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海林:什么时候了,为什么我们还总是给偶像”下跪”?
■ 本期轮值毒叔 ■
■谭飞&汪海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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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人类的进步就是打倒“偶像”
谭飞:好久没跟海林聊了,据说海林最近遇到一些事儿。这个事儿好像不大也不小,你其实是想做一个类似行为艺术的东西,想试探一下这个群体他们到底在思考什么,在想什么?那你自己心目中认为粉丝文化如果到了一个比较好的阶段应该是个什么样?
汪海林:因为我去《吐槽大会》谈的也是流量明星嘛,说了一段关于这个问题的话,后来因为时长的问题被拿掉了,其实我觉得还蛮重要的。就是我们可以去喜欢某个人,去迷恋某个人,但是不要随便去崇拜某个人。崇拜这里面有一个“拜”字,拜就是下跪,崇拜就是你属于他,所以不要去崇拜任何人,这是我们人格建立的一个很重要的一个指标,或者说是一个要求。我就觉得“偶像”这个词本身就不好。人类的进步就是打倒了“偶像”,推翻了“偶像”,我们到了21世纪,现在又自己去建立偶像,偶像都是假的,人造的。 我自己做过偶像剧,现在不做了,差不多有10年已经不做了,而且我将来也不想做了。我的偶像剧的收视纪录现在还没有被打破, 历史上前十名的偶像剧有三部跟我有关,第一名、第三名,还有一个大概第七名,而且我第一名的纪录我认为很难打破了。但我为什么不做了?因为我觉得那是假的,在骗人,骗小孩。
谭飞:我觉得那是一种虚幻的,海市蜃楼的假象。
汪海林:当我意识到它不是好东西以后,我就先自己不再做,做我这个年龄更需要去做的,有一点深度的、有一些思考的、有一些追求的作品。年轻人慢慢会明白,如果我们总是将目前的这种粉丝文化、偶像文化发展下去的话,他们逐渐会丧失自我,丧失自己独立的人格,总是要寻找一个东西来崇拜,来膜拜。
二
人造偶像与自然偶像
谭飞:但人家肯定会问说,年轻人谁不喜欢偶像?每一个年代都有,因为青年人他的生理特点、心理特点决定了他得找一个人来模仿或者欣赏,你怎么解释这个事呢?
汪海林:我们以前说的“偶像”是一种精神指向,就是你想跟随他,甚至想成为他,所以这个“偶像”就很重要了,或者说你的目标就很重要。但目前这些人造的偶像,我觉得不是一种好的方向。因为我参与过这种人造的机制,我知道这些偶像是如何产生出来的。 他们就像快餐在研究你的口味,按你的口味做的,是假的。这些偶像自己也是把它当做一个工作。所以这次《吐槽大会》,偶像本人他自己也认为他做偶像是他的工作。我说,不是的,只有迪士尼里边那个偶像才是工作,每天套上头套,那个叫人偶。没有说谁生出来就是要来做别人的偶像的,还有人发钱给我,我来做你们的偶像,你不觉得这个很荒谬吗?你凭什么就做别人的偶像?对吗?所以我觉得要打破一切、打倒一切人造偶像。
谭飞:自然的就不用打破。
汪海林:自然的不用。比如说我喜欢海明威,我很喜欢他,我敬仰他,但我不会去无条件崇拜他,我会去想要成为他,甚至超越他,这是我们正常的成熟的一个具有健全的心智的人应该要去做的事情。
谭飞:但人家年轻人就会说了,那我们怎么能判断谁是自然偶像,谁是人造偶像,谁就应该被仰视?
汪海林:就像我说的,所有的偶像都是假的。所以他们要是有一天能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才成熟了。年轻人他一定要走向成熟,我们更不能把他当成宝宝,要不然他40岁了、50岁还是这样。日本有“平成废物”,他现在叫什么废物?“令和废物”。我们不要产生我们自己一代的两代废物,年轻人应该要成为自己。所以那天我看到你转的那个新闻,说一个女孩发现单位来了一个小伙子,长得很帅,她想引起这小伙子注意,就不断挑他的毛病,跟他为难。
谭飞:她以为电视剧都是这个套路。
汪海林:结果最后那个小伙子把她给揍了一顿,然后辞职走了。所以当时我的反应就是,这是被我们电视剧编剧给害了,我是害她的人之一。因为我们在给他们建构一种虚假的现实,这个现实是一种商业包装下的泛娱乐化的虚假的现实,它不是现实本身。就是你什么时候能够让我们的观众或者年轻的观众意识到这一点,他才会成熟,而且我们的创作者也不要再生产这种虚假的精神鸦片。
谭飞:其实我感觉海林一直在呼吁一个事,就是你希望每个人身上都有一种批判精神,或者说至少有一种质疑精神,这可能对我们每个人来说都是一种清醒剂。但这是否代表说我们每个人没有权利喜欢一个演员,你比如有人喜欢胡歌,胡歌算是德艺比较双馨。
汪海林:我也喜欢胡歌,但是喜欢是一回事,崇拜是另一回事。
谭飞:就是崇而不拜。
汪海林:崇拜它具有宗教性,就是你属于他,你是盲从的,盲从是什么意思?他叫你干嘛?你都得干。
谭飞:所以你觉得欣赏是平视,崇拜就是仰视。
汪海林:对。
谭飞:所以你更希望是喜欢和欣赏。
汪海林:就是任何时刻,不要忘了你自己是一个独立的人。
三
粉丝行为,反噬偶像
谭飞:好,那很多演员也有粉丝,你认为你接触过的哪些演员他们的粉丝的素质相对还是比较高?而且因为我们刚才也讨论过,就是说其实很多时候可能大家要引导粉丝的是让他们知道自己有什么不足,或者自己的明星有什么不足,来帮他建议,让他进步,可能这种爱比盲目的崇拜要好太多。
汪海林:粉丝一定要意识到一点,就是他的行为是他的idol的形象的一部分,idol的整体形象其中也包括他的粉丝的形象,甚至粉丝的行为会影响到idol的社会形象,这点在这几年蛮明显的。那么我注意到这次湖南卫视跨年晚会完了以后有一个对艺人粉丝的表彰。那么表彰的粉丝都是一些我认为他的艺人本身相对来说比较注意自己的社会形象,而且相对成熟一点的,你比如说大张伟列的一些老艺人,也包括胡歌的,他们的粉丝就相对比较成熟。那么有一些年轻艺人的粉丝,都榜上无名,就是说他的粉丝整体的表现肯定是差点意思。 所以各个经纪公司也好,艺人本人也好,也要意识到这一点,因为你的粉丝可能会反噬到你们。
谭飞:就他们应该更多的来给粉丝一些引导,而不是盲目的去接受崇拜。
汪海林:对,不要逃避这个责任。我听到很多经纪公司说他们没办法管理粉丝,他们也头疼,他们拿他们也没有一点办法,而且艺人害怕跟粉丝进行真正的交流,他们都是一种表面上的“我爱你们”。
谭飞:没有实质的一种互动。
汪海林:他害怕,他怕会掉粉。
汪海林:所以可能艺人本身确实要把这个事情当一个正经事来干。因为我们知道足球比赛球迷闹事,是你的主队受罚,因为如果这个球迷老闹事,你球队会受到影响。
谭飞:其实有些时候我觉得还是要做一种价值观的引领。
汪海林:是。
四
主流文化精英,遗失的话语权
谭飞:不能说是完全的无为,我觉得现在很多偶像可能就一方面享受着金钱、名誉,另一方面可能在这上面做的又很少,可能才会导致这种生态不平衡。你正好就是生态不平衡的时候出来吼的那个人,可能吼的声音有点大。
汪海林:不是,主要是我太孤单。宋方金他很长一段时间不发声以后,我们整个文化界有一个问题,就是在出现一些文化现象的时候,没有人发声,我觉得这个是有问题的。再一个,我们主流的文化精英已经被排斥到现在的新媒体的话语权外边去了。他们有些是在发声,但是他没有进入到目前的媒体环境中的主流话语权里边去。
谭飞:我明白你的意思,因为像原来你这种呼吁,可能真的明星会有所反思,或者说出来道歉,或者说有一些改进的措施,但是现在其实他们就相当于有了一个防火墙。一帮粉丝已经在帮他们在斗你们了,其实对他们来说是无动于衷的,你是不是有那种无力感?
汪海林:是, 但是我觉得这也不是我们个人的事儿,它是一个大的文化环境的问题。我们的粉丝文化其中很重要一点就是它入侵了我们的专业领域。比如演技的问题,它是有专业性的。这个人有没有演技?演技水平高低?它是有专业评价的。粉丝因为喜欢他就夸他,这没问题,你们就在你们粉丝文化的这一块,你们自己自娱自乐是没问题的,但你如果入侵到专业领域了,我就要来说,到底是谁演的好?《庆余年》里面有很多的老戏骨,但是很多粉丝在弹幕评论就会说,他的idol超过他们。
谭飞:他们的偶像演得最好。
汪海林:对,最后的结果就变成是他们入侵到我们的专业领域了,这方面我认为我的反应是应该的。因为我作为一个专业人士要出来表态,那么我们更多的专业人士也表态了,比如说王军导演,还有一些编剧也出来支持我,但是只是少,这些人不多。
谭飞:所以社会还是要回归常识。
汪海林:社会要回归常识是一方面,但是专业人士要出来,不能只是我们几个人,大家都要意识到这点。因为资本也好,包括我们说权力结构、资本结构要进入到专业领域,不管是表演还是任何专业领域,都是要付出代价的,不然是很难进入到专业领域的。那么你借助粉丝的力量,这么轻而易举地入侵到我们的专业领域,你们的评判取代我们专业的评判,这是不对的。
谭飞:所以我们其实还是必须要有一个我们的底线在那摆着。
汪海林:是的,你比如说评奖,我经常说专业的评奖是谁就是谁,不是你粉丝多,你就可以拿一个专业的表演奖。前几年都出现这样的情况,表演奖看谁粉丝多,这样是不行的。你没有专业标准的,这样怎么可以?
谭飞:所以今后我觉得这么下去可能真的会有很多人慢慢地开始关注到像你这样的声音或者《四味毒叔》这样的声音,总会给我们看到的这种所谓的乱象一些清醒剂,至少让这种现象别那么快恶化,或者说拖住它,让大家有点反思的这种欲望。
汪海林:是,还有博弈,你专业人士如果放弃自己阵地肯定是不行,最后你一败涂地。
五
社交媒体,语言诞生的新领地
谭飞:在这个事里面你自己有没有要反思的地方?比如说你的技法上是不是也有过火的时候,因为说实话你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汪海林:其实这几年我一直在适应当中,这个适应是什么呢?我说话比较随意,这个随意是多年就这样。但是以前我可能说话影响力没那么大,也就无所谓。其实以前说的更过分的话也有,只是没有人关注,没有人放大。那么现在有些事,比如说我有的时候转发别人的微博,最后是我上热搜。 就是说我也得调整,我得适应这种情况。有的时候我也没说什么,最后就会针对我。因为我们知道它可能也是跟我老来《四味毒叔》也是有关系的。我们现在的发声关注的人很多, 所以有些话说得过激,以前是没关系的,现在就会被别人揪住不放。
谭飞:被放大了。
汪海林:就把它放大了,但实际上目前我也不觉得有哪一次哪个话说得不妥,也没有。但是就没必要做重复信息的表达。
谭飞:因为你的呐喊声够了,该关注的人都关注了,如果再重复地跟他们在那儿斗这个事,就成了逗趣了。
汪海林:是,但逗趣我是每天要逗一点儿的,要不然我也很无聊。再一个,有些人就说,你一个编剧为什么每天要在社交媒体上?其实我跟我们年轻的编剧也一直说,在社交媒体上跟人交流是编剧的工作,编剧一定要掌握这个时代最新鲜的语言,现在最新鲜的语言就是在社交媒体上产生。
谭飞:其实你也在体验生活。
汪海林:是的,因为语言是你的工具,你每天都要用。你的工具如果不是一个最新鲜的、最新的、最锋利的工具的话,就不利于你工作。我们有位大作家说,我从来不上网。这样的大作家,他在当下我认为他这个选择是错的。因为作家的工具就是语言、文字,最新鲜的文字你都放弃了,那你写啥呀?
谭飞:行,好,可以了,谢谢海林。
汪海林:好,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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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口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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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叔对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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