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天雪地间,最后一个温暖少年|昼温科幻小说
上周的「情人节特辑」反响热烈,大家纷纷表示非常喜欢这种口味的情人节读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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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
简
介
温雪
(全文约10700字,预计阅读时间21分钟。若担心时间线中途断裂,点右上角菜单选择浮窗,随时回传!)
一
多年之后回想起来,我不得不承认,就是从那一个晚上起,我平静的生活开始逐渐走向混乱而失控的雪崩。
那时,我和李桓还都是山前大学不同专业的本科生,相互之间也没怎么说过话。结束社团活动回宿舍的路上,我和他恰好同行。
山前市的冬天一如既往地漫长并且寒冷。前几日下过的雪早已失去了“银装素裹”的美貌,化成了污水,又冻成了坚冰。我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有眼睛暴露在空气中,小心翼翼地在白雪光滑的尸体上行走。
路上行人寥寥,不过都和我们一样,拖着步子慢慢走。没有人急着回家。外面冷风肆虐,室内也和冰窖差不了多少——集中供暖三年前就停了。如今,除了少数富贵人家,没人的家里是温暖的。不对,真正的富贵人家早就搬到南方去了。他们付得起高昂的房价,也能找得到关系,在极端限流的情况下拿到户口。
我和李恒显然不属于这一些类人。付不起钱,我们只能挨冻。在家里挨冻,在宿舍里挨冻,在教室里挨冻。
在路上挨冻。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会儿,我突然意识到他在看我。
我不太想和他说话。我太冷了。和不熟的人说话要调动精力和能量,还要在任何话题下装出一副饶有兴趣的模样。平常倒还好,但是今天我太冷了。
又过了一会,我觉得我不能再无视他的目光了。
我假装刚注意到他,望向他,给了他一个询问的眼神。
李桓也是全副武装,只有眼睛露出来。我第一次注意到,他的睫毛很长,微微向上翘起。
但是他的目光躲闪了一下,好像在犹豫。
那正好。我又盯住了眼前的道路,专心致志地防止自己滑倒。
“那个……岳阑珊,你是岳阑珊同学没错吧?”
他终于开口了。这还是我第一次听到他开口说话,声音藏在厚厚的口罩后面,闷闷的。
“是的,我是。”
我们在同一个社团都待了一年了,你还不确定我的名字,李桓同学?
“我,我有个东西要给你……”
我猛地回过头,诧异地看着他。他停了下来,艰难地把手伸到背包里摸索半天,掏出了一个半本书大小的纯白色长方体。
我伸手接了过来,不由自主地“哇”了一声。
这个神秘物体的表面在月色下闪着晶莹的光,好像是雪白色的大理石,但是却十分轻盈,仿佛真的是雪铸成的一样。最关键的,是它在散发出温度。
隔着手套也能感受到,它周身温暖异常。在能源极度匮乏的今天,它能在这寒冷的户外任性地发热,实在是奢侈。
“这是什么?新型号的暖手宝?”
“嗯,这是我,我自己做的。我是学材料的嘛,这是我上个月发明的。这是,这是由纳米级的摩擦粒子聚合而成的。摩擦不是可以生热嘛,我发现这种粒子就是可以,可以,嗯,收集这种热量。”
他好像是第一次给别人解释这件事,完全没有组织好语言。
“摩擦粒子?这个名字是你自己起的吗?”
他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嗯”了一下,长着长长睫毛的眼睛看向了地面。
为了不冷场,我开始调动社交能量。
“挺不错的名字啊,”我口气轻快地恭维了一句,“那它是怎么收集热量的呢?”
“让它们附着在摩擦表面就好。比如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衣服。
“这样,每天走路或者是跑步的时候,那些粒子就能把热量收集起来,然后处理一下,然后就能保持一段时间恒定的温度,嗯。”
我露出了恰到好处的微笑。但是,一想到会被口罩遮得严严实实,我的微笑就立刻消失了。微笑也是需要消耗能量的。
“那真的是很神奇呢。”
他又看向了地面。我感觉他的脸应该是红了。
“不过,摩擦生的热量应该很少吧,要维持这样的温度,需要花多久呢?”我指了指他递给我的那块白色的长方体——后来我们管它叫温雪。
“25天左右。我天天去跑步,衣服之间的摩擦会比较多一些。”
“这么久,就给我了?”
“嗯,那天你不是在朋友圈说手冷吗,所以我……”
我的心感觉被什么击中了。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真正关心过我的感受了。我也早已接受,在这个冰天雪地的世界,大家依靠着有限的能量,越来越不愿意留意他人了。
但是,这里,站着一个少年。就因为看了我发的朋友圈,在寒冷的冬夜里一圈一圈地奔跑,收集起点滴热量,组成了这样一个美丽的方块,送到了我的手上。
我把它紧紧贴在胸口,感觉那热量渐渐穿透了羽绒服,温暖了冻得发抖的五脏六腑。什么东西融化了,竟然变成泪淌了出来。
他看到我哭了,突然不知所措起来。
“你要是喜欢就留着吧,我先走了。”
接着,他转身就逃走了。一些还未凝结的雪水被他踩得啪嗒啪嗒直响,欢快地溅在了他的裤腿上。
我非常确定,我就是在那一瞬间爱上他的。
然而,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当时他只是实验经费不足,想把那块初代“温雪”租给我而已。但是,看到我的反应那么强烈,不善社交的他怎么也不好意思把收钱的事说出口了。
这份不好意思,却惹得我心动多年。
二
我们因为那块“温雪”熟络了起来。
李桓常常在社交软件上找我聊天。一开始,他只是询问“温雪”的情况,后来我们就什么都聊了。
他的生活比我单调很多。在我辗转学校各个社团和学生组织并投身各种活动时,他只是在实验室里捣鼓他的纳米材料。
我知道,我们只是获取精神能量的方式不同罢了。这是我的一套理论。我相信,人除了要从食物中获取身体所需的能量,还要从身边的事物里吸收精神能量。我有一个精神能量表,一旦自己心情低落——这在寒冷的地方是常事——就从头开始做上面的事,直到重新振作起来。
第一条,参加社团活动。第二条,聚餐。第三条,和闺蜜们聊天。我的能量来自热热闹闹的人群。至于总是形单影只的李恒,我想如果他也有一个这样的表格的话,那第一条应该就是独处。
不过后来,我发现我开始在他的身上汲取能量。
在这个寒冷的时节里,他的一个消息,他的一条动态,他从教室走过时的身影,都好像一碗温酒,从我头上浇下。而他的存在,就如同那块暖暖的“温雪”,让我的心一直热热的。
我做了一个新的精神能量表,第一条只有两个字,那就是他的名字。
有的时候,我会疑惑,他会不会感受到我的温度呢?
也许会吧,不然他就不会常常都找我聊天聊到深夜了。他会和我讲“温雪”的制作过程,会抱怨摩擦产生的热量太小,收集太慢;他会和我讲家里为取暖的事情发愁,可能会有一天不得不南下偷渡;他会和我讲自己小时候骑自行车跑到好远好远的地方,在废弃的工厂里找到一个草丛仰面躺下,看一整个晚上明亮的星空。
那个时候,我好想说,我愿意陪你改良“温雪”,我愿意和你一起去南方发展,我愿意与你一起看星星。但是,我说出口的,只是“加油!你一定可以的”,只是“对啊,我们家也觉得暖气费越来越贵了”,只是“嗯,我也爱看星星”。每回一句话都很小心翼翼。他是我精神能量的来源,是我的太阳,我害怕我会失去他。
有时,舍友看不得我每天晚上捧着手机熬夜的样子,会不留情面地浇我冷水。
“哎,我说,你那个李桓,到底对你什么态度啊?”
“我……我也不知道……可是他每周都会和我聊天聊到很晚,应该也许大概有那么一点点好感吧……”
“我猜猜,是不是每周二和每周五晚上?”
“对啊,倩倩你怎么知道的?”
舍友露出了无奈的表情。
“我的一个朋友是他的同学,他告诉我,李桓每周这两天都要去实验室熬夜调试机器,估计是挺无聊的。也就你这么傻,会陪人家这么晚。”
我的心一沉,不过嘴上还是没有服输。
“那,那他为什么没有找别人,光找我呢……”
“我的傻姑娘,你们也就网上聊聊天吧,你怎么知道人家不找别人呢?别当他排解寂寞的工具了好吗?”
我没再搭腔,心里真的隐隐害怕起来。
这天又是周二。晚上八点,李桓的信息又准时到了。
我躺在被窝里,把温雪放在胸前,还是在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聊天,但是心里开始犹豫着要不要试探一下他的态度。
我的想法还是隐隐约约被他察觉到了。互道晚安之后,他又发过来一条信息。
“阑珊,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真的知道吗?他终于要回应我的温度了吗?我的心怦怦地跳起来,不敢回话。
等待的一分钟,我感觉有一年那么长。
“阑珊,我给不了你想要的。”
“哈哈,你想多了吧。你有什么呀,我才没有想要的。我当你是朋友而已,总是觉得别人喜欢自己可是人生十大错觉之一哦~”
“那就好。那就,晚安了。”
“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赶紧睡吧:)”
放下手机,我用被子盖住了抽泣声。
三
第二天见面,我们都默契地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他还是一门心思地研究他的“温雪”,而我,继续以朋友的名义陪在他身边。我一心也想做他的能量来源。我倾尽所有,照顾他的起居,也帮衬他的事业。
不过,他所选择的行业竞争激烈异常。
近年来,石油和煤炭已被挖掘殆尽,可控核聚变仍如空中楼阁般遥遥无期。能源危机影响到了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
在中国,取暖成本居高不下,北方的大量城市人去楼空,变成座座鬼城,迁都的传言甚嚣尘上;面对汹涌而来的外地人,南方也不堪负重,稍微好一点的城市都采取了限流政策。别的国家也好过不到哪里去。宜居地带大幅度缩水,人们不得以向低纬度地区挤去,各个地区犯罪率飙升。
当然,人们并没有坐以待毙。在世界能源匮乏的大背景下,新能源技术层出不穷,每一个都标榜自己可以引领革命拯救世界。就在人口锐减的山前市,一场所谓的科技大会就能吸引到数百个新能源项目组。
精美的PPT,精彩的路演,能拉到政府部门投资的强大背景……每个项目组都各显神通。李桓不善与人交际,甚至不怎么会做PPT,更别提拉关系走后门了,所以只能被淹没在那些包装闪闪发光的项目中,常常愁容满面。我在学校参加过演讲比赛,也主持过几场活动,所以有时也会帮李桓抛头露面,推销“温雪”项目。没过多久,我作为一个文科生,也能就技术细节侃侃而谈。
“温雪从本质上来说是摩擦粒子的聚合物,而每一个摩擦粒子中,都包裹着一定质量的新相变材料——”
“相变材料?”
又是一个技术人员没来的审核组。不过这种情况我也见多了,解释起来轻车熟路。
“相变材料是一种物质的统称,它们能够随温度变化而改变物质形态,并在相变的过程中吸收或释放大量的潜热。比如我们最熟悉的水就是一种常见的相变材料,结冰的时候吸收并储存大量的冷能量,而在溶解过程中吸收大量的热能量。”
我顿了顿。
“而温雪中的新固液相变材料,是我们的专利产品。它对于摩擦相当敏感,可以最大限度地收集摩擦产生的热量。当收集到的热量达到融点时,就会产生从固态到液态的相变,储存大量潜热;当材料冷却时,从液态到固态的逆相变就会发生,热量就要在一定的温度范围内散发到我们周围的环境中去,从而起到极佳的保温作用。”
一般到这个时候,台下的工作人员便会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招招手让下一个项目组上台。
后来,终于有几个公司注意到了“温雪”。但是,在进一步将“温雪”商业化的过程中,却遇到了一个怎么也跨不过去的坎儿。
“效率太低了。”
这是与李桓洽谈的几个公司一致的答复。
确实,目前要让一块手机大小的“温雪”在东北持续散发一个星期的温度,至少需要一个人穿着附着着摩擦粒子的衣服奔跑50个小时。
不过,还是有人十分看好李桓的技术。
“这是我的名片,如果你找到了高效收集摩擦产生的热量的方法,欢迎你随时回来找我们。”
李桓双手接过名片,连声道谢。
回学校的路上,我看到他把那张名片拿出来,仔仔细细地又看了一遍。
“阑珊,半年了,最好的结果就是这个。你说我是不是一开始的方向就搞错了。摩擦生的那点热量,够什么呀。”
我看着他低垂的眼眉,特别想握住他的手。
“李桓,你看,王总那么看好这个技术,是一个好兆头啊,你应该高兴才是。”
“唉……”
李桓叹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把名片收在了包里。
日日与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我注意到李桓的精神似乎越来越差。渐渐地,我发现他头发也不洗,胡子也不刮,走在路上眼神也变得呆滞起来,总被学弟学妹在背后指指点点。
我知道,他的精神能量正在这个他不熟悉不喜欢的领域大量消耗。
一日山前市大雪,纷纷扬扬的雪花在我眼里是几日后的骤寒,是湿滑的街道,是洒在空中的盐。可是,他却趴在栏杆上看了整整一个下午。
他看着雪,我看着他。想了一百个借口,却也不敢上前搭话。面对他,仿佛只有借助手机我的勇气才能回来一点点。
晚上,我又接到了他的信息。
“阑珊,有的时候我真的很想去这样一个地方。在那里大雪可以覆盖掉尘世的一切,视野之内只剩纯白。天地一色,唯我一人。”
“那……不如我陪你去找啊~”
发出这句稍微有点越界的话后,我捧着手机的手指微微颤抖。
又过了一会儿,他回了简单的两个字。
“好呀。”
望着屏幕,我忍不住笑出了声。
入睡之前,我把今天的聊天记录截图保存了下来,时不时拿出来看看。我知道这些暧昧不清的话语代表不了什么,可是这些他亲手敲打出来的字句,每每都能唤起我心底残存的希望,带来一丝丝转瞬即逝的温暖。
四
为了让李桓尽早恢复过来,我拜托他的舍友多照看他,带他多去参与一些男生的活动。
不久,他舍友就成功了——李桓被说动去参加一场在讲学堂举办的讲座。不过,那理由我可不敢恭维——据说是一个来自英国的美女博士主讲,半个学校的男生都想去一睹她的芳容。
李桓似乎是被忽悠去的:舍友们告诉他,这场讲座可能会对他的研究有帮助。
我也去了。不过一看讲学堂门口的海报,我就知道李桓收获不了什么——讲座主要是关于雪崩的。冰冷的雪山,大概是离暖暖的温雪最远的东西了。
主讲克里斯蒂娜出场的时候,引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欢呼。她确实可以称得上美女,身材高挑,鼻梁高挺,淡金色的头发优雅地卷曲着。尤其是那双眼睛,是绿宝石一样的颜色。深邃而明亮,像雪山间清澈的湖泊。
李桓盯着那双眼睛,看呆了。看着他不自觉地开始整理自己的衣领,我的心里泛起一阵不快。
开讲不久,很多观众就傻眼了。克里斯蒂娜用的是纯正的英音,而且语速极快。不少英语不过关的同学一头雾水,坚持不了一会儿就开始玩手机。
我是英语专业的,还能勉强听懂。不过,我知道李桓的英语水平完全不行,开始想办法说服他离开。
李桓突然用手肘捅了捅我。
“阑珊,你不是学英语的吗,给我翻译翻译呗。”
我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不过只有一瞬间。
“好吧……”
克里斯蒂娜确实有些水平。她的讲座,刷新了我和李桓对于雪崩的认知。
她先以一个真实的案例展开了演讲。
“我研究雪山,是因为一个很好的朋友差点在雪崩中丧生。
“那年,是他在这座城市北部的长吉山滑雪的第五个年头。在座的同学们应该知道,长吉山是中国第三,也是世界第十大雪山。而在大型雪崩的记录上,长吉山一直排在第一名。在过去的十年里,长吉山雪崩一共吞噬了上千人。不过,我那个朋友也是滑雪老手了,他自以为已经摸透了雪山的脾气,喜欢自由地在人迹罕见的区域驰骋。
“那天,天气很好,他照例带好装备上了山。然后,毫无预兆地,雪崩开始了。
“当他察觉到时,只见一堵雪墙向他压来。几秒钟的时间内,他被冲下了几百米,深埋在了雪中。
“不过,作为资深的探险家,他毫不惊慌。大家可能会想,雪是那么的松软无害,就算被压进去,只要认准方向,就能很轻易地将自己刨出来。
“但是,他没想到的是,他要挖开的不是松软的棉花,而是坚硬的钢筋混凝土。
“他四周的雪坚硬无比。
“这时,他才开始慌了。在狭小的空间里,他疯狂地敲击着雪墙,感到呼吸渐渐急促。不过,他是幸运的。恐怖的五分钟过去之后,他很快被同伴救了出来。然而,这个世界上和他一样走运的人并不多。所有高山遇难者中,因雪崩而殒命的要占三分之一到二分之一。在这其中,除去被强力气浪击中的人,被埋在坚硬雪墙中而死的人甚至可以组成一个小型欧洲城市。
“朋友向我抒发了劫后余生的喜悦后,我的好奇心就被勾起来了。我想知道这是为什么,我想知道柔软的雪花是怎么变成困死人的牢笼的。
“后来,我听说法国国家农业机械、农村工程及水与森林资源管理中心有一个专家团,专门设计大型实验来模拟雪崩的经过,试图破解雪崩产生的机制。
“离开中国后,我在那里度过了令人难忘的五年时光。我们在实验室里,也在高山上制造过雪崩,我们用化学药剂,也用电子计算机断层扫描仪研究过雪崩。后来,我终于找到了雪变得坚硬的秘密。
“在雪崩的过程中,成千上万的雪花在高速下落的过程中相互推挤碰撞,释放了大量的能量。这些能量以热量的形式释放,融化了一些雪花的表面。我们都知道,如果将两个表面融化的冰块紧紧地挤压在一起,它们的接触面将很快重新凝固,变得难分难解。那些雪花也是这样。
“在雪崩中,雪花们也在这个混沌的过程中被强力挤压。尤其是在最终平静下来时,雪花们表面的水分立刻重新冻结起来,把彼此紧紧相连。
“因此,埋住遇难者的,不是柔软的雪,而是坚硬的冰。”
六
讲座结束后,李桓在学校的咖啡馆里拦下了克里斯蒂娜。
他还是拉着我当翻译,不过我完全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您好,我是山前大学的李桓,刚刚有听您的讲座。”
“我记得你,你听得很认真。”
克里斯蒂娜悠然地抿了一口摩卡。近距离看,她翠绿色的眼睛像藏有一整个宇宙,十分动人心魄。
“小姑娘英语不错。”
“谢谢。”
被这样一个成熟而优雅的女性称赞,我不由得脸红了。
“是这样的,我想问您几个问题。第一,您刚才说,在雪崩的过程中,大量雪花彼此碰撞,会释放大量的能量?”
“没错。”
“是因为彼此的摩擦而产生的吗?”
“自然。”
“第二,引发雪崩难吗?”
看到李桓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微笑,我突然知道他想要干什么了。
他要向冰冷的雪山索取热量。
李桓真是疯了。
七
我可能也疯了。
一个月后,我,李桓还有克里斯蒂娜来到了山前市北部的长吉山脚下。
一开始,李桓是不同意我来的。那场咖啡馆交谈后,他和克里斯蒂娜一见如故。与那些只看重商业利润的公司负责人不同,克里斯蒂娜对“温雪”大加赞赏,当场表示要用自己的知识和人脉支持李桓的研究。后来,他们交换了联系方式。再后来,李桓与我的交流越来越少,那些深夜畅谈的日子也一去不返。舍友告诉我,李桓在翻译软件的帮助下,整夜整夜和克里斯蒂娜在网上聊天。
有时候,我会后悔支持李桓去那场讲座,更后悔当时给李桓当临时翻译。不过,当我想起李桓找到研究突破点时双眼里闪现出的熠熠神采,心里那块最柔软的地方还是被触动了。
后来,李桓带着一卡车摩擦粒子,决议和克里斯蒂娜上雪山验证的他的研究。而我,则以随行翻译的名义执意跟去了。
尽管在一个城市,长吉庄比学校还要冷不少。我把自己裹得像一个球一样,还是被冻得瑟瑟发抖。克里斯蒂娜穿得也不少,长长的羽绒服到了小腿。不过,她身材高挑举止优雅,傲然走在被白雪覆盖的村落间,有点像童话世界里的女王。
到了才发现,长吉庄里的留守的村民已经很少了。天气越来越冷,能源越来越贵,很多人举家迁到了南方。
李桓还是找到了一户留守的人家。男主人四十多岁,独自带着一个六岁的儿子。
“叫俺老谭吧。”
李桓握住了他满是冻疮的手,用力摇了摇。
“老乡,如果我的实验成功了,一定让整个村子都暖和起来。”
老谭摆了摆手。
“俺不懂你这个,这次上山的钱给够就行。”
“一定一定。”
寒暄中,我注意到了那个躲在里屋门后的孩子。
“山娃,出来见见客人。”
听到父亲的呼唤,孩子绞着双手,一步一步挪了过来。
我在他面前蹲下来,目光正对着他红扑扑的小脸。他害羞地低下了头。
“冷吗?”
他轻轻点了点头,瞥了一眼父亲,又摇了摇。
我感到自己的心被击中了。
我回头望向李桓,给了他一个请求的目光。
“你想给就给吧。”
我从包里摸索一阵,掏出一块手机大小、刚充满能量的温雪,放在了山娃手上。
和我第一次接触温雪时一样,山娃不由自主地“哇”了一声。
“爹!热的!”
他捧着温雪,兴奋地朝老谭跑去。老谭抚摸着温雪,眼神也渐渐变了。
“这些年轻娃子,还真有两下子。”
八
李桓和克里斯蒂娜的计划相当疯狂。
与各路公司以及政府部门打交道的那半年让李桓十分清楚,利用雪崩收集热量的主意在那些生意人眼里绝对是无稽之谈。所以他决定,先把成绩做出来。
他拿出了全部积蓄,制造出了能堆满一个小屋子的摩擦粒子。然后,在克里斯蒂娜的资助下,他从黑市买了炸药,甚至租了一架老旧的直升机。
让我感到意外的是,想要引发雪崩这样的大型灾难竟然如此简单。克里斯蒂娜给我们看过一个视频,里面是一位滑雪者从雪坡上划过,而沿着他滑行的轨迹,雪墙纷纷崩塌。
“厚厚的积雪看上去很结实,实际上不过是在勉力维持一个脆弱的平衡。在薄弱环节的轻轻一击,就能使整个系统崩溃。所以,李,你的方案真的是很经济实惠。”
来到长吉山的第二天,三人就在老谭的带领下上了山。
爬雪山对于我来说是一个很艰难的活动。自从上了大学再也没有体育课后,我甚至都没怎么跑过步。再加上高原反应和沉重的装备,我的体力很快就跟不上了,常常需要他们停下来等我。
第三次扶着我坐下休息时,李桓流露出担心的神色。
“阑珊,都说叫你不要跟来了。”
“我没事。”
我知道,克里斯蒂娜才是真的没事。她身手矫健,爬了这么久也丝毫不见疲惫。此时,她正手舞足蹈,和老谭比划着交流。
“要是那块温雪还在就好了。”李桓握住了我的手。
我的心一下子热了起来。
这时,克里斯蒂娜过来了。
“岳,你还好吗?谭告诉我,观测站马上就到了。”
我点了点头,扶着李桓站了起来。
所谓的观测站,是国际雪山观测中心十年前在长吉山建设的二十个小屋之一。然而,观测中心的人员撤离这座凶恶的雪山已经很久了,只留下了一些必要的观测仪器。
“还是没有能源的原因。再过不久,恐怕全体人类就都要撤到温带和热带了。到时候,宜居城市的争夺将不知道会有多激烈。就算产生战争,我也不会奇怪。”
克里斯蒂娜隔着手套抚摸着那些冻得硬邦邦的仪器感慨道。
“如果我们能够成功,这种情况一定会得到改变的。”
看着两人决心要改变世界的模样,我的心里百感交集。
接下来,我留在了观测中心稍作休息,李桓和克里斯蒂娜在老谭的带领下,在观测站附近考察了一番。
结合地形图,他们确认了实验方案:先乘坐直升机将摩擦粒子撒在海拔较高的雪崩准备区,并投放精心控制当量的炸弹。根据模型,炸弹引爆后将会引发一场携带着摩擦粒子的小型雪崩。雪崩会在国际雪山观测中心左上方不远处的一个缓坡停下,然后需要李桓他们立刻去收集充满能量的摩擦粒子,组成温雪。如果回收不及时,那些温雪很快就会在深深的雪中一路下沉,再也没有了踪迹。
李桓对此很有信心:他算过很多次,这次收集的能量,足够长吉庄留守的村民度过一个温暖的冬天。
九
去撒摩擦粒子的日子,我病倒了。
我在老谭小屋里休息,只能从那个小小的窗户里,看着李桓和克里斯蒂娜把一袋袋的摩擦粒子扛上直升机。
没有专业驾驶员,只有自告奋勇的克里斯蒂娜。
她说在法国那个专家团里搞的几次雪崩都是自己亲自驾驶飞机投放炸弹,经验十分丰富。我不能不相信她的话。她自信的神态,言语中的骄傲,冒险的举动,都令我不得不佩服。李桓看她的眼神,也是充满了敬意。
在我的注视下,直升机还是歪歪斜斜地起飞了。
等到它飞出了视线,我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躺下,轻轻叹了一口气。山娃走过来,把温雪放在了我的手上。
“姐姐,别担心。”
他的头发好久没洗过了,都打了结。我想起了李桓最煎熬的那段日子,也是这样总不洗头发,看起来不免有些狼狈。不过,自从认识克里斯蒂娜之后,他再也没有顶着一头脏发出过门了。
话说回来,他俩之间的交流也早就不需要我来翻译了。
十
播撒摩擦粒子的过程还算顺利。几天过后,等到摩擦粒子完全渗入积雪中,就是引发雪崩的时机了。
具体实验的部分本不用我操心,可是对于制造灾难这样的举动,我心中一直有着隐隐的担忧。一日,替老谭打扫房间时,我忍不住翻了翻克里斯蒂娜案头的几份英文资料。
前几份都是长吉山的各项数据,没什么特别。而后面的一份手写材料则引起了我的注意。
我这才知道,他们这么做,就是在赌命。
那份材料很明显是克里斯蒂娜的手笔。她通过计算模拟出了实验的另一种可能:摩擦粒子在收集了雪花和雪花碰撞之后产生的热量后,也许会阻止雪花表面融化以及重新凝结。换句话说,由于摩擦粒子的存在,雪崩很可能不会在该停下来的地方停下来。
村庄,老谭,山娃,李桓。都有可能成为这场实验的牺牲品吗?
“岳,这不是你该看的。”
我一惊。回过头,克里斯蒂娜正倚在门框上,抱着手臂望着我。她翠绿色的眼睛深如汪洋,让我读不懂。
“这份资料有中文版吗?李桓知道吗?”
“岳,我跟你不一样。我要操心的事很多,不会什么东西都翻译给他看的。”
“那你告诉我,雪崩失控的概率有多少?”
克里斯蒂娜眨了眨眼睛。
“也就万分之一多一点儿吧。”
“也就?你可知道这是在拿多少人的性命开玩笑?”
“那你以为呢?科学发展史上多少进步不是牺牲换来的?我告诉你,现在科学发展这么缓慢就是因为所谓的人道主义在阻碍。当年日本人在东北积攒了多少有用的资料,你知道——”
看到我的眼神,她停了下来。
“对不起。”
一个轻描淡写的sorry并没有传达出多少歉意。
“但是他们的牺牲为医学的发展做出了很大的贡献。他们拯救了数千万的人。”
“可是,对他们来说,自己的生命难道不是最宝贵的吗?生命的天平,难道可以用数量或是地位来衡量吗?历史的洪流我们无法阻挡,可是我们又有什么权利去决定别人的生死呢?”
她像看一个幼稚的小孩子一样看着我,嘴角竟然还勾起了一抹笑。我被她的态度激怒了。
“我要告诉李桓。我会阻止这一切发生的。”
“就算是知道,他也不会停止实验的。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下个月,这座城市里余下的人就会全部搬往南方,李没钱没势,不会再有机会接近任何雪山。他呀,现在就像手握两个铁球站在比萨斜塔上的伽利略,有一个向全世界证明自己的机会,他绝不可能后退。岳,你是个文科生,你不会懂的。”
“我——”
“而且,恐怕他在心里还隐隐希望雪崩不要停下来。雪落得越久,收集的能量就越多,引发的关注就越多。你说是不是啊,岳?”
她又笑了一下,没等我回答就转身出了房间。她长长的金发扬在空中,像美杜莎。
十一
搜索了过去的新闻,我才发现克里斯蒂娜比我想象得还要可怕。
她所在的实验团队均以冒险而出名,得出的成果不少,但死伤率竟达到了百分之八十。她甚至因为执意要进行一些过于危险的举动而被不少组织除名,不得已才来中国寻求发展机会。她这很可能是在拿李桓当跳板,想要做出令世人瞩目的成绩以当作回归主流学术界的资本。
越看我的心跳越快,仿佛正看着邪恶的魔女在将李桓推下山崖。最后,我咬紧牙关,决心一定要说服——
“李桓?”
“我,有点事要和你说。”
“我也有事要说,我——”
“克里斯蒂娜已经都告诉我了,我自会有判断。我想说的,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
满腔想说的话瞬间消失。蛰伏已久的恐惧从深渊中升起。身体里所有的器官都在发出警告。
“你,你说吧。”
“阑珊,你退出实验吧,回家吧。”
“不行,我还可以帮你——”
我语塞了。一个小翻译,还能帮这两位大科学家什么呢?他们的世界,他们的情怀,就像那些复杂的数据一样。我进不去,我读不懂。
“阑珊,我把我的真实想法告诉你,你就知道我有多混蛋了。我知道你喜欢我,但是我一直在想办法阻止关系进一步发展下去。但是我又很自私地想留住你,所以……”
我暗暗咬紧了下唇,浑身都在抖。那些温暖人心的话语在记忆中破碎,那些温馨暧昧的画面在冰雪里消融。
“阑珊,我是一个注定孤独的人。我付不起对你的责任。对不起。”
“我知道,我知道,我早就知道了。没事啊,我也觉得这段关系就这样挺好的,毕竟大家都不用负责嘛。嗯,反正也都老大不小了,可以从这段感情中毕业了。嗯。”
他看着我,舔了一下嘴唇。
“那就,再见了。”
“嗯。毕业快乐,少年。”
看着他的眼睛,我用尽全身力气扯出了一个微笑。
李桓没有再说话,转身走出了房间。
“姐姐,这是俺爹从网上买的海南椰子,让带给姐姐——姐姐你怎么了?”
我紧紧抱着山娃瘦弱的身体,眼泪再也兜不住了,仿佛整座雪山都被烈焰瞬间融化,变成了瀑布倾泻。
泪水肆虐的时候,我咬紧了下唇,让那份嚎啕只在心里惊天动地地回响。
在这份充满着自我欺骗的感情里,我最后一次告诉自己:
只要不被他听到哭声,我就没有输
第二天天还没亮,我就已经收拾好行装准备离开了。
山娃主动跑来送我,还帮我背上了一个小包。
拉着他的手,我踏着积雪走出了村庄。
天气很好,大块大块的白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移动,不时掠过太阳闪出几道丁达尔天光。
如果要进行实验,今天是个好日子。我摇了摇头,把李桓赶出了脑海。
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山娃手里还把玩着那块温雪。
“姐姐,这么久了还是热的,你们好厉害呀。”
“是你那位哥哥厉害。”
“姐姐会说我听不懂的话,姐姐也厉害。”
看着山娃亮晶晶的眼睛,这么多天来头一次,我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微笑。
“山娃以后也厉害。”
“啊,怎么才能变厉害呢?”
“好好读书,好好读书就可以变得很厉害了。”
“嗯!我一定要好好读书!变得和姐姐一样厉害!”
看着山娃兴奋的面庞,一阵久违的暖流从我心中涌起。
我把他的小手攥得更紧了,眼眶变得温暖而湿润。
原来,这个世界上,我不用一直依靠李桓来获取生活的能量。
和山娃分离时,我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雪山。
那一瞬间,一缕微风拂过了我的面庞。它是那么轻柔,仅仅撩起了我耳边的发丝。
我与山娃对视了一眼:长吉庄,从来没有过这样的风。
十三
过了很久很久,我才通过各种报告拼凑出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当时李桓、克里斯蒂娜和老谭都在半山腰的那间观测站中。我不确定李桓知不知道雪崩会失控的事,他可能想拿到第一手观察资料,可能害怕来不及收集摩擦粒子,可能放不下山下的村庄,想和他们共存亡。
也有可能自以为能够规避那个灾难性的结果——最终他们引爆的炸弹比当初布置的要少很多。
总之,他们准备好了收集摩擦粒子的采集器,便隔空引爆了炸弹。
一切都如当初所计算的那样,炸弹引起了一场规模有限的雪崩,直向观测站上的缓坡扑来。
只是,大自然的精密与复杂让墨菲定律再次起效:最坏的状况发生了。
那场小雪崩并没有在缓坡上乖乖地停下来,而是引起了一场大规模的巨型雪崩。万吨巨雪还未向观测中心扑来,先锋气浪已经掀翻了整个脆弱的房顶。接着,雪墙重重击向墙壁,先是从窗户里一堆一堆挤进来,然后开始从墙壁的裂缝里涌入。最后,整个观测站崩溃了,好像一滴落入水中的朝露,在满天暴雪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之后,雪崩也没有停下脚步,以接近于130米每秒的速度冲向了山脚下的村庄——长吉庄。在这个白色妖魔所到之处,所有的建筑都在70吨力量的打击下瞬间粉碎,生还者寥寥。更糟糕的是,相邻的雪山仿佛也收到了震颤,雪崩接连发生。
一阵阵冲击波以长吉庄为中心扩散,穿过了村庄与小镇之间的树林。一开始,它以摧枯拉朽之势摧毁了几百颗雪松,最后到达我与山娃那里的,只剩一抹春风的力道。
搭乘直升机协助救援的时候,我仿佛看到了天堂。
人称“雪窝”的长吉庄被松软的雪花整个填满,变成了一望无际的雪之湖。所有的残骸都被深深收藏在这纯净绝美的白色之下,我在飞机上望着它,失去了速度感、距离感和时间感。阳光洒来,湖面粼粼闪着光。
这,不就是李桓当年最想要去的地方吗?
接着,我看到了他。
被摩擦粒子夺去热量的雪花失去了凝结在一起的能量,也就没有办法再变成困死人的坚冰。很多生还者就是靠着双手从雪中挖出了一条生路。对了,当时我四处发放的温雪也帮了大忙。
李桓当时也没有死。
但是,与迅速离开现场求救的克里斯蒂娜不同,他选择了另一条路。
李桓拿出了一直护在怀中的摩擦粒子收集器,在齐胸深的积雪里艰难跋涉着,从冰冷的世界里召唤那些不断下沉的细小精灵。他身边的一切都在夺走他的温度,直到体温调节中枢功能完全衰竭。
我看到了他在雪中拖出的长长痕迹,我看到了他死死盯着前方的双眼,我看到了他的嘴角,他在笑。
他在梦想中的世界里,让生命停止成了一座丰碑。
十四
后来我才知道,李桓在这场巨型灾难里索取的能量,抵上了山西一座小型的煤矿。
在克里斯蒂娜的大力推广下,温雪技术拯救了陷入能源危机的世界,避免了很多场一触即发的战争。北方城市全部搬空后,很多大公司将在雪山建设能源基地,撒下整座山的摩擦粒子,然后在一场一场的寒冷而可怖的雪崩中,寻找着维系生活的温度。
而我,最终成为了一名常驻山区的支教老师。
在给孩子们讲解“温雪”的历史时,李桓的面容就会在我的脑海里浮现。
那时我已经知道,他当日的决绝,也只是为了在概率面前救我一命。
殉道者,救世主,我爱的少年。
在我们初遇的那一天,递给我一块温雪。
参考文献:
[1]Bianco, Joe Lo."Invented languages and new worlds." English Today10.2(2002):1-11.
[2]Bruce, Karen. "AWoman-Made Language: Suzette Haden Elgin's Láadan and the Native Tongue Trilogyas Thought Experiment in Feminist Linguistics." Extrapolation 49.1(2008):44-69.
[3]Sampson, Geoffrey."John Woldemar Cowan, The complete Lojban language. Fairfax, VA: TheLogical Language Group, Inc. 1997. Pp. x+608." Journal of Linguistics 35.2(1999):págs.447-448.
[4]周质平. "春梦了无痕——近代中国的世界语运动." 读书 4(1997):107-111.
[5]文秋芳. "在英语通用语背景下重新认识语言与文化的关系." 外语教学理论与实践 2(2016):1-7.
温雪,温暖的雪。即使是雪,也很温暖吗?冰雪世界里,少女用尽所有的力气,从男孩的身上汲取能量;也耗费全部的心血,将温度传达给心爱的男孩。有一天,我们将向雪索取热量,而雪将毫无保留,倾尽所有。为伟大事业献身的少年,为少年献身的少女——这篇小说就这样找到了磅礴大气的技术科幻与柔情暗涌的少女心事的相交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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