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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约急诊室医生残酷日记:“那个凝视会持续一生”

ChineseInNY 纽约时间 2020-08-19




新冠病毒正在攻击你的城市,也正在攻击我的城市。这是2020年的新战争,我们是被迫成为的战士。《纽约时间》邀请你加入到这个历史性的记录之中。

无论你愿意亲自记录,还是希望让我们来采访你。请联系我们:

NewYorker@ChineseInNY.com


  疫  情  口  述  史     第  2  篇   

叙述者 |  Jason Hill 【纽约长老会医院急诊室医生】



|编者按| 杰森-希尔(Jason Hill)是纽约长老会医院(Presbyterian hospitals,世界上最大的医院之一,共有2,478个床位,约两万名员工,编者注)曼哈顿分院的急诊室医生。近日,他在Facebook上分享了自己过去几周的日记。


希尔医生在新冠疫情高峰期度过了他的40岁生日,当时的医院每天有150多个病人门诊,2300多个病人住院,700多个病人在重症监护室,宛若战场。连续不断的长夜班,让战场上的希尔医生疲惫不堪,怀疑还能坚持多久。


伴随生日问候,各种问题也向他涌来。希尔医生说,当你投入到战斗中时,很容易忘记其实大多数人从来没有看到过我们每天看到的一幕幕。因此,他决定把过去几周来的日志分享出来。


希尔医生的facebook头像



3月26日  星期四

那双眼睛,伴随着你 


在和平时期,我们插管的人要么已经极度昏迷,要么就是毫无意识,不知道周围的世界。COVID-19让一切都改变了。现在,我的大多数病人都保持清醒和警觉,直到最后一刻。


这些天来,急诊室里到处都是关于死亡和将要死亡的坦诚对话,以及生命的机会意味着什么。当你面对一个六天前还自以为身体健康功能正常的人,让他们认识到自己可能在一两天内就会死去,谦卑地征询他们希望我们采取多激进的措施,这是一件很难的事情。生存的机会伴随着痛苦和依赖生命支持的风险,另一面的选择则是即将到来却又平静的死亡保证。


在我的生命中,我从未经历过比这更惨烈、更残酷、更坦白、更充满意义也更让人精疲力竭的对话。完全陌生的人以深刻的方式向你敞开心扉,而你,只能希望你的专业知识和你的人性都能为他们服务。


对于那些我插管的人,那些选择插管的人,我经常发现自己要做最后的凝视。


说过了所有的话,做了最终的决定,药物放好,床位调好,在准备好插管、点滴和呼吸机之后,我就会有一个最后的凝视。那是一个有意的凝视,一个充满人性的时刻。这是一个共享的空间,一个神圣的空间,是一个人最后一刻(可能是永远的)的意识。这是一个恐惧和希望交融的空间,在这里,独立交付给了信任,疑虑变成了接受,病人所剩的一切都牢牢地放在了你戴着手套的手中。时间很短暂,你们很忙,时间很重要,但你们找到了几秒钟的时间来分享这个呼吸。


那个凝视持续了一瞬间;那个凝视会持续一生;那双眼睛,伴随着你。



3月28日 星期六

我被欢呼声吓坏了


在一个长夜班前,我睡着了。然后在呼喊声中醒来。在欢呼声,叫喊声,叮当声和鼓点声中醒来。他们大呼小叫着为我们点赞,从屋顶上,从地面上,从所有的窗户和阳台呼喊。我被吓醒了,屁滚尿流,还以为这栋楼着火了。我慌慌张张地要跑,一边恍惚,怎么火警的警报声会像鼓声和铃声,消防通道呐?到底咋回事?哦哦...... 好了,我明白了,我现在明白了。我的心还在跳个不停,但现在我笑了。谢谢你们,我觉得很感激.....大部分是。



4月2日 星期四

氧气,氧气


我们医院里有很多药 —— 抗生素、抗病毒药、镇静剂、血管抑制剂、类固醇、阿片类药物。但是,唯一真正有效的药物是氧气。我们把氧气以高流量吹进人们的嘴里和鼻孔里,这是帮助正在挣扎、蹒跚起步的肺部的拐杖。而它的供应量比我想的要少。尽管它源源不断地从墙上的管子里流出来,但我们的病人比管子多很多倍,房间更少,越来越多的病人在担架上,在走廊里排着队,离墙上的管子越来越远。


我们把移动氧气箱放在担架旁边,但无法快速补充。我每隔一小时在大厅里巡查一次,有时是两次,看看有没有用光的。无一例外,我都会发现有用空的,希望它没有空很久。总会看到有人脸色发青。这不是谁的错,都是COVID的错,我们没有足够的人手跟上。我答应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内检查三次。我从杂物柜里拿来一个梯子,把输氧管接起来,从墙上穿过天花板,再接到走廊的病人头顶,这样他们就不用靠着移动箱了。虽然很难分清楚是谁的旋钮,但至少不会发生用光了的事。梯子居然变成了比听诊器更有用的工具,真是个奇怪的时代。



4月3日 星期五

我的同仁也病了


我的四个同事病了。他们的症状都很典型:一个多星期了,咳嗽、发冷、发烧、全身酸痛、乏力、失去嗅觉。他们留在家里,吃着泰诺,喝着鸡汤,不知道是哪个病人传染给他们的。他们洗着手,在家等着好转。但好转的日子始终没有到来。咳嗽加重了,连在家里走来走去都很困难,他们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 所以他们来了。


我在一个有四张床位的房间里,四张床住着四个同事,四只输氧馆流进四个鼻子里。我已经习惯了看陌生病人—— 我关心他们,但他们毕竟是陌生人。和陌生人在一起,我可以保持一种相对超脱的距离。但,现在,不一样了。


这些都是我的朋友,我的同仁。是我的朋友,和我一起战斗过的人。多年来,我们共同经历了无数个悲惨世界,是他们,让我保持理智,保有能力,保证效率。我们一起救过人,一起面对过生命的失去,以及在生命的抢救与被夺去之间的所有过程。但现在,他们却来到了幕的另一边。他们的咳嗽让我的耳朵更疼,他们的恐惧变成了我的恐惧。我不停地检查他们,简直到了骚扰的地步。我没办法控制自己,没办法解决,没办法治好。我能做的只有支持,只能站在他们身边,怀着希望。他们反过来试图安慰我,这种奇怪的角色反转,掩盖了他们的坚强。我涌起了深深的敬意。我涌起了眼泪。今天,真的感觉到了前线。



4月5日 星期天

不那么孤独


制造者是本周我最喜欢的人。


几天前,我插管的时候没有戴遮面罩。当时是凌晨3点,插管的病人比遮面罩还多,我们的遮面罩用完了。  今天,我站在这个摆着好几百好几百的遮面罩的房间里。这些遮面罩,刚刚从3D打印机上热乎乎地拉下来,就像印刷机上的报纸一样。志愿者们将它们摆放在桌子上,再加上松紧带,将遮面罩扣在一起,完成组装。十几台打印机昼夜不停地工作,回应着成千上万的工程师、设计师、裁缝和制造商、厨师和送货员以及作家的协同作战。


每一个遮面罩就是一个被保护的人。每一个志愿者就是战斗中的战士。我感到不再那么孤独了。



4月8日 星期三

烘焙


我今晚要“烘焙”一个口罩。我的一次性N95口罩已经戴好几天了。耳背已经被带子磨伤了,鼻孔里充满着混合着咖啡味、口罩味和我的口气的味道。我每天晚上在我的烤箱里用70摄氏度的高温下烘烤口罩30分钟,以杀灭今天附着在上面的任何搭便车的病毒。


真希望我也能给别人的肺部做同样的事情。它出来的时候又暖和又干净,恢复安全。我把它放在窗台上放凉,就像以前做苹果派一样。


再糟糕不过的甜点了。



4月9日 星期四

我们是一支大军


今天,所有的人都来了。


外科医生、麻醉师、神经科医生、骨科医生、泌尿科医生、康复科医生、儿科医生都被派到了急诊室和重症监护室。泌尿外科主治医生、肩部外科医生与重症监护室团队一起巡诊,调整呼吸机,做动脉血气测试;儿科医生正在为成人患者看病,并监测血氧水平;门诊医生在急诊室前的帐篷里为病人减压;普通外科医生在病房之间穿梭,为最严重的病人身上插上中央静脉输液管和动脉管;麻醉科医生正在为病人插管。


依然很忙。病痛和痛苦依然充斥着我们的病房。但今天我们有了更多的帮助。有了援军。我们就像一支共同作战的大军。今天,我觉得,也许,只是也许,我们能跟上。



4月11日 星期六

他明白了,泪流满面


今天,我是一名姑息治疗医生(姑息冶疗指旨在优化生活质量并减轻严重复杂疾病患者痛苦的冶疗方法。编者注)。


病人的情况很不好,需要插管才能活下来。他67岁了,只会说西班牙语。他还健康,但是快要死了,氧气很低,呼吸频率很高。他越来越累,快要窒息。他需要插管,但他不想被插管,不想上机器。我们问他,是否需要帮忙给他的家人打电话告别。他看着我们,疑惑地看着我们,不知怎么回事,还没完全理解。


“Se está muriendo, señor. ”(“是的,先生,这是最后的结局。”) 这就是结束了。


他明白了。泪流满面。


他很坚强,如果病毒攻击的是他的性格而不是肺部,他一定有战胜的机会。我们和他的家人接通了视频电话。他说再见。他们说,他们用成打的方式爱他。他摸了摸屏幕 —— 这个大流行病时代的数字手掌。我们安慰他。他在沉溺,但他已经感觉不到了。他在合上双眼之前说,谢谢。我忍不住想,如果他插管的话是否能活下来?概率会说不可能。而我内心的挫败感却呼喊着也许。我试着提醒自己,这是他想要的,这样做是最好的,我很快就会忘记。



4月12日 星期天

夜晚的果汁


今天从我手中送出的果汁和毛毯比往常都多。在和平时期,急诊室也很忙(急诊室永远很忙) —— 但大多数人都没有死,很少有人濒临死亡,更少有人是急性死亡。而COVID-19改变了规则。


今晚急诊室里的每个人都因为疾病不能回家。很多人快要死去,很多人将永远不会离开医院。很多人将永远不能再吃上一顿饭或一盒果汁。在和平时期,我常常懒得给人送果汁。这不是优先考虑的问题。而今晚,只要有人问就有果汁。即使不问也有果汁。这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喝果汁了。


在有些夜晚,这是我最好的良药。



4月13日 星期一

感觉最好的一次


今晚有一个病人,用钩针刺穿了她的手。对我们来说,这很简单,很容易就能搞定。可是我们有三个人都跑过去了,多了两个人。然后一个重症监护室的骨科医生路过也跑了过来。他很兴奋。我们都很兴奋。这不是COVID-19,这是我们可以解决的事情。我们八只手做了两个人的工作。我们把针头取出来,把它像战利品一样举起来,洗干净了又还给她。我们的病人笑了,道声谢之后完好无损地回家了。


这是几天来我们感觉最好的一次。


4月14日 星期二

太阳照常升起


我的同事们都很累。病人不断地涌来。急诊室里到处都是痛苦和混乱。今天,我这里只有五个人死去,只有五个人。


我们提供氧气。我们试着用抗生素。我们试着用抗病毒药。我们试着用羟氯喹。这周我们使用类固醇。这周我们限制静脉输液。这周我们给血液稀释剂。还有什么好的方法吗?我们是在拯救?还是只是支持他们?因为他们走的是由病毒预设的道路。这是不可避免的吗?


有些日子,我们觉得自己只是像个旁观者,一个前排的观众,去经历一出戏的必要场景……而这出戏的最后一幕,已经写好。那么多的死亡。那么多的死亡。我和我的同事们都累了。我们都累了。


然而,不知为什么,因为某种原因,我发现我并不想去其它地方。


我离开长夜班的急诊室时,太阳已经升起,我走在阳光下,享受它和煦的触摸。很安静。商店门关着,街道空着,人行道上没有行人。一片安宁。这是一种假象,但我很欣赏它。是时候回家了。是时候充电了。疲惫不会长久。COVID -19也不会永远持续下去。而且我们还有很多仗要打。





全球疫情晚报参见今日推送第6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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