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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更新苏民的长篇小说《请问这是你掉的人格吗》第10话！
【前情提要】
在主人格林易的影响下，房间分裂成四瓣。周璐尔为了使房间恢复原样，在其中的碎屑中寻找线索。她找到林易手机中一张偷拍的李颜照片，明白林易也暗暗喜欢着李颜。她决定赌一把，对林易说出了他们全都暗恋李颜却从不敢说出的隐秘内心。林易果然被触动，然后述说李颜死前发生的事。| 苏民 | 科幻作家，科幻编剧。心理学专业，前产品狗。现实感薄弱，人格破碎，置身事外的观察者。三体宇宙编剧，短篇小说多发表于不存在、豆瓣、惊人院，长篇小说《小众心理学事件》签于阅文集团。短篇小说代表作《绿星》《替囊》《后意识时代》等，《替囊》获未来事务管理局读者票选「2019我最喜爱的科幻春晚小说」。
请问这是你掉的人格吗
第十话 回到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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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脑成像怎么了？”周璐尔朝躺在棺材里的主人格问道，“我不相信你会变成非人的怪物。说一说吧，我们是一体的，或许我们能找到弥补的办法。”四瓣房间之间的裂口逐渐变得整齐平滑，像四块处于同一水平面的平台。每一块儿却更加空阔狭长，仿佛都能向各自的方向延伸出去无限大。分人格林易所站的部分靠着墙出现三个半仿真机器人，那是他们的原型机，但比他们更高大，甚至说得上伟岸。这是主人格意识中的印象，林易反应过来。三个仿真机器人仿佛流水线上加工到一半的产品，只有脸和手臂达到了真正仿真，裸露的金属肢体和零件却透出一股冰冷的力量感。这是设计的力量，是人类优美理性的产物。这是李颜的主意。选用半仿真机器人，用调整感官信息的方式增强自体现实感，既能节约成本，又能进行下一步的探索和实验。“一个具备人格的机器人，到底能多大程度地融入人类生活呢？”主人格林易记得李颜说这话时，仰头看着这三个机器人，眼中流露出呆呆傻傻的孩子气的好奇。她是多么好奇心旺盛、强烈又激进的人啊。可是就在这同一间房间，她突然持相反的观点，坚持要解散项目，极不耐烦地朝自己吼：“我真的不想再一遍遍和你们争论了！”她将最新导出的功能性核磁共振成像（fMRI）摔在他的面前。林易展开来，这确实是一副特殊的脑成像。扫描出的人类大脑截面中，用橘红色到白色之间的渐变色表示大脑不同部位的神经元活化情况，颜色越深的部位，表示神经元越活跃。普通人的脑成像中颜色从深到浅总有个平滑的过渡，林易的这份脑成像却没有。他的前额叶区域有一小块橘红色，边缘曲线利落，和白色的部分泾渭分明，十分不自然。“真是漂亮的分割……”林易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脑成像，竟第一时间忍不住赞叹起来。“说明我们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实验结果，三篇SIC？”李颜失望极了，“说明你的大功能脑功能正在被分人格取代，而你根本没有察觉！”林易仍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李颜焦躁地在屋里来回走动，“你现在就是一个只占据了前额叶皮层的决策机器！”林易终于正色道：“李颜，作为一个研究人员你应该更理性地看待这个实验结果。功能分区的清晰难道不是我们一开始追求的吗？我们做多重人格实验的初衷，不就是为了让分人格分担功能从而达到1+1大于2的工作效率吗？”“叫周璐尔出来。”她冷淡地说，仿佛在做最后的尝试。“为什么要叫她？”林易不解地说，“她只是一个多愁善感敏感多疑的女人，我才是主人格，我才是你的明智的合作伙伴啊。”李颜盯视了一会儿眼前这个陌生人，疯了似的撕碎那份脑成像图，然后走到电脑前操作起来。她打开了项目组的共享数据库。“她在删项目数据？？就是李颜删的，是不是？是不是？”分人格林易一如既往抓住了他关注的重点，被周璐尔白了一眼。棺材里微弱的声音说，“不，她没有删数据。她舍不得删除任何实验数据的。她只是把共享库里的实验数据导入了自己的加密云端数据库，然后把共享库里的删掉了。她的所有过往实验数据都放在那里，每年为了维持云端容量花掉上万元。”主人格林易一边回忆一边苦笑，“她是一个有收藏癖的人呢，只不过收藏的不是实物。”“然后呢，你们是怎么到天台去的？”周璐尔把话题转移回来。“我劝说她不要这么冲动，我说事情没有那么坏，可以说我们的项目正在开拓一个新局面。”“对一个陷入愤怒的人讲道理，只会让那个人更愤怒。”周璐尔说。“是这样吧。但我当时一点都没意识到。她跑了出去，上了天台。我追了出去。”林易追上来时，李颜正站在天台的边缘，一动不动地望着隐没在云后的太阳。她没披外套，风吹得她的长裙鼓起来，显得身材越发瘦小。“李颜，我们需要好好谈谈。”他走上前去，“我真的不认为我们到了要解散项目的地步。反人类，违反伦理，这些外界的质疑，我们不都一起扛过来了吗？” 李颜回过头，乌亮的眼眸温润如玉，“这些都是你扛下来的。违规实验也好，高风险手术也好，都是你的冒险和承担使我们走到现在。但是，再继续下去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我们真的还要继续吗？”“你可是李颜啊，我相信你。”林易微笑着说，“你怎么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呢，调动你的聪明才智啊李教授。”“按照魔鬼喧嚣理论，决策者就相当于主人格，分人格就相当于魔鬼。现在的情况是，一个个魔鬼越来越人格化，越来越像一个小人，甚至长出了自己的意志。暂且不论那是否是真正的自由意志，至少看起来各行其是，拥有相互独立和矛盾的见解。可你，作为主人格竟然毫无察觉。我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也许是你使用分人格过多，你的行为和想法都沉淀在了分人格里，主人格却越来越变成简单的最终决策者，只拥有一小块前额叶脑区。这样下去，你会变成了一个非人啊。”李颜忍不住在尾音上露出了哭腔，像哀鸣的小鸟。可林易却自顾自地说，“这难道不是整体效率提高的表现吗？做一个理性决策者不好吗？”李颜对他彻底绝望了，“我算是明白了，这就是你希望的对吗？做一个十足理性的人！你一直都崇尚理性，试图用理性管理自己的全部情绪和行为，好像理性就是万能的神一样。”“这有什么不对吗？”林易不温不火地说，“李颜，你也许不知道你有多聪明，你也不知道你有多幸运。你不理解，一个普通人在面临困境时的困惑，和痛苦地想要逃避的心情。帮助普通人成为一个高效理性的人不好吗，这难道不正是心理学的作用吗？”“呵，你根本就不懂什么是真正的心理学，也不爱心理学！”李颜几乎歇斯底里，“你只是把心理学当成工具，而你从头到尾就是一个怪物，一个一心想成为怪物的怪物！”林易依然保持着沉稳的口吻，“很有趣，我们第一次谈到对心理学这门学科的理解的分歧。但我不认为这是我们之间的障碍，我们的合作项目应该……”“你就不明白吗？”李颜怒吼道，“我不想失去你啊……”就在此时，李颜紧咬嘴唇，面露痛苦，弯下腰去。悲剧就这样发生了。“我明明知道她有胃痉挛的毛病……我还那样气她……”棺材里的林易流露出哭腔，“我真蠢……”听到这里，分人格林易一声不吭，喉头有点儿哽咽。叶零泪流满面，“她说她不想失去你，她不想失去你……”“是啊。你蠢极了。”周璐尔说，“刚刚得到她一点点的感情回应，就在下一秒失去了她。这才是你想自杀的真正原因吧。”白色的房间变成了烟灰色，仿佛一个阴雨天。泥沙俱下的声音中，房间慢慢地弥合，回复到阴暗单调。那台棺材被覆盖上黄色的沙尘，好像一半已经入土。三个人格终于跨过裂缝，聚拢在棺材旁边，仿佛在阴雨天参加一场迟到的葬礼。“你不是怪物。或者说，你还远远没有变成真正的怪物。”周璐尔说，“怪物是不会因懊悔想自杀的。对李颜的感情使你懊悔，使你绝望，但将你从非人的境地拉了回来。李颜说了，她不想失去你啊。她希望你作为一个人活着，而不是死去啊。”“就算我不死去，也终有一天会忘了她吧。现在的我，已经支离破碎了……”周璐尔露出一个苦笑，“这点你错了。你休眠后，我们三个都从各种途径重新认识了她，又重新爱上了她。你说这是为什么呢？我刚才才明白，这是因为你从一开始就爱她了。我们三个，明明具有了独立的身体，看起来像是个人，却无一例外地爱上李颜，如果这不是命运，就是因为你作为主人格的底层设定了。”“说到独立身体，”分人格林易不屑地说，“我可不想死在这里。机器人身体也比共享同一具身体好。”“你看大家都想出去。我们先一块儿出去，然后一起想办法，好吗？萱也会帮我们的。”周璐尔用十足的温柔说道，像哄睡一个哭闹的小孩。终于，房间中央再次垂下一束光。暂时安全了，他们长舒了一口气。分人格林易首先站到了光束下，他看到医院单调的白墙和萱冰冷的面孔，周身的僵硬感和细微的疼痛感格外真实地回到他身上。他大口呼吸着空气，仿佛劫后重生。“可不是，差点就回不来了。”分人格林易三言两句地汇报了意识空间里发生的事。“很好。”萱难得露出一个微笑，“你想要的数据在哪儿，问出来了吗？”“太好了。”萱的微笑变大，变大的微笑在她几乎不笑的脸上显得有点突兀和不自然。“接下来，劝说主人格从棺材出来吧。我也有些话想问问他，好给我的工作一个收尾。”分人格林易离开光束，回到房间。主人格林易竟然已经从棺材里坐了起来，周璐尔和叶零正在帮他搬开棺材盖子。主人格林易从棺材里迈出脚步，像一个飘荡了一个世纪之久的游魂，缓缓走向光束，走向人间。在经历漫长的黑暗与沉寂后，白色的日光令他眩晕，周身的疼痛带给他久违的真实。眼前出现一张女人的脸，单薄，冰凉，细长的脖颈下穿着黑色连衣裙，让他觉得熟悉。在李颜死亡的当晚，林易作为与李颜相关的人员接受过警局的问话。但他那时候满脑子都是李颜从天台边缘翻落的恐怖画面，已经言语不清了。这个女人不是警局的人，却坐在警察一旁，安安静静，用逼人的目光审视着自己。“还记得我，不错嘛。”萱说，“可喜可贺，你终于恢复了。”她一边说，一边撤掉分离机。“我就开门见山吧。现在，需要你帮我做一个忙，把李颜存的全部实验数据取出来。”林易突然变脸，变得凶狠而警觉，“什么咨询师，我早就觉得你图谋不轨了，果然你的目标就是实验数据！”“谈不上不轨吧，不过是想帮你们完成你们未完成的工作。”“当然是，帮助人类完成从单人格形态到多人格形态的进化。”“这个项目的本质是反人性的，李颜不会希望这个项目继续下去的。”这句话的音调压低了些，说话的是周璐尔。“开玩笑，我这么可能把辛苦得到的成果交给别人！”此时音调陡然提高，是分人格林易又出现了。“你们要明白，被组织选中，是你们的荣耀。”萱不骄不躁地说，“就算没有你们的数据，世界也会朝组织选择的方向发展。这是你们为人类进化做出贡献的机会。”“狗屁机会！”分人格林易刚吼完，叶零就禁不住露出一个嘴唇颤抖的哭脸。“如果你们不愿意配合，也行。一个月后等你们身体养好了，你们将以非法行医的罪名被起诉，失去所有公司产权，然后因为多重人格障碍被关押进精神病院。在那里，你们四个将永远共享同一具身体，作为组织的合法研究样本渡过后半生。”林易快速转动着眼珠，表情一会儿愤怒一会儿躲闪，一会儿又黯淡神伤，像坏掉的电视不停切换着频道。看不到脸的医生将分离机的导线拢到一起，收拾好搁置在一旁的墙角。“组织挑选的进化方向是绝对正确的，世界已经悄然发生改变。你们要学会接受这一点。”（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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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 | 康尽欢
题图 | 动画《未麻的部屋》（1999）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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