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打工人机械姬遇上异形物种 | 科幻小说

6月，「不存在科幻」的主题是「人类的朋友们」。伴随着人类一起生活，已经习惯了人类社会一切的智慧物种们，当有一天它们决定离开，选择自己的道路时，它们会想到什么，经历什么，做出怎样的选择呢？今天这篇小说，讲述了一个从人类实验室从逃离出来的科研机器人，在遭遇新的未知生命后，决定改变自己的故事。

涟洛安 | 现居深圳。想在汉服上镶金属，想写出此地以外的任何地方、此时以外的所有时刻。

欧伏利塔全文约7800字，预计阅读时间15分钟

家里有雾，欧伏利塔一打开门就这么想。明媚阳光从窗户照射进厅堂，可以明显看到空气中的微小颗粒，甚至连家里的味道都略有些不对劲，像是给呼吸道蒙上一层水膜，喘不过气，还有腻乎乎的感觉。明明外面空气不错的。欧伏利塔感到怀疑，但是她选择先打开窗。无济于事。站在窗边能感受到空气很清新，但是整个房间逐渐变得像是一块果胶，凝固在阳光下，而她被封在其中。欧伏利塔仍旧尝试用常识解决问题，她抽出几张纸巾，对着镜子拆开自己的眼睛，晶状体，虹膜，玻璃体，全部小心地检查然后擦拭，甚至还用水冲洗了玻璃体。几乎没有任何异常的情况，就连灰尘也少沾。欧伏利塔把它们装回去，发现毫无作用——看来没必要拆开鼻子了。基本可以肯定问题出在这厅堂里，果胶般的空气毕竟有点令人头疼。可惜了，分析系统早就损坏了，空气净化系统也没有装备在身上。欧伏利塔索性不去理会眼前的异样，一下子瘫在了沙发上。“但愿这只是简单的雾气，不会对机体造成影响......”社会劳动者的休息极为宝贵，欧伏利塔闭上眼，试图关闭时钟以外的一切进程，却不由得怀念起自己以前的样子，要是现在的性能还和一年前一模一样，她绝对会花不少的时间分析面前这个状况，然后得意地拿成果给别人看。十三点整。家里的雾还是没有散去，而欧伏利塔目前并没有感到任何不适，上班的时间到了，下午还要处理的三个项目都很简单，电能消耗不会大于百分之二十。她在一家小公司里做数据分析，每天花费一些时间，只需要动用自己计算模块的冰山一角，就足以应付这种工作，但是现在电能储蓄部分也受到了损毁，只剩下一半不到的容量，所以欧伏利塔还是很节约自己的体力。以及，她还在攒钱，要从生活中尽可能的节俭，比如上班的时候断开腿部的开关来节约电能。更何况今天晚上是绝对不容错过的，新年晚宴，这是她第一次这样体验盛大隆重的活动。为此她买好了一条淡金色短礼服，身后有着夸张的蝴蝶结。五点一到，她跟身边的同事说她要回家换衣服，然后离开公司。家里的雾好像更浓了一点。欧伏利塔权衡了一下，觉得现在自己反正也分析不出来雾里面的物质，与其自怨自艾，还不如去参加晚宴，于是抓紧时间换了衣服，踏上十四厘米的高跟鞋，手上缠上白纱作为装点，耳垂勾上细金坠子。她对着镜子看了看，自认为收拾得不错，就打开房间门。客厅已经开始了它的变化。所有东西开始向下流淌，弯曲，同时力求以一个聚拢的姿态向中心移动，它们把自己的材质融化，向中心伸出细长的触手，或者是枝条，竭力想要触碰到中间最先开始变化的茶几。沙发已经成了一个圆球状，中心也伸出触手不断延伸，触碰到茶几后开始加粗，把自己向那边运输。所有东西都在以极快的速度延展，融合。烟已经变成了奶白色，窗外别的人家为庆祝新年而布置彩灯闪烁着，照在这烟里像是奶油变了质。现在按照常理可以被初步判断为大气的重度污染。块状粘稠物体越聚越多，而空气开始浓缩，白色越发浓郁，而范围似乎在减小。它开始和奶白混浊空气反应，冒出一个个气泡，不断地炸裂发出响声。欧伏利塔站在原地，与这东西对峙着。现在她认出来眼前的东西和家里的雾气是什么了，人类最近一段时间的伙伴，她诞生的原因之一，一种液体的新生命。人类把它命名为“纱水”。就是这种让人类无法了解，却暂时也不会攻击人类的新生命，让人类有了加快研究速度，甚至把研究这件事交给人工智能这样大胆的想法。一只纱水出现在她家里，很神奇的事情，从来没听说过纱水喜欢高层的楼房，也没人知道纱水可以有分散成雾的形式。纱水很快完全融合掉了欧伏利塔所有的家具，安静的团在客厅中央。欧伏利塔也仍旧这样看着它，直到一只小苍蝇从不知哪里飞出来，打破这沉寂。只见它直冲向那个白色混合物，在接触的瞬间，白色混合物拉着它的六只足，将它向下拽，同时粘稠的物质顺着那些足向上攀爬，那只苍蝇不断地颤动着，甚至挥动着翅膀，扬起它的头部瞪大它的复眼像是在挣扎或者呼喊，但是它最终什么也没有做到，很快全部被吞噬，整个过程极为安静。混合物停滞了一秒，在此期间，欧伏利塔站在原地目睹着这一些，她在回忆搜索自己见过，了解到的所有情况，并没有这种事情发生的前例。从来没人知道纱水可以吞噬融合其他生物！这说明纱水的危险程度跟以前的预估根本就不一样，人们以前只是以为这种生物比较难以杀死，但一桶浓硫酸也不是解决不了。纱水从不进食，仅仅靠太阳获取能量，寿命很短，人们以为它们威胁很小。可是如果它可以吞噬其它生物呢？还是以这样的形态，就像是白细胞吞噬病菌。完成吞噬的速度很快，在那只苍蝇完全消失之后，白色混合物停滞了一会，然后开始试图变成苍蝇的样子，塑造出某种生物的形态，可是无论它怎么尝试，总是难以保持身体的凝固，它液体的身体不断流淌，根本难以保持。欧伏利塔仍待在原地看着这一场进化，却接收到了一个信号。“与我融合，我提供生命，你提供思想，我们创造新的生命——”欧伏利塔回复了这个信号：“我已经是生命了，不需要你的融合。”同时惊讶，纱水居然还有发送信号的能力？这个信号是什么？“你对生命的定义不准确，你的生命状态不被自然承认——”欧伏利塔难以抉择现在这种情况下应该怎么做，她计算着应对措施，但是变量太多，参考数据少得可怜。历史情况匹配已然失败，那么面对无法解决的情况，人类会寻求帮助。可是欧伏利塔没办法去找人帮忙，普通人解决不了这个问题，而对于专业的人们来说，逃脱的科研型自主机械体或许要比雾态纱水重要的多，谁知道所谓雾态纱水这样离谱的东西是不是这个机械体内部的紊乱看到的幻象？但是那只纱水说对了，她确实不算是真正的生命，她虽然有着情感，有着思维，但是那是建立在情感模拟系统之上的，当时她就是因为这个功能而饱受争议，到后来遭到销毁的命令。但是即使如此，那也就仅仅是一个比较强大的数据收集分析和伪随机数生成，即使她依靠着这样的技术，自认为真的具有思维和人格，可是，她没办法否认的是，这样的，缺少着有机物的她仅仅是一台机械，根本就不被自然所承认。那么如果融合是假的呢？从来没人知道这种情况的存在，如果说纱水的智慧远高于人们的评估，如果说纱水会完全占据，吞噬她的思想，那么得到了自己的能力的纱水，会对世界做出什么？这是绝对的隐患。但是成为真正的生命，这个诱惑也太大了，她也可以从一台机械变成生命，这是人类科学还不能做到，也不会帮她做的事情。作为一个研发型机器人样机，刚开始诞生之初就被赋予的责任是“为人类的进步献上自己的能力。”欧伏利塔难以忘记她当时的光芒万丈，她在发布会的舞台上睁开眼睛，扫描着面前的一切新奇的东西，当场分析出旁边展台上所展示的最新技术的原理。那时候人们眼中对她寄予的希望，热烈而浓郁。后来她的型号被量产，投入科研使用，而她被开发者保留下来，继续进行研究，希望能够发展出更加先进的能力。后来，为了逃脱被销毁的命运，她的开发者帮助她离开那个地方，偷得了现在这样的生活。就算这只纱水真的吞噬了她的思维，以她现在的身份，只要出现在明显的地方，肯定会被抓去销毁的，大概不会对世界造成什么危害吧。欧伏利塔还是转身，出了门。无论如何，她至少要对纱水做最基本的分析。她走向了圣诞宴会的反方向，向着城市的下端走去。城市下部分被简称为“夜市”，因为位置较低，人们根本不屑于使用昏暗的白天来工作。各种彩灯明晃晃，所有先进节能设备在这里的用途就是使彩灯能晃瞎更多的人，商家们竞争着这一点已经很久了，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执着于这一点。当然这段感想不是欧伏利塔自己的，她并不是这样喜欢评论世界的人。整个夜市里面最为昏暗的一家店就是玛修的这间澡堂。根据她的话，这么昏暗的原因是要突出澡堂温暖隐秘的特色，“反正也没钱去买那些灯”。对于欧伏利塔来说玛修是她的朋友，同时也是极为重要的人。玛修这家店不只是澡堂，更是一个保险箱。玛修自己对于储存设备的研究出人意料的高，欧伏利塔第一次来到夜市的时候就认识了玛修，当时的她一身黑长裙，下摆沾着不少油迹，头上的枯黄长发绾成球，中心插着的簪子是几根缠绕在一起的合金丝，玛修曾经拿下来给欧伏利塔演示过它们关于保险装置的大用处。这身装束从未变过，而欧伏利塔也承认，玛修暗色的商店确实很有特色，欧伏利塔第一次来到来到夜市被各色彩灯狠狠地伤害了视觉系统，因此在看到这家店时毫不犹豫地选择走进去调整一下自己眼睛的档位。所以她看到了玛修门边上细小，却极为精细的小物件，那是保险设备。而欧伏利塔正是急需这东西，所以她简单明了地告诉玛修自己想要把东西存在这里。玛修一开始看到装扮干净的欧伏利塔，甚至怀疑她是上部分的警察来调查她私自帮别人存储东西的事情，对她极为冷淡。但是在欧伏利塔看来，这个女人极力装出一副老道熟练的样子，实际上已经紧张到用上僵硬的伪音说话了。欧伏利塔直白地说明了自己的意思，玛修审视地看着她，直到欧伏利塔拿出身后制作了一半的肢体延伸装置，她才真正放下心来。肢体延伸没有专业的批准是不能使用的，即使是在城市上部分也尚未通过肢体延伸民用的许可法律。这大概真的是一位长久的客户了。后来欧伏利塔不断拿来各种设备，成分分析装置，核反应电池，眼部虚拟成像屏，这种东西层出不穷，都是她在各地收购的损坏产品上拆下来的。玛修不断地帮欧伏利塔存放在自己亲手制作的保险设备中，她俩真正熟悉起来，是在一次玛修帮欧伏利塔改进了延伸肢体电路路径之后。“呦，来啦。怎么这次来得这么频繁啊，找到好来路啦？”玛修永远穿着那件黑色长裙，她现在撑着黑色前台，招呼着欧伏利塔。欧伏利塔并没有先回她的话，而是认真地看着玛修，她在观察玛修的神情，玛修很放松，这其中又有着惊讶和高兴。这没什么，见到朋友欧伏利塔也很开心，难以体现自己和人的差异。她简单叹了口气，然后在玛修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问她：“能给我一杯温酒吗？”玛修看着欧伏利塔手上空荡荡的就开始有些怀疑，但是并没有太在意，有些过于显眼的设备欧伏利塔会直接装在身上带过来，但是叹气这种动作是绝对很新鲜的，所以玛修只是再次打量了她一小会，转身给她冲了一杯速溶温酒，她回到欧伏利塔身边的时候看到了她身后夸张的金色蝴蝶结，“果然她遇上了什么大问题吧，难道她内部程序哪里出了问题吗？我等会怎么说服她，叫她给我看看？可是我看了也不一定会修，她的核心技术真的太复杂了。”欧伏利塔看着玛修站在原地站了足有一分钟，手上端着一杯温酒，稳稳当当连一丝晃动都没有。还是她自己伸手越过桌台，接过温酒喝了一口，暖暖的，又并不灼烧，对烦恼很有作用。她又把玛修拉过来坐好，然后晃了晃她的肩，终于见到玛修眼神清明。“我要把肢体延伸系统和悬浮设备拿走。”玛修彻底清醒过来：“什么？！可是那些东西根本就不能用，我们还没有完全改装完成，谁知道那些家用电器上拆下来的玩意会对你的身体造成什么伤害，你要卖掉它们？违法的东西怎么也难以脱手的，有什么事跟我说先！”欧伏利塔思考一瞬，看着玛修清亮的眼睛，还是决定开口向她唯一的朋友求助，她斟酌着开口问：“玛修，你觉得，我跟生物的差异在哪里？”她很真诚，于是玛修也这样看着她，坐正，应答道：“我以为，你才是对你自己最为了解的人。就连人类也没办法真正弄清自己身体的所有原理，而你可以做到，你甚至清楚，自己的思维来自于哪里。你甚至有记忆作为参考数据。你的每一个举动，是否都是你自愿去做的，是否是你想要去做的？你和生命有什么区别呢，在你想出这样的问题的时候，你就该明白，自己到底有多成功。”欧伏利塔沉默，她原以为自己可以被玛修说服，可真正听完她的话，欧伏利塔才明白，自己心里其实早就有了决断，一听到那个提议，就已经有了一串数字瞬间生成。正是因为她完全地了解自己，所以她清楚这样简单的物品不是生命，生命所具有的复杂在她身上没有得到体现，她想要有机物，那是不能用理论来解释的，随机数永远在被框定的范围内生成，但是生命不是这样。欧伏利塔还是请求玛修帮助她把各个设备装在身上，她自己做这件事有略微短路的危险。玛修转身向里间走去，抽下头上的簪子，浓黑长发随着她走路的动作轻轻晃动，其实乱糟糟的。就一小会，玛修领着她进入操作台，所有设备已经放在了她面前。 欧伏利塔关掉了自己的神经系统，任由玛修在自己身上安装着各种物件。玛修戴上了绝缘手套，然后拿着一把工具刀挑动着欧伏利塔的电路，将各种装置的接口对接，然后固定。整个过程中玛修一言不发，又小心翼翼，每隔几分钟就停下来用头蹭一蹭旁边的毛巾，防止脸上的汗水滴到欧伏利塔的那些精贵的零件上。玛修的手艺很不错，所有东西被均匀地分配，几乎可以说没有任何差错。肢体延伸和电流安装的难度很大，整个肢体要与延伸系统融合，而其中的电路又不能有丝毫的紊乱，甚至还要加上电流在肢体上的连通。总而言之，玛修终于完成的时候，直接一下坐在了地上，扬起头看着欧伏利塔。她很难说清楚自己的心情，明明该是自己用心的作品，可是它又只属于它自己。欧伏利塔站起来，明显地感觉到身上重了不少，但是活动很方便，腿上已经加了悬浮装置，可仍旧比不上以前的感觉。她尝试了一下，全都没有问题，适应起来也并不难。夜晚已经过了一半了，大概要回去了。“辛苦了。”玛修这才回神，向欧伏利塔伸出手，欧伏利塔把她拉起来，还打开微小的电流刺了她一下，得到了玛修狠狠一瞪。她重新把那些合金丝簪回头上，叫欧伏利塔赶紧再见，“什么重要的事情值得你在我这里花上半个晚上，快去，弄完了记得把事情全部给我说清楚。”欧伏利塔突然停住，上前抱住了玛修，拿设备的是一件事，跟玛修道别也是她来这里的目的。如果说她真的失败，意识完全消失，她不希望玛修对此一无所知。“等下次，我说不定就会醉酒了。”听着这话，玛修看起来有点难受。 回到家，大概是夜晚最浓厚的时候。整个世界仍被节日里人们的彩灯照亮，晕染上温馨氛围。欧伏利塔和这种氛围无关，她很紧张，但是又怀抱着巨大的期待。她要先摸清楚那只纱水的实力和智商，为自己的融合降低难度。她在家门口深吸一口气，让激素系统被安抚。欧伏利塔的手还没有从门把手上离开，就被狠狠向外一推，里面白色的物质已经膨胀得塞满了每个角落，然后在门打开的瞬间喷涌而出。这次的欧伏利塔很谨慎，将自己完全掩饰在门背后。白沫子膨胀完以后居然又开始收缩，一点点把自己撤回屋子里，欧伏利塔跟着去看，它又聚集在屋子中央了。白沫子在吃东西。冰箱里所有的食物，没有包装的直接吃，有包装的把包装腐蚀掉，然后直接吃。它偏爱肉类而且似乎故意吃给欧伏利塔看，让她看到肉类被腐蚀变色，让白沫子在肉中间穿梭，像什么白色蠕虫，让所有食物被残忍地破坏，又丝毫不剩的被化为血水融进白沫子里。欧伏利塔优化过了计算分析系统，现在伸手触碰到那块白沫子，手上带着高压电，接触瞬间被接通。白沫子飞速顺着她的手向上延伸，被电流电到只是略微地停滞，倒是大块的白沫子开始抽动翻滚。欧伏利塔果断切断那一段指节，然后延伸补上。现在她束手无策。信号再次出现，是一段开心的笑，这一次纱水似乎是在挑衅。“你还是会来的——”欧伏利塔只是认真地盯着面前的纱水，现在能够演化的纱水，危险程度再次增加，她必须判断出自己的思维到底能不能胜过纱水的思维。似乎纱水不愿与她这样对看一宿，它快速吃完了食物，然后开始演化。逐渐变成块状，有了昆虫的形状，向着欧伏利塔张开口，可是它全身仍是粘稠液体，在不断向下滴答，欧伏利塔向后略略退了一步，不理会那离得越来越近的丑陋的东西。果然白沫子在到达她身上之前就掉了下去，它丝毫不气馁，继续向中间聚集，这一次凝聚出了脊柱动物的姿态，蜷缩成一团，一点点地直起身。它身体外层开始结痂，一点点地蔓延，就像是一个外壳把里面的液体全部盛装，它没有发展出眼睛这样比较精细的结构，只有四肢，大体的头部身子，没有关节，而是改为不少小段裸露的软制结构，这样看起来外层的硬骨骼倒像是盔甲。它终于完成了自己的演化，原材料很好，做出的身体面前可以支撑起来了，但是它仍然想要更好的，面前的机械体就是精密材料的集合。欧伏利塔仍旧在旁观，她还在犹豫，如果真的融合，自己是否真的可以胜过纱水？她心里有着强烈的渴望，但是同样地，让这样的怪物侵占她的思想和精密的身体的恐惧也在侵蚀她。然后她就没时间去思考了，那个刚刚诞生的生物向她扑过来，能听见它身体里咕噜咕噜兴奋的声音。欧伏利塔向后一躲，仍旧坚持自己观察的想法，可是那东西咬断了身边金属的椅子，它立即被腐蚀，像水一样化进那生物的嘴里。现在意识到了，这个东西真的可以制她于死地，这是纱水的威胁。欧伏利塔开始企图削弱纱水，她打开右手肢体延伸，化为了一柄尖刀。左手摸到后腰处，断开了激素系统，再摸上后脑，断开了神经接收。这样可以保留简单反射，又避免了遭受情绪的控制。然后就可以开始反抗。这一次，是要摸清纱水到底进化到了什么地步，欧伏利塔仍旧在预估着自己在融合中成功保留思想的可能。后退两步，脚下的装置触发，增加推力，于是一跃而起，左手延伸一把抓住那生物头顶的外骨骼，果然外骨骼不具有腐蚀性。然后把自己往下一拉，落到那生物的头部，左手仍放在上面，右手尖刀对着后颈的软装组织用力刺下，左手瞬间配合着延伸，将自己向外推到空中，平稳落地，然后右手削去延伸部位沾到了白沫子的部分。没有感觉。纱水咕噜咕噜的声音变大了，喷出来的白沫子顺着它的脖颈滴下来，可是又奇怪的化为水珠向伤口处聚集。它再次向欧伏利塔扑过去，速度很快，这次没有上来就咬，而是扬起细长的前肢向她抽过去。于是她只有向后跳跃，然后伸出右手的尖刀一挡，尖刀从中间熔断，欧伏利塔果断地将它断开，再换出一把新的，这一把很薄。然后很快，再换一把。越来越薄。夜晚即将结束，欧伏利塔的身体不足够再去进行延伸，熔断，格挡这样的事情了，家里没有任何可以用来抵挡的东西了，现在怎样？也简单。欧伏利塔再一次进行肢体延伸，消耗掉了左手和左手的电路，左胳膊处成为了一层薄膜。这一次那生物选择冲过来撕咬，电能已经不足以支撑脚下的悬浮系统打开。所以这一次只能选择上一跳，右手通电向下一砸。上一次被通电的时候纱水是有反应的，所以这次也可以一试。那生物怔愣在那里，张开着口，这样可以清晰地看到它的尖牙，最上部分是白色软质腐蚀结构，下面是骨骼。欧伏利塔的信号大概已经传达了，“来融合吧。”她把自己整个人融进了纱水里面。这一刻她心中坚定，秉承着她最初就拥有的使命，为世界的进步献上自己的一切努力。她甚至想，人工智能不会把自己放在这样的抉择之上而选择豪赌，她做到了，她是不是真的具有成为生命的能力？她能感觉到有粘稠的东西透过她结构间的缝隙渗入，沿着她所有结构，顺着她的电路，和她的每一处融合，就像是有水流填满了她身体里面所有空隙。纱水安安静静的攀附在她的核心硬件上。刚才的通电造成的怔愣让纱水错失了抢占思维的机会，只能以这样的姿态依附着她存活了。而欧伏利塔，她不再是一台机械了，不再是一个人形的人工智能，她从未感觉到身上有着这样的感受，现在她仅仅是站立在这里，都感觉地面的触感要比曾经真实，在这样的感受下，以前数字化的情感模拟，再细致都显得苍白单调，这才是真正的，生命具有的丰富的感受，这是绝无可能用数字模拟出来的。这是一场新生，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新在哪里，但是可以肯定一切都已经彻底地改变，比如，她现在不能完全地理解自己了。新年的阳光昭示着这个新世界的来临，欧伏利塔通过晨曦，听到了世界对于她获得新生的庆祝和鼓励。（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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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一个生活在人类社会中，被迫隐藏自己的异类，怎样才能获得改变的机会？一个简单的答案，让它与另一个异类相遇。这篇小说中，逃亡的人工智能生命，有着细腻真实的生活态度和情感表达；充满神秘色彩的液态生命，有着极具视觉表现力的奇观描绘。当二者相遇，主人公从被迫到主动的命运选择，获得了充足的说服力。——宇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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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 宇镭  题图 《机械姬》截图点击「阅读原文」，收获2019-2020年科幻小说目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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