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赛博十大重案 | 科幻小说
本周为大家带来的是赵垒以「东北赛博」中不同职业的角色为主角创作的故事。「东北赛博」是未来事务管理局策划中的一个科幻主题系列,包括一系列以东北为背景、有强烈中国本土特色的科幻内容。
今天这篇小说是前面几个故事的番外,介绍了《谎言本能》中「导演」写到的「沈阳十大重案」的内容。从这些案子里,我们能对作为故事背景的未来东北有一个更加完整的印象。
作
者
简
介
过度补偿
沈阳市公安总局局长周靖是个难以琢磨的中年男人,他脸上常挂着笑容,但他心里想的往往和脸上表现出来的相反。他微笑的时候常想的是怎么把人送进监狱,他开怀大笑的时候想的是怎么把人生吞活剥,而他从市政大楼开完会回来以后,脸上挂着的是一种疲惫而又释然的浅笑。为此总局从看门的警卫到分局局长,见到他都不敢大声讲话。
十大重犯名单曝光的第二天他已经连着开了三场会,焦头烂额地给各书记和委员解释十大重犯是什么情况,到召集各分局局长和各分队队长开第四场会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他得知道那十个家伙到底是什么情况。
泄露名单的人很聪明地拿了三个已经在案并且被拿出来宣传的犯人做铺垫,他甚至都不能说名单是假的。
今天本该是个高兴的日子,总局气派的新办公大楼第一天正式使用,各分局的局长前一天还想着来观摩一下,顺便物色一下自己将来可能会坐的办公室,而现在大家都得聚在会议室里,战战兢兢地等着做报告。
“上一次咱们聚在一起开会,是三九年了吧?”
众人应和了几声,但没人继续往下说。周靖往椅子上一靠,环视着一桌子的熟面孔,一时不太想笑。这几年过去,曾经年少有志的年轻人如今颓了精神,眼里没了光芒,只剩满是疲惫的灰色的脸。而那些油滑的中年人,油光郁结在脸上成了一片铁青。
“一起吃饭可不算啊。”
他还是笑了,笑得自然随和,众人纷纷附和,但依旧没人接着往下说。
“大家别那么拘谨。我知道,各位肯定也摸不着头脑,还憋着口闷气,所以今天就破个例。”
说罢他向门边的文书打了个招呼,文书点点头,拿出一沓烟灰缸,一个一个摆上桌。
“今天会上允许抽烟。”
尽管他这么说了,可桌上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拿烟也没人点火,许久过去,直到他的老友沈建邺点上了一根玉溪,众人才松下口气,纷纷摸出自己的香烟来。
这桌上的人大部分都是老烟枪,他也是在两年前被老婆勒令戒烟的。医生说戒了烟能多活个几年,但要能把这破事解决,他倒宁愿折几年寿。
周靖偏着头,眼看着老友那张浮肿发黑的脸。在学校的时候沈建邺是富态的圆脸,人人都觉得他是挣大钱坐高位的料,进公安之后他成了方型的国字脸,看着那张脸常有人说他是天生的警察,而当上官之后他又成了圆脸,别人的看法也回到了以前。而现在,他的脸又在逐渐露出棱角。
倘若要在这间会议室里排除一个泄露名单的人,周靖首先就会排除掉沈建邺,那个一向懂得自保的家伙不会玩这种没有后路的把戏。但早上得到的一条消息让他不得不对老友留个心眼。
在网上放出十大重犯名单的人,跟沈建邺的一个手下有关。
“好了,就不说那么多废话了。”
周靖有些烦躁地点开办公桌上的投影按钮,会议室一时暗下来,一张名单悄然浮现在了桌子的正上方。
“咱们先理一理大概的情况,从后往前来。排行第十,外号“野猪”的家伙是什么情况?”
周靖说完,西区分局的局长把烟搭在烟灰缸上准备起身,但那个黝黑精瘦的男人站到一半,似乎觉得站起来讲有些不妥,一时间僵在那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直到周靖伸手示意坐下,他才坐下来,开始讲这“野猪”姓甚名谁,犯了哪些案子。
“为什么你们叫他‘野猪’?”
“他喜欢把人撞死,还有两颗钢牙。”
“作案动机呢?”
“没什么动机,都是喝大了或者脑袋不清楚管不住手脚。”
西区局长放出来两张照片,第一张是一个高大的义体人,腿没有蒙皮,结构简单,做不了太复杂的动作。但承载量大,出力也足,他的上半身接满了支架以撑住两支大型的机械臂。一个典型过度改造的义体人。第二张照片上,他穿着囚服,卸掉义体,被安在电动轮椅上,朝镜头咧开嘴,露出左右两颗钢牙。
“他身上有三个案子,总共两死两伤,目前还在等精神鉴定的结果,就这些,没别的了。”
简短地说完,西区局长点了第二支烟。
“三个?网上放出来的资料可是说有五个案子,伤者死者加起来有九个。”
周靖皱起眉头,而西区局长深吸一口烟,抬起眼,冰冷的目光扫过众人。
“我们抓他的时候死了一个兄弟,他手上没结的两个案子我就安在那家伙头上了,那家伙也认了。”
听完这话,有人嘴角紧张地绷了起来,还有的人垂下了眼帘,而周靖费了好大力气才忍住嘴边的脏话。西区局长当年是从作战部队下来的中校,上过前线,走了不少关系才坐上分局长的位置。只是西边的几个区域自战争结束以后是最混乱的几个区域,老营区和工厂都在那边,而退伍的军人和失业的工人都带着义体和满腔的怨气。几年下来,西区积压的案子和公安人员的伤亡都是最多的。
周靖在心里叹息一声,心想那个愣头青总算是知道殉职和阵亡的区别在哪了。
“安在他头上,可以,但你要确保他不会翻案,精神鉴定要帮忙就说话。下一个。”
二
沈建邺是第一个到会议室的,他手上的资料也是最详实丰富的,他与周靖是多年老友,他本该是这间会议室里最有恃无恐的那一个。如果早上陈海瑞没有打电话过来告诉他放出名单的是谁,事情本该如此。
“你该怎么让我相信不是你搞的鬼?”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阵,然后说道:
“我在查一个女性,义体连环杀手,如果是我,名单里会有她。”
现在他不得不放弃午餐,坐在会议室里一个接一个地跟人打招呼,以期望能从那一张张熟悉的脸里瞧出是谁在背后整了这么一出烂戏。
他相信陈海瑞没能耐整出这么一个名单来,一定是另一个更聪明也更有野心的人在暗处。
会是谁呢?
公安系统即将改组,分局将会撤销整编,周靖也临近退休。这个节骨眼上是会有人犯傻,但无论是谁通过这事上位,最终对上对下都会失去信任,然后接手一个烂摊子。
他憋了一肚子火,因为下一任局长本该是他,而现在他进退两难,还成了靶子。这屋里已经有人知道放出名单的人跟他有什么关系,老友时不时投来的怀疑目光让他如坐针毡。
“‘砍手狂’,排名第九,作案七次,三次正式立案,四次和解,伤者十一名。”
“四次和解?” 周靖一脸不可思议地看过来道:“手都被砍掉了还和解,不是刑事案件吗?”
“去年法院那边搞出了一条肢体伤害的条款,老的人体伤残标准已经不作用了,有义体补助法在上头,那边也有意无意地让这种案子走和解程序。”
“那受害人呢?”
“除了第一起案子和第七起案子的受害人,也就是第一受害人和第十一受害人之外,其他人都接受了和解,不上诉。”
“那俩是怎么回事?”
“第一个是私仇,作案人和受害人本来就看不顺眼,有次吵架之后作案人就打断了受害人的胳膊,后来嫌不解气,就拿刀剁掉了半截手臂。这个案子还在等开庭审判。另一个是赔偿金没谈拢,还在上诉阶段。”
“受害人想敲竹杠?”
沈建邺点点头。
“这‘砍手狂’有什么背景?”
“这人是工程承包商,在福利部门有几个朋友,卖义体的跟他也熟。其实他只亲自砍过三个人的手。”
沈建邺点了点面前的控制面板,把十一个受害人分成三组。
“有几个他让他们互相砍掉了对方的手臂,还有几个是伪装成了事故。都是为了骗补助金和保险。”
“有够立案的证据吗。”
“这人已经逐渐开始喜欢看手臂断掉的场面了,从第三起开始他都有录像。”
沈建邺把视频列了出来,但没有点播放。周靖盯着静态的画面看了许久 然后问道:
“这吊人脱不了罪吧。”
“肯定脱不了吧。”这时南区局长插话道,“这名单倒是帮了忙,法院现在应该不敢轻判了。”
“没有这名单,故意伤害和教唆罪他也逃不了。”
沈建邺不喜欢那话之外的意思,他看向南区局长,手中的烟缓慢燃烧着。
“确保这砍手狂能在一个月之内进监狱就行。”
周靖出来打了圆场,但随后又补充道:
“其它的事就不要再透了,特别是保险,补助和赔偿金,别搞得到时候街上到处都是砍手砍脚的。”
话是这么说,沈建邺心想,现在街上已经到处都是这种事了,而且以后只会越来越糟。
“下一个。”
“下一个……”
南区局长像报幕似的接上话,然后迫不及待的把两段视频摆在了中央。
“排行第八的‘人肉大厨’。犯案两起,死者两名,伤者一名。犯案不多,但性质比较恶劣。”
说罢,视频动起来,会议室里响起了一声凄惨的嚎叫。
三
“求求你了,放过我吧,我只是随便写写。”
在昏暗的房间里,一个男人被绑在餐椅上,带着哭腔向画面外的某人求饶,他脸色苍白如纸,双腿自大腿根部往下一寸只剩两根带着血丝的骨头,创口位置用兽医的手法粗暴地缝在了一起。他面前的餐桌上放着两节小腿,还有两块处理好的肉,那是他大腿剩余的部分。
“我真的只是随便写写,不是故意要给差评的。”
“随便写写?我最烦的就是你们这种随便写写的鸟人,你以为青椒肉丝很容易做吗?”
一只灰色的手探进画面在餐桌上放下三个青椒,接着是一块砧板,然后一个穿着印花围裙的肥硕男人走进画面,在桌上摆下几份调料。
“肉炒得又柴又没入味,有的还是生的,我自己做都不会做得那么烂。这是你写的对吧?”
照着手机念完,围裙男走到那男人旁边把手机放在他面前。
“来来来,你告诉我,都炒柴了的肉,是怎么还没断生的。我难道半截又给你下新肉了?”
“求你了,别,我真的是随便写的。想到什么说什么,你的菜没问题,是我的问题。”
围裙男没听这番辩解,他离开画面,再回来的时候手上有把菜刀。绑在椅子上的男人看到刀就崩溃了,他开始没头没尾地讲那天他的项目进度落后,被扣了工资还不准带薪休假,因为心情不好才写的评论。
等到围裙男开始切肉,视频里再没了说话的声音,只剩小声的啜泣。
“这青椒肉丝呢,还是得用里脊。”围裙男一边切肉一边带着歉意说,“我得承认,这方面我技术还不行,我要是取你的里脊,你估计当场就死了。所以,呵呵,将就一下,后腿肉也可以的。”
此话一出,被绑起来的男人似乎知道自己死路一条,于是拼了命地开始挣扎叫喊,而那围裙男一刀劈在他的肩膀上,然后走到他旁边伸手摸了摸他的后颈,那男人便像是打了镇静剂一样安静下来。
“情绪调节器?”
周靖问道,南区局长点了一下头然后将视频快进到结尾。
那围裙男把一份炒好的青椒肉丝摆上桌,椅子上的男人精神已经完全崩溃,嘴里胡言乱语着,眼泪,鼻涕,口水,沿着下巴不停滴在桌子上。围裙男在拿筷子来的时候还垫了一张餐巾纸在下面。
“等,等,项目做完了,我带你们去,去,马尔代‘呼’。”
那男人露出扭曲的笑容,把夹来的肉吃进了嘴里。
视频结束,会议室里有人小声骂道这人简直是疯子。
“这还不是最过火的。”南区局长话里颇有些得意的意思。
第二段视频的开始画面里只有一个年轻的女人,她面朝下一丝不挂地趴在两张拼起来的方桌上,一张淡黄色的浴巾盖在她的背上,下面隐约可见血迹。
过了一会,一个被绑在办公椅上的男人由那围裙男推着进入画面,那围裙男换了一件崭新的黑白格子围裙。
“你们这些职业差评师啊,真是没脸没皮。砂锅本来就是要现做,外卖送过去肯定会凉啊。”
“这是平台下的指标啊,妈的,我们没有针对你。”
被绑起来的男人右胳膊不见了,但从肩膀的接口能看出来原本应该是支义手。
“这也就算了,说我的肉和菜不新鲜?”
男人还在辩解,但围裙男显然只是在自说自话地抱怨。
“你想吃新鲜的是吧。”
说话间围裙男把电磁炉和砂锅摆上桌子,等他把浴巾揭开的时候,男人发出了一声惨嚎。
女人手肘的部分已经不见了,小臂摆在那里,显得缺少的部分格外空旷。大概是被抑制住了痛觉,女人还有意识,听到惨嚎就苏醒过来,迷迷糊糊地问发生了什么。
“怎么啦,你怎么哭啦?”
“没事,没事,只是一场噩梦,快睡吧。”
围裙男站在旁边,他拿来了洗好的豆芽和海带,还有一盆泛着粉色的丸子,在等电磁炉热起来的时候,他的目光逐渐被女人嫩白的后背所吸引。
“你想吃新鲜的,是吧?”
他金属的手指轻轻的从后颈划到肩胛,明白他要干什么的男人哀求着说他们可以把评价改回来,还可以把评分刷上去,但围裙男充耳不闻。他离开画面,再回来的时候,手上是把金属刨丝器。
所有人都知道即将发生什么,有人眯起眼睛,有人转开了脸去。当尖叫声响起的时候周靖关掉了视频。
“行了!”周靖厉声道,“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情况?”
南区局长撇撇嘴说:
“个体厨师,对评价比较看重,毕竟是门面。现在一些餐饮平台允许拿到执照的个体厨师在家接临近社区的订单,评分跟个人信用和厨师等级挂钩。”
“他是怎么找到受害人的?”
“送餐信息。”
“第二个视频里谁还活着?”
“女的。”
“能出庭作证吗。”
“应该可以。”
南区局长的语气并不是很确定。周靖向来看不惯南区局长,那家伙喜欢把案子夸大给自己脸上贴金,还喜欢跟媒体打交道,最初听到这十大重犯,他就以为是那家伙搞出来的。但名单上只有一个犯人在南区局长手里。
“赶紧把那吊货判了,视频别流出去,有人来问这个案子,就推到餐饮平台的头上去。下一个。”
四
市刑侦大队的两位队长和经侦大队的两位队长分别坐在会议桌的两侧。提到排行第七的犯人,四双眼睛互相打量了许久,最终由刑侦大队的副队长洪庆山开了头。
“众筹杀手,排名第七,杀手本人在追捕行动中已经被击毙了。以前的受害人还在清查中。”
“击毙的事我知道。”
周靖看向经侦大队的两位。
“筹款平台呢?”
经侦大队的副队长赵星辉点出一张复杂的结构图然后清了清喉咙。
“基本模式已经查明了,筹款是由一个联合区块链内部发起的,项目比较复杂,有时候是合约,有时候又会发起ICO……”
赵星辉一连说出了几个专有名词,听得连股票都很少接触的周靖头疼不已。
“我只想知道他们如何指定目标,杀手又如何接受任务,谁负责筹划这个事,我们能不能追踪。怎么收付款的先放一放。”
“这个联合区块链对接了很多平台,征信系统,医疗系统,福利系统等等。我们还不知道筹划人是怎么获取有价值目标的,但目前我们可以在筹款完成有人接受任务的时候锁定接受人,至于追踪筹划人,我们还需要技术组和网侦组的配合。”
“这个联合区块链的交易平台能关停吗?”
赵星辉看了一眼自己的队长,然后摇摇头说不行。
“这个平台是公用平台,关停很多市政项目会停摆。”
周靖揉着眉心一阵苦笑,杀人能众筹了,还藏在市政项目下面,这事光是想想他的脑袋就一阵抽疼。
“追踪筹划人的进度呢?”
他看向技术组和网侦组的两位组长,而这时经侦大队的队长却突然发话道:
“这个众筹杀人的案情比较复杂,而且与名单上的另外两个犯人有关联,我建议另外开会详细讨论。”
此时对面刑侦大队的队长也点头表示同意。周靖的视线在两位队长之间游移了一下,那两位都是年迈的前辈,经侦大队的队长精通政治,而刑侦大队的队长则名望在上。两人一起发话,他便明白这个事不是开个会就能解决的。
“可以,但我要问一个事情。”
他看向刑侦大队的两个队长问道:
“网上放出来的消息说有个所谓的机械搏击俱乐部在筛选义体人杀手,有没有这回事?”
“现在,还没有发现关联。”
洪庆山回答的时候,眼睛望着手中燃尽的香烟。
五
技术组和网侦组两位年轻的组长坐在靠门的最外侧,旁边就是不受人待见的南区局长。自电子脑普及以后,侦办案件对技术解析和网络追踪的需求越来越多,各分局甚至重案组在碰到棘手的案子时都会来寻求帮助,但两个小组却始终只是小组。
周靖也怀疑过名单是从那两个小组流出去的,他们有能力整理出名单,而且系统改组之后两个小组会扩编,不说晋升,他们能不能保住位置还是一个问题,所以他们也有目的搞这么一出。但当他提起这排行第六的罪犯,看到他们脸上紧张的神色,他便知道,这两人没那个胆量。
“睡魔,排行第六。嫌疑人不明,作案次数不明。”
技术组年轻清瘦的组长讲话时得的笔直,周靖一时也没好让他坐下来
“实际上,我们上个月才把八个睡觉猝死的受害人串联起来。”
“既然是睡觉猝死的,你们又是怎么串联成案子的?”
“有很多相通的地方。”
技术组组长放出来的资料一下子铺满了整个投影画面,文档的棱角几乎戳在桌边众人的脸上。
“首先,死者在睡觉前都在使用模拟空间,我们在系统里发现了会修改知觉模拟的病毒程序。然后我们收集的一些信息表明死者在死前都会做噩梦。噩梦再加上异常的知觉信号输入,最终人为引起心梗、中风还有癫痫来制造猝死。”
“做噩梦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模拟空间记录下来了一些梦话,还有一些异常的脑电波。”
“这只能说明有人用同样的程序作案,不能代表一定是同一个人作案吧。”
技术组组长咬着嘴唇偷偷看向旁边网侦组的组长。
“现在确实还不能确定是同一人作案。”
网侦组组长微微叹息一声站起来道:
“不过我们查到病毒程序的来源是来自医院和疗养中心的网络接诊,程序是从内部传过去的,没有外部入侵的痕迹,所以防火墙没有报警。在出现新的线索之前,我们只能推测是有人从医院的系统里上载了病毒。”
“嗯,那类似猝死的人有多少?”
“大概……”技术组组长抬起眼在众人的脸上快速扫了一遍然后说道:“有二十几个。”
“二十几个?这么多为什么不早点串联起来。”
周靖说话时看着技术组组长,但他的注意力在其他人身上。他知道,没人愿意把这没头没尾的猝死变成自己手上的案子。现在也不指望有谁能站出来说这是自己的过错,只看有没有人能把这个球更好地踢到别的地方去。然而众人不发一语,技术组组长尴尬地站了好一会,才咳嗽一声把话接下去。
“法医在做报告的时候,提到一种过度使用模拟空间产生的像是躁郁症的疾病,之前我们一直以为是那种病导致的猝死。一直到最近有家经营大型模拟空间的公司被爆出来用了违规的激素分泌代码,他们有些猝死的案例,我们才去复查那些猝死的案子。”
“那种病,有名字吗?”
“目前还没有正式的名称,不过医科大那边的研究小组私下管这种症状叫迷乱症。”
“好。”周靖舒下一口气说,“记得写公告的时候提到这个名字,还有那个公司,别让人觉得死了二十几口子我们才发现事情不对劲。追查嫌疑人你们有什么困难吗?”
两位组长对视了一下,然后网侦组组长说需要人实地去查接诊记录。
“我们从系统里查到的信息和那边负责人提供的信息有的对不上。据说那边私下是有代班的情况,还有外包的心理医生,所以得去人查,我们这边没那么多人手。”
“让分局派人去查,确保尽快锁定嫌疑人,坐下吧。下一个。”
六
“风筝男,专杀义体人,排行第五。”
洪庆山体型壮硕,一站起来像颗老槐树,周靖看得出来那位刑侦大队副队长站得很不情愿,但既然人都已经站起来了,他也没再说什么。
“已知八起案子跟他有关,受害人九名,全部被拆解后折磨致死,手法残忍,比较典型的一个例子是第三个受害人,肢体被拆解后犯人专门给受害人的残肢加装了知觉模拟模块,然后把残肢的知觉灵敏度最高绑在风筝上,开车拉着风筝围五环绕了一圈,受害人因为持续的神经性休克死亡。这也是为什么叫他风筝男。”
洪庆山放出了几张死者的图片,所有人都被拆得七零八落的,手脚不成样子,零件却还由一根黑色的线强行连在残余的身体里。
周靖看了一会,资料里有个问题让他很烦躁。
“为什么一提到受害人用的词都是拆解,用肢解不是更好判吗。”
“对机械身体和生物身体的故意伤害走的是两道程序,法院那边也是两套标准,他们特别要求我们在提交报告的时候要注意用词。肢解叫拆解,伤害叫损坏,残疾叫机能不良。”
周靖一向烦两套标准,他是从基层上来的,他知道那会让案子的流程复杂不止两倍,而解决的办法通常都只会搞出第三套和第四套标准,等到整个系统运行不下去的时候再迫于压力一刀切。向来如此。
“这家伙是为啥跟义体人过不去?”
“他女儿在四零年初被她的义体男友杀害,尸体至今没有找到。据我们调查尸体可能已经被肢解销毁了。”
从报仇升级到报复,这种案子即使破了也会流传多年。周靖吃下一颗戒烟糖,眼睛盯着面前那个被标为嫌疑人的中年男人,那人戴着眼镜,面容和善睿智,一头短发修剪得干净利落。这幅尊容在网上肯定是会被宣扬成一个让人落泪的好父亲的。要是这人已经蹲了大牢,网上的事怎么样他都无所谓,但现在麻烦的是人还没抓住。
周靖忍着头疼把资料仔细看下去,然后他发现在身体状况那一栏只简单地写了两个字——正常。
“这家伙自己没有做义体,是怎么杀掉那么多义体人的?”
“这人以前是做义体控制程序开发的,会入侵和远程操纵。据他以前的同事说,技术不是一般地好。”
“既然犯人的身份已经掌握得这么清楚,为什么三年了这家伙还没到案?”
说完,周靖把戒烟糖咬碎,用浓茶把那股腻人的枇杷味冲进胃里。洪庆山挠了挠额头,蜡黄的手指点下按键,一张地图和一个火光冲天的工厂,以及一块烧得焦黑的不明物体出现在了投影画面之中。
“两年前,新民的一个化工厂爆炸,我们在一件烧焦的防化服里发现了他的皮肤组织,从那以后他都没有再作案,我们以为他死了,直到两个月前有一起手法相似的案子出现我们才开始重新调查。”
“两年了,又开始作案,这次要杀多少才会满意。还有,那个机械搏击俱乐部到底是怎么回事,这鸟东西已经是第二次在名单里出现了。”
周靖盯着洪庆山的眼睛,这时西区的局长抬手接过话道:
“这以前是几个义体人组织的地下拳击,开始还想搞成竞技,只是后来有人开始投注,搏击的过程也会被记录下来卖到一些没有证书的视频网上。现在已经发展到能打死人了,不过放着那些闲着没事做的义体人在外面搞事情,不如让他们自己玩死自己。”
在发火之前,周靖庆幸自己没让内务和行政部门的人来参会,他知道西区局长从来不是玩政治的料,但西区的脏活累活他要是能扛下来,改组之后总局也会有个不错的位置给他。玩这一出,是破罐子破摔,还是有什么底牌呢?
周靖扫了一眼负责记录的文书,然后把目光重新对准洪庆山。无论如何,今天的会议记录都会成有用的筹码。
“那么这个风筝男跟这个机械搏击俱乐部关系呢?名单里说受害人都是机械搏击俱乐部的成员,有没有这回事?”
“杀害他女儿的凶手是俱乐部的初期成员之一,另外已查明四个受害人跟俱乐部有直接关系。确实有这回事。”
“好嘛,到现在我们有了杀普通人的义体人,又有了专杀义体人的普通人。听好,今后,对外公布信息不要用义体人,改造人之类的词,统一用受害人和嫌疑人。现在上面最不希望的就是再搞一个阶级出来,懂了吗?”
他的视线扫过众人,希望不用说太多他们就能理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十个罪犯还算是警务工作,要是挑起两个人群的对立,事情就会失去控制,每个想从其中得利的人,最终都会付出惨重的代价。
然而,这是必然到来的局面,他心知肚明,自己所做的,不过是徒劳地拖延时间而已。
“先休息十五分钟吧。大伙该上厕所的上厕所,该喘气儿的去外面喘喘气儿。”
七
会议室不远就有卫生间,但周靖还是往上走了两层,去找另一个卫生间。他喝了太多的茶,爬楼的时候肚子里咣当个不停。楼道里很凉,他的鼻腔里缠绕着冷掉的烟气,舌尖泛着苦味。想起上周自己还期望着能顺利退休,他不禁苦笑。年纪大了,这种会再也开不得了。
卫生间比楼道还凉,他绷着身子拉开裤链,热量一散,还没等喘口气,下体的剧痛就让他眼前一黑。他的前列腺自步入中年后就一直有问题,到现在已经成了结石,这会只觉有根针横扎在下面,生要划出两道口子出来。
乌云下的冬日冷光染得窗外一片惨白,寒风挤压着玻璃仿佛在提醒大限将至。他僵在原地,忍着疼痛,屏住呼吸,一点点放松肌肉。这是最难受的部分,横过来的针,换个方向还要再缩回去。
这时有人推开门走进来站到了旁边,他没转头便知是沈建邺。
“早跟你说了,去医院把石头打碎费不了什么事。”
“我他妈明天就去肚子上开个窗,以后用塑料袋接屎接尿,都不用上厕所了,还好分类。”
“算他妈厨余垃圾?”
沈建邺笑起来,手上的烟给这冰冷的卫生间带来了一点温度。
“那帮坐办公室的准备怎么办?”沈建邺问:“搞几个专案组?”
“这次要搞个新部门出来,市委那边的意思是要摆出姿态,表明我们不仅有办法处理,还能预防新时代的犯罪。”
“口气倒是挺大,还预防,我们在外面跑案子的人手都不够。”
沈建邺咒骂一声继续问道:
“有人选了吗。”
“我本来打算让你领头。”
沈建邺沉默片刻,水声在一旁响了起来。
“现在不合适。”
“是不合适。”
又是一阵沉默,周靖总算感觉有点尿出来了。
“市委点名要赵星辉,但经侦的不能领头,要办刑事的。刑侦队的老袁年纪太大了,洪庆山你觉得行么?”
“我看行。”
“那就是洪庆山领头,赵星辉做副队长,再找几个缉毒组的人,还要你那个手下,那小子叫什么来着。”
“陈海瑞。你不怕消息就是他放的?”
“是不是这事都有他一份,得确保他那个放消息的线人在我们控制之中。你也得给自己准备条后路,这事迟早会有人朝你开火的,你得让他帮你挡枪。”
“那小子……”沈建邺盯着小便池顿了一下,然后说道,“可能会辞职。”
“那就答应事情结了给他升官加薪。”
此时老友脸上的神情让周靖想起他刚进公安的时候,那会他还相信在这个系统里他能有一番作为,能改变一些事情。而如今呢,他只是让自己的肺被熏得漆黑,得到的也只有前列腺里的结石。
“你呀,就是对自己的手下太好了,那帮小子逮到机会就会坑你。看看我,市委,法院两头跑,拨款得求,破案也得求,捅出来得事还得兜着,到头呢,老子连撒个尿都不得安生。”
话到这里,便池开始自动冲水,他望着眼前白色的漩涡发出一声叹息。
“这事儿不光市委要管,部队还要来插一脚。我已经要退休了,你要想坐稳局长的位置就自己小心。”
八
“刽子手,排名第四,喜欢砍头,现在已经砍到第八个了。”
东区局长刻意摆着一副漫不经心的态度,给出来的资料也只有八张无头尸的照片。
“都砍到第八个了,你们连嫌疑人都没有?”
周靖也不知道他想干嘛,只见东区局长耸耸肩盯着对面的西区局长,仿佛问题该由那边回答。而西区局长歪着头,叫板似的不言不语。
随着众人目光的游移,两人间的气氛愈加紧张,见此周靖用指节敲了三声桌子,然后严厉地问道:“这案子到底归谁管?”
“案子在我手上。”东区局长说,“但这嫌疑人不好对付,还有人藏着,我也没办法。”
“真不是我要藏着,”西区局长点了根烟无奈地说道,“那边也只告诉我这人见不得光,以前属于哪个部队,直属领导是谁我也不知道。”
“见不得光,但是现在案子已经捅出去了不是吗。”东区局长语气软下来,也点了根烟道,“八个死者,三个朝鲜籍,五个韩国籍,朝韩联盟现在是盟国对吧,外交部现在整天追着我要人。我也没办法,再这么砍下去迟早把人家的大使砍过来。”
烟雾再度开始在会议室弥漫,周靖费了很大劲才忍住加入他们的冲动。
“所以,嫌疑人是退役军人?”
西区局长点点头。
“应该是某支密级很高的部队,我只能搞到一些基本资料。义体人,城市游击战专家,精通伪装,还有电子战,原本的任务是进行敌后破坏活动。”
“特种部队?密级高的话为什么没有负责人出来?”
周靖回想着前不久某位少将亲自来谈了新部门的事,那边开出了相当不错的条件,这个案子会不会就是代价呢。
“我说一下我的一个看法。”西区局长舔了舔嘴唇谨慎地说,“当年有很多实验部队挂着特种部队的名头投入了前线,你们肯定听说过屠杀之类的事情,我不会说这个事情有没有,反正那些实验部队战后只有一小部分还留着建制,基本上也都被调到了中东。而那些没能留着建制的,档案封存,指挥官雪藏,队员自谋出路。这个案子,除非能找到人担责,否则那边不会有人来出头。”
“既然没人管,那我们自己抓人可行吗。”
“可以。就是,预计会有伤亡。”
说完这番话,西区局长垂头苦笑起来。
“现在也只能指望有个上校突然冒出来拯救我们了。”
会议里听懂这个笑话的人都皱起了眉头,而周靖更是心里发寒。他权衡再三,最后也只能说案情复杂,另行讨论。
“下一个吧。”
看着垂头丧气默不作声的众人,周靖产生了一个想法,如果这是一场战争,那么现在就是失败的开端了。
九
慈善家,排名第三。
赵星辉站起来说完两段,便望着自己放出来的数据,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周靖看不懂太复杂的经济分析,但案情报告他还是一眼就能看出问题来——有嫌疑人,有资产报告,有涉案金额。缺少的,是受害人以及可供追诉的案件。
“这人到底犯了什么事?”
“嗯……我们只知道他有一笔数目庞大,而且来历不明的资金。”
“有多少?”
“目前我们查到的,可以明确归到他个人名下的,包括股票,基金,期货,信托,网络货币,征信契约,总计金额大概有11.5亿人民币。”
尽管名单上早就用了庞大这个词来形容慈善家的资产,但听到却确的数字还是让不少人咋舌惊叹。
“11.5亿,全都来历不明?”
周靖望着画面里那个最多三十出头的年轻嫌疑人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准确点说,是非常难追查。他的资金分布太广,这点就跟普通的经济犯不一样。他从来没有把资金大量而单一地集中在某个产品或者领域,当然,慈善业除外,目前市场上所有挂牌的慈善基金和可以注资的慈善机构、公益组织,都有他的一份。这也是为什么他的外号叫慈善家。”
“名单上说这人在操纵市场,这个罪名不好办,漏税你们总能确定下来吧。”
“他的资金确实在一些中小型市场占了主导,但操纵市场,目前来说构成罪名的条件还不够充分。漏税在查明资金来源之前也不能定。”
“哼,也就是说,这人没有任何可以成立的罪名,单纯就是因为有太多钱又喜欢搞慈善,所以就上了这重犯排行榜的第三。”
“虽然我们还在侦查阶段,也确实没有可以成立的罪名……”
话到这里,赵星辉屏住一口气 然后郑重而决然地说道:
“但如果这个人想要危害市场,那么危险性是非常大的。就比如之前说到的那个提供众筹杀人合约的联合区块链,他持有相当多的货币,不管是发布指令还是购买合约,一夜之间就会多出来十几个杀手。就算他不搞筹款杀人这码事,如果恶意抽取资金,市内很多改造项目和补助计划都会进行不下去,义体补助款现在本来就是个大问题。他的钱真的到处都是,老实说,这总部大楼他也有一份在里面,所以他排第三我觉得是没有问题的。”
话到后半截,经侦队的队长不停打着眼色,赵星辉干脆当做没看见。
“但这些事,都还是可能,对吧。”
“……是。”
赵星辉一下泄了底气,周靖眼帘一垂,突然明白市委为什么点名要他。
“所以,要预防,对吧。”
周靖露出笑容,点头示意他坐下,然后看向名单剩下的两人,笑着叹息道:
“看来这十大重犯真的越到后面越不简单啊,来说说这个排名第二的家伙吧。”
十
“排行第二的这个人外号工头。”
洪庆山再一次站了起来,这一次他的脸上没有不耐烦的神情。
“他个人目前来说,没有犯任何罪,但他组织起了一个相当大规模的义体人组织。根据线人提供的情报,组织的核心成员有十二个,外围有接近百人,规模还在不断扩大。”
说着他在投影画面里放出了一张金字塔型的结构图,各分局局长在看到图以后纷纷放下了手中的烟。周靖之前对这个组织也略有耳闻,他本以为不过是个新兴的黑社会组织,但看到金字塔顶那个不到三十岁腼腆而又有些忧郁的青年时,他便知道自己想得有点简单了。
“这人什么来头?”
“北医科大,神经学心理学双硕士学位,曾就职智远科技,领导知觉开发部门的科研小组,三九年辞职创办公益平台‘铁之心’给义体人提供心理咨询和软件修复等服务。四零年初因为一起袭击事件断了右腿,还因此得了抑郁症,之后在疗养院住了一年。四一年出院以后没有任何工作记录,但就是不断有义体人在他身边聚集。他有时候会替没有工作的人找工作,这事传开了,就开始有工程队和承包商直接委托他作为中介来找义体工人。所以别人都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工头。”
说到这,洪庆山四下看了一眼,见没人提问,便喝下一大口茶继续往下讲。
“随着他们的规模越来越大,就有人留下来,还有人介绍了有职业技术的人过来专职处理事务。到现在为止,他们已经有了法务,律师,职业经纪人,以及专门负责谈判的商务代表。”
“我猜他们也不是要搞人才市场吧。”
“暂时目的还不明确,他们只是在不停地吸收义体人,特别是无业维持不了身体维护的义体人。”
“这么大规模没人犯事?”
“有不少纠纷,但都处理掉了,没能作为刑事案件立案的。机械搏击他们有人参与,工头也是现在的组织人之一,但据说他对这个事情一直持反对态度。”
好极了,一个青年领袖。周靖摸着下巴上的胡擦,好忍住不让自己去叹气。
“有一件事情是对我们有利的。”
洪庆山视线快速扫过周靖,以其他人的角度看来他仿佛是在争得局长的同意,但周靖看清楚了,他看的是沈建邺。
“他一直在制作情绪调节器给义体人使用,自从那家在模拟空间里用违规代码的公司被曝光以后,法院明令限制了民用知觉模拟的权限。况且情绪调节器现在还有另一种叫法。”
“电子毒品。”
周靖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踏实了不少,不过这依然是个棘手的事情。如果有充足的时间组织可以慢慢得瓦解,但这名单爆出来,直接把领头人列上了重犯榜第二,开战就在所难免。
“找几个聪明点的便衣去跟这个工头聊聊,告诉他这个名单不是我们搞出来的。问一问是不是有人跟他有私仇。这个事得慢慢来。”
他一边在心里拟定着策略,一边把视线投向了名单的首位。
“现在来说说这个排名第一的家伙,造化师,传说能够制造罪犯的罪犯。”
十一
提起造化师,会议室一度回到了最初的场面,没有人说话,甚至没有人敢抽烟。
这一次沈建邺也没有抽,他只是静静地等着,想看这屋里有多少人知道造化师是编出来的,根本不存在。
“怎么,”周靖视线扫过众人说:“排名第一的家伙却没一个人知道?”
“我们掌握的信息很少。”沈建邺发话道:“名单里说‘野猪’‘砍手狂’‘人肉大厨’在口供里都提到自己的行为是受到某人影响,但据我所知‘砍手狂’在录口供的时候提到的‘他’和‘他们’,实际上是指自己的受害人。”
他说完,西区局长表示‘野猪’的情况差不多,而南区局长干脆笑着说‘人肉大厨’嘴里的某人实际上是评论平台或者是整个社会。
“我不知道是不是还有更多的口供提到,‘他’或者‘他们’的存在。”
沈建邺的目光审视着三位分局长的表情,他们的脸上都是疑惑,跟其他人没有区别。这时技术组的组长举起了手。
“确实有不少口供提到‘他’和‘他们’的存在,但这基本上都是嫌疑人为推脱自己的行为而找的借口。我这边还有几份报告说,嫌疑人说是受了电子脑的影响才犯的案。”
“也许我们应该先找找口供是怎么泄露出去的。”
南区局长似笑非笑地转过头,一时吓得技术组组长不敢讲话。
“这事归内务管。”周靖沉声道,“回到正题来。如果名单里说的是真的,那么‘造化师’就是可以以某种形式影响人的思维,促使人犯罪。这种人真的存在吗,或者说这种技术真的存在吗?”
“理论上……”赵星辉一边思索一边说,“人在使用情绪调节器的时候,很容易被植入思维。这种情况可能会引起冲动犯罪,‘人肉大厨’和‘砍手狂’的行为都是有组织的。”
“所以是有这个可能性?”
赵星辉没有回话,技术组组长也沉默不语。周靖靠上椅背,他已不再去看别人的脸,而是望着天花板。
“后天下午这个时候会有一个全网直播的新闻发布会。想象一下,我们宣传部的小伙走上台,被问到排名第一的重犯,除了案件还在侦办中,他说不出任何话来,那场面会有多难看。再想象一下,今后在这新办公大楼上班,你们跟他打个照面,又该说些什么。”
周靖就那么昂着头,眼望着白色的天花板,嘴角逐渐向上弯曲。
“我先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我们的小伙被问道最后,会说‘我们将会成立一个新的部门,新的部门将会与部队的情报小组通力合作,名单上没有归案的犯人将会在一年内被捉拿归案,新的公安系统能超前打击新时代的犯罪,十大重犯将迅速成为一段不值得一提的历史。’”
没有人觉得这是一个好消息,连沈建邺也不例外。而当周靖笑着问新部门该起什么名字的时候,众人都陪上了自己的笑脸。
当天夜里,北区分局的夜班警员在发现局长办公室的灯还亮着以后,就送了壶乌龙茶进去。
沈建邺幽暗的办公室里闪烁着两份名单,一份是十大重犯,一份是即将成立的电子刑警的人员候选。
他得找出谁泄露了情报,还得决定谁来当造化师。他从一份份资料里推测着可能性,从一份份口供里寻找着线索。
到了后半夜,他沉闷的脑袋里冒出了几个奇怪的念头——或许这个造化师真的存在,或许泄露情报的人就是造化师本人,他就在我们其中。
在意识到这些念头有多荒谬之后 他知道自己该睡觉了。
十五分钟后,他那辆老旧的沃尔沃轿车离开停车场驶入黑暗,夜色裹着寒冷包围上来,他从远处的浮光碎影里仿佛看到了家里温暖的光。
已经多久没从投影之中看到这座城市原本的样貌了呢?
这个谎扯得太大了,他想,大到最后它必须成真的。
10 野猪
9 砍手狂
8 人肉大厨
7 众筹杀手
6 睡魔
5 风筝男
4 刽子手
3 慈善家
2 工头
1 造化师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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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作为《混乱时代》下部的开篇,本部分只是拉开了一个序曲,它所列出的是一些思想实验:在虚拟技术和义体技术广泛应用的未来中国东北,犯罪会以什么样的形式出现?这不只是对技术的推演,也是对社会和人性的推演。我们会看到,在并不遥远但是已经面目全非的未来,有些事情已经完全改变,而有些事情永远不会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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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 | 宇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