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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美国做陪审员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张宁 ning zhang Author 小张老师3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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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唤陪审员的邮件是长这样子的...

当在邮箱中看到来自郡法院给我的邮件时,先生有些嫉妒地说:你又被传唤(summon)去做陪审团了。短短五年时间,我被传唤了两次;先生二十多年来只被传唤一次。

其实,做陪审员并不是自己喜欢做的事,真的只是在尽一个公民的义务而已。 

先来简单介绍一下陪审团制度的历史吧。

1787年,作为美国独立战争的胜利果实,陪审制度被写入美国宪法,如今已经有200多年的历史了。美国的陪审团审判制度是独一无二的,没有任何一个国家如此严重地依赖普通公民做出有关法律、商业惯例和人身自由甚至死亡的重要决定。

人们观察陪审团制度后,有如下的评论:

“美国绝大多数老百姓拥护这一制度,因为它排除了职业法官的独断专权,更何况,陪审团人数众多还防止滋生腐败,收买12个人总比收买1个人困难得多。”

“最重要的是,从某种意义上说,陪审制度通过吸收普通民众参与司法审判,使司法更贴近社会,接近民众,反映民众的呼声。”

“法国历史学家托克维尔曾给予美国的陪审团制度高度评价。他认为,这种制度教导所有人尊重判决的事实,教导人们做事要公道,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因为每个人都可能决定别人的命运,而别人也可能决定自己的命运。”

要认真对待自己的参与,以免有朝一日站在同僚之前寻求正义。

很多人开始知道美国的陪审团制度大概始于轰动一时的O.J. 辛普森案件。当年(1994年),信心满满的以为握有如山铁证的公诉方被O.J.强大的律师梦之队打得落花流水,以至于全世界人民都差不多认同O.J.谋杀他前妻和她男友的案子,结果,12名陪审团(其中9名非裔)只经过4小时的商议就做出无罪裁决。

O.J.在全世界的关注下,重获自由。此案公诉人从此告别了法律界,梦之队里的几位著名律师后来得了癌症英年早逝,法官不敢在办公室挂铭牌,屡屡遭偷。此是后话。

法院一般是一座城里最恢弘的建筑之一

疫情之下的陪审团审判一波三折。我所居住的汉密尔顿郡,2020年4月新冠疫情爆发后,为了公众的安全,暂停陪审团审判,一直到2020年7月13日才恢复。11月随着疫情恶化,再次暂停陪审团审判,直到2021年3月8日再次恢复。

听说,不少法官手上都积压着很多案件,择“重”先审。

回想2016年进城第一次当陪审员的情形...

开车到城里,到处找停车位。好不容易停好车,进入法院,到陪审员办公室报到。然后填写问卷表。问卷大致上问询姓名、年龄、职业、教育程度、家庭成员、有无做过陪审员等等。其中有一项很有意思,你看什么杂志? 

这些问卷都会汇总到法官、公诉人和辩护律师手中,对他们取舍陪审员起到关键作用。之后,他们也会针对你问卷的回答,对你进行“拷问”,后面会做详细介绍。


填完表,进入等候大厅。大厅里大概有近百号人吧。

很快,上来三位法官和一位助理,狠狠地夸了大家一通,大意是:

俄亥俄州与其他州不同,是在选民登记册中随机抽取陪审员,而不像其他州一样从车管所的驾照登记册里选人,进而保证了出勤率,每次选举都去投票的公民抽中率比较高,你们都是良民啊!哈哈哈!你们的工作和法官一样重要啊,只不过他们比你们拿的钱多啊!呵呵呵!

满屋子诚惶诚恐的人们顿时感觉轻松不少。

下午开庭,由法官筛选出的18名候选陪审员首先宣誓,接受公诉人和辩护律师“拷问”,这一过程叫“voir dire" (说真话),目的是保证陪审员对案件保持公正的判决。拷问候选人是否与案件有相关利益、是否有亲属在警署、会不会有偏见...有时“拷问”得太厉害了,连法官都看不下去了: 你们是在为法学院招生么?

就这么,18名候选人最后剩下7名,外加1名候补。非常荣幸,自己成为陪审团一员,8名陪审员再次宣誓后,立马投入工作。

公诉人指着被告对我们说:这个人现在是无辜的,我的工作就是用证据来证明这个人有罪,辩方律师辩护无罪,你们的工作就是裁定这个人有没有罪,如果有罪,就交由法官量刑。

在三天的庭审中,认真聆听并留意所有证据,庭审信息量之大,让脑细胞死了不少,陪审员不允许记笔记,呵呵,真的是考记忆力。

在公诉人和辩护律师双方唇枪舌战、召集各自目击证人后,法官指示陪审团了解法律的某些条款和要求及其决定案件的责任; 我们依照并遵守法官的指示,必须抛开所有偏见,以自己的才智而不是情感来做裁定。

随后由法警陪同,陪审团从法庭进入陪审团审议室,关门做审议(deliberation)。刚开始时,一半陪审员认为被告有罪,一半认为没有罪。陪审员里,有建筑公司经理、有家庭主妇、有跨国公司工程师,还有我--一名中学教师。

辩论持续了几个小时,大家争得面红耳赤。最后,互相尊重彼此的意见,整个陪审团的审议结果达成一致。

据说,有的陪审团达不成一致的意见,大战60多个小时,还不让回家的;幸好,其他陪审员和我一样都想回家。

我们告诉法官我们达成一致意见后,由法庭工作人员宣读我们署名的裁决书:被告有罪。我们的工作就结束了,进入陪审团审议室休息。法官根据我们的裁决,判被告入狱。

法庭上,我注意到一个有趣的现象,陪审员跟着法官宣誓、速记员要宣誓、目击证人要宣誓...
“Do you solemnly swear that you will tell the truth, the whole truth, and nothing but the truth, so help you God?
你庄严地发誓,你会说出真相,全部真相,除了真相之外什么也不说,所以请上帝帮助你?”

然后,你说: I do. 我发誓。

只有两个人不需要宣誓: 辩护律师和公诉人。有意思吧,也许意味着这两个人可以...你们自己琢磨去吧~

结案后,法官、公诉人和辩护律师都进入陪审团审议室对陪审员们表示感谢。我们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纸片,只有心头一丝酸楚。

做陪审员真的是一份苦差使,需要坐功、听功、记功,还有辩功。电视连续剧 CSILaw & Order 非常吸引人,不过,现实完全不是这样的啊,真实的案件根本没有那种戏剧化。决定别人命运的压力很大,如果没有点朝阳区大妈的精神,你真的会觉得苦不堪言。 

还有更痛苦的是,在结案前,陪审员不得与任何人(包括家人)提及与案件有关的任何内容,陪审员之间也不能讨论,直到最后关门审议;不得去案发现场,不得自己上网阅读有关案件的媒体报道。所以,憋在心里实在难受。 

下午5:30,步出阴冷的法庭,走在金色的阳光下,感觉世界很灿烂,自由真好!


这是陪审员报到处和休息室,里面有免费的茶水和咖啡,据说,有一位仁兄陪审了几个星期,尝遍了里面各种咖啡,准备写一篇论文;我没有那么幸运,我喝了几杯红茶提提神,发现远不如自家的茶好喝。

上次当陪审员仿佛就在昨天;没想到,这么快又被传唤。由于疫情,与往年不同的是,每天要上网查第二天是否去法庭报到,每天都需要准备第二天的代课老师计划,烦不胜烦;星期一、星期二都接到不用去报到的通知,正美美地想这次大概不用去了,结果,星期二下午接到一道命令:明天一早8:30法庭报到!

这是疫情后第一次进城,感觉开车到城里有点不熟练了,先生自告奋勇当车夫。后来,发觉这个决定挺英明的,因为城里不仅停车难,而且费用挺贵的。

进入法院,先测体温,与以前熙熙攘攘犹如菜市场不同,人很少,大厅空旷。 


走到四楼的陪审团办公室,只有40个人,大家都戴着口罩,保持社交距离。看完介绍法庭以及陪审员职责的视频后,陪审团专员(Jury Commissioner)花了大概30分钟解释如何在城里找到比较便宜的停车位,城中的停车场均为私人运营,寸土寸金。我听得一愣一愣的,幸好车技极差的不辩方向的自己没有亲自驾车来。

填完表后,等待任务。原先的棋牌游戏和杂志报刊都收起来了,好在有wifi,也不是很无聊。

上午9:30,大概今天出勤率比较高,于是随机抽取10位陪审员,他们今天不用进入筛选环节,可以回家了。

我找到陪审团专员,向他说明了这段时间正是学校统考和学期的尾声,所以,希望能够关照一下,最好不要进入陪审团,夏天放假后会有些空,再来尽义务。他表示理解。

陪审团专员还是上次的那位,也算是老相识;我和他开玩笑,五年了,法庭的规定都改弦易张了,唯独他一点都没有变,雷厉风行,幽默风趣。


陪审团专员正在给两边大厅的陪审员们开说明会,我发现我前面的一位仁兄特像桑德斯大叔(Bernie Sanders)。在这里,可以静静地近观这些来自不同阶层的普通老百姓,像一扇社会之窗,非常有意思。一位西装革履的绅士显得有些局促,后来,听他说,这是疫情后,第一次来到人群密集的地方,所以,感觉很不舒服。候选陪审员以中年人为主,白人黑人都有,我是唯一的亚裔吧。

原先玩纸牌游戏的圆桌现在都叠起来不能用了...

安静等候中,我差点睡着了...

很快,我们30名候选人依此进入大厅,每一个人都有一个代号和固定的座位。我是30号。很快我就琢磨出这号码和座位是有名堂的,前14位是第一级备选陪审员。他们的位置靠近法官、公诉人、辩护律师和被告。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会留下进入审判阶段。

我是30号,进入陪审团的概率非常小,于是,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位置,静静地聆听观看。

首先,法官对我们的到来和奉献表示欢迎和赞许,接着,介绍了她办公室的职员:

速记员 (court reporter):将每一个人的发言记录下来, 打字速度可达每分钟300字;
法庭执行官  (Bailiff) : 感觉像是法官的文秘或者办公室主任;
法警(Bailiff) : 维持法庭秩序,押解重罪被告;

还介绍了公诉人(prosecutor) 和执行逮捕的警察,以及辩护律师 (defense attoney) 被告 (defendant)

整整一天,被告老老实实地坐在角落,一声不吭,难道是在打同情牌?

这个筛选过程原先是在法官自己的法庭上完成的,现在由于疫情,在陪审员大厅中,30名候选集中宣誓,集体被“拷问”。

以前,公诉人和辩护律师可以走上前来,对坐在陪审团位置上陪审员进行审视并“拷问”。现在,每一个人在自己的固定位置上,戴着口罩。只有在必须露脸的时候,比如,你认识这个被告吗?你认识这个律师吗?这些人才可以摘下口罩让人们辨认。法官、公诉人、辩护律师和法庭执行官的桌子都由玻璃挡板包围着,并嵌入麦克风。

之后的案件审理开庭将在有特别防疫措施的大厅里进行。诸多法官们共享两个法庭,估计这也是导致案件堆积的原因吧。

当问到,自身的工作和案件审理在时间上有无冲突时,我举手提出,因为学生要准备AP考试,很多工作其他老师无法替代时,公诉人很理解地应答:对了, AP一年只有一次机会。 

坐在我前面的是个白人小姑娘,她向法官提起,当她接到法院陪审团的传唤后,就一直很紧张,很焦虑,担心自己不能胜任这个工作。最后,法官考虑了她的要求,她没有进入陪审团,估计,她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坐在我身后有一位学生模样的黑人姑娘,长得非常标致,一直用法律垫(legal pad)做笔记。整个大厅中,唯一没有做自我介绍的人,我猜她是实习生。休息时,和她聊了几句,不出所料,当地法学院二年级学生。

女性在法律界扮演着很重要的角色,我经历的两个案子中,都是女法官和女公诉人,这次的辩护律师也是女性。女性可以成为陪审团成员还是1968年间的事儿,时代不断在进步。

从早上8:30到下午4点,中间1个小时的午餐时间,法官给我们准备了披萨,让人很惊喜,不用担心跑到大街上寻觅午餐了。这里的法官都是选民投票选出的,除了能力之外,让选民们保持好感也很重要,感觉披萨不是白吃的。

下午4点,“拷问”结束,14名陪审员(2位候补)留下了进入庭审阶段,其余的16名可以回家了,包括我。 

在办公室外,当陪审团专员向我们表示感谢,并告诉我们这次陪审工作结束时,大家都情不自禁地欢呼了起来。我从城里回到家时,已是晚上6点。

最后,你们一定很好奇,紧张了一整天,陪审员的收入是多少?五年了,一毛都没有涨,一天19美金。再略略地告诉大家一下,在城里停车一天最便宜的而且经法庭打过折的是6美金。

不过,能成为司法制度环节中的一环,能获得学习法律的机会,还是很荣幸的。

参考资料:
王忻:光荣的苦差事--美国陪审员不好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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