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 | “比最悲观的预测更糟” 当极端天气从百年一遇变成一年一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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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江南
文：纽约华人资讯网主笔 詹涓
浑浊的水流飞快地漫过地铁隧道。车厢内，乘客们站在座位上方，紧握头顶上的手机，眼看着积水上升，从齐腰涨过没过胸膛。一些人由于缺氧呼吸困难。还有一些人在向家人编辑发送最后的告别短信，告诉他们银行卡密码。
“外面的水已经这么高了，”在一段迅速在网上传播的视频中，一名惊恐的女子说。“我的手机快没电了。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我最后一条微信留言。”
据报道，这名女子是周二晚上郑州市特大洪水中被困在地铁里的约500人之一，她幸存了下来，但有至少12个人失去了生命。
此次包括郑州在内的河南中北部特大暴雨相当异常，尤其是在7月19日下午4-5点这一个小时里，郑州录得201.9毫米强降雨，这样的雨量在全球观测历史里，从未在人口100万以上的大城市出现过，因此当地气象部门从概率上称这种异常天气“千年一遇”。据气象部门预计，在最近几天，饱吸太平洋水气的强台风“烟花”还将给中国多地带来强降雨甚至龙卷风等极端天气，民众有必要吸取教训，严阵以待。
可能很多人都会感觉，这几年来好像常常会看到百年不遇或者千年不遇的天气。就在这个夏天，极端天气使欧洲遭遇洪水，让德国的农村地区被洪水夷为平地；在印度引发致命的泥石流；在以天气凉爽闻名的美国西部、加拿大和莫斯科引发热浪和火灾；洪水也在新西兰、尼日利亚和伊朗的部分地区造成了破坏。
尽管还需要大量的科学分析才能将气候变化与欧洲和河南发生的灾难性洪水联系起来，但科学的进步已经确定了气候变化对特定事件的影响程度。
多年来，科学家们一直在警告说，由于全球变暖，极端天气事件将继续变得更加频繁和强烈。气温上升一方面会使一些地区更高温干燥，从而引发几乎无法抑制的森林火灾，另一方面，更温暖的大气中会吸入更多的水分，从而在世界各地的许多风暴中造成了更强的降雨，而这可能正是河南正在遭遇的情况。上周五发表的一篇论文预测，由于气候变化，到本世纪末，欧洲各地强度较大的暴雨将显著增加。
“所有这些都是几十年前气候科学的预测，”哈佛大学肯尼迪政府学院环境政策教授约翰·霍尔德伦（John P. Holdren）说。“我们所担心的一切都在发生，甚至比之前最悲观的估计还要快。”
政策制定者显然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或许公众也没有意识到。结果就是在所谓百年一遇的极端天气突然发展为一年一遇时，从政府到民众都缺乏准备。但现在，如果说一旦疫情反弹就重新戴上口罩的习惯将是一种“新常态”，在内陆地区应对豪雨、在凉爽地区应对酷热、在温暖地区应对极寒天气，可能也将是“新常态”。
“说到你可能会死于天气，听起来似乎特别离奇，”研究极端天气和气候变化之间联系的牛津大学（Oxford University）物理学家弗里德里克·奥托（Friederike Otto）说。“我们甚至没有意识到，我们现在必须学会适应。我们必须拯救人们的生命。”
红色的太阳和葡萄上的防晒液
为什么太阳是红色的？
本周二，纽约人一觉醒来，看到天空中出现了一轮红日。
美国国家气象局纽约办公室的气象学家约翰·克里斯坦泰罗（John Cristantello）说，美国西部和加拿大野火燃起的烟雾穿过了整个大陆，在纽约市和东海岸其他地方带来了雾霾或烟霞。
自6月初以来，这已经是第四次大热浪袭击美国西部，带来了危险的高温天气，助长了该地区不断加深的干旱和爆发的野火。
加州的野火数量已经达到创纪录的程度，俄勒冈州一直被高温、干旱和火灾围困，这场火灾已经烧毁了近40万英亩的土地——是去年俄勒冈州最大火灾的近两倍——目前已经是1900年以来该州第四大火灾。
大火产生了大量的烟云和灰烬，给东海岸的天空带来阴霾，甚至从太空中都可以看到它引发的烟雾。当地官员表示，俄勒冈州90%以上地区普遍干旱，6月底的热浪给西北太平洋地区带来了罕见的100多度的高温，造成数百人死亡，使火灾季节提前了大约一个半月。
在美国，现在每个城市的夏天都比过去要热了一点。
波士顿的夏天越来越像20世纪纽约的夏天。同样，纽约越来越像费城，而费城也比几十年前的华盛顿特区或亚特兰大更热。华盛顿和亚特兰大的夏天比佛罗里达州坦帕市往年的夏天还要热。
在郁郁葱葱的加州纳帕谷，美国高端葡萄酒产业的心脏地带，气候变化正在造成灾难。纳帕的土壤、温度模式和降雨量都恰到好处，可是现在这里被烧毁的山林包围着，水资源减少，酿酒商们越来越紧张，准备迎接更糟糕的情况。
绝望促使一些种植者在葡萄上喷洒防晒剂，以防止葡萄被烤焦，而另一些人则使用处理过的厕所和水槽废水来灌溉——因为水库是干的，现在已经派不上用场了。
炎热、干旱和火灾是相互关联的，而且由于人类排放的温室气体使1900年以来的基准温度平均提高了1摄氏度以上，热浪变得越来越热，越来越频繁。
联合国世界气象组织（World Meteorological Organization）和牛津大学奥托博士所在的国际研究团队的科学家表示，如果没有人为气候变化的影响，美国西北部和加拿大6月下旬的异常热浪几乎不可能发生。他们计算出，温室气体排放导致的气温上升使热浪发生的可能性增加了至少150倍。
密歇根大学的气候科学家乔纳森·奥弗派克（Jonathan Overpeck）最近在接受《纽约时报》采访时表示：“除了沿海城市之外，美国西南部遭受气候变化的打击比几乎其他任何地方都要严重。尽管今天看起来很糟糕，但如果我们不控制全球变暖，眼下可能已经是最好的时候了。”
对那些世代依赖土地生活的人来说，这种影响最为强烈。
俄勒冈州南部克拉马斯部落（Klamath Tribe）族长唐·金特里（Don Gentry）说，这里高耸入云端的古老松树林要么死了，要么正在死亡，沼泽也在干涸。这改变了部落与这块土地的关系，金特里是在这里长大的，他和父亲一起猎鹿，后来又和儿子一起打猎、捕鱼、露营。
俄勒冈州高温下的火灾
“水的可用性对这里的森林至关重要，”金特里说。“今年我们经历了前所未有的干旱，这就是为什么这里的过火面积达到近40万英亩。”
不只是北美。芬兰经历了一个有记录以来最炎热的6月，甚至连俄罗斯也被热浪席卷，位于北极地区的维科扬斯克（Verkhoyansk）一度出现了48摄氏度的高温，而这是一个以极端寒冷闻名的小镇；同处于北极地区的萨斯基拉（Saskylah）也监测到出现了37摄氏度的高温，为1936年以来之最。这导致西伯利亚出现了近200场森林火灾，使该地区被浓烟笼罩，后来飘到阿拉斯加。
毁灭性的洪水
当美国俄勒冈的部落渴望下雨的时候，欧洲的许多国家却遭遇到了暴雨和洪水的侵袭。
在最近，致命的暴雨和洪水刚刚袭击过欧洲多地。西欧部分地区在两天内遭受了相当于两个月降雨量的重创，在英国伦敦，它导致骤发洪水，一些街道瘫痪，并迫使伦敦的地铁系统部分关闭。在西欧，洪水席卷德国西部大部分地区和比利时、丹麦等国，导致河流泛滥，数百年的古老城堡冲垮，并且带来了泥石流，造成超过200人死亡，数百人失踪。
气象学家警告说，这不是全球变暖而加剧的灾害第一次造成重大死伤，极端天气事件在未来可能会变得更加常见，也将不再仅仅发生在发展中国家。
此前，孟加拉国的庄稼被摧毁，洪都拉斯的村庄被夷为平地，马尔代夫等岛国的生存面临威胁。2013年，在气候谈判之前，台风“海燕”重创了菲律宾，这促使发展中国家的代表要求获得资金，以应对气候导致的、与它们无关的灾难带来的损失和破坏。这遭到了包括美国和欧洲在内的富裕国家的拒绝。
卡尔斯鲁厄理工学院气象与气候研究所的安德烈·芬克（Andreas Fink）告诉德国之声：“极端降雨将在一个更温暖的世界变得更加频繁。”
苏黎世大气与气候科学研究所的塞巴斯蒂安·西佩尔博士（Sebastian Sippel）解释说，全球变暖正在导致大气变化：“温度每升高1摄氏度，大气就会多吸收大约7%的水分。从长远来看，全球变暖带来的额外水分将导致更多的降水，特别是在大雨的时候。”
毫无疑问，人为的气候变化正在使大气升温。当被问及德国目前的洪灾时，柏林洪堡大学地学系的卡尔·弗里德里希·施莱乌斯纳（Carl Friedrich Schleussner）博士在一份声明中表示：“2021年，问题不在于气候变化是否起了作用，而在于气候变化的程度。”
在中国，研究人员预测，气候变化可能也将导致越来越多的极端天气事件，预计北京将出现更多热浪，上海将出现更多洪水。
上周，绿色和平东亚分部发布了一份报告，分析了北上广深周边城市地区极端高温和降雨带来的气候风险。研究发现，人口密集的城市中心面临的风险最高，但在大城市郊区越来越城市化的社区也在快速增长。
报告发现，在过去60年里，所有这些城市地区的极端高温和极端降雨都有所增加。北京升温最快，每10年升温0.32摄氏度。预计上海和广东省的夏天将越来越长，极端降雨的风险也在加大，而西北地区可能将出现更多干旱天气。
报告提示，中国城市有必要对气候变化的影响进行“科学和系统的调查”，尤其要关注老年人、建筑工人、送货司机等弱势群体，“城市需要全面监测，为脆弱社区和重要基础设施开发早期预警系统。科学和政策的结合将决定弱势群体在面对这一风险时是否能得到适当的关注和照顾。”
关键时刻
气候模型已经警告了气温上升的毁灭性影响。2018年的一份详尽的科学评估警告称，如果全球平均气温不能保持在比工业时代初期高出1.5摄氏度的水平，就可能导致灾难性的结果，从沿海城市被淹到世界各地的农作物歉收。
这份报告为世界各国领导人提供了一条可行但狭窄的道路。它要求到2030年全世界的排放量减少一半。然而自那以后，全球排放量继续上升，以至于，全球平均气温已经较1880年以来上升了1摄氏度以上，将上升幅度控制在1.5摄氏度以内的希望越来越渺茫。
全球变暖而加剧的灾害已经在许多发展中国家造成了痛苦的伤亡和损失，世界资源研究所印度办事处的气候主任Ulka Kelkar说：“发展中国家的极端天气事件经常造成巨大的伤亡和破坏，但这些被视为我们自己的责任，而不是因为工业化国家一百多年来排放的温室气体导致问题雪上加霜。”
问题在于，工业化国家日益增多的灾难是否会真正刺激到世界上最有影响力的国家和公司，促使其采取行动来减少它们自己的温室气体排放。
在主要经济体中，欧盟委员会上周提出了最雄心勃勃的改革路线图。它提议立法，到2035年禁止汽油和柴油汽车的销售，要求大多数行业为自己产生的排放买单，最重要的是，对来自气候政策不那么严格的国家的进口产品征税。
但人们普遍预计，这些提议会遭到欧洲内部和其他国家的强烈反对，这些国家的企业可能会受到拟议中的碳边境税的威胁，这可能会使将于11月在格拉斯哥举行的全球气候谈判合作前景进一步复杂化。到目前为止，世界各国在合作方面的记录不佳。
马萨诸塞州海事学院（Massachusetts Maritime Academy）应急管理教授萨曼莎·蒙塔诺（Samantha Montano）说，政府在应对气候变化的问题上往往找不到政治动机，“等他们在自己的社区建立新的防洪基础设施时，他们可能已经不在任上了，但他们必须证明花费的数百万、数十亿美元是合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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