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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家诗选 ‖ 汤养宗:在人间(组诗)

罗永鸿 新诗选刊 2022-06-18

      新 诗 选 刊            名 家 诗 选    

汤养宗,闽东霞浦人。已出版诗集《去人间》《制秤者说》《一个人大摆宴席—汤养宗集1984--2015》《水上吉普赛》《黑得无比的白》《尤物》《寄往天堂的11封家书》七种。曾获得第七届鲁迅文学奖、人民文学奖、 中国年度最佳诗歌奖、诗刊年度诗歌奖、扬子江诗学奖、新时代诗论奖、福建省政府百花文艺奖、储吉旺文学奖、滇池文学奖等奖项。作品入选多种文集、年选及核心年代选本,部分诗作被翻译成外文在国外发表。

新诗选刊


| 约稿、排版:罗永鸿


   汤养宗诗选  
       在人间(组诗)      

| 作者已授权




|  光阴谣

一直在做一件事,用竹篮打水
并做得心安理得与煞有其事
我对人说,看,这就是我在人间最隐忍的工作
使空空如也的空得到了一个人千丝万缕的牵扯
深陷于此中,我反复享用着自己的从容不迫。还认下
活着就是漏洞百出。
在世上,我已顺从于越来越空的手感
还拥有这百折不饶的平衡术:从打水
到欣然领命地打上空气。从无中生有的有
到装得满满的无。从打死也不信,到现在,不弃不放



|  总有一天

总有一天,我会变成市井野老。钟,被人拿走了铃声
生活只剩下边旁。比如还要活下去的“活”
那边的水早已蒸发,剩下的舌头,自己说给自己听
又比如我妻子的姓,林子变成了单只木头
也不知被减掉的是左边还是右边
我身上的一草一木都在走动,再也抓不住一些根和叶
又一颗牙齿脱落,相当于地理名词在丧失
还常常念到另一个人的名字,那个人正是我自己
他在别处争宠,已不管我的痛
 


|  虎跳峡

真是苦命的来回扯啊,我一直活在
单边。另一半。这一头与那一头。
同时:有够不着。同时偏头痛。
请允许我,在人间再一次去人间。
允许狂风大作,两肋生烟,被神仙惊叫
去那头。
拿命来也要扑过去的那一边
去对对面的人间说,我来自对面的人间 



|  在人间,我已经做下了许多手脚

你们享用中的这场春雨,暗中已被我做过手脚
你们为之津津乐道的这些好景色,也是
许许多多,你们看到与没看到的
爱上的与尚不知如何去爱的,甚至在想来想去之后
已经不去恨或恨不起来的,都经我做过
我闲不下来的这双手,总是执拗地在空气中
比划着什么,搬运什么,修修补补些什么
我念念有语,对什么说,请靠左一点
又对什么说,请靠右一点。像多嘴婆,更像那个
再没有明天的杞国男人。絮絮叨叨中
我一次次穿梭于有无之间,祈愿,点石为金,做过后
许多事真的就好了。我说,这全是我全是我
而那有点多与有点少的,已不再吱声
当然,也漏下了什么。包括来不及或没法变过来的
比如又有人正在被杀头。比如狰狞。比如附近又传来了
吼叫。比如,我至今无法降伏,那只想象中的大虫



|  钉子钉在钉孔中是孤独的

一想到天下的钉子这刻正钉在各自的
钉孔中,就悲从中来,喘不过气
一想到它们,正被自己的命夹住
在一头黑到底中,永不见天日,再无法脱身
便立即抬腿,拔地而起,奔向天涯路
如你我的深陷,这器
偏爱囹圄,甘于委身
给自己挖井,去找要打进去的部位,去活埋
去黑暗内部,接受时光指定的刑期
一进去就黑到底



|  借用给你的

当年母亲说:我生下了你,身体也只是
借给你用的。
接着,便看见一只沙鸥
在天地间,被孤立在云朵下的翅膀
便看见,无数人用手
往眼前抓,抓到了各自所要的一把又一把
空气。也有人在数豆粒
心想,用一天或一个下午,一个人
能数出多少颗被自己手指尖捻摸过的小豆豆
是的,都是暂时的
写完这首诗就等于说完了最后一句话
接着便显得举目无亲的模样
心中说不出是小沧桑还是大惊喜

2020-3-11



|  大清静

山林还在,流泉也在,但作为啸荡者的老虎没了
也见树叶飘零,而滚雷早已抽身离去
只有鸣虫在草间唧唧作声,像谁打情骂俏
有人在酒后大声一吼,摔碎了碗,可我听到的
不是瓷片的崩裂,只是酒水在小作怪
贼人在哪里?我几乎没有遇见一个像话的贼人
米磨仍在碾米,驴仍在打圈
用上最慢的心肠,消磨到日光偏西
把什么一脚踢开吧,给这世界一点坏脾气
而那宴席上的猜拳者,疑是代言人,声音由小到大
最后传到耳朵里的,仅剩下上气不接下气的咳嗽声


|  白纸黑字

有些事有白纸黑字,有一些没有
死无对证,甚至,烧成灰叫你无话可说
伟大的海,没有多与少,让与不让,但是
沧海一瓢就是事件
这全天下都不会划归为剽取的事
我偏偏认定已经弄痛了谁
并有十万的敬意,并有受人点滴之恩
当以涌泉相报的傻念头,并看见
最壮的骨头在我身体中奔跑,我已被黄金
压着,喘息。那天,我就感到自己是个大海的盗贼
没有白纸黑字。只有死无对证。



|  欠条

每写下一首诗,都像是对神说完了
最后一句话。这句话一直了犹未了。我的脾气
都在我的文字里,它们有的是
往年立下的界定,穿墙术,去与不去
有的是对一棵树的借条,认与不认
鬼在咽喉间打圈圈的不吐不快,在人间
又要再一次去人间的迟疑与寂寞
我没有不共戴天的那面天,但一直
自以为是地认为天空是我一个人的
在所有虚度的光阴里,我曾做了件有用的事
在白日里提着灯,走过一座非常繁华的街坊



|  一寸一寸醒来

一寸一寸醒来,一寸一寸的身体
渐渐明白,曾经的欢乐都旧了
我与大地之间的契约大部分已经解除
新梦与旧身体握手言和
老去的小名与老去的大山水
已经没有了对立,达成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内心流水的喧哗,越来越清澈见底地
被头顶的星河吸走
头顶一片空地上,七八只麻雀
正在悠闲觅食,享用谁的
仁慈与宽厚,多么好的
喜相聚,对应着多么好的归去来
一寸一寸得知,自己已得到
时间的安顿,越活越爱
用一寸一寸的爱,爱着这一寸一寸的明白


|  举目无亲

举目无亲的是红的石头,白的石头
绿的石头,黄的石头,黑的石头,那块
曾在某个朝代作中流砥柱,现在埋在
江底的石头,那块像蟾蜍
与明月对望了无数年头的石头,那块差点
被运到京城的石头,那块在传说中
飞到云端上敲过天门的石头,那块
丢了母亲,心脏已经劳损的石头
那块会突然睁开眼给你一个眼神的石头
它们都举目无亲,举目无亲,举目无亲
秋风吹,溪水凉,月光在走动
星星是天上的,流水声是这个村庄的。



|  安魂曲

是死去,还是去死?在我村庄,说的是
回去。用的仍然是个动词
有点来回扯,从这座房子转身到那座房子
这个村庄与原来更早的村庄
又返回唐代,或者更远的魏晋某年
不敢看当中一直奔波的脚板
有人还制定了颂词,叫归去来
显得善良,从容,快慰我心
让人看到了落实,以及这事与那事
都可以不慌不忙。放心吧
有心底的地盘做老本,用旧的
自己,在那头还有一个家
甚至谁已把柴扉打开,扫出了门前的小径
这真是个好安顿,谁也没有少掉
一想到自己不可能走失,只是从这头

拐上归乡的路,身上的风尘便可以放心抖落


|  万物并非说好那样

……结局原来都是潦草的
万物并非说好那样。
了然变成茫然,在晚晴室圆寂时
弘一写下悲欣交集四字,终于完成自我告诫
死去成了惊呆:长亭短亭并无内与外
归去来的身影都在这条古道上
送谁天之涯,留谁地之头
唯深处,有不是位置的山外山
因了这弥漫,我们还听到鸟在枝丫上的幽鸣
那应该是清风与光晕诱发了它内心的仪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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