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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江南 【编者按】
本文发表于2021年3月15日的《纽约杂志》,时隔4个多月后,纽约州总检察长公布了对文章的主人公安德鲁·科莫州长的独立调查结果,确认他对多名女性的性骚扰行为属实。目前,科莫面临的不仅是被弹劾,还在接受犯罪调查,可能面临刑事诉讼。现在让我们回过头来读这篇文章,看看科莫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州长。
来源:纽约杂志
编译: 詹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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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2月,乔尔·韦特海默(Joel Wertheimer)离开了他在白宫的职位,就职于安德鲁·科莫(Andrew Cuomo)的政府。和他一起加入了这个团的还有其他近30名新员工,其中许多人也曾为川普总统或希拉里·克林顿(Hillary Clinton)的竞选团队工作,并在川普时代寻求一条进步的职业道路。一些人将纽约州政府视为抵御川普主义的堡垒。其他人则希望它能成为一个思想实验室,在这里尝试各种政策路线。 在他们上任之初,一些工作人员获邀参加在奥尔巴尼州长官邸举行的派对。在这场狂欢中,科莫的高级助手梅利莎·德罗萨(Melissa DeRosa)受到了拷问。德罗萨当时是州府人事主管,但很快将被提升为州务卿。韦特海默说,拷问内容包括摆出一些政府高官的照片,“然后问梅丽莎是否知道他们的名字,她居然不知道。”新来的人挤在一起窃窃私语,其他人都在大笑。“我们对彼此说,‘这真他妈的奇怪,’”一名前员工说。“这有什么可乐的呢,”韦特海默解释说。“这等于是在说,‘你们这些家伙真不擅长自己的工作!而且太刻薄了!’” 三年后,安德鲁·科莫开始了他作为“美国州长”的明星生涯,每天在新闻发布会上引导纽约州应对新冠疫情,态度务实,令人安心。但就在这一年后,他的第三任纽约州州长任期突然陷入了困境。今年1月,州总检察长利蒂夏·詹姆斯(Letitia James)发布了一份报告,显示他的政府严重漏报了养老院中因新冠死亡的人数。2月,曾在报告发布后批评科莫的自由派州议员金兑锡(Ron Kim)公开表示,科莫打电话到他家里,甚至威胁要毁了他的职业生涯。随后,闸门打开了:他的对手、市长白思豪(Bill de Blasio)称这种欺凌行为是“典型的安德鲁·科莫”;州议员亚历山德拉·比亚吉(Alessandra Biaggi)和牛毓琳(Yuh-Line Niou)公开表示,州长强硬的政治手段无异于滥用职权。此外是他的性丑闻,先是科莫的前助手、曼哈顿区长候选人林赛·博伊兰(Lindsey Boylan)在Medium网站上发表了一篇文章,指控科莫对她进行性骚扰并违背她的意愿亲吻她,之后又有5名女性提出了性骚扰和不当触摸的指控。此后有数十名州议会和参议院的民主党议员,以及11名国会民主党议员要求他辞职。 科莫被其他民主党政界人士形容为一个淫荡的暴君,放任他的员工进行威胁和恐吓,而这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在他担任州长的十年里,他的高级助手们时常作威作福。两年前,科莫的一名发言人称他党内的三名女议员为“该死的白痴”。2013年,科莫成立了莫兰德委员会(Moreland Commission)调查公共腐败,但不到一年就突然关闭了该委员会,因为有人指控他妨碍了该委员会的工作;科莫最亲密的助手之一乔·佩尔可可(Joe Percoco)因受贿指控正在联邦监狱服刑6年。 去年夏天,科莫和他的高级助手梅丽莎·德罗萨 (Melissa DeRosa)在发布会上。
但在今年他的一系列丑闻曝光之前,这些都没有给这位州长带来多少持久的影响。如果真有什么的话,那就是提升了他的声誉:科莫是个恶霸,但他是我们自己的恶霸。然而,在过去的一年里,当他以新冠州长的身份在全国范围内亮相时,纽约州的政治动态发生了变化。现在,支撑他职业生涯的腐败毒性,至少暂时被暴露了出来。 尽管在奥尔巴尼爆发的多起丑闻似乎在性骚扰故事和管理不善的证据之间摇摆不定,但这些事实基本上是连贯的:多年来,无论是在他的办公室内,还是针对任何他眼中的对手或批评者,科莫都采取了无情的策略,培育了一种支持骚扰、欺凌和欺骗的文化。他的硬汉套路实际上掩盖了管理上的失败;借用韦特海默的说法,科莫和他的政府在他们的工作表现方面很糟糕,态度又极之刻薄。 科莫的领导风格常常把冷酷和伟大混为一谈,把滥用和力量混为一谈。我们采访了几十名科莫前雇员,以及那些与他的政府共事的人,我们发现这个管理机构有时像邪教兄弟会,有时像高中小团体乱入州里的行政大厅,在这里,对权力的维护、等级制度的执行与政策同样重要。正如韦特海默在谈到许多和他一起进入科莫政府的人时说的那样:“人们走进来,环顾四周,然后赶紧走人。”韦特海默在这里工作了7个月后辞职。 科莫与记者贝丝·塞法卢
这一连串的故事让人既不安又迷茫。有些报告很明确。还有一些人试图将歧视和不当行为纳入性骚扰的范畴。需要注意的是,科莫对待一些年轻女性的方式显示出贬低和物化,但并不总是包含明确的性接触或联系。事实上,科莫可能是一个典型的例子,说明性骚扰就像性侵犯一样,与性无关;它主要关乎权力。具体到科莫这个人,这些行为能强调州长和他周围的人之间的权力鸿沟,让他感觉自己很强大,并向其他人传达他们是如何渺小。
科莫与安娜·鲁奇
35岁的安娜·利斯(Ana Liss)向《华尔街日报》(The Wall Street Journal)讲述了她被科莫贬低的经历。2013年,她刚来到他的政府工作,满怀“盲目乐观的想法”,想着如何让自己的州成为一个更好的地方。她告诉我,在她刚开始工作的一天,科莫走过来问她:“你有男朋友吗?” 他给她起了绰号——“辣妹”、“金发女郎”、“甜心”和“蜜糖”——她说,“他只是在调情。”(博伊兰也说,州长称呼她时用的是一个谣传中的前女友的名字,他说她很像她;凯特琳说他叫她“海绵”。)利斯记得科莫办公室的一位行政助理曾对她说,“他觉得你很可爱;州长喜欢你。” 她说,她确实觉得奇怪,“这里没有一个人是不好看的。我觉得自己就像在《超完美娇妻》(Stepford Wives)的电影里,只不过里面的女性都更年轻。给他做简报的总是刚毕业的年轻女性,长得漂漂亮亮,有一对美腿。”她说,还是那个行政助理建议她,“州长来的时候,你一定得打扮得非常漂亮才行。” 在她两年的工作中,利斯被邀请参加一些特殊的活动:马里奥·科莫去世那年的父亲节派对,以及在州长官邸举行的“别离仪式”。她得到了一张州警卡和一个写着行政会议厅的徽章。她试图告诉自己,这些小饰品和请柬都是有价值的。但是,利斯说,“我心里确实知道,这是因为州长认为我很可爱。”在派对上,当科莫把手放在她的背上时,她内心总是非常挣扎,她说:“一方面,我想,哇,看看我;然后我觉得很恶心。我都不知道他知不知道我的名字。他只是觉得我穿那条裙子很好看。” 当时,利斯并不认为这些经历是性骚扰。她仍然珍视她的纪念品:别针、徽章、卡片,还有父亲节派对上的一个帆布包,上面印着“科莫52和56”的字样。但在他们共事期间,州长含糊其辞的讲话常常让她不知道该做什么或说什么。“当他看着你的时候——你知道《侏罗纪公园》里霸王龙偷看车里的那一幕吗?就是那种感觉。” 利斯开始抑郁,体重减轻。“我觉得很恶心,就像我只是一个装饰品。周围的女人都露着美腿,我觉得自己很蠢。这让我陷入了人生的低谷,就像我成了一个废物,我的事业也无路可走。”
林赛·博伊兰、夏洛特·贝内特和安娜丽丝。
3
纽约市、纽约州和美利坚合众国都曾让脾气暴躁的白人掌管大权,并常常在危机或恐惧的时刻从他们身上寻求安慰。我记得自由主义同辈谈论他们在9/11之后突然对我们当时的疯狂的法西斯市长产生了好感;关于去年春天,我想了很多,当时很多人都把自己描述为“科莫性恋者”。 科莫是一位美国族长,与美国许多族长都有血缘关系:他的父亲是连任三届的州长,弟弟是CNN主播;他与已故纽约参议员、美国司法部长罗伯特·肯尼迪的女儿凯丽·肯尼迪结婚并育有三个孩子。后来,他与桑德拉·李(Sandra Lee)建立了长期伴侣关系。2016年,桑德拉·李称哈维·韦恩斯坦是“最初的‘魔术师’”,是“我职业生涯的催化剂”。 科莫与现在正在坐牢的这位电影制片人有些共同点。就像韦恩斯坦在他的电影公司里放任一些女性为所欲为一样,科莫手下的许多高层也在重复和放大始于老板的种种虐待行为。我采访的大多数人都表示自己曾被高层女性上司威胁或侮辱,这当中以梅丽莎·德罗萨最为突出。那些曾在她身边工作过的人说,她从州长身上吸取了他的凶残天赋。 像她的老板一样,她经常以女性力量的名义做这件事。3月8日,德罗萨在推特上宣传科莫在女性中的高支持率,以此作为对性骚扰指控的辩护。在新闻发布会上,当科莫首次谈到性骚扰指控时,德罗萨在他身边强调政府对女性的支持,包括“进一步争取女性权利,扩大对工作场所女性的保护,孕产妇健康。”她大谈州府里被任命为高级职员的女性人数,声称“我们互相提拔,互相支持。” 但许多与德罗萨共事的女性回忆起她时,认为她占有欲强、为人不友善。凯特琳说,当她来到科莫的办公室时,那些更高阶的女同事“对州长喜欢我这点很不开心”,而科莫似乎对此很享受。“他会问,‘那些刻薄的女孩怎么样了?’”她说。另一个女人描述了一个在女厕所的经历,“当梅丽莎看着我时,我觉得自己简直不是人了。” 零售、批发和百货商店工会(Retail, Wholesale and Department Store Union)前政治主任卡米尔·里韦拉(Camille Rivera)与纽约州府保持着大体友好的关系。但她发现科莫的顾问里奇·阿佐帕迪(Rich Azzopardi)喜欢公开批评女性,她对此越来越恼火。到了2019年3月,当她看到他在推特上贬低安德里亚·斯图尔特-考辛斯(Andrea Stewart-Cousins)时,她失去了耐心,回复道:“这就是白人特权阶层的男人会发生的事”。 没过多久,她就接到了德罗萨的电话,她尖叫着要她删掉自己的推特。里韦拉后来又接到了她老板的电话,他当时在欧洲,非常困惑为什么他会接到州府高层官员愤怒的电话。(他们一致认为为了这条推文不值得这么撕破脸皮;她删文了事。)
2020年5月23日,科莫的助手德罗萨给州参议员亚历山德拉·比亚吉的短信显示了一种欺凌和骚扰文化。
很多人告诉我,他们在为科莫工作的时候,开始求助心理治疗并服用抗抑郁药。安娜·利斯说,她“在那里的时候就开始寻求心理健康服务,因为我觉得自己要疯了。我父母认为我疯了。我 一直在生气和哭泣。有一次我确实拨打了自杀热线,因为我真心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12月31日,科莫主持了莫伊尼汉火车站大厅的开张仪式;这个价值16亿美元的项目由迈克尔·埃文斯(Michael Evans)监督,在面临着越来越大的完工压力后,埃文斯于2020年3月自杀。埃文斯的伴侣布莱恩·卢茨(Brian Lutz)告诉我,“把迈克尔的死全部归咎于安德鲁·科莫是不公平的。迈克尔在他的一生中做了很多选择,这些选择都起到了引火的作用,但我确实认为,科莫州长和他的政府点燃了火柴。”卢茨说,州长给他已故的伴侣造成了“心理恐惧”,让他“经常感到害怕”。卢茨说,在他生命的最后几条短信中,迈克尔告诉他,他“担心他们会毁了他的事业”。 那些被有毒的工作环境打倒的人也会感到沮丧,因为他们发现自己这么痛苦也没有什么价值,无助于促成有效的管理或更好的政策。事实上,许多人告诉我,州府对政策不感兴趣。 韦特海默负责整理州长的每日简报,他说,科莫甚至很少阅读政策备忘录。几位消息人士称,科莫和他的高级幕僚痴迷于年度州情报告,其中展示了特别工作组、试点项目和资金承诺,但当中有些承诺基本上跟现实是脱节的。“整个努力似乎都与规模有关,”一位参与其中的人士表示。“它主要的目的就是说明你在忙着做很多事情。政府治理是为了解决问题和改善人们的生活,但我觉得人们走进州府大楼的动机并不是为了这个。” 为了与纽约行政部门合作,你必须能够忍受虐待,这种想法不仅赶走了员工,还赶走了外部专家。2018年受命更新纽约市破败不堪的地铁系统的英国交通大师安迪·拜福德(Andy Byford)在短短两年后就离开了。他当时对媒体说:“该做的事情,我都没法获准去做。我的员工总是被人颐指气使,这一点我接受不了。” 一位在政府工作的前员工描述了她在早上6点就被叫醒的经历;整个工作日,直到晚上11点,她都不敢离开电脑,“甚至连吃饭和上厕所都不敢”。德罗萨不断地发电子邮件斥责她。她说,一周后,德罗萨走进办公室,“第四次做了自我介绍。那时我已经在她手下工作了两年。” 不知道别人的名字不仅仅是无能;这是俯视他人的另一个信号。当科莫在2014年竞选中遇到了对手、法学教授西风·蒂奇奥特(Zephyr Teachout)时,他刻意拒绝说出她的名字,避免发生眼神交流,拒绝在游行中与她握手。蒂奇奥特告诉我:“这样对待你,当你是空气,会让你很尴尬。” 这种做法常常奏效,许多人因此相信自己毫无价值,因此也就没有反击或发表意见的意义。大多数接受采访的人告诉我,他们之所以不愿站出来,恰恰是因为他们可以想象,他们的说法会遭到政府的驳斥:甚至没有人记得他们的存在。一些与德罗萨和科莫共事多年的工作人员担心,他们根本没有在对方心中留下任何印象。
但批评人士指出,他的许多成就——包括提高最低工资,最终通过生殖健康法案,以及对海上风力发电的投资——都是在多年的拖延之后才发生的,科莫本人在这些法案中扮演了阻挠者的角色,直到确定自己将得到回报时才松手。 科莫的行为也可能在以不公正的等级制度而闻名的州首府继续隐藏起来。正如科莫任期早期在他的法律顾问办公室工作的一名女性告诉我的那样,“州府感觉就像一个破旧的成人夏令营。” 牛毓琳在当选议员之前是金兑锡的一名工作人员(她的加入使得奥尔巴尼的亚裔代表人数翻番),她说,在纽约的第一周,她就在电梯里被一名民选官员摸了屁股;她当时27岁,还记得一名议员在一次募捐会上走近她和金兑锡,说:“我不敢相信你们居然没上过床,我可以和你们两个上,我愿意花钱看你们两个上;我愿意付钱跟你们一起上。”她说,当他们在州府的时候,金非常清楚她会遭受多少骚扰,他出门买午饭时总是主动帮她带一份,这样她就不用独自外出冒险了。 2020年3月,科莫开始进行每日新闻发布会,面对恐慌的不稳定局势,表现出超凡的冷静,每天报出数字与未知作斗争;他的更新成了一种抚慰人心的仪式。当川普撒谎、发脾气、无视专家意见时,有着类似习惯的科莫被视为一个能干的安慰者。 在新冠疫情爆发之初的几周,科莫在幕后采取了前所未有的举措,扩大了自己的紧急权力。在庞大的州预算中,他为医院和疗养院插入了一项豁免条款;该条款是由大纽约医院协会(Greater New York Hospital Association)起草的,该组织在2018年向纽约州民主党委员会捐赠了100多万美元(该委员会为科莫的连任竞选提供了资金),代表该协会的主要说客是乔治·德罗萨,梅丽莎·德罗莎的父亲。 科莫对科学和医学领域的“专家”不屑一顾,最终赶走了该州9名高级公共卫生官员。哥伦比亚大学的一项研究表明,他与白思豪的讨价还价以及随后在封锁纽约方面的延误可能导致1.7万人丧生。据报道,去年6月,他的助手篡改了养老院的文件。同月,夏洛特·贝内特指控科莫问她是否曾与年长男性发生过性关系。 正当科莫接近他一直追求的目标,在国家舞台上占据一席之地时,他开始失去对他自己州内政治力量的控制。 牛毓琳
原文链接:
https://nymag.com/intelligencer/article/andrew-cuomo-misconduct-allegation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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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写 | 淫荡的暴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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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2月,乔尔·韦特海默(Joel Wertheimer)离开了他在白宫的职位,就职于安德鲁·科莫(Andrew Cuomo)的政府。和他一起加入了这个团的还有其他近30名新员工,其中许多人也曾为川普总统或希拉里·克林顿(Hillary Clinton)的竞选团队工作,并在川普时代寻求一条进步的职业道路。一些人将纽约州政府视为抵御川普主义的堡垒。其他人则希望它能成为一个思想实验室,在这里尝试各种政策路线。 在他们上任之初,一些工作人员获邀参加在奥尔巴尼州长官邸举行的派对。在这场狂欢中,科莫的高级助手梅利莎·德罗萨(Melissa DeRosa)受到了拷问。德罗萨当时是州府人事主管,但很快将被提升为州务卿。韦特海默说,拷问内容包括摆出一些政府高官的照片,“然后问梅丽莎是否知道他们的名字,她居然不知道。”新来的人挤在一起窃窃私语,其他人都在大笑。“我们对彼此说,‘这真他妈的奇怪,’”一名前员工说。“这有什么可乐的呢,”韦特海默解释说。“这等于是在说,‘你们这些家伙真不擅长自己的工作!而且太刻薄了!’” 三年后,安德鲁·科莫开始了他作为“美国州长”的明星生涯,每天在新闻发布会上引导纽约州应对新冠疫情,态度务实,令人安心。但就在这一年后,他的第三任纽约州州长任期突然陷入了困境。今年1月,州总检察长利蒂夏·詹姆斯(Letitia James)发布了一份报告,显示他的政府严重漏报了养老院中因新冠死亡的人数。2月,曾在报告发布后批评科莫的自由派州议员金兑锡(Ron Kim)公开表示,科莫打电话到他家里,甚至威胁要毁了他的职业生涯。随后,闸门打开了:他的对手、市长白思豪(Bill de Blasio)称这种欺凌行为是“典型的安德鲁·科莫”;州议员亚历山德拉·比亚吉(Alessandra Biaggi)和牛毓琳(Yuh-Line Niou)公开表示,州长强硬的政治手段无异于滥用职权。此外是他的性丑闻,先是科莫的前助手、曼哈顿区长候选人林赛·博伊兰(Lindsey Boylan)在Medium网站上发表了一篇文章,指控科莫对她进行性骚扰并违背她的意愿亲吻她,之后又有5名女性提出了性骚扰和不当触摸的指控。此后有数十名州议会和参议院的民主党议员,以及11名国会民主党议员要求他辞职。 科莫被其他民主党政界人士形容为一个淫荡的暴君,放任他的员工进行威胁和恐吓,而这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在他担任州长的十年里,他的高级助手们时常作威作福。两年前,科莫的一名发言人称他党内的三名女议员为“该死的白痴”。2013年,科莫成立了莫兰德委员会(Moreland Commission)调查公共腐败,但不到一年就突然关闭了该委员会,因为有人指控他妨碍了该委员会的工作;科莫最亲密的助手之一乔·佩尔可可(Joe Percoco)因受贿指控正在联邦监狱服刑6年。
但在今年他的一系列丑闻曝光之前,这些都没有给这位州长带来多少持久的影响。如果真有什么的话,那就是提升了他的声誉:科莫是个恶霸,但他是我们自己的恶霸。然而,在过去的一年里,当他以新冠州长的身份在全国范围内亮相时,纽约州的政治动态发生了变化。现在,支撑他职业生涯的腐败毒性,至少暂时被暴露了出来。 尽管在奥尔巴尼爆发的多起丑闻似乎在性骚扰故事和管理不善的证据之间摇摆不定,但这些事实基本上是连贯的:多年来,无论是在他的办公室内,还是针对任何他眼中的对手或批评者,科莫都采取了无情的策略,培育了一种支持骚扰、欺凌和欺骗的文化。他的硬汉套路实际上掩盖了管理上的失败;借用韦特海默的说法,科莫和他的政府在他们的工作表现方面很糟糕,态度又极之刻薄。 科莫的领导风格常常把冷酷和伟大混为一谈,把滥用和力量混为一谈。我们采访了几十名科莫前雇员,以及那些与他的政府共事的人,我们发现这个管理机构有时像邪教兄弟会,有时像高中小团体乱入州里的行政大厅,在这里,对权力的维护、等级制度的执行与政策同样重要。正如韦特海默在谈到许多和他一起进入科莫政府的人时说的那样:“人们走进来,环顾四周,然后赶紧走人。”韦特海默在这里工作了7个月后辞职。
这一连串的故事让人既不安又迷茫。有些报告很明确。还有一些人试图将歧视和不当行为纳入性骚扰的范畴。需要注意的是,科莫对待一些年轻女性的方式显示出贬低和物化,但并不总是包含明确的性接触或联系。事实上,科莫可能是一个典型的例子,说明性骚扰就像性侵犯一样,与性无关;它主要关乎权力。具体到科莫这个人,这些行为能强调州长和他周围的人之间的权力鸿沟,让他感觉自己很强大,并向其他人传达他们是如何渺小。
35岁的安娜·利斯(Ana Liss)向《华尔街日报》(The Wall Street Journal)讲述了她被科莫贬低的经历。2013年,她刚来到他的政府工作,满怀“盲目乐观的想法”,想着如何让自己的州成为一个更好的地方。她告诉我,在她刚开始工作的一天,科莫走过来问她:“你有男朋友吗?” 他给她起了绰号——“辣妹”、“金发女郎”、“甜心”和“蜜糖”——她说,“他只是在调情。”(博伊兰也说,州长称呼她时用的是一个谣传中的前女友的名字,他说她很像她;凯特琳说他叫她“海绵”。)利斯记得科莫办公室的一位行政助理曾对她说,“他觉得你很可爱;州长喜欢你。” 她说,她确实觉得奇怪,“这里没有一个人是不好看的。我觉得自己就像在《超完美娇妻》(Stepford Wives)的电影里,只不过里面的女性都更年轻。给他做简报的总是刚毕业的年轻女性,长得漂漂亮亮,有一对美腿。”她说,还是那个行政助理建议她,“州长来的时候,你一定得打扮得非常漂亮才行。” 在她两年的工作中,利斯被邀请参加一些特殊的活动:马里奥·科莫去世那年的父亲节派对,以及在州长官邸举行的“别离仪式”。她得到了一张州警卡和一个写着行政会议厅的徽章。她试图告诉自己,这些小饰品和请柬都是有价值的。但是,利斯说,“我心里确实知道,这是因为州长认为我很可爱。”在派对上,当科莫把手放在她的背上时,她内心总是非常挣扎,她说:“一方面,我想,哇,看看我;然后我觉得很恶心。我都不知道他知不知道我的名字。他只是觉得我穿那条裙子很好看。” 当时,利斯并不认为这些经历是性骚扰。她仍然珍视她的纪念品:别针、徽章、卡片,还有父亲节派对上的一个帆布包,上面印着“科莫52和56”的字样。但在他们共事期间,州长含糊其辞的讲话常常让她不知道该做什么或说什么。“当他看着你的时候——你知道《侏罗纪公园》里霸王龙偷看车里的那一幕吗?就是那种感觉。” 利斯开始抑郁,体重减轻。“我觉得很恶心,就像我只是一个装饰品。周围的女人都露着美腿,我觉得自己很蠢。这让我陷入了人生的低谷,就像我成了一个废物,我的事业也无路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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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约市、纽约州和美利坚合众国都曾让脾气暴躁的白人掌管大权,并常常在危机或恐惧的时刻从他们身上寻求安慰。我记得自由主义同辈谈论他们在9/11之后突然对我们当时的疯狂的法西斯市长产生了好感;关于去年春天,我想了很多,当时很多人都把自己描述为“科莫性恋者”。 科莫是一位美国族长,与美国许多族长都有血缘关系:他的父亲是连任三届的州长,弟弟是CNN主播;他与已故纽约参议员、美国司法部长罗伯特·肯尼迪的女儿凯丽·肯尼迪结婚并育有三个孩子。后来,他与桑德拉·李(Sandra Lee)建立了长期伴侣关系。2016年,桑德拉·李称哈维·韦恩斯坦是“最初的‘魔术师’”,是“我职业生涯的催化剂”。 科莫与现在正在坐牢的这位电影制片人有些共同点。就像韦恩斯坦在他的电影公司里放任一些女性为所欲为一样,科莫手下的许多高层也在重复和放大始于老板的种种虐待行为。我采访的大多数人都表示自己曾被高层女性上司威胁或侮辱,这当中以梅丽莎·德罗萨最为突出。那些曾在她身边工作过的人说,她从州长身上吸取了他的凶残天赋。 像她的老板一样,她经常以女性力量的名义做这件事。3月8日,德罗萨在推特上宣传科莫在女性中的高支持率,以此作为对性骚扰指控的辩护。在新闻发布会上,当科莫首次谈到性骚扰指控时,德罗萨在他身边强调政府对女性的支持,包括“进一步争取女性权利,扩大对工作场所女性的保护,孕产妇健康。”她大谈州府里被任命为高级职员的女性人数,声称“我们互相提拔,互相支持。” 但许多与德罗萨共事的女性回忆起她时,认为她占有欲强、为人不友善。凯特琳说,当她来到科莫的办公室时,那些更高阶的女同事“对州长喜欢我这点很不开心”,而科莫似乎对此很享受。“他会问,‘那些刻薄的女孩怎么样了?’”她说。另一个女人描述了一个在女厕所的经历,“当梅丽莎看着我时,我觉得自己简直不是人了。” 零售、批发和百货商店工会(Retail, Wholesale and Department Store Union)前政治主任卡米尔·里韦拉(Camille Rivera)与纽约州府保持着大体友好的关系。但她发现科莫的顾问里奇·阿佐帕迪(Rich Azzopardi)喜欢公开批评女性,她对此越来越恼火。到了2019年3月,当她看到他在推特上贬低安德里亚·斯图尔特-考辛斯(Andrea Stewart-Cousins)时,她失去了耐心,回复道:“这就是白人特权阶层的男人会发生的事”。 没过多久,她就接到了德罗萨的电话,她尖叫着要她删掉自己的推特。里韦拉后来又接到了她老板的电话,他当时在欧洲,非常困惑为什么他会接到州府高层官员愤怒的电话。(他们一致认为为了这条推文不值得这么撕破脸皮;她删文了事。)
很多人告诉我,他们在为科莫工作的时候,开始求助心理治疗并服用抗抑郁药。安娜·利斯说,她“在那里的时候就开始寻求心理健康服务,因为我觉得自己要疯了。我父母认为我疯了。我 一直在生气和哭泣。有一次我确实拨打了自杀热线,因为我真心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12月31日,科莫主持了莫伊尼汉火车站大厅的开张仪式;这个价值16亿美元的项目由迈克尔·埃文斯(Michael Evans)监督,在面临着越来越大的完工压力后,埃文斯于2020年3月自杀。埃文斯的伴侣布莱恩·卢茨(Brian Lutz)告诉我,“把迈克尔的死全部归咎于安德鲁·科莫是不公平的。迈克尔在他的一生中做了很多选择,这些选择都起到了引火的作用,但我确实认为,科莫州长和他的政府点燃了火柴。”卢茨说,州长给他已故的伴侣造成了“心理恐惧”,让他“经常感到害怕”。卢茨说,在他生命的最后几条短信中,迈克尔告诉他,他“担心他们会毁了他的事业”。 那些被有毒的工作环境打倒的人也会感到沮丧,因为他们发现自己这么痛苦也没有什么价值,无助于促成有效的管理或更好的政策。事实上,许多人告诉我,州府对政策不感兴趣。 韦特海默负责整理州长的每日简报,他说,科莫甚至很少阅读政策备忘录。几位消息人士称,科莫和他的高级幕僚痴迷于年度州情报告,其中展示了特别工作组、试点项目和资金承诺,但当中有些承诺基本上跟现实是脱节的。“整个努力似乎都与规模有关,”一位参与其中的人士表示。“它主要的目的就是说明你在忙着做很多事情。政府治理是为了解决问题和改善人们的生活,但我觉得人们走进州府大楼的动机并不是为了这个。” 为了与纽约行政部门合作,你必须能够忍受虐待,这种想法不仅赶走了员工,还赶走了外部专家。2018年受命更新纽约市破败不堪的地铁系统的英国交通大师安迪·拜福德(Andy Byford)在短短两年后就离开了。他当时对媒体说:“该做的事情,我都没法获准去做。我的员工总是被人颐指气使,这一点我接受不了。” 一位在政府工作的前员工描述了她在早上6点就被叫醒的经历;整个工作日,直到晚上11点,她都不敢离开电脑,“甚至连吃饭和上厕所都不敢”。德罗萨不断地发电子邮件斥责她。她说,一周后,德罗萨走进办公室,“第四次做了自我介绍。那时我已经在她手下工作了两年。” 不知道别人的名字不仅仅是无能;这是俯视他人的另一个信号。当科莫在2014年竞选中遇到了对手、法学教授西风·蒂奇奥特(Zephyr Teachout)时,他刻意拒绝说出她的名字,避免发生眼神交流,拒绝在游行中与她握手。蒂奇奥特告诉我:“这样对待你,当你是空气,会让你很尴尬。” 这种做法常常奏效,许多人因此相信自己毫无价值,因此也就没有反击或发表意见的意义。大多数接受采访的人告诉我,他们之所以不愿站出来,恰恰是因为他们可以想象,他们的说法会遭到政府的驳斥:甚至没有人记得他们的存在。一些与德罗萨和科莫共事多年的工作人员担心,他们根本没有在对方心中留下任何印象。
但批评人士指出,他的许多成就——包括提高最低工资,最终通过生殖健康法案,以及对海上风力发电的投资——都是在多年的拖延之后才发生的,科莫本人在这些法案中扮演了阻挠者的角色,直到确定自己将得到回报时才松手。 科莫的行为也可能在以不公正的等级制度而闻名的州首府继续隐藏起来。正如科莫任期早期在他的法律顾问办公室工作的一名女性告诉我的那样,“州府感觉就像一个破旧的成人夏令营。” 牛毓琳在当选议员之前是金兑锡的一名工作人员(她的加入使得奥尔巴尼的亚裔代表人数翻番),她说,在纽约的第一周,她就在电梯里被一名民选官员摸了屁股;她当时27岁,还记得一名议员在一次募捐会上走近她和金兑锡,说:“我不敢相信你们居然没上过床,我可以和你们两个上,我愿意花钱看你们两个上;我愿意付钱跟你们一起上。”她说,当他们在州府的时候,金非常清楚她会遭受多少骚扰,他出门买午饭时总是主动帮她带一份,这样她就不用独自外出冒险了。 2020年3月,科莫开始进行每日新闻发布会,面对恐慌的不稳定局势,表现出超凡的冷静,每天报出数字与未知作斗争;他的更新成了一种抚慰人心的仪式。当川普撒谎、发脾气、无视专家意见时,有着类似习惯的科莫被视为一个能干的安慰者。 在新冠疫情爆发之初的几周,科莫在幕后采取了前所未有的举措,扩大了自己的紧急权力。在庞大的州预算中,他为医院和疗养院插入了一项豁免条款;该条款是由大纽约医院协会(Greater New York Hospital Association)起草的,该组织在2018年向纽约州民主党委员会捐赠了100多万美元(该委员会为科莫的连任竞选提供了资金),代表该协会的主要说客是乔治·德罗萨,梅丽莎·德罗莎的父亲。 科莫对科学和医学领域的“专家”不屑一顾,最终赶走了该州9名高级公共卫生官员。哥伦比亚大学的一项研究表明,他与白思豪的讨价还价以及随后在封锁纽约方面的延误可能导致1.7万人丧生。据报道,去年6月,他的助手篡改了养老院的文件。同月,夏洛特·贝内特指控科莫问她是否曾与年长男性发生过性关系。 正当科莫接近他一直追求的目标,在国家舞台上占据一席之地时,他开始失去对他自己州内政治力量的控制。
原文链接:
https://nymag.com/intelligencer/article/andrew-cuomo-misconduct-allegation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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