和监视手段、以及针对美国华裔科学家的歧视提出挑战。目前该诉讼仍在进行中。

2019年9月，郗小星教授获得了美国物理学会2020年度萨哈罗夫（Andrei Sakharov）奖，以表彰他对推动科学界的人权保护作出的贡献。颁奖词说：“他以明确和坚定的主张，支持美国科学界和开放的科学交流，特别是在澄清涉及科学间谍的案件中、为阐明国际科学合作的性质所做的努力”。

下面是郗小星教授最近的一次讲话（2019年11月18日）：

Scientific espionage, open exchange, and American competitiveness

https://phys.cst.temple.edu/seminars/fall2019/Xiaoxing_Xi_11_18_19.mp4

【编者按】本文仅代表作者观点，不代表APAPA Ohio及OCAA官方立场。所有图片均由作者提供或来自网络。如存在版权问题，请与我们联系。更多精彩文章，请查看我们公众号的主页。欢迎大家积极投稿！

【近期文章】

关于俄州亚太联盟公众号

俄州亚太联盟公众号是APAPA Ohio在俄亥俄华人协会(OCAA)的支持下办的公众号，旨在为俄亥俄的亚裔群体、尤其是华人群体提供一个分享、交流、互助的平台，宣传APAPA Ohio 、OCAA和其他亚裔团体的活动，促进亚裔社区对美国社会、政治、文化、体育、艺术、教育、法律等的了解。APAPA的全名是Asian Pacific Islander American Public Affairs Association (美国亚太联盟)，是在美国联邦政府注册的501(c)(3)非营利组织。网址：APAPA.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