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手记‖第十四日
3月20日 星期二
下午2点,预约肺部穿刺,手术在北肿医院对面的迦南医院。穿刺手术是我癌症检查的最后项目,穿刺取出的活检做两件事:免疫组化、基因检测。免疫组化会将肺腺癌再次细致明确,究竟是腺癌的哪一种,究竟是哪一级的分化(病变恶化在哪个阶段)。基因检测则是确认基因是否发生突变,是否合适用眼下最为推崇的靶向药物,若检测通过,我将幸运的进入轻松的治疗阶段:无明显副作用、无需住院、正常生活、正常上班、定期复查,随时调整治疗方案;若无法使用,我的症状就必须进入传统的化疗。
迦南医院是北肿医院名下的一个分院,是私立医院,成立不到两年,眼下就集中处理各类穿刺取活检业务,然后患者的活检再回到北肿实验室培养分析,最后,确定结果,明确治疗方案,这一系列流程至少还得10个工作日才能结束。这虽是一项自费高价检查项目,但这为与癌症抢时间的患者提供了一个快速通道,我的这项检查,若是在北肿正常排队预约,得排在4月11日才能接受检查。时间耽不起,在时间面前,我们首先就输给了癌细胞,我们不知道他会以多快速度更大面积的侵占身体,多强的破坏力更深入的突变,我们对他的盲目使得恐惧有恃无恐,肆意妄为的践虐着我们的身心。只能交银子买时间,半个小时的穿刺手术,实验室10个工作日的培养、观察、分析、定性,2万元花的捉襟见肘。
穿刺手术,我心里是害怕的,其实只要是与我身体深度接触的检查,我的紧张就无法避免,就是每次抽血,打针,我也是抱着赴死的决心去面对的。三姐去年做先心病手术是做过穿刺的,知道其中滋味,虽然嘴上轻描淡写,但一个上午,细致地按摩着我的整个背部,可能期待着我的背部彻底放松或者彻底麻木,好让我能轻松的过了这一关。
等候的时间不长,我就被按指示推进CT室,这项穿刺手术是在增强CT下完成,患者需要在护士与大夫面前完全赤裸上身,经大夫与护士细致检查后,才可按指定姿势进行手术。这对我又是一个心理障碍,拖拖延延脱完上衣,耷拉着眼皮,任护士指挥:抬起双臂、转身、弯腰,好的,平趴在床上、下巴搁在床头半圆的支架上、胸部垫在垫子上。这个垫子可真是个垫子,是个横躺着的直角梯形,一边约有30公分高,一边约15公分高,长约50公分,硬邦邦,加上左右明显的坡度,垫在胸下,滋味一言难尽,正在暗暗抱怨时,护士冰凉的手,在背部狠狠开始用力,挤压右背明显的高出部分,底下30公分的硬垫子加上我丰硕的胸脯,她的力气显然太微不足道,按压了四五下,右背高出的地方丝毫没低下去,于是伸手就开始生硬扯着胸部下那个垫子调整高低了,我本能的抬起上身,护士马上制止:“不要乱动!”赶紧趴下,任由她挪着坚硬的垫子,蹂躏着我的胸脯,大气不敢出,只能默默抱怨这不争气的胸,怎么这么大!折腾了半天,没见成效,大夫走了过来,一把拉出了那个垫子,甩出一句:“那么大两个东西垫着,还需要垫子?”护士没了声息,我用胳膊紧紧地护着胸,低着头,不敢乱看,乖乖的趴着。
先是凉凉地消毒,然后可能是麻醉针,敏感地痛了几秒,然后就没了动作,我一动不敢动地等待着下一步,床突然动了,把我送在了扫描仪之下,耳边扫描仪工作的声音沙沙响起,就这样又开始出出进进的程序了。
尽管麻醉起效了,但穿刺的过程,自己还是很清晰,一边认真地配合着医生呼气、吸气的指令,一边默数着身体出进的次数。在身体进出了3个回合后,医生在背部开始反复摸索、按压、比划,猛然间,医生一股狠力重重的压在右背靠上的位置,木木的痛,咬着牙,冷汗密密的下来了,想着,这可能就是打眼了,总算结束了,心放了下来。 身体又被推了进去,扫描了好长时间,被推出来,医生在背部按压了半天,语气温和地问了我一句:“你感觉怎样身体?”“嗯,嗯!”我不知如何回答,“好的,很好!”医生回了一句,身体又出进了2次之后,猛然间的大力、重重的压、木木的痛,再次重复,心里一惊:第一个眼是打失败了吗?医生无语,我也不敢出声,更不敢挪动,只得紧紧咬着牙,鼓励自己,穿刺可能就是这样,要多打几个眼,方便取活检。
接下来,只是感觉到肺部被突然撕扯的痛了几回,究竟医生在干什么,我已不再关心,只集中精力,提心吊胆的等待着下一次的撕扯,好在医生没有再袭击我的肺,身体又被反复推进推出好几个回合后,医生轻轻拍拍我的背,又一次温和地说:“你很坚强,连个声也不出,好样的!”终于结束,我擦着额头的汗,刚准备抬头谢医生,突然想起自己赤裸的半身,胳膊赶紧捂着身体,不再言语。门开了,姐姐抱着衣服,跑了过来,摸着我的脸,一遍遍安慰“没事,没事!”老公着急地说:“赶紧先给穿衣服。”一阵忙乱,几个人把我抬在轮椅上,推出CT室。
回家吧,10个工作日的等待,期间会有怎样遂不及防的幺蛾子,谁都无法防备,这个大家里三个小家庭的日常工作、生活已经全部暂停,两家勉强撑着。在灾难面前,亲情众志成城,但我不可以如此自私。三番五次地分析、五次三番地保证,家人总算勉强同意回家等消息,先送走了外甥,姐姐始终不放心,只得决定明天上午一起收拾,一起退房,一起启程,地铁分手,各自赶路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